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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关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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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朔北使劲眨巴眨巴眼,要说的话早就在肚子里滚了好几个来回,斟酌再三,才敢用最圆润的形式说给他哥听。
  “我今天大课间的时候看到你了。”他缓缓道,“还有老找你麻烦的那个人。”
  “需要我帮忙……”
  “你管我做什么。”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秦渊豁然起身,兴许是动作实在有点突兀,搪塞意味明显,秦朔北闭了一下眼。
  “好好学你的习。”
  他手里一摞卷子摔得劈啪作响,长腿迈过低矮的沙发,紧勒着腰线的皮带扣从秦朔北侧面一闪而过,那握着笔的手还有股洗手液干燥的清香。
  黑发的少年埋着头,手还抄在卫衣口袋里,眼神追逐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半晌才轻柔地道,“哦。”
  他敛了狭长的眼角,把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也藏了回去,好像自始至终就没试图流露过。
  
  第三章
  
  秦朔北刚被领养到秦渊家里来的时候,只有五岁。大部分孩子都是从这个岁数开始记事儿的,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他们生于混沌的身体从全靠本能支配到植入了对外界的印象,这让他们内心逐渐丰富,从而一点点的成长为一个完善的个体。
  而秦朔北在那之前,远远在那之前,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痛觉。
  以及来自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的人身上,原始而疯狂的恶意。
  那男人是个疯子。
  作为秦朔北的亲生父亲,一个身体里流淌着一脉相承的血液的爸爸,他怎么能那么狠……那时候常常躲在公园的滑梯下面都不敢回家的秦朔北,想不明白。
  那男人嗑药,酗酒,面露凶相两眼血红就是危险来临的警报,无论什么举动都会瞬间引发一场爆炸。而秦朔北必须趁门被反锁之前逃跑,越远越好,到热心的商店老板娘那里,或者人多热闹的公园里,要么躲到天黑不得不回去,要么被酒醒了的男人抱回去。
  无数次在回家的路上,那曲折的,贯穿他幼时回忆的灰色街道,他记得地面上溃烂般的黄色灯光,他伏在男人肩头哭,皱着一张被泪水晕染过的小脸,被过路的人当成走失的孩子,正随心所欲的在爸爸怀里撒娇,哭诉着无助与依赖。
  殊不知他是为了那之后逃不过的毒打和折磨。
  他甚至一度对自己生而为人的身份感到困惑。明明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直到他爸因为杀人被逮捕的时候才有人发现他,关于那天发生的事,新鲜如昨日般历历在目,一群穿制服的人挤进他家垃圾箱般的小出租屋里,一地狼藉,空气里是憋闷和酸腐的气味,他饿得神志不清,胳膊腿上的伤口化了脓,正战战兢兢的蜷缩在沙发里撕下皮革放在嘴里嚼,在场的有几个女人看见他就哭了。
  身上被皮带抽出的伤,淤青,红肿,烟疤,像是令人作呕的膏药,一层层掩盖掉丑陋的过往。
  终于——他不知道牺牲了多少运气和生命,才有幸被那个好心女人和她的家庭收留。
  秦朔北从未肖想过这一切。他们有宽敞明亮的房子,尽管被阳光穿透的模样有些冷清,有摆在干净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米饭,有松软舒适的枕头和床铺,还有比自己个头高出一些的哥哥。
  这个家里没有爸爸。
  起初他并不知道把这个家庭拖入泥泞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那个混蛋父亲,但那时的新闻太过轰动,话题一直持续了一年多才消散,围观者的注意力被夺去,只剩下他被现实揠苗助长,稚嫩的童年戛然而止,一跃成了早熟到让人觉得可怕的小孩。
  这种成长是悲哀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抗拒他人任何形式的身体接触,对伤害和示好都反应过激,不敢哭,笑了也会马上停止,由失眠引发的焦虑,惊恐,那些遭遇的后遗症活活毁掉了他的童年。
  而在这段朽木般不堪的时光里,他铭记得最用力的,就是秦渊。
  时间过了十二点,秦朔北觉得困了。
