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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后夹击，司马超并不怕，他毕竟是上过西北战场的人，但是屋顶上的弓箭手和来势汹汹的甘明琮却大出意料。
　　每一箭都精准地封锁住他的动作，却又不直接取他性命，只令他忙于闪避，就连指挥作战也只能交给副将。
　　而正前方的甘明琮，才是致命的一箭，领着五六人，直接冲锋入阵，势如破竹，无人可挡，不过闪了十来箭，甘明琮已经独自一人冲到了眼前，笑容狰狞，犹如杀神。
　　司马超一死，费乘风带领的府衙兵便如潮水般扑来，瞬间淹没了夜袭军。
　　林嘉若收了弓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被林致之抱着下了屋顶。
　　驿站大门外，甘明琮提着染血的银枪，悠悠荡荡、得意洋洋地朝她走来，走到离她十步远的地方，林致之突然抬手，精致的佩剑横在身前。
　　甘明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悻悻地停了脚步，朝她喊道：“谁要你掩护了，我一个人就能弄死他！”说话间，满脸的意犹未尽。
　　“你误会了，阿若不是在掩护你，她是在掩护我。”身边的人含笑说着，低头看了她一眼，悄悄捏了捏她的手，眸中深情满溢。
　　虽然这驿站内外，早已在他的控制之下，司马超便是喊出了什么，都无须担忧；可看着他的女孩儿这么用心地维护他，突然就不想说了。
　　林嘉若忍不住笑弯了双眸，心中无限欢喜，原来他都知道。
　　一想到司马超可能喊出他的身份，她就一刻都不敢放松，那一箭一箭的急攻，都是为了让司马超没有喊话的机会。
　　甘明琮听了，想到的却是兵符的事，悻悻地撇了撇嘴，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此时，有两人并肩从门外走来，衣袂翩翩，神色从容，与背后的火光杀戮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林嘉若“咦“了一声，有些意外。
　　那两名男子到了跟前，分别向他们三个人行礼，动作犹如行云流水，风仪极佳。
　　林致之含笑慰问了两句后，向她解释道：“陆大人中了榜眼后，正好要返乡探亲，得知申州知府乃陆大人的兄长，特意请陆大人代为引荐。”
　　陆知府恭敬笑道：“殿下折杀下官了，殿下但有吩咐，下官岂敢不从，哪里需要什么引荐呢！”
　　林致之也态度谦和：“知府大人不必谦虚，这次多亏云阙调来黄州军相助，否则本王与公主危矣！”
　　陆云阙又是一番谦辞。
　　甘明琮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插了一句：“我看我们的人足够，要不要趁机杀到申州大营去？”
　　林致之抬头望向大门处，微微一笑：“不必！”
　　话音刚落，一身黑衣的简澜已经领着十二名王府亲卫奔到跟前，抱拳低头：“申州大营七品以上将领全歼！”
　　林致之点了点头，道：“烦请陆知府带人先去申州大营，宣告司马超行刺谋逆之罪；黄州军连夜撤出申州！”
　　待陆氏兄弟领命而去，他神色渐渐淡下，语气微沉地吩咐了一声：“备酒！”望向甘明琮，“去，割下司马超的首级，祭卫牧将军！”
　　刹那间，少年脸上的明朗笑容消逝不见。
　　林嘉若睁眼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洗了个澡，侍女请示是否传膳时，随口问了一句：“郡王殿下用过了吗？”问完就笑了，都这个点了，自然是用过的。
　　没想到侍女回道：“郡王殿下刚刚让人来问了公主殿下的早膳，说过会儿来陪公主殿下用膳！”
　　林嘉若讶异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就让人送到郡王殿下屋里吧，我这就过去找他！”
　　到了林致之那儿，房门紧闭，林嘉若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却被姜绍拦下。
　　姜绍笑得略显尴尬：“郡王殿下在沐浴……”
　　大哥哥在沐浴？
　　林嘉若眨了眨眼，往房门瞄了一眼，心不在焉地问道：“你们郡王昨夜也喝醉了？”怎么跟她一样一大早沐浴呢？
　　姜绍道：“殿下昨夜去了申州大营，刚刚才回来！”
　　正说着，屋内传出林致之的声音：“是阿若吗？稍等片刻，我这就出来！”
　　接着，水声哗啦，应该是他起身的动作。
　　林嘉若听得心里发痒，自从冀州之后，好像都没再见到不穿衣服的大哥哥了呢，好可惜……
　　正心猿意马地想着，耳边传来甘明琮的疑问声：“阿若？在看什么呢？”
　　转头一看，他也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散着头发，眉眼惺忪，稚气得有些可爱。
