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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母对儿子的怜悯，对儿媳的怨恨，又增添几分。
　　生上火，方母又往锅里加了两个鸡蛋。
　　她得给儿子好好补补，气大伤身，儿子这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不一会儿，锅里传来咕噜咕噜水沸的声音。
　　热好了早饭，方母再次来到儿子的门外。
　　“儿子，你醒了吗？妈做好早饭了，你好歹起来吃一口好吗？”
　　说完，她静下来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儿子？你听到了吗？别让妈担心了，快出来！”
　　方母走到门前，又开始拍起了房门。
　　屋里的方有量其实一夜都没有睡着，他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床上，看着房顶。
　　他眼窝深陷，眼睛发红，眼袋浮肿着，眼圈周围乌黑一片。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了，隐有血丝渗出，嘴巴周围胡子拉碴。
　　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颓废。
　　由于长时间躺着没有翻身，他的半边身子早已经麻木了。
　　可是他却浑不在意，就让他这样麻木下去吧。
　　他想，要是就这样变得没有知觉了就好了，这样就不会难受，不会心痛，不会伤心。
　　这样多好！
　　他听见了门外母亲的呼喊，可是他不想说话，不想动弹，什么都不想理！
　　方母在门外说了大半天，直说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屋里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没有办法，只能放弃。
　　她有些挫败的对着屋里说“儿子，妈把饭放锅里了，你一定得起来吃一点。人是铁，饭是钢！你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啊！”
　　“妈等会儿要出门，你记得照看一下家里啊。儿子，听见没有？”
　　方母趴在门缝上，想看一看屋里的情况，可是屋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摇摇头，回堂屋去了。
　　将就着吃了点早饭，方母把饭菜依旧放回锅里保温。
　　饲弄好家里的鸡鸭，把屋里一切收拾妥当，她抱起昨天未洗的脏衣服出门了。
　　现在天色尚早，堰塘边应该没人，她得趁早去把衣服洗洗干净了。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过街老鼠似的，躲躲藏藏的？
　　躲什么躲？这不叫躲！
　　自己只是这段时间不想和那群女人打交道，懒得去和她们作口舌之争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方母在心里不停的替自己辩解。
　　到堰塘的路程并不远，方母到的时候，果然没有人。
　　她赶紧蹲下，使劲儿搓起了盆里的脏衣服。
　　她埋头苦干，不到一个小时，就洗完了满满一盆衣服。
　　装好洗净的衣服，她端起木盆回家了。
　　浸湿了的衣服变得沉重，她不得不边走边停停，放下木盆缓口气。
　　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好容易端着木盆进了院子，她把衣服依次在竹竿上晾好。
　　晒好了衣服，她双手撑着腰，微微的转了转。
　　感觉这一番忙活，腰更疼了。
　　她转过身，看着儿子的房门，还是关得紧紧的。她只能摇摇头。
　　抬头看看天，时间还早。
　　她想起回家的时候，看见门口的菜园子里，野草丛生，快连原本的蔬菜都淹没了。
　　必须得好好除除草了。
　　她拿起房檐下的背篓，提起门口的锄头，直接往菜地里去了。
　　来到菜园子，看着满园子的杂草，心里有些憋闷。
　　以前怎么没觉得有这么多活呢，这吴丽丽一离家，怎么都蹭蹭蹭的冒出来了？
　　方母拿起锄头，开始除起草来。
　　干了没一会儿，她觉得手心里火辣辣的疼，松开锄头一看，手心里居然磨起了两个透明的水泡。
　　用手指轻轻一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只得扔掉锄头，开始弯腰扯起草来。
　　她越扯越生气，自己老了老了，怎么越过越憋屈，越活越累了！
　　她想不通。
　　好不容易，菜地里的蔬菜们，总算是露出了头脚。
　　她站起来，想要伸伸懒腰，毫无预兆的一阵眩晕袭来。
　　她赶紧用手撑地，闭上眼睛，缓解着不适。
　　等到眩晕慢慢的消失，她才试着再次站起来。
　　她慢慢的伸直了腰，腰间不停的传来“卡擦，卡擦”的声音，忽然她“哎哟”一声不动了。
　　原来是腰闪了，卡住了，动弹不了了。