  他从课桌上被台灯照亮的一小片区域里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后背骨骼伸展发出的咔嚓声把他吓到了,屋子里静静的,秦渊的房间黑着灯。
  初三面临升高中,课业负担也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轻松,秦朔北数了数今晚写好的卷子,夹在书里塞进书包,站起来,没穿拖鞋,赤着脚往外走。
  这不是适合光脚的季节,他踩着冰凉的地板砖,赤裸而真实的感受到冬天的寒意,在秦渊房间门口的黑暗里站了一会儿,才跑去洗漱,关好了灯睡觉。
  他想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无缘无故的东西,还有什么。
  这答案让他忘却恐惧,很快进入梦乡,心像被擦拭过一样平整。
  第二天大风降温,秦渊从早上起床就觉得嗓子又干又痒,像梦里吃了一大口沙子。
  他看着被北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窗户,心里萌生起退意。他没有底气的想,我能不能不上学,不打工了。
  他又低头看看连底都没填满的米缸,墙角两棵萎靡的茄子,吞下喉咙里石灰一样的药片,毫不犹豫的打消了自己那点卑微的想法。
  这天学校月考,做的是前年的高考模拟题,对秦渊来说难度不大,写完以后他就翘掉中午放学前的那节自习,抱着外套去杂物间睡觉。
  王一泓看他一早上都无精打采的,猜是生病了,男的又娇气不到小病就投医的地步,只把自己的外套扔给他用。冬天教室里有暖气,呆着不出去也穿不着。
  秦渊跟他打过招呼,抱着一堆衣服往外走,结果开门见喜的撞上了班主任。
  “……”
  那是个以作风硬派著称的男老师,上下打量他一眼,顾忌着屋里还在写卷子的同学,他压低嗓门,“感冒了?”
  秦渊吸着鼻子,点点头。
  “行,睡觉去吧。”男老师一步跨进门,没再看他。
  ——哪个班里都会有用成绩说话的学生,一点点出格的行为也可以被容忍,更何况像秦渊这样总以品学兼优形象示人的,理所当然被老师偏爱。
  他倒是不至于把这当做特权,只是不大在乎他人的眼光罢了。
  他窝在杂物间里睡掉了整个中午,饭也没吃,中途醒了一次,眯缝着眼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往外瞧,门外一群一群的走过吃完饭从食堂回来的学生,他躺在杂物间的木头长椅上,这个角度没人看得到他,都顾着和同伴说话。
  他挑拣着听了两三句,眼睛一闭又睡着。
  第二次就是下午预备铃打响的时候,他睡饱了,浅色的头发压扁了一侧,浑身松软,精神恢复不少,抱着衣服慢悠悠地走回教室上课。
  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毕业班楼层相邻,于是在这条高三和初三学生回教室的必经之路上,他又遇见了秦朔北。
  当他在秦朔北这个年纪的时候,母亲总会开玩笑说,十四五岁的小孩儿是最丑的。因为这个年纪的长相已经失去的小孩的稚气,却又没有完全长出成年人那样圆满的轮廓,所以是最难看的一个阶段。而它之所以是一句玩笑,是因为秦渊在初中时就用实际行动推翻了这一理论,从无数油腻腻丑巴巴的小男孩儿中脱颖而出。
  现在看起来,秦朔北似乎也有这样的趋势。
  走路时轻微的驼背也没能掩盖住他惹眼的长相和身高,他黑色外套的衣领全拉起来,只露出鼻梁和眼睛,脸上鲜少有生动的表情,头发和肤色对衬显得黑白分明,有种病态的阴郁。
  他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假人。
  可他一旦开口,声音里就泛滥着一种骇人的温柔。
  所以秦渊最不愿听见他叫哥。
  他抱着衣服,目不斜视的从秦朔北身边走过去,像平时一样感觉到那股熟知的视线,不同以往的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但只有这罕见的一秒,他们就像以往那样错开了。
  他咳嗽着推开教室的门,上课铃刚好打响。
  秦朔北回到教室,看见自己桌上放着一个苹果,鲜红透亮的,在这个萧条的季节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前后座有人扭头看他,同桌唐影嘿嘿笑了两声,一边马不停蹄地补着作业一边报了个他前几天刚听到过的名字,“她送的吧。”
  秦朔北坐下来,“哦”了一声,“你吃不。”
  别看唐影顶着这么个姿容秀丽的名字,本尊是个货真价实的爷们儿,他跟看活鬼一样瞥了秦朔北一眼:“你有没有脑子,人家小姑娘还看着呢。”
  他笑了声,“不吃浪费。”
  唐影不再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苹果,豪迈的一大口啃下去,半边儿腮帮子鼓起来,在老师走上讲台后才敢小心地蠕动两下。
  “下午不用等我了。”课上到一半,秦朔北在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空闲中对唐影说。
  “咋了?”
