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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城故事-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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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况且，贺正西的五官，长得确实像那两个人。
“关于真实性，你们可以放心。”钱胜道。
“嗯。”林彦点点头，他看了看贺正西，继续向钱胜说道：“其实知道跟着他的不是坏人，我就放心了，别的事情，我不会参与意见的，你们不用考虑到我这方面。只是……您还得帮忙做个中间人，我需要当面确认。最好，两边都去做个鉴定。您知道，突然跟我们说这些，谁都不会全信的……现在也见不着许叔，请您理解。”
钱胜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原本就是必须要走的流程，今天把你们叫过来，也只是趁周末先提前聊聊，好有个心理准备，具体后面的事情，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落定，到时候把陆驰也叫上。”
“明白的。”林彦喝了口茶水，把堵在嗓子眼的心冲下去，带着贺正西起身同钱胜道别，“许叔的事情，也辛苦您多费心，他懒散惯了，在里面恐怕要吃苦。”
“他的适应能力，比任何人都要强，你一个小孩子，不要考虑这些。”钱胜温柔地对林彦说。
“嗯。”林彦乖巧地点头。
不想？怎么会不想呢，我又不傻。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给钱胜鞠了个躬，拒绝了他要送人的动作，拉上贺正西走出办公室。
“说完了？”陆驰笑着过来，“什么事儿啊，钱胜是个老狐狸，小心被他骗。”
林彦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路上说吧。”
贺正西在回程的路上挺安静，耳边是林彦在同陆驰讲自己父母的事情，但贺正西却一个字都不愿听。他闭上眼睛，靠着椅背，脑子里乱极了。这回，总算明白什么叫一团乱麻。
他总跟林彦说，自己不记得家里父母的名字样貌了，其实不算很诚实。
贺正西当时被人贩子骗怕了，对谁都不敢说真话，到最后，连自己都快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刚到旧祠堂的那段日子，林彦每次问起来，他总是不自觉地主动遗忘了本该记起的部分。五年时间里，贺正西在旧祠堂生活得很舒心，潜意识里已经不愿再提过去的事情。如今看见父母的照片跟名字，那些记忆深处的面孔很快变得清晰立体起来。
爸爸贺毅很严厉，很少笑，方西闽则正好相反，是个有趣的人，偶尔带学生到家里玩。这些模糊的影像不断地开始在贺正西脑海里出现，就像一个个梦境，细节虽然没了，可它们的确曾经存在过。
贺正西越想越觉得脑袋发沉，索性抓起一个小靠枕打起了瞌睡。
“估计今天把小贺给累着了……”陆驰低声说。车里空间小，还关着窗，林彦能听清陆驰的话，他往后看了一眼，淡淡地舒出口气。
“打算怎么着啊，这孩子肯定得回燕城吧。”
“看他的意见，我觉得回去挺好，有爹有妈有一大家子人伺候着，过点儿富贵日子，不是挺好的。”林彦来回摩挲自己的背包带，脸上难掩郁闷。
“没事儿，你有哥哥我伺候。”陆驰捏捏林彦的后颈。
林彦把陆驰的手拿下去，闷声道：“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肯定比现在还忙，哪会有空天天去旧祠堂打卡。”
“嘿，你这小孩，哪壶不开提哪壶，还结婚，我连姑娘都没摸着呢。”陆驰的右手总是闲不住，这会儿又开始折腾林彦的头发。
林彦扯开他的胳膊：“你好好开车吧，我这耳朵就是车祸弄的，请体谅本小孩儿的害怕。”
陆驰悻悻地缩回手：“行，听你的。”
林彦又道：“要不你养个宠物，长毛的，可以天天摸，你肯定有那什么毛绒癖。”
“别提这伤心事，我妈对那些东西过敏，我要买回去，能被老陆抽死。”
“你有自己的房子，还住家里。”林彦也想养只小狗，不要名贵的，集市上二十块一只的小柴狗看得他心里可痒了。
“虽然你挺小大人的，可总归还带着个小字。”陆驰突然认真起来，“家里的老人上了年纪，我这做儿子的，肯定不放心，大事小情，哪里还能让他们亲自去办，等再过十年，你就知道了。”
