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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问你就答！”
　　杨清凡把茶碗放在石桌上，他用的力度不轻，九武吓得立即回答道：“我七八岁的时候，不小心跟家里人走失，后来一直是养娘把我养大，她守着寡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没有其他人？”
　　“没有。”
　　九武摇了一下头，猛然又醒觉过来，“我还有我的娘子。”
　　“资质愚笨！”
　　杨清凡忿然地瞪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石凳站了起来。九武眼见他举步走进了厨房里面，他不敢擅自走开，唯有是听话地跟随了上去。杨清凡点着了油灯，灶台还余留着江柃羽刚才煮糖水的余温。他从菜篮中捡起了一条青瓜，然后抄起菜刀，九武几乎没有看清他是怎样出手，完整的青瓜就已经全部被切成了薄片。
　　“把我刚才所做的动作重复一遍。”
　　杨清凡扔下了菜刀，把砧板的位置让了出来。
　　“我？”
　　九武指着自己的鼻子，但是疑问的说话到了嘴边，都被杨清凡冷厉的目光骇了回去。他顺言地拿起了菜刀，仿照杨清凡刚才的动作，拿着青瓜小心地切下去。但是他才刚切了两刀，从旁边就伸出来一截竹条，“啪”声打落在他的手背上面。
　　“啊，好痛！”
　　九武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子，痛得眼里都冒出来眼泪。
　　“姿势不对，重来！”
　　杨清凡拄着竹条，像是门神一样笔直地站在旁边，他仿佛是从一开始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九武根本不清楚他是怎样出手打他的。他含着眼泪道：“杨掌厨，你要我切青瓜做什么？”
　　“闭嘴！”
　　杨清凡沉下了脸。
　　九武眼见他的第二下又要打过来，吓得不敢再追问，连忙重新拿起了菜刀。他一刀一刀地切下去，心里想的却是他被杨清凡留了下来，江柃羽回房之后找不到，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
　　“你的精神不集中！”
　　杨清凡的话音过处，又是一下竹条重重地，挥落在九武的手背之上。
　　九武这回是痛得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我不敢了！”
　　他不敢再走神，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了刀刃上面。
　　杨清凡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条青瓜化整为零，但是九武根本就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样做到。他切快了怕伤着自己的指头，切慢了又怕杨清凡手中的竹条。他拿刀的姿势生硬会挨打，切得厚薄不一同样逃不掉，他的眼里都盈满了痛楚的泪水。
　　一定是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掌厨。
　　所以他才会故意找藉口来刁难，这样黑沉沉的夜里，后厨之中一个人影也没有，他会不会把他先折磨够然后再一刀了断？这刻他是真心后悔，明知道后厨房是杨清凡的地盘，但他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换作是他的娘子，她一定不会做这么笨拙的事情。
　　“我再给你示范一次，如果还做不好就给我滚！”
　　杨清凡抄起了菜刀，一阵“笃笃笃笃笃”的声响过处，又是一条青瓜被摆平。九武这一回格外的留了神，他挨了打不要紧，但他还要留着这条小命回去见他的娘子。
　　“来吧。”
　　杨清凡把菜刀准确地掷在砧板上面。
　　九武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菜刀从砧板上面取了下来。
　　杨清凡第一次示范的时候，他还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所以没有细心地留意。第二次保命要紧，他认真的注看了他的动作。下刀飞快却不会切中自己的手指，窍门在按住青瓜的食、中指上面，当它们曲起来的时候指节抵住了刀面，刀刃就不可能会伤到自己的手指。
　　九武还不能切得很快，但重新再把菜刀拿在手里，至少是顺眼了许多。
　　杨清凡沉静地站在一旁不语。
　　一直生畏他手中的竹条，九武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只是简单的切完一条青瓜，也让他的额头沁出了汗意。杨清凡从菜篮之中，捞起了第二条青瓜丢过来，九武接过之后没有追问，乖乖地又把它切完。
　　月影渐渐的西斜，九武已经数不清自己切了多少刀。
　　只觉得手臂都是酸软的，几乎连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才听到杨清凡如获大赦地开口道：“今晚到此为止，你明晚戌时再过来找我！”
