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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灵湘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包袱放在小圆桌上打开，抖开里面的几件衣物，然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拉开扎口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我只有那么多银子了，你要就拿走吧！”脸上虽然镇定，心里却大叫倒霉。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她一路上都非常小心，宁愿多花钱也要住进看起来比较正规的客栈。这家“悦来客栈”不是说是百年老字号吗？这种百年老店能开那么长久，必定会有一些背景势力。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她知道自己这二十两银子拿不出手，对方敢来县城中心地带的客栈上找事，必定不是普通人。这种人怎么会看上她这点银子？

　　　　孟灵湘不过是借机表态而已。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行脚旅人而已。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把银子给你，你让我走！我就当作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当然，她在抖开衣物的时候也偷偷把一根银针藏在了手心里。

　　　　这上面下的可是大剂量的麻沸散，比几天前三息药掉惊马的那次的剂量大多了。被扎到的人会马上倒地，并且没有十天八天绝对醒不过来。

　　　　孟灵湘之所以敢孤身一人上路，也并不是什么保命手段都没有的。这沾了麻沸散的银针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她看着那个蒙面人，希望他能接受自己的条件，手下银子放她走。

　　　　蒙面人看了一眼被孟灵湘倒在桌面上的几个银锭，眼中露出嘲讽的神色。

　　　　“坐下！”他冷冷的开口，对孟灵湘侧了侧头。

　　　　说罢用刀刃逼着店小二朝孟灵湘那边走去。“你就去坐下。”

　　　　他阴冷的眼神看着孟灵湘和店小二的时候，就像看着两件没生命力的物件，无情地让人心寒。

　　　　孟灵湘深吸了一口气，依言坐到靠窗的圈椅上。店小二手脚发软的也坐了过来。即使到现在，他的手里也依旧端着那盆水，好像有这盆水挡在自己面前，他就能安全一边。

　　　　孟灵湘转头看了牙关发颤店小二，他脸色青白，发抖的嘴唇里发出牙齿互相碰撞的“咔咔”声，他手里的那盆水涟漪阵阵，几乎要从盆边溢出来了。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身边却坐在一个端着水盆不放的人，孟灵湘竟然很奇怪的产生了一种想笑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的人并不止是孟灵湘一个，那个拿着刀施施然坐在圆桌旁的蒙面人眼中也闪出了一丝笑意。

　　　　但他的笑意显然和孟灵湘不同。他的笑意很阴毒，就像一只老猫在看着两只逃不出利爪的老鼠在垂死挣扎。

　　　　客房里很安静，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店小二牙关发颤的“咔咔”声不停响起。

　　　　楼上的打斗还在继续，从楼板的震动声以及兵刃的交击声可以听出来，缠斗在一起的人不止两个。

　　　　孟灵湘凝神细听，似乎是三个人在围攻一个人。

　　　　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刚刚住进来的美貌女子面孔。楼上应该就是上房了吧？那么此刻被围攻的人会不会是那女子的主人，马车上那位即便是住宿也要带着自家被褥、茶具器皿的那位生活挑剔的人呢？

　　　　这些蒙面人又为什么要围攻他？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东西？

卷一　第八十六章　蒙面人（二）

　　　　她想起刚才有人喊了一声：“皇甫霆，受死吧！”

　　　　皇甫霆，是马车上那人的名字？他是谁？什么身份？

　　　　若是无名之辈，恐怕也不值得这几个蒙面人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来围攻他吧？

　　　　她又细细听了一下，心跳突然一顿。

　　　　楼下和周围的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算她周围的房间都没有人入住，楼下的掌柜和那桌正在吃饭喝酒闲聊的客人呢？

　　　　这些人去哪儿了？楼上这么大的动静，只要有耳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听不到。

　　　　还是说，这些人已经……

　　　　孟灵湘重新把视线落在坐在她不远处的那个蒙面人身上。

　　　　她惊惧的表情和疑惑不定的眸光似乎取悦来这个蒙面人，他挑着眉，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笑意。