　　林嘉若弯了弯眼睛，夸赞道：“甘明琮，你这样挺好看的！”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拉开了。
　　那人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外衣松松地披着，露着白色的中衣，刚沐浴过的缘故，身上冒出的水汽氲入双眸，越发显得温润秀雅，下颌之下，脖颈修长，若隐若现的锁骨处白里透红——
　　林嘉若忍不住咽了一咽，大哥哥这模样，真是秀色可餐啊……
　　“阿若在说什么？”他含笑问道，眸光柔缓，如同一个卷入漫天星辰的漩涡。
　　林嘉若敷衍地“嗯”了一声，看得挪不开眼。
　　大哥哥这是在勾引她吧？
　　这么大庭广众的，多不好啊……但是真的……
　　林嘉若忍不住抬手想摸摸他的脸。
　　手刚刚一动，就被对面那人敏锐地先一步握在了手里，就见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既然都来了，就一起用膳吧！”
　　林嘉若勾了勾唇，掩在他宽大衣袖中的手悄悄翻转，趁他不备，往上摸了进去。
　　林致之猛地抽了一口气，惹来甘明琮疑惑的目光。
　　眼看甘明琮就要低头寻找不对劲的地方，他迅速抽回了手，若无其事地拍在了甘明琮肩上，目光仰起，望向他们身后，笑道：“明琮，你要的身份足够的女子，来了！”

　　☆、第385章　身份足够的女子

　　“你要跟我去代州？”甘明琮惊讶地问。
　　眼前这个女子，身份是足够了，可是她……她怎么会要去代州？
　　没想到对方也是一脸错愕，转向了林致之：“你要我去代州？”
　　林致之点头道：“代州百废待兴，我为明琮招募的幕僚中也有女子，正需要一名身份足够的女子处理内务，沟通当地士绅内宅；明琮没有妻室，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她抬了抬眼，望向他背后正温柔体贴为他擦着湿发的女孩儿，扯了扯嘴角，道：“阿若不也可以？”
　　“对对！”甘明琮急忙附和。
　　林致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向女子时，目光变得恳切而坚定：“阿若要随我去江南！”
　　女子霍然起身，神色震怒道：“阿若！过来！”
　　林嘉若茫然地松了手，向她走去，才走出两步，就被她一把拉到身后。
　　林致之也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明琮先出去下，我和襄国夫人有话要说！”
　　甘明琮带着被排斥的不满表情站了起来，招呼林嘉若道：“你要不要一起出去？”
　　“阿若留下！”林致之道。
　　甘明琮悻悻地离开了。
　　林嘉若还没搞清楚状况，拉了拉身前人的衣角，弱弱地叫了一声：“子君表姐？”
　　“你闭嘴！”兰子君满肚子恼火，“他让你一起去江南，你就跟着去了？你娘是——”说到一半，改了口，“你娘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吗？他又不是你亲哥哥！”
　　“我知道啊……”林嘉若小声地说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致之。
　　林致之看着心疼，忙道：“你不要责怪阿若，是我的主意，是我舍不得她离开我身边——”
　　“你！”兰子君又惊又怒，护着林嘉若连退数步，眼前的谦谦君子瞬间变成了洪水猛兽，“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他轻叹一声，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后的女孩儿身上，微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心悦阿若，想要娶她为妻，此生不离！”
　　兰子君怔怔地看着他，那人满脸真诚；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林嘉若，小脸红红，满眼欢喜——
　　“我和阿若是两情相悦的！”他补充了一句。
　　兰子君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拿什么跟阿若两情相悦？你若姓林，就是她的兄长，你若姓萧，则与林氏隔仇！”
　　他莞尔一笑：“也没有多大的仇，江南与关中，并非不能商谈！”
　　“什么时候谈？”兰子君目光灼灼，仍旧带着警惕。
　　他冲着林嘉若温柔一笑，道：“今年年底回京，我便向陛下求亲！”
　　兰子君终于缓了脸色，道：“如此便好，这趟，我就和你们一道回江南吧！”
　　林致之笑着摇了摇头：“不，你要和费乘风一起在黄州守着粮食，等甘明琮一起北上！”
　　兰子君蹙眉问道：“不能找别人去代州吗？”