  “我有事。”他把教材往后翻了一页。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秦渊是真的没法去打工了。
  头疼得像有人拿了个勺儿在他脑浆里搅和,孜孜不倦的。他甚至想冒死抽今天的第一根烟,看万能的烟草能否以毒攻毒击败顽固的病菌。
  他推着自行车出了学校大门,眼睛逆着风睁不开,因此他少见的没有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一起出来了,离得很远,但在那么多出校门的学生里也没跟断,一直保持着均匀的距离。
  而他一拐进那条通往马路的小巷,就被老早等在那的一群人堵住了。
  秦渊先是抬头把那群人看了一个遍,对上那刺头嚼着泡泡糖、一扭一扭的脸,他什么都没说,松手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扔。
  然后在一个人抬脚踹向他肚子的时候,弓起身子回了一拳,他呼吸不太顺畅,始终憋着一口气,抽身也快,三两下就放倒了俩人,在此起彼伏的骂娘声里找那一头扎眼的刺猬。
  “我操……”
  他到底是寡不敌众,有病在身状态不佳,反应不够灵敏,被人从身后揪住头发往地上拖,想到自己一着地就完全处于下风,秦渊心里紧了一下,刚要去拽那个动手的,身边最近的一个男生忽然被人掼翻了,嘭得摔在他脚边。
  他一看横插进来的那个人,更不想说话了。扭头就揍另一边的对手。
  这个来帮他的也很配合,从头到尾都没叫他一声哥。
  
  第四章
  
  那场混战持续到最后,两边都不怎么落好,又被闻声赶来见义勇为的大人一吓唬,刺猬头那帮人见形势不利,先单方面撤退了,留下秦渊和他弟弟,和他的破自行车。
  他往地上吐了口殷红的唾沫,里面混了二分之一的血。
  秦朔北死盯着那块儿看了一会儿,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睛,他呼吸还未平稳下来,不想站得离秦渊太远,就那么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想听他哥说句话,随便什么都好,可他哥就是不说。
  秦渊吃力的清了清嗓子,“回去吧。”
  秦朔北这才发现他喉咙哑了,声音像是给人撕破了,不完整的黏连成一句话,听得人心里发涩。
  他说,哥,买药。
  秦渊条件反射的想说,买个屁,但他及时的换了个角度,一想到那种生了病不吃药剩下半条命也要伤春悲秋恶心死别人的人,他还是决定为了自己吃。
  他不情不愿地答应,“哦。”
  秦朔北却把他纯自我的应承曲解成了一种顺从,以为他哥终于肯听他说话了,他咬着嘴角的样子竟然有点压抑的愉悦,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被打成青紫的腮帮,动作显得特别孩子气,有种很突然的、一反常态的幼稚。
  秦渊提着书包去推自行车了。他连忙跟过去。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最钟爱的娱乐活动就是跟着秦渊出去买东西。
  秦渊那时候就会帮他妈照看小孩,在这个比他小几岁却被划入另一种生物范围内的小家伙面前,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越感,尽管他并不发自内心的喜欢这孩子。
  他习惯用右手牵着秦朔北,让他在道牙子上摇摇晃晃的走,自己则走紧邻马路的那一侧,他妈对此很放心,不仅是因为秦渊懂事,更因为秦朔北根本不会像同龄的孩子那么会捣乱,他说话和哭的频率都低得惊人,听话得让人担忧。
  所以秦渊敢带着他出门,大小孩儿牵着小小孩儿,每次都会被街坊四邻围着看。那些知晓秦朔北身份的女人们大多持宽容态度,也是依靠自身的母性,再者说一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大孩子拉扯着小弟弟,还有模有样的,单是看着就讨人欢喜。
  他们有时候去买日用品,酱油醋,有时候是速食,快餐,妈妈在外工作回家累得不想做饭,就让秦渊去买现成的。也有时候是零食,哪怕生活拮据,偶尔也会想方设法的奖励一下俩孩子,给他们一些零花钱,次数不多,因此就连记忆都格外珍贵。
  他们俩都爱吃隔一条街的小贩卖的年糕,早些年东西便宜,一块钱能买三块儿,花样繁多,有些裹着豆沙,有些表面沾了一层椰蓉,有的蘸了糖霜。秦渊一般都会掏两块钱买六块儿,自己、秦朔北和妈妈一人两块儿,但是如果秦朔北嘴馋,让给他一块儿也不是不行……