“我愿意跟着许老头……”林彦抬起头来，眼睛里微微发亮，“不管他这回判多少年，只要还有命，我就等着，挣很多钱，给他养老。”
陆驰笑着道：“还说我呢，你长大也得娶老婆，到时候找个贤惠的，解放你天天围着厨房转的双手。”
“停停停，什么老婆，压根没想过，我才多大。”林彦被说得面皮发红，“人家辛苦养个宝贝女儿，又不是为了伺候人的。”
“不说不说，这时候倒是承认自己小了，不过说得挺有道理。”陆驰笑了笑。
贺正西一路半睡半醒地听前排俩人聊天，原本还是记住了一些话的，比如林彦说到给许嘉临养老的时候，他很想插一句，说自己也可以。但睡意太过汹涌，眼皮沉似千斤，到下车回家时，已经忘了个精光。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要不要认回父母。
“让陆驰哥帮咱约个时间吧，这周是不行了，今天出去跑了大半天，明天咱俩都得写作业看书，你也别匆忙下决定，多考虑考虑以后的事情。”林彦看向昏昏欲睡的贺正西，“下周六跟他们见面，行吗？正好中秋，他们工作应该挺忙的，现在就算要见，估计也得等。”
“哥……”贺正西把额头放到林彦的肩上，“你好冷淡啊，你真的希望我走吗？我不想和你分开。”
林彦任他趴着，拖步子走回卧室，“在这跟着我，吃苦受罪吗，有什么意思，连买双好球鞋都不舍得开口。你走了，我还能省一笔生活费。”
“你没想过给我省钱，你都给自己省。”贺正西张嘴咬上林彦的领口。
林彦搓了一把贺正西有些扎手的头发：“你这咬人的毛病，我真是没话说，今天批准你咬个够。”
“哪里都想咬。”
“异想天开！”
林彦躺在床上，胳膊被贺正西抓着。天气燥热难耐，他的心里空荡冰凉。
就算贺正西不愿走，他的父母肯定也要把人带回去。正好新学期，回去直接插班上初二，贺正西很聪明，在大城市拿到好成绩问题不大。贺正西不住旧祠堂的话，林彦里里外外的负担能轻许多，许嘉临也能放心，真没什么不好的。
没错，这是多好的一件事，自己应该为贺正西感到开心。他可是一个被拐卖到溪城来的孩子，当初自己也早就做好了贺正西会被接走的准备，心理建设做了五年，现在到付诸实践的时候了。
林彦，你的心胸要再宽广一些。
别舍不得，也不能嫉妒，稍微羡慕羡慕是可以的。没有什么比让他们一家人团圆更好的事情了，对吧……
他扯起柔软的夏被，盖住眼睛，这样说服着自己。
林彦一觉睡到傍晚，醒的时候，院子里的贺正西已经在忙晚饭了，他趴在窗户沿上盯着贺正西看，认真仔细。
这位小弟竟然一路无风无浪地长到这么大了，时间往后再推五年，他们各自会变成什么样？林彦想象不出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来自哥哥的视线，贺正西很快转过身去，举着勺朝他挥手：“马上了，再等五分钟。”
“嗯。”林彦指指他手里的勺柄，“小心滴到衣服上。”
贺正西立刻收回去：“哦哦哦，我又忘了。”他笑了两声，抓抓耳朵。
“做饭时不能乱挠，第二十遍了。”林彦喊。
“我记住啦，这就去洗手。”贺正西把火拧小，跑去拧开水龙头，马马虎虎地冲了一把，准备要走时，林彦的指示又到了：“打肥皂。”
“知道啦……”贺正西折返回去，认认真真地搓干净每根手指。
饭桌上，两人默契地都没提贺毅跟方西闽的事情。
林彦心里不痛快，胃口反而好了，贺正西做菜味道不错，只是有些重口，林彦一直吃不惯，这天他却默不作声地干掉了大半碗。
难得酸甜口的糖醋排骨，虽然有一点点咸，可林彦觉得好吃极了。
“手艺进步巨大，可以出师去混江湖了。”林彦夸道。
“你老弟就是这么牛掰。”贺正西嘚瑟地笑。
林彦瞅了他一眼，“我最近学了句话。”
“什么？”
“狗欢无好事。”
贺正西：“啥意思？”
林彦：“至理名言，哥哥送你。”
贺正西皱眉：“我听着不像好话。”
林彦赞扬道：“聪明。”
关灯睡觉前，林彦趴书桌上絮絮叨叨地列清单。
贺正西在旧祠堂生活的这几年，衣服、鞋子、辅导书、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虽说没多少值钱的，可陆陆续续地积攒起来，估计能装满几个编织袋。
想到这里，林彦又纠结了，他抬起头冲贺正西道：“你们那大城市，得用纸箱装东西比较显洋气吧。扛几个尼龙编织袋，会不会把你搞得像个小打工仔？掉份儿吗？”
“你这么快就要把我送走啊，都没定呢……”贺正西握着书本嘟囔，“着什么急。”
林彦轻笑：“你父母是绝对不允许你留在咱们这条破巷子里的，到时候他们进这小院一看，指不定要满嘴心肝宝贝地哭。”