　　“长公主之女，御封襄国夫人；在甘明琮娶妻之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说到这里，他眸光微暖，语气温和，“离开京城，于你也是有益无害……”
　　她有些心动，又不放心地看了看身后的林嘉若。
　　林致之无奈道：“子君难道信不过我的为人吗？”
　　兰子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现在换了任何别人家的姑娘，她都能信任，但偏偏是自己家的小表妹，这点信任就不够用了。
　　林致之越发无奈了：“也罢，等处理好了申州的事，黄州那边就交给费乘风，你随我们一起南下，再跟随甘明琮一道北上！”
　　兰子君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冷不防，身后的女孩儿问道：“子君表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申州义阳县城外，有一座沈家的庄子。
　　这不奇怪，沈家富甲天下，如今当家的沈夫人又是长公主的嫡长女，御封襄国夫人，于士林之中也是颇有美名，别说在义阳县有一座庄子，就是整个义阳县外的庄子都是沈家的，也不稀奇。
　　然而，林嘉若进了庄子后，却久久不能回神。
　　“一共三十五万石，换了两次新粮，总数分毫未动！”兰子君站在林致之身后，沉声回禀。
　　“明琮这次带走十五万，剩下的先留在黄州。”林致之道。
　　一袋又一袋的粮食往外扛去，庄子外，停着数十辆板车，每装满一辆，都会用麻布盖上，以作掩饰。
　　“这些粮食，是哪儿来的？”林嘉若面色紧绷，轻声问道。
　　他说有一批粮食在申州，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批粮食竟然有三十五万石那么多。
　　“是沈家购得的！”兰子君语气淡然。
　　林嘉若忍不住嗤笑一声：“换了两次新粮，那就是前朝永康十六年秋收之前购得的——”
　　她转过头，盯着兰子君的眼睛，冷冷道：“永康十六年二月，太仓五十万石粮食失窃；同年五月，你借了我十五万石粮食；现在，这里还剩三十五万石！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巧合？”
　　她字字句句都没有压低声音，甘明琮也听到了，缓步踱了过来，神色也跟着紧绷起来。
　　“这不是巧合！”回答她的是林致之，“申州的三十五万石粮食，加上子君借你的十五万，就是太仓失窃的五十万石军粮！”
　　林嘉若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愣愣地问：“这件事，你一直都知道？”
　　他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我大哥呢？他知道吗？”甘明琮希冀地轻声问道。
　　兰子君冷笑一声，道：“这批粮食，甘明珏知道，袁宴也知道！”
　　每一句的证实都如一把重锤敲在她心头。
　　她喃喃道：“永康十六年二月，太仓军粮失窃，关中军节节败退，燕军直逼倒马关下，大梁危在旦夕——”
　　“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兰子君突然厉声道，“我是拿了他们五十万石粮食，我恨不得萧氏王朝灭个千百万遍！我恨不得萧道成断子绝孙！”
　　“可是……”她面色苍白，双唇微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前这两人，分明半个时辰前，还疼她入骨，此刻看来，却如此陌生。
　　“可是什么？姚叔景是萧聿害死的，宋彬是萧环月害死的！”兰子君冷冷道，“你父亲，我不是借了十五万给你吗？”

　　☆、第386章　我想静静

　　“那阿若呢？”甘明琮突然开口道。
　　林嘉若看向他，少年清澈的面容上带着清澈的痛苦和愤怒。
　　“你们都懂得算计，都懂得保留，你们都那么厉害，那为什么那一年，阿若才十一岁，却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向我求援？”
　　“那年，我也才十三岁，从未带过兵，我收到阿若的求援信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不出兵，就再也没人帮她了——”
　　“你说那些跟你没关系，那这些，跟你有没有关系？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泪眼朦胧之中，看到那少年紧握双拳，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就像她最艰难无助的那年一样。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都懂得算计和权衡，或许那一年的事，他们都已经各有安排。