  秦渊嗓子疼得厉害,吞咽流质食物都困难重重,晚饭一份关东煮吃得犹如受刑。
  但是在这种不能垮下的时期,为了保住革命的本钱,他还是竭尽全力吃下了一部分,后来就把脚往茶几上一翘,倒在沙发里醒神儿。
  他看着秦朔北把一次性饭盒拎出去扔掉的背影,心想,他们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没什么可说的,谁都不想主动理谁。
  但是今天秦朔北帮他打架,这一点是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料想到的。他以为对方会像白天在学校里遇见他那样,恨不得绕着走。
  其实他错了。
  秦朔北扔完垃圾,去浴室对着镜子给自己被打破的眉角上了药,棉签不小心擦到露肉的地方,疼得他嘶声吸了口气。
  ——可是秦渊居然连声“谢谢”都不跟他说。
  他给自己贴上创可贴,心里追逐着这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气,想着想着竟也想通了,他不能说出来的有很多,依然有很多,只有他才什么都计较,又什么都原谅。
  只有他知道是为什么。
  那之后没过几天,学期就结束了。
  毕业班的学生没有寒假,也没有抱怨的权利。
  秦渊感觉病好了七八成,便又迫不及待的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别的孩子对待这种事情总是能省则省,能拖则拖,能逃则逃,玩儿和休息的时间尚且不够,唯有他每天挂着一张向天再借五百年的脸,生怕错失了挣钱的机会。
  过年的那几天没人坐班,秦渊就自告奋勇的提出看店,一方面是因为节假日加班工资翻倍,另一方面是他实在不想在家过年。
  秦朔北对此没有异议,每天都很乖的去图书馆上自习,下午四点多回到家做好饭等着。他会做的菜品种不多,样式也单一,味道却都还说得过去,至少等秦渊回来就能吃到一口热乎的。
  一种完全自作主张式的体贴。
  秦渊对此也没什么想法,好坏都是。
  有时候,他觉得能够从这个十五岁少年的一些举止中捕捉到某种情绪,比方说他隐约感觉得到,自打母亲过世,秦朔北就沉浸在一种随时会被秦渊丢弃的危机感中——他在尽可能的听话、表现出乖巧,以换取秦渊的好感和信心;但有时候秦渊看着对方那双迷雾重重的眼睛,又会觉得这种流露是不真实的,是刻意而为,是别用有心的讨好,为了达到另一种目的,当然,他还猜不透这个目的是什么。
  因为一切想法都就此打住。他懒得浪费自己的生命去揣摩另一个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新年过去以后,住在他们这片儿的老住户都听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就是居民区的一部分划给了开发商,由官方出资改建,每家不仅给一套新房,还外加一笔征地赔偿款。
  秦渊也听说了,这还是他在下班路上从一个经常想给他介绍对象的老太太口中得知的,可信度十有八九。
  他又特意到小区门口的告示板上看了一遍张贴的通知,发现确实是真的,这才暗暗地放胆高兴起来。
  ——对他们目前的生活境况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了。哪怕打听了新房子的地段,发现离学校有点远,可能需要坐公交上下学。
  但这不妨碍他因此心情愉悦,并且把这个消息变成了他和秦朔北几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交流极少,本来就稀缺的机会还时不时因为秦渊单方面的不快演变成冷战,他们的关系就像冬天里冻死的植物一样,有种看上去无药可救的僵硬。
  “可能要搬家了。”
  听到对方如此要言不烦的语调,秦朔北完全听不出消息本身带来的惊喜,其内涵似乎和“明天起你给我滚出去”是一个效果。
  反正他哥对他这种爱恨交加的复杂表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他只好随声附和道,“嗯。”
  想了想还能抓住这个机会再说点儿什么,他又“懂事”的添了一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彼时的他正在厨房刷碗,秦渊站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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