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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事不好了-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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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简单心愿却没能达成,刚洗了澡铺了床,将喻南赶去打地铺,准备熄烛,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嘈杂的响动。
  “姑娘,没钱就请回吧。”
  “老板,您行行好,我就借住一宿,您……您给我个柴房也行。”
  “这大半夜的,方才刚有一对男女扰了我歇息,要不是看在那位公子给了重金的份上,我都不稀得搭理,姑娘啊,你还是请回吧,出门左拐一里地,小树林也是可以歇脚的。”
  那姑娘不再说话,换了低低抽泣,似乎转身欲走。
  江凭阑蓦然坐起,偏头问喻南:“你觉不觉着,这女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南刚要解衣,看她这激动模样倒是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道:“你若觉得耳熟,那便是耳熟吧。”
  她仔细思忖一会,将隔着木门听见的声音与从前听过的那个声音细细比了比,皱了皱眉嘀咕道:“没道理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江凭阑指了指自己身上里衣,“我不方便出去,你替我把那姑娘请进来。”见喻南面露不悦之色,她立刻一掀被窝,赤足就走,“那行我自己……”
  “躺回去。”他瞥她一眼,将腰间佩带重新系了回去。
  木质地板冰冷,她“嘶”一声,刚蹑手蹑脚回床上躺下,便听门外那人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从容自若道:“这位姑娘,我家内人有请。”
  江凭阑险些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慌忙在被褥里一阵乱翻,有没有易容、面具、蒙面巾?再不济,衣裳也成啊。她转头去看衣架子上悬着的干净衣裳,一抬腿就要下床,却不妨喻南一把推开房门,而那位姑娘,就站在他身后歪着脑袋奇怪地看自己。
  她保持着半个身子在被褥外半个身子在被褥里的僵硬姿态,朝意料中的人挥了挥手,挥完又觉得不对,她跟这人……是可以挥手打招呼的关系吗?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不大明白她这个姿势和动作是什么意思,死死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回想什么,半晌,她一张小嘴微微启了一道缝,倒吸一口冷气,“是你!”
  江凭阑给喻南使个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伸手道:“姑娘里边说话。”说罢阖上了门。
  “是的,如你所想。”江凭阑神色已定,从床上爬下来,披了个衣裳,“癸卯年壬子月丙辰日丑时过半,有妖女江氏破空出世,着乌墨之奇服,其后携有褐色长尾,见此妖女,力斩之,方可保江山无恙,及微生氏族千秋万代之基业。”她笑了笑,“妖女江氏,见过知微阁仙人。”
  商陆从最初的惊讶里回过神来,不大明白数月不见眼前的人怎么好似换了个脾性,退后一步颔首垂眼不说话。
  “很抱歉,我还活着,微生却亡了,我虽不信邪,但你们知微阁的预言或许有道理。”
  商陆摇头,又点头,默了默道:“商陆已不是知微阁子弟,江姑娘不必如此称呼。至于妖女之说,当夜老阁主甍逝,我得了神的启示,不得不如实告知陛下,还请江姑娘切莫怪罪。当然……”她垂下眼,“你若想怪罪也无妨,我眼下孑然一身,无权无势,也无依靠。”
  江凭阑一愣再愣,“等等,信息量有点大,容我缓缓。”她蹙了蹙眉,“我听闻,按你们知微阁的规矩,老阁主西归之时,得神祇启示之人便成为下一任阁主,你不在知微阁当阁主享清福,跑这里来做什么了?”
  她一时默然,半晌后道:“说来话长。”
  江凭阑一屁股坐板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她也倒了一杯,“最烦你们古代人说来话长那一套,来,坐下慢慢说。”
  喻南瞥她一眼,目光冷淡。
  她看过去,这才发现他一直木头似的立在那里,也难怪,商陆在,他怎好意思脱衣服睡觉,而且睡的还是地铺,她沉吟一会道:“要不……床让给你睡,容我跟商姑娘聊聊天?”
