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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王阴沉着脸色，几乎是无视他们一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子祥立即赶去厨房让人烧了热水端过来，他们练功的时候时常会赤脚踩踏在冰雪上面，但正在病中的王爷怎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寒气！
　　御王自虐地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忙坏的是他手下的一帮侍从。
　　侍卫总管做主把大夫请了过来，但是熬好的药汁御王却拒绝服下，他金刀阔马地坐在暖床之上，心头的怒气仍然是未消。
　　“王爷——”
　　侍卫总管试探地开口：“请先服药吧！”
　　“拿走！”
　　御王暴怒地挥手，胸腔之中的怒火快要把他撕裂，他此刻只是不想被打扰。
　　“王爷，请服药吧！”
　　子祥在旁边双膝跪了下去，希望可以弥补自己的歉疚。
　　眼看着他跪在地上不起来，另外的一名侍卫也跟着跪了下去，“王爷，请服药吧！”
　　“你们！”
　　御王双目喷火地看过去，就连这小小的侍卫也要逼迫他吗？
　　“大伙都希望王爷能保重身体。”
　　这一年下来眼见着他，是如何发疯一样找寻爱人，最后连侍卫总管也在御王的面前跪了下来。如此英明睿智的王爷，最终还是参破不透情关。他双手把药碗递起，心头都是一阵的唏嘘。
　　“你们退下吧。”
　　御王胸腔当中的怒意，最终像是潮水一样退去。
　　他接过药碗仰头服尽，然后挥手示意侍卫们离开，他失去了全部的冷静，这一刻需要好好地反醒。
　　“是的。”
　　一众侍卫们应声退下，只剩下了御王一个人。
　　房间里面空空落落，数日前江柃羽剪下的梅花已经枯萎，但侍女还没有来得及把它换掉。假若这些梅枝不是形态出众，也不会被剪下然后迅速地调零，或许到了来年的春天，它们就可以结出青涩的梅子。
　　御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指尖抚上了柱子上面的裂痕。
　　曾经与郡主在雪地里面漫步，白雪红梅映衬着她灵动的眉眼，他忘情地亲吻过她柔软的唇瓣，把一生的柔情都系在她的身上。
　　但那个让他爱到整颗心都发疼的女子，为何偏偏就选择了背叛他？
　　子祥与另外的一名侍卫，一直守候在房间的外面。渐渐的屋子里面不再有声响传来，他猜想王爷是已经歇下。薄薄的雪花仍然随着寒风飘落，这是他们回到京城之后，所经历的最冷的一个日子。
　　这天将近入黑的时分，一辆马车驶近了别苑的门前。
　　壮实的中年男子走下车，车夫替他掀起了车帘，他从车厢里面抱出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与他同行的另外两名男子，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与门人打过招呼之后，一路往里面通传了进去。
　　接到消息的侍卫总管急步赶了过来。
　　中年男子抱着怀中的人，已经被带进了偏厅里面，侍卫总管打量着那个不良于行的女子，确认地开口问道：“杞柳？”
　　“总管大人。”
　　杞柳离不开椅子，只有是坐着向侍卫总管行礼。
　　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冬衣，脸色因为接连数日不分日夜的赶路而透出疲倦，此刻的样子十分的落泊。但她是从徐王府出来的侍女，所以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仍然是礼数十分的周全。
　　“你的腿怎么了？”
　　“从山崖上跌下来的时候摔断了。”
　　杞柳的眼中含着泪光，“我家的郡主在哪里？我想要见她。”
　　“待我先向王爷通传一声。”
　　侍卫总管急急地离开，早在两日前他们便已经接到杞柳被找到的消息，王府里面派出去的人，带着她一路赶往京城而来。御王还在病中但仍然前来别苑看视江柃羽，正是因为收到了这个消息。他让人在杨澈所在的地方方圆二十里的地方查找，果然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当日，与郡主一起离开徐王府的侍女。
　　“王爷！”
　　侍卫总管屏息着呼吸，轻轻地敲响了御王的房门。
　　房间里面点上了安神香，御王服药之后睡下，他不确定他是否已经醒来。
　　“进来吧。”
　　御王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侍卫总管连忙推开门进去，御王看样子是早已经醒来，但是却没有传召侍婢，只是沉静地负着手站在窗前。
　　“什么事？”
　　御王头也不回地开口。
　　“杞柳到了。”
