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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深处-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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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日里,监察大夫已将何府上下人等问了个遍,又提了罗姨娘老爹老罗头来问了,果然是何占奎给田地,再一查着底档,那些田地原先主人竟是何占奎正室妻子苏氏,这宠妾灭妻之罪再也跑不掉,就判了下来:何占奎宠妾灭妻,使嫡庶失序,有失官体,不能为黎明表率,着,革去官职,重责八十杖,以正官宪,彰显风纪;另,刁婢罗氏,恃宠而骄,目无嫡室,以下犯上,法理难容,虽死犹有余辜,姑念其女子体弱,责打五十杖,收为官卖,以儆效尤。
  何占奎听得才到手官儿飞了已是魂飞魄散,再叫八十杖一打,便只剩下半条命在,抬回家去,将养了大半年才得起床,拄着杖儿才能行走,又过了几月方得痊愈。
  那罗氏更是凄惨,只捱到十五板上,□见红,血就流个不住,行刑衙役忙住了手,进去回了御史大夫知道。御史大夫听得这样,就命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时,这罗姨娘只余得一口气,没上半日就死了。原是她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因日子极浅,连着她自己也没察觉,这御史大夫又如何能知,杖责之下,这孕妇如何捱得起,小产而死,不过白丢一条性命罢了。
  寻衅 遭辱
  却说何老太太在家里知道何占奎叫十三道巡查御史撤职查办,捱了八十板子,罗姨娘更叫活活打死,何占奎给了老罗头那些田地也叫收了回来,依旧还在苏氏名下,这一气那还了得,直认作是苏氏兄妹作梗,她从来独尊惯,怎么就肯咽下这口气去,一面命人接回老爷,自己就一乘轿子到了苏府。
  金氏这里听了何家老太太来了,按了额角叹道:“只好应付这一场了。”那时冬竹等人还没配人,听了金氏这话,就笑道:“奶奶如何说这丧气话呢,这老太太几时在奶奶手里讨了好去。”金氏叹道:“今时不同往日。”说了就带齐了丫鬟们走在二门接了。
  那何老太太见着金氏面,一股子气直往上撞,就直直向着金氏扑了来,要同她拼命。金氏身边冬竹秋月等人岂是吃素,一左一右就扶着了何老太太口上道:“老太太小心脚下。”她二人名为扶住,实则是夹着,那何老太太如何甩得开,她带了来两个丫头也叫篆儿丁香等人夹着了,主仆三人都是动弹不得。
  何老太太就跺了脚骂:“你们一家子奸刁恶毒,还我儿子富贵来,还我孙儿命来。”金氏慢悠悠笑道:“老太太这话我不懂呢。姑爷功名,是我们家员外出银子捐,白花花一千两,我们家银子也不是风儿刮了来,如今就这样丢了,我们员外也正气呢,我们不来问着姑爷,老太太倒来问我们,岂不是叫人齿冷。且姑爷这官职是怎么丢?姑爷平时有个内宠也是平常,看我们家说什么了没有?只是即做了官,就该有个官样儿,怎么拿了正房奶奶嫁妆去贴补小妾,普天下有这样做官?这可是生生打我们员外脸,我们员外悔得不得了,直说不该拿着银子填补那个负心人去。你们罗姨娘死了,虽也可惜,只是我说句心冷话,倒是死了好,不然官卖,那有什么好去处,好些卖了做人奴婢,糟些就卖为官妓,你们何家脸上岂不更不好看相。老太太可别说我个小辈顶撞你,你老人家平时知道管教着一二,何至于闹到今儿这个地步?”
  金氏虽会说话,从来顾忌着何老太太是苏氏婆婆,不好把话说尽了,今儿趁着老太太自己送上门,又理屈,索性就把平日不好说话,一气儿都说了,直气得那个何老太太老脸发白,道:“你也是个官家小姐,你们家就是这样□你?我好歹是你长辈,你就敢这样训我!可是没王法了,我要告你去。”
  金氏又道:“老太太这话又差了。我哪里就敢教训你,我哪一句说不是实情?是姑爷没有抢了我们姑娘陪嫁给罗姨娘,还是老太太好生训诲过姑爷,叫姑爷不得宠妾灭妻,是姑爷怙恶不孝,忤逆老太太,一意孤行来着?我即说都是实情,老太太又告我什么呢?”