贺正西听完这句，沉默了几秒钟，勉强开口道：“哥，你不觉得，你这话的语气有问题么？”
“什么问题？”林彦依旧是一副笑着的表情。
“你只有嘴角是在做笑这个表情。”贺正西盯着他说。
“怎么？”林彦的脸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贺正西有点激动，声音打着颤：“如果你不同意我走，我是不会走的，我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你，还有许叔！”
“真的？”林彦抬起眼睛，看向贺正西，“我不相信。没有哪个孩子是不愿意回家的。”
“这里就是我的家！”贺正西吼出声来。
“我不信！”
林彦拉开抽屉，拿出一枚硬币，放到贺正西眼前，“问问你自己吧，你的想法够不够坚定，我们现在就可以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林彦注视着贺正西的眼睛，抬起手将硬币放在大拇指上，用力朝空中一抛，嘴里说道：“数字，你就留下；图案，你就走。”他慢慢地走到贺正西面前，微笑着，“刚从杂志上学来的办法，好玩儿吗？”
贺正西瞪大眼睛，惊慌地摇着头出声阻止：
“不行！我不要！哥，别这样……”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在贺正西父母的事情上，林彦没有投入太多精力。他把自己当做局外人。不存在合适的立场，也不愿意去面对那些琐碎的细节。直到双方见面，都是陆驰与钱胜在联络沟通。
一中的课排得很满，他虽然晚上不住校，但该做的晚自习任务也照样要完成，第二天老师会抽查。林彦在学习的事情上，从来没想过耍滑头，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力量，如果连成绩都落后，那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贺正西在燕城那边的家族很大，不光是他的父母要来，他的爷爷、奶奶，还有母亲方西闵那边的外公、外婆，甚至连堂哥表姐都要过来，数量一加，恨不得直接包机。林彦接到消息的时候，烦得脑壳痛。
“钱叔，能不能让他们只来几个近亲就行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上赶着凑个什么劲……”林彦觉得旧祠堂那个不怎么见阳光的小堂屋，恐怕要被踩塌。
钱胜无奈地说：“已经是努力控制人数后的结果了，不过我可以再去说说。”他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们一过来，按照你的要求，先去做亲子鉴定，出来结果后，再谈后面的事情，该走的流程也要走一走，速度应该很快，毕竟……”
“我明白。”林彦抠着桌角，“这样的话，到不了月底就得走了吧？”
钱胜道：“不一定，他们忙完事，搞不好会直接在溪城过黄金周，咱这空气好。”
“是啊，你可以建议他们。”林彦干笑几声同钱胜道了别，放下电话。他翻了翻日历，原本厚厚的一沓，现在已经撕去了大半，这一年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可这短短的几个月，又让他感到像是没有了尽头一样，空虚难熬。
敲定了见面的时间，钟表仿佛被突然加速上了发条。周六的中午，林彦刚把做完的习题集收起来，临水街旧祠堂的门口就被几辆车堵了个满满当当。他对车有着十分敏锐的嗅觉，从汽车开进这个狭窄的巷子开始，林彦就闻见汽油味了。
“可真够恶心的，这味道。”林彦深呼吸一口气，把趴在床上恹恹的贺正西拉起来，“明明是刚洗好的衣服，被你折腾得全是褶子，你家里人看到，恐怕要认为我这个哥哥对他们的宝贝太不上心。”
“那我换一件？”贺正西站到脸盆架前照镜子。他转了两圈，也没发现林彦说的褶皱在哪里，于是胡乱捋了几把，说：“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的。”
抛硬币的事情过去后，俩人就没再更亲近地说过几句话。那天晚上，林彦也没有真的把硬币丢出去，只是贺正西当时的阻挠，和眨眼而过的迟疑，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一个小小的初中生，跟父母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人有家干嘛不回？林彦尊重也赞成贺正西的选择，但他不是圣人，没那么宽容。朝夕相处的弟弟说走就要走了，谁能做到痛痛快快地鼓掌欢送呢……