　　方母连忙转头，四处张望，希望可以有人能帮帮她。可是周围静悄悄的，哪里有其他人的影子。
　　她只好大声呼喊儿子。
　　“有量，有量！儿子？儿子！”
　　可能离得太远，又隔着院墙，屋里听不见。她喊了好久，院子里都没人出来。
　　无奈之下，她只能自己忍着疼，双手扶着僵硬的腰，慢慢转动。
　　刚转了两圈，她就疼得头上直冒虚汗。汗水浸湿了头发，顺着耳边流下来，一滴一滴，掉进脚下的土里，消失不见。
　　直到背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她才感觉自己稍微能动了。
　　她双手撑着腰，连锄头和背篓也懒得拿，一瘸一拐的回家去了。
　　回家后，她来到儿子的房门前，心里的酸涩再也忍不住。
　　“儿子，你快开门，快开门看看你老母亲啊！我快累死了！”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方母见如此，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只得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以前不管儿子多生气，只要自己这么一弄，保管他服服帖帖的。
　　于是，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嚎起来。
　　“我的老天爷呀！你快睁开眼看看呀！看看我这老婆子，这是遭的什么罪呀！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呀，遇上了这么两个冤家啊，这辈子找我讨债来啦！”
　　“娶个媳妇不顺我心意，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管我这亲妈的死活了！老天呀，你让我怎么活呀！干脆收了我吧！”
　　方母缓了口气，听着屋里还是没有动静，赶紧再加一把火。
　　“你个死鬼呀，早早的你就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走了。我就怕你方家的独苗苗受了委屈，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了。现在好了，儿子不认我这娘了！”
　　“当家的呀！你说我还活着干什么呀，不如死了好呢！你现在在哪儿呢，快来接一接我吧，好歹咱俩在下面还有个伴。总好过我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老头子，你听见没有，快来接接我呀，我和你一起去了吧！”
　　方母不停的喊着，直喊得自己声音嘶哑，快要发不出声音了，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方母瞬间慌了神，这不正常啊，儿子怎么还不出来？
　　方有量在床上听着母亲的呼喊，心里有些麻木。
　　每次只要自己和母亲有争执，母亲就会拿出这一招。
　　自己听着这些话，一想到母亲这么多年的辛酸，每次都会妥协。
　　可是，她知不知道，这些话对自己是多大的伤害？
　　这字字是针，句句是刀。刺在心里，剜在心上。
　　他心真的好痛，不停的在滴血。
　　母亲的辛苦，母亲的付出，他都知道，他都记得。
　　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所以他对母亲永远是千依百顺，孝顺有加。
　　可是，这一次，他不想妥协。他想媳妇儿回来！他非常想！


第40章　活没活？
　　这一次，他不想妥协。他想媳妇儿回来！他非常想！
　　方有量再次蒙着头，用手指堵住耳朵，不想再听外面的话。
　　方母在门外唱念做打了一番，结果屋里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里既纳闷又难受，儿子真不管自己了？
　　她想站起来，走到窗边，想看看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她说归说，骂归骂，心里还是挂念着儿子的安危。
　　只是腰上的酸疼感再次袭来，脚下步子一个不稳，一下子滑倒在地。
　　“哎哟！”方母不由得大声喊到。
　　方有量听着门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接着就是母亲的呼喊。人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
　　难道是母亲摔倒了？
　　方有量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往门口冲。
　　他想要出声询问母亲的情况。
　　结果由于这么久滴水未进，嗓子干哑，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这次方母摔的结实，痛得嚎啕大哭起来。
　　“儿呀！你是真的不管为娘的死活了吗？天呐，谁来救救我呀！我的腰啊！”