  何老太太虽蛮横也叫金氏这几句话噎住了,她偏宠着罗姨娘也是有,若是不肯认这个帐,便是何占奎怙恶不孝,要知本朝最重孝道,这怙恶不孝四字扣上去,轻则流放,重则斩立决,绝不是捱板子能完。
  金氏见何老太太脸色忽白忽青,却是哑口无言,方道:“我真真糊涂,怎么还让老太太在门前站着。”又说几个丫鬟,“我没想到,你们也不知道体恤,快扶了老太太去我房中,仔细叫风吹了。”
  这何老太太如何敢进去,跺了脚道:“你那屋子金贵,我一个老太婆不敢玷污,这就回去。”金氏笑道:“老太太到了我家,一口水也不喝就要走,知道都说姑爷出事,老太太心焦;不知道,还当我们看着姑爷出事,就势利了呢。”说了,就叫冬竹秋月扶了何老太太往里去。
  这何老太太生得矮小,怎么架得住两旁丫鬟扶持,只得跟着去,就到了金氏房中,金氏请了何老太太上座,又命上茶。这何老太太到了这时才真真领教了金氏厉害,坐也坐不安宁,金氏只做不见,向着冬竹道:“去请你们姑奶奶来拜见婆婆。”说了,就向何老太太道:“老太太,你老不知道呢,我们姑娘回门那天起就病了,在床上起不来,大夫说她是气恼太过,路上又着了风寒,昨儿才能起床,真真急死我了。”
  何老太太听了这话,更是坐不住,就要告辞,金氏就留,两人拉扯一回就见含香同一个小丫鬟扶着苏氏走了进来,当着金氏面,何老太太只得站了,苏氏过来给何老太太磕头见礼,含泪道:“母亲,媳妇无用,没能搭救得老爷。”
  金氏笑道:“姑奶奶如何说这话呢,姑爷犯了王法,与你什么相干,你婆婆是个明理人,断不会为了这个恼你。”何老太太叫金氏拿话将着了,只得强笑了过去,扶起苏氏道:“好孩子,辛苦你了,我这回是特来接你回去,你到底是我何家媳妇,久住在娘家,不知道人,只怕就要骂着你没规矩呢。”心上却将个金氏千刁妇万恶婆骂了个千回。
  金氏听了,依旧笑道:“老太太,我这里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姑奶奶现病着,姑爷身上也有伤,若是姑奶奶回去,必给贵府上添事,只求老太太容格情儿,待得我们姑奶奶将养好了,我和她哥哥亲自送她回去。”
  何老太太还要再说,又怕金氏说了什么不好听来,只得答允,金氏就亲送了何老太太到了二门上,方才回去。各位要问,金氏这些话从前也说得,金氏如何就不说?这其中却有个缘故。到底金氏算着小辈,且是嫂子,纵然知道姑娘委屈,也不好到姑爷门上去算账。这回何老太太送上门来,金氏自然不能轻轻放过。
  苏氏此时已听篆儿将金氏堵何老太太话一并儿都说了,心上又喜又悲,见金氏回来,拉了她手就哭道:“嫂子,难得你肯为我出气。”金氏道:“不是我不敬长辈,你们家这个老太太也实在不像话,连她自己也抬举着罗姨娘,何占奎哪里还有顾忌,她若是个好,她那儿子何至于此。”
  到了晚间苏员外回来,待吃了晚饭,金氏就删繁就简把劲儿如何堵何老太太话说了,又道:“相公,妾心疼着妹子在何家受委屈,故此也顾不得她是个尊长了,相公不要怪妾鲁莽才好。”苏员外听了,就笑道:“我如何会怪你,你疼妹子比我还多些,且说句句在理。只是妹子终究要回去,她若有你一半儿能干,我也不愁了。”
  金氏叹道:“妹子哪里不是个好?只我看生阿鲤慧儿那些日子,她理我们家如何?奈何婆婆是个不讲理,丈夫是个混账,她如何振作得起?”
  苏员外也道:“你这话儿也有理。只是这嫁出女儿泼出水,再没有久住娘家理,只是妹子,你今儿留下了,终究要送回去。若是我们家没女儿,倒是可以闹一场,和离也罢,拿休书也无妨,我们家还养不起她吗?只是有了慧儿,我就有顾忌,只怕日后慧儿说亲时,要被人挑眼,说姑姑是个难缠,侄女也未必好呢。”
  金氏听了苏员外那些话,就叹息道:“相公也不必忧虑呢,我倒是想着,闹过这一场,何占奎许是收敛些也未可知。”苏员外听了,就拍了金氏手,笑道:“你这回这主意就好,好好替妹子出了一口气,日后只好看她造化了。”
  金氏就道:“相公这话倒是提点了妾,妾想着,即夺了他一个官儿,何不再还他一个?这回这个,倒是由妹子还他才是,也不要高了,八,九品就够。他吃了那样一个大亏回来,妹子在给他一个前程,保不齐就把他笼络住了。且有这回警惕在,料着他也不敢再怎样,相公看着如何?”