　　侍卫总管谨慎地开口询问他的意见，“王爷要不要现在就见她？”
　　“把她带过来吧。”
　　“是的。”
　　侍卫总管应声退下，自从日间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变得越发的小心谨慎。王爷的情绪不稳定，他担心的是稍有差池，就会把他再次激怒。他退出房间之后，很快就带着杞柳重新回来。
　　因为杞柳如今无法再走路，所以一直是那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抱着她。
　　“把她留下，你们都退出去吧。”
　　杞柳被放到了椅子上面，御王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开。
　　那个壮实的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站在杞柳的旁边身体却是没有动作。杞柳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轻声地开口道：“刘大哥，你退下吧。”
　　“有事叫我。”
　　中年男人仍然迟疑，但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房间里面只剩下杞柳跟御王，她垂眼坐在椅子上面，感觉到御王的目光，上下地打量过她的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足底生寒。

　　☆、139…真相大白

“王爷——”
　　杞柳壮着胆子向御王开口道：“我家的郡主现在身在何处？”
　　她身为徐王府的侍女，但是却伴主私逃，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面都没有回过王府。不管是哪一条罪状，都足够让她死上一回，所以在这种情形之下她迫切地希望见到郡主，眼下唯一能够护她周全的就只有她。
　　“你一直没有跟她在一起？”
　　御王目光冷鸷地盯看着杞柳，“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失散了。”
　　“是怎样失散的？”
　　御王眼中的凌厉不减，“你是徐王府籍下的侍女，除非郡主允许你解除奴籍，否则终生不能离开。出事之后你不及时赶回京城报告郡主失踪，还自己留在了外面嫁人成婚，你的胆子真的好大！”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杞柳吓得脸色发白，如果她此际能够自己行动，一定是已经双膝跪地向御王开声求饶。“我们的马车掉下了山崖，我摔晕了过去醒来之时已经被人救起，但郡主却不知所踪。我有想过办法要回京城，但是我的双腿摔断了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我真的不是存心不回来的！”
　　“你也没有想过办法找郡主？”
　　御王仍然是怒气难消，在杨澈所在的地方方圆二十里之内，她距离江柃羽的路程实际上非常有限，如果她真心要找不会找不到人。
　　“王爷。”
　　杞柳的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刘大哥只是个砍柴的樵夫，他救下了我这个负累，为了替我医治双腿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们饥一顿饱一顿连饭也吃不饱，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寻找郡主。”
　　虽然是徐王府的侍女，但杞柳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么多的苦。
　　与郡主失散的这一年下来，她是尝尽了人生百味。
　　从前在王府之中，只要动一动嘴皮子就可以找人做到的事情，换作是无权无势再加上无钱的穷人，却是举步都艰难。她能够把一条性命保住，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眼下被御王愤然地质问，她所有的辛酸都涌了上来，终于用掌心捂住了眼睛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地痛哭。
　　御王蹙紧了眉尖盯看着杞柳。
　　她拼命地往下掉眼泪，哭得整张脸都是泪痕。这个侍女自小跟随在郡主的身边，就连性情也跟她如出一辙。
　　“郡主为什么要带着你离京？”
　　待到杞柳的眼泪止住，御王才再度向她开口。
　　江柃羽是在杨澈的身边找到，而杞柳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御王缓缓地攥紧了自己的手心，郡主离京的答案已经是如此明显，但他还是自虐地要亲耳听到杞柳说出来。
　　“王爷——”