　　可是她不懂，没有人告诉她那些。
　　那一年的事，留在她记忆中的，只有无辜倒下的每一道身影，惶惶度过的每一个日夜，还有父亲出征前的视死如归。
　　她突然不敢去看对面那人的神色，怕看到的是深思熟虑的周全。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去，眼前、耳边，都仿佛被什么蒙住了，看不清，听不明。
　　“阿若！”熟悉的身影向她靠近。
　　她摇了摇头，失声喊道：“不要过来！”
　　“阿若，你听我解释！”他小心翼翼地恳求道。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很想朝他发火，朝他大吼大叫，可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要胡闹，他一定有足够的理由解释这一切。
　　她知道他能解释，知道他们都有理由，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很难过？
　　“我想一个人静静……”她低着头，声音哽咽，“我听你解释，但是我想晚点再听，可以吗？”
　　那女孩儿分明受了委屈，却忍气吞声，低声下气，一丝脾气也没有发。
　　林致之看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她转身跑开。
　　“阿若！”甘明琮忙要追上，却被人一把拉住。
　　“阿若伤心了，我去陪她！”甘明琮挣扎着喊道。
　　“用不着你陪！”林致之冷冷一声，将他往后一丢，自己追了出去。
　　林嘉若策马狂奔，虽然眼前空无一人，身后却马蹄声阵阵。
　　她根本不可能一个人静静，从小到大，她就没有一个人过，用的是别人安排的人，走的是别人安排的路，连受的苦难挫折都来自于别人的安排。
　　她不能拒绝，不该拒绝，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林嘉若突然勒马，身后的十几人也跟着勒马。
　　面前是一片树林，身后是她的公主卫，只要她进了林子，她的侍卫们也会尽职尽责地跟进去，不会令她落单。
　　所以她进去有什么意义？她跑出来，喊着要一个人静静，是不是很可笑？
　　她刚刚自嘲地笑了笑，身后突然响起了稀稀落落的马蹄声。
　　林嘉若回头一看，她的侍卫们正缓缓退后，正好将其中一人显露了出来。
　　那人有着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容颜，青山秀水，兰亭竹轩，她每次看到都会止不住地欢喜。
　　可这一次，她却不知道拿什么心情去面对他。
　　扯了扯嘴角，她回转身子，纵着马儿，向林子里走去。
　　意外地，身后并没有再响起许多马蹄声，但还有一个人，远远地、默默地跟着。
　　林嘉若起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渐渐地，情不自禁去听身后的马蹄声，猜测他离得有多远，要跟多久才会说话。
　　然而，她慢吞吞地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也慢吞吞地跟了半个多时辰，始终没有开口。
　　眼看林子就要走到头了，林嘉若终于忍不住调转回身，蹙眉看着他，故意不露出心中的好奇。
　　他隔了十几步的距离，也停了下来，朝她微微一笑，仍旧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就在林嘉若露出不耐烦的时候，他突然翻身下马，走到她的马侧，朝她伸出了手。
　　林嘉若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他的手下来了。
　　他抬手拂去她头顶的树叶，柔声问道：“一个人静完了？”
　　林嘉若轻哼道：“我有机会一个人吗？”
　　他笑道：“是，我怎样都不会让阿若一个人的！”
　　林嘉若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心里说不出是喜是恼。
　　他轻笑一声，拉起她的手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太仓的五十万石粮食，都是萧氏三兄弟卖出去的——”他缓缓说道，“他们拉拢朝臣，收买武将，都需用银子，他们就盯上了太仓的存粮！”
　　“倒卖太仓存粮，并非一朝一夕，只是从前只卖三分之一，直到两年前，二叔为了陷害窦氏，在窦增入太仓署之后，鼓动萧聿和萧隶增加了买卖的分量。”
　　“沈家一直是萧氏三兄弟的买家，卿言死后，子君不惜提高粮价，从萧氏三兄弟手中购入更多，两处一同使力——”他不禁一叹，“但也没想到，他们会把五十万石全都卖了！”
　　林嘉若想了想，道：“永康十五年秋猎，太子夜窥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