　　　　他蒙着面，孟灵湘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猜到他此刻一定在笑，那种恶鬼看着食物的笑。

　　　　她垂下眼睛，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把那支银针牢牢捏在手里。

　　　　这是她唯一的逃生机会。

　　　　这个蒙面人其实可以一进门就把她和店小二都杀了，他没有那么做，是因为他在享受他们的惊恐和紧张，这种力量上的优让他觉得愉悦。

　　　　他在等，等楼上的事情解决，就收割她和店小二的性命。

　　　　客栈的大门正对着大街，虽然此刻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可门户大开毕竟容易招惹人进来。掌柜的和那桌客人，大概已经把杀了。客栈的大门应该已经被关上了。

　　　　如果这些人把客栈里的人都杀了，再放一把火，今晚发生的事情也许就能以走水来处理了。

　　　　真是太恶毒了！不管他们与那个叫做皇甫霆的人有什么仇怨，也不能这样罔顾无辜者的性命！

　　　　孟灵湘的眼眸深处变得黝黑一片。

　　　　她是医生，救死扶伤的人，而这些人取是杀手，收割性命的人！

　　　　他们，处在对立面上。那么，她有什么理由放过这些人？

　　　　孟灵湘慢慢闭上眼睛，静下心来，背靠在椅背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在那蒙面人看来，似乎是已经放弃争取活命的机会了。

　　　　这怎么能行？老猫叨鼠之前都是要戏弄一番的，这不是让蒙面人失去乐趣了吗？

　　　　他“咣当”一下把刀撂在圆桌上，起身走到孟灵湘面前。“你睁开眼睛！”

　　　　孟灵湘听话得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他，眼神一片冰冷。

　　　　这种眼神可并不讨人喜欢，好像高高在上的是她，而不是蒙面人似的。蒙面人皱起眉头，伸手朝孟灵湘的脖子上掐去。

　　　　“啊……”孟灵湘还没开口，旁边的店小二就惊叫起来，双手抖得好像得了羊癫疯一般，水盆里的水“哗哗”洒出来一大半。

　　　　“闭——”蒙面人低吼，可那个“嘴”字还没出口，人就突然栽倒在地上。

　　　　“啊啊——”这下店小二更是放开嗓子大叫起来。

　　　　“闭嘴！”孟灵湘狠狠扫了他一眼，店小二立刻噤声，瞪大眼睛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起身蹲到蒙面人面前，伸手在他的鼻子前面试了试。

　　　　还有气，不过是昏过去而已。只不过这一昏恐怕没有十来天，他这眼睛是别想睁开了。

　　　　“你还端着那盆水干什么？还不到楼下看看？”孟灵湘站起身，看着憋气憋得脖子都粗了的店小二，气得都想踢他。

　　　　“我，我不敢！”店小二往椅子上缩了缩，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恨不得能躲到墙壁里头去。

　　　　“你不敢？你在这里呆着也是个死！”没见过那么胆小的男人！“这可是唯一逃生的机会，那些人一定把客栈大门关上了，你家掌柜和其他的客人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等楼上的事情结束了，若是那些蒙面人占了上风，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和你！”

　　　　“那，那我要怎么，怎么办？”店小二还是怕，可求生的渴望和对掌柜已经别的客人的担心还是让他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出去，也许还能活，留在这里，那就是一个死！

　　　　“你去楼下看看，要是下面没有蒙面人，要是没有，你赶紧去给官府报信，就说这里遭了大盗！”

　　　　“那掌柜的……”

　　　　“若是他们还安全，那自然有我。若是……此刻你想救也来不及了！”孟灵湘边说边在自己包袱里翻翻找找。她身上也只有一盒银针已经几瓶伤药而已，希望能派得伤用场。

　　　　店小二咬了咬牙，把手里的水盆往旁边一扔，站了起来。“我这就去……”