　　杞柳惶慌地看着御王，他的眼神之中压抑着怒意。她擅自滞留在外面不回，可以有很多的理由说得过去。但是一旦御王深究起，她跟随郡主离京的原因，她只怕要死上十回都不够。
　　“说！”
　　“王爷饶命！”
　　杞柳捣头如蒜，她真的是被吓坏了。
　　“那个救你的樵夫是不是叫做刘阿成？他明知道你是徐王府的侍女，但仍然胆敢把你留下，你认为一旦法办本王应该治他什么罪？”
　　“不要！”
　　杞柳吓得声音发颤，“刘大哥是好人，请王爷不要治他的罪！”
　　“郡主为什么要带着你离京？”
　　御王看着杞柳再度重复他的问题，他的心像是被匕首一刀刀地割裂，正在不停地往外淌血。
　　“郡主，她——”
　　杞柳的眼里都是泪光，“我不可以说的，王爷不要迫我！”
　　“就连你也敢对我欺瞒？！”
　　御王眼中的怒意暴长，江柃羽的说话没有半句可信，但是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侍女，也胆敢不向他说真话，实在是教他大为光火！
　　杞柳心生胆怯垂下了目光，不敢去迎视御王愤怒的双眼。
　　“杞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御王的怒气散去，他冷厉地看着杞柳，“如果你想保住刘阿成，就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否则我一旦走出这个房间，就是他的入狱之期到来！”
　　“王爷，求你放过刘大哥！”
　　杞柳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最后才狠下心来道：“我说！郡主带着我离开京城，只是想去见一个人。”
　　“杨澈？”
　　御王眼中的悲凉像是潮水一样漫上来。
　　果然强迫换不来真情，欺瞒也是一样。那一年的春天郡主到西山上香，在雨中正是一身狼狈的时候遇见杨澈，他躲进了亭子之中避雨，却把自己乘坐的竹轿让给了她。
　　翠竹滴滴不尽声声啼雨初晴，红杏莹莹山涧溪流春水如云。
　　俊朗飘逸有如谪仙的男子，背负着双手站在亭子下面，静看着云生云灭芳草染绿了天际。
　　只是隔着轿帘的一记回望，便让郡主撩动了年少的芳心。
　　她回到徐王府之后，一直派人暗中打听。杨澈在御王府之中，并不是受欢迎的存在，轻易的不会有人提及他，于是郡主顺理成章地，便把那个在山中遇见的男子当作了御王。
　　当时因为隔着很远的距离，所以郡主并没有细细地看清楚杨澈。
　　而御王与杨澈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同父所出他们的长相，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御王在宫中的聚会之上，初次邂逅纯真美好的郡主。
　　他倾心于她直至泥潭深陷，才发现她不过是把他，当成了杨澈的替身。得知真相之后让他非常的愤怒，他使手段迫使杨澈离开了京城，并且一直向郡主隐瞒着这个真相。但是眼看着她就要成为他的王妃，她却私自地离开徐王府，从此一去不见影踪。
　　“是的。”
　　杞柳小心地抬起头，观察着御王的神情，“郡主带着我用上香之名离开了王府，然后我们请了马车一路前去寻找杨公子。”
　　“她找他想干什么？”
　　御王攥紧了自己的手心，天下果然没有永远的秘密。
　　郡主一门心思要找到杨澈，是想跟他双宿双栖，然后留他在京城像是傻子一样，四处找寻她的下落？
　　“郡主说只是想看看他。”
　　“只是看看？”
　　御王上下地打量着杞柳，从京城到“杯莫停”中间有十数日的路程，她们奔波千里就只是为了看上他一眼？

　　☆、140…以命换命

“一路上其实郡主都很伤心。”
　　杞柳低下了头去揪住自己的衣角，“王爷，是你欺骗了郡主，她在那几日里面流的眼泪，比她懂事以来的都要多。”
　　“我知道。”
　　御王声音低沉地开口，他的眼前浮现起郡主，泫然欲泣的双眸。她是应该感到伤心的，因为他一直都在瞒骗她，枉费了她对他的真心和信任。他痛苦地合上了双眼，然后微微地扬起了脸。
　　如果再有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他不会选择使手段迫走杨澈。
　　但是如今他的悔恨已经太迟，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没有办法再去改变。
　　“既然只是为了看上一眼——”
　　御王平复下自己的思绪，继续向杞柳追问道：“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没有见到杨公子。”
　　杞柳摇着头开口道：“马车在途中翻落了山崖，我挂在树枝上晕迷了过去，幸好刘大哥砍柴经过，才把我救了回家。他发现我的时候，郡主和车夫都已经不知所踪，当时只以为是他们掉进了深涧里面，所以连尸体也没有找到。我的双腿医治了一年，但最后还是没有办法治好，再后来就是王府的侍卫找到了我。”
　　“自此之后你就没有再见过郡主？”