　　他负着手走出厨房，只余九武像是石化一样呆在原地。
　　明晚？戌时？
　　他切了整整一晚的青瓜，而杨清凡竟然让他明晚继续。这一刻月色从窗外投影进来，九武哭都没有眼泪，他真的很想找块豆腐，趁着四下无人一头撞死算了。

　　☆、058…别扭师父

九武回到居住的地方，江柃羽早已经回来。
　　她打了清水擦洗完身子，把脏水提出来的时候，九武正好跨步进门。她于是停了下来看着他，“九武，你怎么这会才回来？”
　　“我有事耽搁了。”
　　九武接过她手中的水桶，拿到水渠边把脏水倒掉。
　　江柃羽的手无意中擦过他的手背，九武一下子退缩了回去，并且“咝”地呼叫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
　　眼见她俯身探视过来，九武连忙把双手藏到了背后。
　　“拿出来！”
　　江柃羽立即就沉下了脸，这个憨儿有事居然敢瞒着她？九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她凶悍的目光中，把双手从背后拿了出来。她借着月色察看，猛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九武的手背上面青红斑驳，被她无意中大力碰上去不痛得叫出来就有鬼。
　　“是谁打你的？”
　　居然连她罩着的人也敢打，对方一定是豹子胆吃多了。
　　“是杨掌厨用竹条打的。”
　　九武委屈地扁了扁嘴巴，回想起方才在后厨房挨打的情形仍然是心有戚戚。江柃羽一下子错愕住，九武的性情憨厚，他只能让她一个人欺负。但他到底是什么地方招惹了杨清凡，他要把他的手背都打得又红又肿？
　　“是不是很痛？”
　　江柃羽拉了九武回房间，把布巾浸湿擦洗完伤口之后，再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
　　“不痛了。”
　　九武憨厚地露出笑容，有他的娘子关心，这点小伤小痛一下子变得不值一提。江柃羽的耳根烧烫，他牛高马大的一个人，这点小伤其实并不算什么，但她却紧张成这样。她把药盒放回原处，然后才追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杨掌厨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打你？”
　　“我不知道。”
　　九武挨了一顿狠打，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杨清凡。“他让我在厨房里面切青瓜，自己拿着竹条一直站在旁边，只要我切得不好就用它打过来，他还要我明晚继续去后厨房找他。”
　　“他没有告诉你原因？”
　　“没有。”
　　九武困惑地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
　　“难怪他要用竹条打你。”
　　江柃羽都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怎么可以有人迟钝成九武这样的？“你连他为什么让你切青瓜都不明白，换作是我也拿竹条鞭你几下！你实在是太笨不晓得动脑子。”
　　“他也说过我资质愚笨。”
　　九武真的是委屈到想撞墙，他的确是脑子不够灵光，但他的娘子也不能这样笑话他。既然他硬是不肯开窍，江柃羽也不点破，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现在先洗洗睡吧。”
　　“嗯。”
　　九武拿了布巾想要走去天井。
　　“你想干什么？”
　　江柃羽揪住他的衣领，一下子把他拎了回来。“你的手上有伤，刚上完药就碰冷水，你嫌不够痛是不是？”
　　“娘子——”
　　九武窘红了耳根，他忙累了一整天，身上又是汗水又是灰土。他的娘子一向都是爱干净的人，他还没有胆量脏兮兮就睡在她的身边。江柃羽凶悍地叉起了腰身，“我严重警告你从今晚开始，未经我允许不准再爬上我的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要好不好？”
　　九武拉住江柃羽的手臂，“娘子，我要跟你一起睡。”
　　被杨清凡折磨了大半个晚上，原本以为回到房间，可以温香软玉地抱着他的娘子睡觉。结果江柃羽勒令他，碰都不许再碰她一下。他扁着嘴巴万分委屈，恨不得立即就跳进外面的水井中去。
　　“今晚睡你自己的地方！”
　　江柃羽戳着他的额头，“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每晚踹你下地没商量！”
　　“好吧。”
　　九武接过江柃羽拧干之后递过来的布巾，随便地擦洗了一下身体，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了自己的铺盖，和衣地躺睡了下去。或许是白天干活太累了，这一觉下来他居然睡得十分的香甜，直到第二天早上江柃羽站在旁边，用足尖去踢他才醒了过来。
　　“娘子，早。”
　　手上的伤口上了药，经过了一夜之后，痛楚已经消失。
　　他心情愉悦地看着江柃羽，她早上起来已经梳洗完毕，小巧精致的面容干干净净，惹得他几乎忍不住扑上去多亲吻她几口。江柃羽用指尖托起了他的下颚，“既然醒了就起床干活！”