　　方母倒在地上，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方有量冲到门口，赶紧拿开门栓，一把拉开关着的木门。
　　由于起得太急，又好几餐都水米未进，方有量有些头晕。他赶紧背靠着木门，双手握着门把手，稳住身形。
　　在黑暗的房间呆的太久，乍看见阳光，眼睛有些刺疼的难受。方有量不由的闭上眼睛，等到适应了户外的光线，才再次睁开。
　　他看着门口的母亲，泪眼婆娑的倒在地上。
　　满头的白发是岁月留下的印记，沟壑密布的脸上，眼泪纵横。
　　看见自己出来，母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可是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方有量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了？
　　他迈出门来，双手扶起倒在地上的母亲。
　　可是刚刚扶起来，方母腰疼的厉害，又朝地上倒去。方有量赶紧伸手抱住了。
　　方有量把母亲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下背对着母亲，再把母亲的双手搭在肩上。
　　一只手逮住母亲的脚，一只手支撑在地上，稍微一使劲，轻轻松松就把母亲背了起来。
　　方母趴在儿子宽阔的脊背上，是呀！儿子现在长大了，不用自己背了。
　　自己也得靠儿子了！他才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了！
　　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退一步了？
　　方有量背着方母回了主屋，轻轻把母亲放在床上。
　　扶着母亲慢慢躺下，方有量转身去找橱柜边的跌打药酒。
　　拿上药酒返回屋里，方母还在床上不停的哼哼唧唧。她想表现得再痛苦一些，希望能多博得一些儿子的关注。
　　方有量帮着母亲翻身，趴在床上。稍稍掀起腰上的衣角。
　　他使劲儿的搓着自己的双手，直到掌心微微发烫了，再赶紧倒点药酒在手里。然后在母亲的腰上不停揉搓。
　　借用药酒的药力，疏散腰间的那股劲气。
　　反反复复好几次，方母才感觉腰上的酸疼不是那么厉害了。
　　“儿子，我好多了。你也累了，快歇歇吧。”方母微微偏头，看着方有量。
　　方有量没有应声，只是停了手里的动作，盖好药酒瓶的瓶盖。再转身把药酒放回了原处。
　　看着儿子放好酒瓶，马上转身又要出去。方母赶紧出声。
　　“儿子，我忙活了一上午，现在好饿。你去厨房把饭热热，给我端过来吧。我腰疼，实在是不想动弹。”
　　方有量在门口愣了一下，点点头直接往厨房去了。
　　热好了饭，将地上的小几搬到床上。
　　方有量默默的把饭往小几上一放，转身就要出去。
　　“儿子，你等等。陪我吃点饭好吗？”
　　方有量顿了一下，摇摇头。
　　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说了句我吃不下。
　　看着儿子那憔悴的模样，方母的心里又难过起来，眼泪不自觉的又开始流下来。
　　“儿子，算妈求求你了。你这么绝食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啊。你好歹就吃点吧。”
　　方有量看着母亲的眼泪，终究还是走了回来，坐在床沿上，拿起了筷子。
　　看着儿子坐了下来，方母赶紧抹干眼泪，不停的往儿子碗里夹菜。
　　方有量实在是没有胃口，强咽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再不肯动了。
　　方母也跟着吃了几口，心里松了口气。
　　人是铁饭是钢，好歹是吃了点。
　　吃过午饭，方有量把碗筷收拾了。
　　方母一翻身要下床抢着洗碗，被方有量按了回去。
　　“我去。”方有量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其实吃过饭，喝了水。他的嗓子已经好多了，只是……
　　他不想说话。
　　方母又躺回床上，她心里很高兴，儿子还是关心自己，在乎自己的。
　　洗好了碗筷，方有量拿起厕所旁的工具准备出门了。
　　最近心里有事，家里的活都落在了母亲身上，所以才会把母亲累成今天这幅模样。
　　自己是这家里唯一的男人，不论遇到什么事，这个家都应该是自己撑下去。
　　不能永远依靠母亲，自己也得强大起来！
　　不过最近的农活落下了好多，必须得赶赶了。
　　方母在窗缝隙里看着院子里儿子的一举一动，心里有了安慰。
　　还好，儿子总算是回过魂来了。昨天那模样可真是把自己吓坏了！
　　看着儿子出门的背影，方母安心的躺下休息了。
　　接下来几天，方有量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除了出门吹唢呐的日子，方有量每天都把自己弄得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停转动，不停干活。