　　“没有。”
　　杞柳请求地看着御王，“王爷，让我见一下郡主好不好？杞柳没有尽忠职责，要亲自向她请罪认错。”
　　“你退下吧。”
　　御王情绪低落地挥了挥手，然后把侍卫总管唤了进来。
　　杞柳被那个壮实的中年男人抱走，御王重新站在了窗前，目光越过庭院落在了西厢的方向。如果杞柳没有说谎，郡主是在前去见杨澈的途中发生了意外，那么九武买下她的时候，她为什么成为傻姑便可以理解。
　　马车突然从高处坠落，一定是伤及了她的头部。
　　那个带着她途经村子的人贩子，或许根本就是她们在京城中雇的车夫。这个人把郡主卖给了九武，然后重新回到了京城，所以那张二两银票最后才会落到了田贵利的手中。
　　江柃羽口口声声说她不是真正的郡主。
　　她的说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一年的时间的确不足够让人，从骨子里面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下厨的手艺可以苦练，但是刚烈的性情却是与生俱来。
　　郡主的性情绵软，一花一草一木都会多情眷顾。但是江柃羽的胆识以及干练，却是普通的女子无法企及。
　　自从把“郡主”找回来之后，御王心头的种种疑问都被勾了起来。
　　他权衡了各种得与失之后，竟然是开始相信江柃羽的说话。
　　江柃羽被留在了西厢房里面，炭盆渐渐地熄灭，寒意越来越盛地包围了她。她蜷缩在床上用被褥包裹着自己，这一刻想到的是最好她会被冻死，这样或许紫映郡主就可以重新回来。
　　如果她真的能够回来，那么御王就可以不用再纠结。
　　但是如果她就这样死去，九武那个憨儿会如何的伤心？不管怎样为了他，她都应该要坚持下去。陷在这样或生或死的矛盾之中，江柃羽两眼茫然地注看着窗外，任由时间在身边飞逝。
　　也不知道是怎样睡过去的，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房间里面没有点灯，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双有力的大手环紧了她的脖颈，渐渐的在加重力度，以致她的呼吸变得困难，所以才会在熟睡之中清醒了过来。
　　“放手！”
　　她失声惊慌地呼叫，对方是想要勒死她吗？
　　“你不是郡主。”
　　男子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柃羽辨认出是御王的声音，心底越发的恐慌得更厉害。他终于相信了她的说话，但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想到只要她死去真正的郡主就会回来？所以他想趁着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了她？
　　“你想杀了我对不对？”
　　她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瞪视过去。
　　可惜的是房间里面的光线太昏暗，她根本连御王的表情也看不到。
　　“你霸占了她的身体。”
　　“是的。”
　　江柃羽的肩膀松垮了下来，借来的东西终究是要归还的，她从一个困局跳进另一个困局，原来最后的结果都是离不开死亡。她忽然之间就想到了放弃，把这个身体还给御王，而他也不会再为难九武。
　　“你有什么遗言？”
　　“王爷，请你不要亲自动手。”
　　江柃羽带着感伤缓缓地摇头，杀了她并不一定郡主就会回来，这位王爷如此深爱郡主，她就当作是临死之前再做一桩好事，免掉他一生亲手把爱人杀死的悔疚吧。
　　“另外替我转告一句说话给九武。”
　　她叹息了一声之后继续开口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从什么地方而来，是怕他听完之后会很难接受。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他，或许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在乎。请王爷代我告诉他，就当作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的日子，还是要跟原来一样过下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九武一定要把这段经历当作是做梦，这样他才不会伤心也不会痛苦。如果再有下一世，她会祈求再次遇上他，然后他们在正确的时间里面重逢，不会再有生离和死别。
　　清凉的眼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江柃羽悲凉地露出了笑容，不是她不想继续陪在他的身边，是她真的没有办法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