  他不大明白这女人是怎么做到有另一个女人在还理直气壮叫他当着她们面去睡觉的,轻叹一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坐下来淡淡瞥她一眼,“笼好衣裳。”
  江凭阑“哦”一声,将衣服合了个紧实,敲了敲桌子道:“说吧。”
  商陆瞅瞅她,又瞅瞅喻南,神色颇有些古怪,思忖了一会道:“怕扰了二位休息,我便长话短说。老阁主甍逝后,我确实继承了他老人家衣钵,任知微阁阁主一职,却因年纪尚小,资历颇浅,不大得阁中人看重,尤其是老一辈们。”她垂了垂眼,“以往能得神祇指示的多是阁中有资历的弟子,我是历代最年轻的一个,也难免遭人非议。之后,也就是前几日,微生王朝蒙难,我因固守正统,不愿效忠新帝,被阁中长老们给赶了出来。”
  江凭阑看她那委屈神情,猜测道:“他们要杀你?”
  “不,”她霍然抬头否认,“长老们虽不满我,但我毕竟是商家血脉,他们不会那样做,他们只是……改动了神历,对外宣称我已经……”
  “明白了,”江凭阑点点头,“不过神历是什么?”
  “记载历代阁主身份、经历、作为等一切相关的册子,具体内容请恕我不便透露。”
  “既然如此,他们也算仁义,你怎会漂泊至此,连投宿的地方都找不着?他们赶你出来时没给你盘缠?”
  “给了……”她的脸微微泛红,像是羞的,“我自幼在山中长大,其实……不大会用银两。”
  “哦……”江凭阑恍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仙人,生活自理能力约等于零,一下山就被人骗走了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商陆低下头去。
  “不过,你没说实话吧?”江凭阑笑了笑,“你没钱过活,可以去很多地方,却偏偏来了这里,我可不信这是巧合。”
  她愣了愣,紧张道:“难道你晓得三殿下在哪里?”
  “不晓得,”江凭阑答得爽快,“原先是在一起的,不过不久前走散了。”
  她失落垂头,忽然目光一闪,“既然如此,他应该就在附近没有走远,商陆谢过江姑娘。”说罢起身便走。
  喻南衣袖一挥,隔空将门给栓上了,惊得商陆脸色一变朝后退去。
  江凭阑向他竖个大拇指,起身走到商陆跟前道:“我问两件事,第一,你为何要找三殿下?第二,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商陆惊魂未定,默了好半晌才答:“皇城城破当夜,我以知微阁阁主身份向神祇请求指示,得到了一个消息,须得告知三殿下才行。至于怎么找到这里……”她犹豫一会,“我若告诉了江姑娘,江姑娘可愿带我去寻三殿下?”
  “不愿。”她答得干脆决然,“你的消息我可以代为转达,但据我所知,殿下并不喜欢知微阁,应当不想见到你。”
  “这个……我知道的。”她叹一声,“殿下对知微阁误解颇深。”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将消息告诉我,我会判断这对微生是否有价值,第二,你离开这里去找他,吃喝拉撒自己想办法。”
  她说得直接,商陆一时哑然,半晌后才下决心道:“江姑娘不是微生王朝之人,商陆绝无可能将消息透露给你,告辞。”
  “等等。”江凭阑往前跨一步拦住她,“你不信任我,所以不将消息告诉我,而我也不信任你,不能放你去找微生。”
  “你……”她直视江凭阑的眼睛,眼底露出决然之色,“我便是拼死也要见到三殿下。”
  “那就死吧,”她指了指喻南,提醒道,“你不会活着出去的。”
  商陆咬了咬唇,跨一步绕过江凭阑就要去开房门。
  喻南没有动,淡淡道:“商姑娘,或许你所说的消息,是一个方向?”
  商陆愕然回头。
  “看商姑娘神色,在下似乎说对了,那么或许,这个方向是‘西’?”
  她闻言更讶异,结巴道:“这位公子,如……如何得知。”
  “不止我知道,凭阑、还有你口中的三殿下,都知道。”
  江凭阑恍然大悟,想起白日里微生玦在酒楼厢房里同她说的话。
  商陆长出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
  “商姑娘可知,这个‘西’字是何意?”江凭阑饶有兴趣地问。
  她摇摇头,“卜卦之时只得神祇这一字指示,别无其他,我想殿下应该会明白。”
  “放心,他的确是明白的。”
  “江姑娘没有骗我?”
  “我不会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你爱信不信。”
  商陆瞅瞅江凭阑又瞅瞅喻南,“皇室之事,我虽不全然涉足,却也有所耳闻,据我所知,三殿下曾为你违抗圣命,可你这是……”
  憋了这么久,终于问了?