  苏员外听了这些,沉吟一会就道:“倒是个主意。难得你一心为着妹子,我也感激。只是这官儿不能白给了他,还需敲打才是。”金氏就道:“相公顾虑周全,只是这敲打姑爷话,相公才说得。”苏员外自是应承。
  又说次日,金氏就把计较同苏氏说了,苏氏早对何占奎冷了心肠,本不愿回去,只是瞧了昨儿婆婆模样,也知道何家不肯放了自己过去,正在悲怆,忽然听得金氏这话,仔细想来果然就有理,或可行得。就点头答应。金氏就道:“妹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苏氏忙道:“嫂子,你待者我如何,我心里不知道吗?但凡有话,你请直说,在这样客气,就是同我外道了。”
  金氏听了这话,就道:“你这回给姑爷捐官,要做个你心爱他缘故。如今他丢了官,正是伤心之际,你好好关心着,他除非不是人,怎么着也要心软。我知道叫你这样做了,你心上委屈。只是这也是没法子法子,谁叫我们是女人呢?”
  苏氏听了金氏这些衷肠话儿,口上不说,晚间睡在枕上,自己就思量了许久,先是不愿,后是委屈,细细想来却也有理,又想着金氏能说了这些话儿出来,可见得从前也是伤了心,不由就洒了一会泪。
  话说何占奎从州府抬了回来,何老太太见了他病弱模样,心如刀割,心肝,肉啊,狠哭一场,这何占奎倒是一滴泪没有,张口就骂罗姨娘,只怪她逼着自己去要田地,才闹出这样大祸,又咬牙切齿问苏氏。
  何老太太见儿子这样,倒是不敢把在金氏那里受气告诉了他,怕给他添病,只说也病了,家里一时照应不周,在娘家养病,就回来。何占奎冷笑道:“她那哪里是病,是见我不是官了,回去躲清静呢。“说了又问登云。
  却见登云红了双眼走外头走了进来,何占奎对着这个独子倒是心爱,见他哭得眼也肿了,不免心软,就叫他到了床前,摸着他头道:“孩儿,如何就没亲娘了。“说了父子抱头痛哭。
  却说苏氏过得三四日,也就回了家,先见了何老太太,这何老太太才叫金氏发作过,妾何占奎病着,心上也烦,也就没说什么,就撵了苏氏去见何占奎。苏氏牢记着金氏点拨,进了房见了何占奎先哭道:“如何就叫人打得这样,只不知道哪个黑心告了你刁状,害得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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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占奎只当着苏氏回家躲清静了,蓦然见着人,倒是吃了惊,又见她哭得眼都红了,因素来夫妇如同陌路,见了这样,就道:“你不是回娘家了吗?怎么来了这里?你也不用假意儿哭了我瞧,我只不信你会这样好心。”
  若是往常,苏氏听了这话,那必然着恼,这番回来前,金氏提点她,若是想着日后夫妇能和睦,何占奎纵然有些言出语进,也不可计较,只管做个贤妻,就道:“我是何家媳妇儿,我如何不该在这里?看你被打成这样,叫我如何不难过呢。”何占奎冷笑道:“我从来待你不好,你见我倒霉,理该高兴,怎么反哭了?”
  苏氏心上火气,总算记得金氏吩咐,就道:“从前也不是老爷错,都是罗姨娘在中挑唆,害得我们夫妇离心。”何占奎听了这话,正中下怀,拍了下床道:“都是那贱人,逼着我要地,她那爹也是个混账,拿了地就得,又到处去说,那些嫉妒我得了官就告了我刁状,她自己死了活该,白带累苦了我。”
  苏氏听在这里,不由暗服,嫂子真是什么都猜着了,这何占奎不独不心疼罗姨娘,反怪她连累自己,又觉心冷,从前罗姨娘得宠时,在他跟前可是要得,宠得没样儿,如今就成了贱人,可见这个男人心上只得自己个,我好命苦,竟是嫁了这样个人,想到这里,嘴上不得不道:“老爷也别心疼了,好好养息身子,待健旺了,我们再捐个就是。我虽比不得哥哥有钱,二三百两银子倒是拿得出,只是官儿不得大了,倒有些可惜。”
  何占奎听了这句,真比什么药都灵验,尊臀之上棒疮竟也不痛了,转眼瞧着苏氏,虽没罗姨娘那等娇怯怯美貌,倒也端正,双眼儿哭得通红,颇为可怜可爱,就伸了只手拉了苏氏手道:“你果然肯替我再捐个官儿?”