　　“我知道了。”
　　九武的绮念就这样被她的凶巴巴扼杀。
　　他生龙活虎地爬起来，继续一天下来的忙碌。全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一样，他包揽了厨房里面最粗重的活计，刘知行恰巧经过看到之后也忍不住的赞扬。而杨清凡还是跟往日一样，板着一张脸在厨房里面忙碌。
　　九武知道他招惹不起，所以整天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他。
　　当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他虽然不甘不愿，但还是准时出现在后厨房里面。杨清凡的吩咐他不敢不听，否则他发难起来，他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茶壶呢？”
　　杨清凡来得比九武稍晚，他进门便开始找他的茶壶和茶碗。
　　“我不知道。”
　　九武老实地摇头，他哪里有胆量敢碰他的东西？赶在杨清凡发作出来之前，江柃羽的声音在外面传了进来，她开口说道：“杨掌厨，你的茶壶在我这里。”
　　“你想干什么？”
　　杨清凡抬起头看着她走进门。
　　出乎九武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没有发火。江柃羽示意九武在他的面前跪下来，然后把手中的茶碗交给了他。
　　“九武，叫师父吧。”
　　她要他下跪奉茶，所行的居然是郑重的拜师之礼！
　　“师父？”
　　九武瞪圆了眼睛，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我没说过要收他为徒。”
　　杨清凡沉下了脸，窗外的月色透进来，照在他的身上有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但是江柃羽却没有退缩，反而是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他的脑瓜或许不够灵活，也不晓得说些好听的话来哄人开心。”
　　“但他的性情憨厚、踏实肯干。”
　　“他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也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江柃羽诚心地看着杨清凡，收与不收九武为徒，就只在他的一句话。她马上就要跟着杨澈去京城，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面，假若有杨清凡这个师父教导，眼前这个憨儿一定会让人刮目相看。

　　☆、059…莲藕排骨

“让他拜你为师一辈子都做你的徒弟好不好？”
　　杨清凡久久不语，江柃羽再度柔声地开口请求。他既然肯花时间在夜里，暗中地教九武厨艺，何不直接收他为徒？但是她跟九武等待了许久，直到夜风都把身体吹凉，却没有等来想像中的结果。
　　“你们回去吧。”
　　杨清凡挺直了腰身，举步走出后厨房。“以后夜里都不需要再过来。”
　　“杨掌厨——”
　　江柃羽急步地追了上去，原本以为会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帮九武找到一位良师，但是没有想到杨清凡竟然一口拒绝！她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虽然听到了她的叫唤，但杨清凡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厨房之中一下子只剩下了她和还跪在地上的九武。
　　“娘子？”
　　九武如坠云雾之中，搞不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
　　“九武，你先起来吧。”
　　江柃羽伸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此刻尴尬、后悔，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涌了上来。她太自作聪明结果逼走了杨清凡，他以后都不可能再教九武任何东西。她沮丧地开口道：“很抱歉我弄砸了全部的事情。”
　　“不关你的事。”
　　九武用力地摇头，“一定是因为我太笨，所以杨掌厨才不肯收我做徒弟。”
　　“我们都不懂他的心思。”
　　江柃羽的目光，投向了杨清凡离开的方向。
　　这个男人像是迷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他明明愿意教九武厨艺，但是为何偏偏就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肯正式地收他为徒？原因不会是九武所说的他太笨，或许知道并且能告诉她答案的人就只有杨澈。
　　杨清凡回到侧院，杨澈正在偏厅里面教杨秀儿写字。
　　难得他的女儿可以坐下来，认认真真的写上几个大字。杨清凡在院子里面停下了脚步，而眼尖的杨秀儿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爹——”