  江凭阑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道:“这是我与微生的事,本不必向你解释,看在你‘似乎’一心为微生的份上才跟你多言几句。我不管你听到的传言是什么,但我与他的关系一定不是传言所说的那样,明白?”
  “是商陆一时失言多问了。”
  “那你还瞅人家做什么?”她颇有些好笑地望着时不时看一眼喻南的商陆,觉得这性子真是别扭得很,“想问?想问就问,虽然我不一定答,那你总憋着也不是个事吧?”
  “我……”
  “好了,打住。”她打断对面人,“咱们相识一场,我当初挟持过你,而你眼下境遇也不佳,你若愿意,便跟着我。”
  喻南抬眼,瞥了瞥她。
  江凭阑直视他:黄金铁则。
  他眯起眼:妻子为别的男人做的事,恕难奉陪。
  她笑得颇有些不好意思,被发现了?她留下商陆的真正用意,被喻南发现了?
  商陆毕竟是世家女子,从小便要学会看长辈眼色,此刻一见两人眉来眼去这架势便知道了内情,推辞道:“谢过江姑娘好意,告辞。”
  “喂喂喂,”江凭阑拦下她,眼睛却看向喻南,“你说我身边都是些男人,也没个女的照应,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喻南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很早便想向她提出建议了。
  “那就让这位商姑娘跟了我呗,”她一边掰手指,一边偏头看商陆,“洗衣,做饭,扫地,随便会什么都成,不会现学也成。”
  商陆被她这热情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窃窃看向喻南。
  喻南含笑,点头,一指隔壁:“只有一个要求,她睡隔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接近收尾,本章出现的“商陆”其实是个首尾呼应式的人物,有人可能会奇怪为何要花大篇幅写这个小配角,对此稍稍剧透,商丫头今后还是很有用处的。另,本卷还剩最后一个小高潮。

☆、风雨夜,杀人天

  二月初七。
  皇甫边境小镇一家住店里,雪色长衫的姑娘正垂着眼立在桌案边研磨,极有涵养地不去看那些打了封条的密报。当然事实是,她看了也不懂,那些密报都用奇异的文字书写,跟鬼画符似的。
  桌案边一身黑衣劲装短打的女子将密报一部分烧毁,一部分封好,颇有些疲累地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倚着床背的人笑盈盈道:“今日只有五封,替我送出去,有劳。”
  “只有?”男子声音听来淡淡倦意,不过开口说了两个字便咳起来。
  她立时赔上个真挚的笑容,起身将窗子给合了,嘀咕道:“北国果真冷得出奇。”
  研磨的女子手中动作顿了顿,奇怪道:“我倒觉着近日和暖起来了。”
  这一句立刻遭来对面人的白眼,她自觉失言,莞尔道:“山里冷习惯了,才不觉着有什么,想来夫人应该很不适应。”她说罢瞧了床上人一眼,那男子嘴角浅浅笑意,正若无其事望着窗柩。
  她也忍不住低头一笑。家主身子不好,先前似乎受了不小的内伤,这一路多数时候都卧病在床,夫人每日都要嘲笑他好几遍,却总在听见他咳嗽的时候去关窗子,一边嘀咕“今天好冷”。其实夫人更喜欢开着窗子,用她的话讲,那叫“呼吸新鲜空气”。
  主仆几个正是喻南、江凭阑和商陆,三人自一月前离开普阳城向北去,一路走走停停,昨日方才入了皇甫边境。为掩人耳目,也为免去他人奇异的目光,商陆称喻南为“家主”,江凭阑为“夫人”。两人对此都无甚介怀,一个称呼而已,况且到了皇甫便是假夫妻,早些预热也好。
  “夫人今日想吃什么?”商陆研完了墨,搁下墨锭,望着江凭阑头顶问。
  江凭阑摸了摸肚子,颇有些憧憬道:“想吃蛋糕,想吃牛排,想吃巧克力,想吃膨膨冰。”
  商陆愣住,“蛋糕是拿鸡蛋做的糕点?牛排是以牛肋烧成?那巧……克力是什么?膨,膨,冰又是什么?”