  苏氏心上十分委屈,咬着牙点头,依旧落下泪来,何占奎看得苏氏哭,脸上竟有些红,自己也觉得害臊,就扭了脸不做声。倒是含香在旁看了,就过来道:“小姐,从你知道姑爷给上官打了就哭到今儿,再哭下去,可把眼都哭坏了,那怎么好呢。”这话儿却是冬竹教她若是瞧着苏氏哭,同何占奎俩人没话儿说,她就这样说去保管有好处。
  果然何占奎听了这几句,又回脸来瞅了眼苏氏,就道:“你丫头说很是,快别哭了,从前都是罗氏那个刁妇挑唆,你是可怜,我也是白上了当。”含香又来劝,苏氏方慢慢止哭。
  何占奎见苏氏自家回来,又说肯替他再捐个官儿,待着苏氏就和颜悦色起来,等得何占奎伤势平复,能四处走动了,苏氏就变卖了处田契,换了三百四十两银子来,替何占奎捐了个八品州学正来,虽官小职微,也无多少实权,倒是个现成官儿,无需轮候补正,立时能走马上任。且何占奎吃过次亏,心气小了许多,也就心满意足,格外记得苏氏情。那何老太太是叫金氏明着教训过,心上忌讳着舅奶奶厉害,再则苏氏又肯拿钱出来替儿子买官,故此也回转脸皮,虽还摆着婆母谱,到底不敢再欺着苏氏。
  这夫妇之间就是这样,若是只记着不好,便处处都是不是,旦觉着好了,便是有点子不如意,也能错过去,再说那何占奎也叫苏员外敲打过几回,又是叫撤职查办过次,竟是绝了再纳妾念头,何占奎同苏氏慢慢就和睦了。只是可惜苏氏到底不能生育,就把个登云看顾起来,虽不如亲母子,倒也算得母慈子孝。
  自此苏氏在何家日子也就转了过来,她也不是个不能干,只是从前何老太太同何占奎都不许她振作,她有心无力罢了,如今那两个即不压着她了,苏氏就拿出身份来,把个何府倒也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晃眼就是七八年过去,那何老太太要做六十大寿,何占奎就同苏氏商议了,要请舅爷舅奶奶来乐日,又笑说:“你们这个姑奶奶可了不得,人是精明极了,性子倒和顺,怪不得舅爷那样敬爱。”苏氏有今日,都托赖着金氏辛苦谋划,自然感激,听了何占奎这话,就笑道:“可不是,论着身份她嫁给我哥哥,倒是有些委屈,可这十多年,我只看着她谨小慎微,点子骄傲也没有,我都心疼。”何占奎就道:“想来这是家教缘故,舅奶奶即是这样人品,慧儿也必是个好,我冷眼瞧了,小小年纪,出落得眉目如画,长成了必是个美人,也不知道哪家孩子有福气能得了去。”
  苏氏听何占奎这话,就知道他们母子尚未死心,想着慧儿做他们媳妇,碍着金氏不肯,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也轮不着我们操心呢。”说了就同何占奎起到了苏府,亲请苏员外金氏夫妇,又笑说:“母亲许久未见阿鲤慧儿,老念叨着,这回也请块儿带来,我们请了个百戏班子,耍杂技给孩子们看。”
  到了何老太太做寿这日,苏员外同金氏带着三个孩子就去了,苏员外带着阿鲤坐顶轿子,金氏带着慧儿坐顶轿子,平安自己个轿子,又带着各自贴身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就往何府去了。
  苏氏早侯在二门上,亲自接了金氏同三个孩子,又拉了慧儿同阿鲤手,上下仔细打量,笑道:“真真对儿金童玉女,就像画儿上走下来。”说了就问阿鲤上学念什么书,又问慧儿学了什么,爱得不行,亲手解了自己裙上双碧玉环下来,分别替阿鲤慧儿结上了,方看着平安,这平安虽比着阿鲤慧儿长着岁,因打小儿多病,瞧着倒是差不多高,肤色虽白,两颊倒是没有血色,论着眉目就同团圆儿有六七分相似,颇是秀气,就笑道:“平安也高大了许多。”就命小丫鬟到她房中,在抽屉里取只白玉壁来给平安,小丫鬟领命而去,回儿就拿了玉佩来交在苏氏手上,苏氏就要给平安系上。
  却不知这个平安人虽小,气性倒是大,因见苏氏只管拉着阿鲤慧儿说话,待着自己只是淡淡,心上就有些嫉妒,见苏氏要亲来系玉佩,就把身子闪了闪,这苏氏从前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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