　　虽然杨清凡不假思索，就已经否决了她上京的申请，但她还没有放弃希望。只要杨澈还没有出门，她还是有希望的对不对？看到父亲停在了门外，她站起来准备迎接他。
　　“你们继续吧。”
　　结果杨清凡只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表哥，我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杨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不是杨清凡肚里的蛔虫，并不是他所有的想法他都能够理解。
　　“我好像没有做错事对吧？”
　　杨秀儿歪着脑袋庸人自扰地思考了许久。
　　“你近来的表现很好。”
　　杨澈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的字法已经有进步，继续好好地练习吧。”
　　“好吧。”
　　杨秀儿泄气地重新把毛笔拿了起来。
　　杨澈陪着她又再练习了一会，然后才把她打发了回去睡觉。他离开偏厅之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走到杨清凡的门外，他伸手敲响了房门。
　　“舅舅！是我。”
　　“有事吗？”
　　杨清凡的声音在屋里面响起，然后是脚步声传来，他打开了房门。杨澈平静地看着他，“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我累了。”
　　杨清凡皱下了眉心，“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明早再来跟我说吧。”
　　“舅舅——”
　　几乎不给他机会，杨清凡便合上了房门。
　　杨澈站在门外叹息了一声。
　　他的舅舅性情越来越古怪，就连他也渐渐的无法走进他的内心。他带着一身落寞回来，他原来打算好好地跟他谈一下，结果却是吃了闭门羹，他无奈地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杨清凡在屋里听着杨澈的脚步声走远。
　　“让他拜你为师一辈子都做你的徒弟好不好？”江柃羽情真意切的一段话，几乎就要打动了他。但是被伤过一次心已经足够，他不想再把旧伤疤揭开。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找到，比九武更加适合的人选，但他还是放弃了让他成为他的徒弟。
　　夜色已深他叹息了一声，吹灭了灯烛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杨澈出了门办事，直到晚饭时候还没有回来。而杨秀儿借口肚子不舒服，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面。杨清凡做好了四道菜肴，结果只能是独自一个人吃饭。
　　其他人此刻正在前厅用晚饭。
　　如果他愿意放下嫌隙，完全可以加入他们。
　　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在偏厅里面冷冷清清地吃饭。
　　“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江柃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杨掌厨，我可以进来吗？”
　　她的脚步停在了门槛外面。
　　看到他回过头，她不待他开口同意，便跨步走了进门。
　　“你想干什么？”
　　杨清凡皱起了眉头，跟随在她身后的九武，把汤盘摆放到了桌子上面。他的目光扫及，汤盘里面盛着的是莲藕排骨汤。挑选了肉质瘦嫩的肋排，配上新鲜上市的红花藕，老火慢熬至骨肉分离，然后离锅的时候还撒入了香菜末。
　　排骨以及莲藕的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秋冬季节养心安神、补脾涩肠，最适合就是喝这样的一道汤水。
　　“这是九武负责烧火，慢熬了两个时辰的汤水。”
　　江柃羽把汤勺递到杨清凡的面前，“杨掌厨，请你试一试味吧。”
　　“你们拿回去。”
　　杨清凡冷下了脸，“我不会收他做徒弟，你不用再花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杨掌厨——”
　　江柃羽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她还没有开口但他便已经先行拒绝，果然一如杨澈所说的，他舅舅的性情越来越封闭。他既别扭又固执，把身边人的关心都阻挡在千里之外。“既然已经做好就不要浪费，你看在柴火和食材的份上多少尝一点吧。”
　　她收起了盛汤的托盘，示意地看了九武一眼，然后两个人转身走开。
　　杨清凡无奈地看着桌上的汤盘。
　　他们居然就这样把它留了下来，分明是要他领受他们的人情。
　　“好香的汤水。”
　　几乎是江柃羽和九武后脚离开，杨澈便恰如其分地前脚跨步进门。他让下人替他拿了碗筷，然后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