　　就是不说话。
　　刚开始几天，方母对儿子的表现很是欣慰。
　　可渐渐她看出不对劲儿了。
　　儿子吹完唢呐回家后，像往常一样，直接把钱交给自己。
　　“儿子，这是今天的唢呐钱呀？哟，比往常多一毛呢！今天吹唢呐那家人还挺大方呀！”
　　儿子看看她，点点头。然后直接拿着水瓢出门给水田蓄水去了。
　　留下自己一人在院子里，拿着钱，满脸的僵笑。
　　再或者。
　　“儿子，今天天气不错，咱一起去赶集吧？”
　　儿子看也不看她，直接摇摇头，拿起锄头去地里除草了。
　　方母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儿子活是活过来了，可就是不说话，而且每天把自己当头牛似的使唤，连歇口气的时间也不留。
　　这到底是活没活过来？
　　难不成这吴丽丽不回家，儿子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自己到底是去接？还是不接？


第41章　打脸（一）
　　自从母亲摔倒后，方有量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家里的责任。
　　所以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把时间排得满满的，每天都把自己累得快散架了才肯罢休。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有时间去想媳妇儿，才不会有时间去伤心难过。
　　他怕自己提着的这口气一松，自己就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他白天不停歇的干活，晚上上床倒头就睡。
　　他像一个没有了心的木偶，每天就是不停的做，不停的转，把他和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木偶也挺好，没有感觉，没有疼痛。挺好……
　　只是心里隐隐的还有一个小愿望，希望媳妇儿能回家。
　　有媳妇儿在的家，才像家。
　　……
　　大半个月过去了，方母是越看越着急。
　　自从自己摔倒后，不论家里家外的活，儿子再也没让自己搭过手。全都是他一人包干了。
　　可儿子这一天天的只知道干活，就是不说话，好像提着气自己和自己赌气似的。
　　她深怕万一哪天儿子把自己的身子给累垮了，或者是把这口气放下去了，那这后果……
　　想到这儿，方母不由得浑身一激灵。
　　赶紧伸手朝自己嘴巴上拍两下，呸呸呸……
　　叫你乌鸦嘴！老天爷，你可别当真，别当真。
　　方母愁容满面，忧心忡忡。这可该怎么办！怎么办呀？
　　实在不行，自己还是去接吴丽丽吧？
　　为了儿子，豁出这老脸不要了！
　　方母打定了主意，却没有告诉儿子。
　　她得先去观察观察，她不想给了儿子希望，万一自己又没有办成。那才叫糟糕！
　　儿子可再也经不起刺激了。
　　那就后天去吧，后天儿子要出门吹唢呐，自己刚好趁这个空当去看看。
　　她倒要好好看看，人人都夸赞的吴丽丽到底变成什么天仙样了？哪儿来这么大的底气，这么大的威风！
　　方有量干活回家后，方母还像往常一样找他说话，故意问这问那。
　　方有量还是同往常一般，只是点头摇头，就是不说话。
　　方母只得无奈放弃，心里却坚定了去找吴丽丽的决心。
　　两天后，方有量起个大早，收拾好家里，拿起唢呐就出了门。
　　方母早计划好了今天要出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醒了。
　　她耐着性子，听着儿子在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儿子关院门的声音，她才开始动起来。
　　和往常一样，她先往厨房去。
　　白茫茫的水蒸气随着接开的锅盖，慢慢升腾到空中。果然，儿子出门总是不忘给自己做好饭，温热在锅里。
　　最近这段时间，儿子什么也不让自己做，休息了一段时间，上次摔伤的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方母心里非常熨帖。
　　吃罢早饭，方母也准备出门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见到吴丽丽后，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
　　像以前那样直接开骂吧？那可能是接不回人的。
　　要自己低声下气去请吧，那还真拉不下这个脸。
　　到底该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方母就到了镇上。
　　抬头看看天，时间还早，她打算先在集市上溜达一圈。
　　随意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听人们说的最多的都是那“福源饭馆”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