  江凭阑瞥她一眼,“都是你再怎么学也做不出来的东西。”
  “那……那我去吩咐店里的伙计。”
  “得了吧,别说是这穷乡僻壤里的伙夫,就是皇宫里头的御厨也没这本事。”
  “夫人,您究竟何方神圣,吃得这般精贵。”
  “你不如问问你那宝贝八卦盘。”江凭阑站起来活动了一番筋骨,“我去外头练功,你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随便准备两个小菜就行,反正就我一个人吃。”她说罢出了门,留下商陆和喻南两人在房里头。
  “家主,”商陆小心翼翼看喻南一眼,“您为何总是不同夫人一道用饭?”
  他没答,眼望着窗柩道:“药随便熬一熬就成,于我也无甚大用,去多准备几个菜。”
  她恭敬应下,一脸疑惑地转身。家主实在是个奇怪人,说郎中开的药无用却也不拒绝喝,从未见他认真吃过什么菜,最多只是白米饭就汤,还每次都是夫人以“你不吃饭伤怎么好这伤不好还得拖累我”的理由逼着他吃下去的。
  “家主,”她推开房门却又停下来,转头犹豫道,“我觉着……夫人其实很想有人跟她一起吃饭的。”
  床上的人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没听见这一句,她只好轻手轻脚掩了房门下了楼。
  ……
  “商陆啊,”江凭阑用过饭,搁下碗筷认真道,“你的厨艺已经从我心情好也吃不下去到我心情不好也吃得下去了。”
  她将这话在脑子里过滤几遍才听出是表扬她的意思,莞尔道:“亏得夫人一月来悉心栽培,令商陆得以在客栈酒楼借用伙房研习。”说完又觉得不对,她低低“啊”一声,“夫人今日心情不好?”
  “倒也不是,就是右眼皮一直跳。”她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眼皮,而后自失一笑,“在这里待久了,都变迷信了。”
  商陆探头望了望窗子外,边收拾碗筷边嘟囔:“今日的天气也确实有些古怪,这边境照理说是没有梅雨的,即便有也不是这个时节,怎得又闷又湿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江凭阑见商陆走了,便打理起这些时日以来被整理归类的密报,一边自语道:“正月十五新帝登基,建国大昭,定都原微生皇城,更名‘昭京’。武丘平任镇国大将军……”她忍不住笑出声,“这封号真是见一次笑一次,还镇国呢,大昭有这种国宝,不阵亡就不错了。”
  床上的人淡淡看她一眼,似乎早已习惯她这不饶人的毒舌,继续闲闲喝茶。
  “今日二月初七,微生是一月末旬入的西厥境内,没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大约一切都还顺利。”她细细思忖了一会,偏头问喻南,“我那些保镖都被我分派去了大昭各地,皇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你想要的。”他将茶盏搁到床边小案几上,顿了顿又道,“阿六和十七昨日到的甫京。”
  江凭阑轻轻“咦”一声,倒不是奇怪他俩没第一时间给她传信,而是,“他们的脚程居然比我们快这么多?你是不是刻意绕了远路?”
  “是,”喻南低咳几声,“总得先养好了伤。”
  “我看不是。”她瞥他一眼,“你是想拖时间,好在二月十几才出现在甫京,给神武帝来个措手不及。”
  他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说,那便算是吧。”
  ……
  入夜,闷湿的空气里氤氲着一股泥土的腥味,江凭阑仰躺在床上,不敢翻身以免扰了对床那人歇息,只得大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这间客栈地处半山腰,前边是坦阔的平地,后背贴着山石,空气里的腥味令她想起沈府密道外那个蛇窝,总觉得地上有蛇簌簌在爬,实是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有了倦意,半梦半醒间听见敲门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偏头感觉床前有人,大惊之下便要坐起,忽然被人按住了肩头。
  这手势再熟悉不过,她立时停住了动作,然后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质地柔软,似乎是她的衣服。
  今夜无月,屋内又熄了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根据这件衣服猜测喻南的意思,放轻动作开始穿。
  喻南走开去,附到门边道:“谁?”
  门外似乎是店里的伙计,细声答道:“楼下的房客说方才瞧见了蛇,从窗子外游走了,怕正是往客官您这间房来的,小的特意来提醒二位一声。”
  “多谢。”喻南答完这一句便无声步至床边拉过江凭阑,带着她掠出了窗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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