说到底，今后贺正西也不再是他的弟弟了。
他们刚刚走到院子里，门口已经喧闹了起来，林彦从中分辨出了陆驰跟钱胜的声音。先进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头发有些已经白了，六十多岁的模样，穿着很有气质。她一见到贺正西，先是愣了几秒，接着眼泪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掉。
“我的乖孙子，你已经长这样高了…快，让奶奶抱一抱……”老太太快步走到贺正西面前，激动地把人搂进怀里，絮絮叨叨地说话。她搓了搓贺正西的外套，感慨这料子会不会对皮肤不好，又摸摸贺正西的脑袋，说他怎么剃了个和尚头。每句话里都是甜蜜的责备。
林彦站旁边，尴尬地围观这堪比电视剧桥段的重逢戏码。作为资深财迷，他的兴趣点全在贺家老太太的衣着外貌上。脖子里的那串珍珠项链，还有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看着挺低调，估计都挺贵。跟在老太太后面的是贺毅跟方西闵，也十分体面，特别是方西闵，从头到脚的书卷气，说话的声音挺温柔，确实有大学副教授的气质。门口的车子附近还站着一个小年轻，似乎在同车里的人说话。林彦没长千里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你就是林彦吧？”贺毅走过来，伸出手。
“……没错，我是贺正西到目前为止的哥哥——林彦。”他也把手伸出去，两个人像是领导会晤一样，互相握了手，随后方西闵也过来同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安静地等待贺家老太太与贺正西说完话，才走上前。
“妈，您也认识一下吧，这是林彦。”贺毅笑着向贺老太太介绍。
贺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看，我老糊涂了，光拉着西宝说话了，怎么能把这孩子忘了。”她拉起贺正西的手，来回摩挲着说：“你也才十几岁吧，太不容易了，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吃了太多苦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方西闵走上前去把贺老太太搀住，“妈，今天这日子，您先别顾着哭啊，咱得高兴。”
“对对对。”贺老太太抹掉眼泪，“得高兴，得高兴。”她招呼着两个孩子道：“中午去外面吃，在酒店订了房间的，到时候再细说。”
林彦不习惯被老人这样亲切地握着手，挣扎了几下脱开了，贺老太太转过头疑惑地看向他，林彦尴尬地挤出来一个笑。他怕老太太直接问为什么，幸好人家是内涵型老太，没有追究。
“正西真是长大了，”方西闵也过来同贺正西拥抱了一下，她笑着同贺毅说道：“这身量跟样貌，真像你老照片上十几岁时候的模样，还做什么鉴定，眼睛就能下结论了。”
“鉴定要做。”林彦突然开口，“必须做，不然，我还是不会相信你们。”他盯着贺毅看，眼神十分坚定。贺毅大概是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年会这样说话，一开始还有些发愣，接着他拍了拍林彦的肩膀道：“鉴定的事情，钱律师说过，该做的事情，一个也不会落下，你放心。”
“那就好。”林彦低下头，看着院子里水泥板路裂缝里长出来的几棵草发呆。
贺正西站在林彦的身边，脑袋有点懵，他感觉自己家里人挺陌生的，也不习惯他们说话的节奏，特别“大家族”，总觉得跟在做梦似的。
“醒醒了。”贺毅伸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果然在一起时间长了，能培养出相似的氛围，你们俩，还真像是亲兄弟。”
“我们就是亲兄弟啊。”贺正西疑惑地说。
“哈哈，是，你说的没错。”贺毅笑着捏了一把贺正西的脸。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些严肃，但笑起来又显得十分和蔼。
林彦抬起头认真观察着贺毅，心里竟然有些莫名的期待，期待这个男人也能过来捏捏自己的脸，或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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