　　　　“去哪儿？今天这儿谁都出不去！”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出现在门口，看着房里的孟灵湘和店小二露出一个狞笑，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就扑了过来。

　　　　“啊——”店小二爆发出今晚上的不知道第几次惊叫。刚刚在他的身体里积攒出的那一点点勇气在看到疤脸大汉举着刀扑过来的时候瞬间溃散。

　　　　只见他一边叫一边“噔噔噔”地快速后退，却不想脚跟踢到了刚才被他扔在一旁的水盆。不过是一个水盆而已，他像是踩到了地雷似的蹦了起来，惊叫声骤然拔高，听起来就像是一直被掐着脖子待宰的公鸡发出的频死是声音。

　　　　“当啷！”

　　　　“扑通！”

　　　　水盆被他踩得翻了过来，店小二也因此摔在了地上。摔倒了他也依旧不老实，手脚在那滩水渍上一个劲儿的扑腾不休。简直是没眼看！

　　　　孟灵湘并没有看他，她紧紧盯着那个疤脸大汉，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他拿到的手。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乌黑的眸子中瞳孔骤然缩小，全身绷得紧紧的，如同一只紧张戒备的小动物。

　　　　疤脸大汉身材高大魁梧，最少比孟灵湘高出一个头，肩膀也比她宽了一半有余。他快跑着扑过来的时候，房间的摇晃的灯火把他的灯影拉得更显巨大，就像是一直张牙舞爪的巨兽，把孟灵湘整个人多笼罩住。

　　　　疤脸大汉进门之后只看了躺在地上的蒙面人一眼，眼中的杀意沸腾，一下子锁定了房中的两个人。

　　　　店小二还在地上扑腾，被吓得几乎要尿裤子，在他的眼中竖着的人就只有孟灵湘一个人而已，那么她就变得首当其冲起来。

卷一　第八十七章　相　救

　　　　这疤脸大汉长得凶悍，行动力也很强悍，他并没有地上蒙面人那种戏弄“猎物”的恶趣味，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

　　　　他身材高大，奔跑起来整个都被他震得摇摇晃晃的，声势浩大的好像下一刻这房间、这栋楼房都好垮塌了似的。

　　　　说时迟来时快，被疤脸大汉高高举起的长刀朝着孟灵湘的门面直劈下来。

　　　　孟灵湘毫不怀疑以他的这个角度和力度，这把刀能轻而易举地把她劈成两半。

　　　　她一直站着没动，当然并不是被吓傻了，虽然她此刻的心跳的确很快，那是因为她其实也在紧张，紧盯着疤脸大汉的每一个动作在脑海里计算着杀手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估算着最佳的出击角度。

　　　　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久，她第一次产生了要去学功夫的想法。如果她也能像武侠小说、电影上的高手那边摘片树叶就能伤人，何必想如今这样把自己也陷入危急之中才能反击？

　　　　她手里虽然有武器，却不可能朝着杀手扔出去，这轻飘飘的银针恐怕离开她的手不到两米就会掉在地上，徒惹笑话而已。

　　　　捏着银针的手指都快被汗渍打湿了，黏黏腻腻的。看着疤脸大汉的那把刀劈下来，她反倒眯起了眼睛，狠狠地盯着他拿刀的手。

　　　　就是现在！

　　　　她的手抬了起来——

　　　　“咔嚓！”

　　　　“噗！”

　　　　“呃——”

　　　　三个声音虽然有前有后，却因为速度太快几乎叠加在一起。

　　　　孟灵湘手中的银针针尖刚刚扎到疤脸大汉的手腕上，就听到了“咔嚓”一声，有木屑簌簌落下，突然爆起的银光晃得她有瞬间的眼花。

　　　　等到她重新调整好自己视力的时候，举着刀的疤脸大汉已经把眼睛瞪得几乎有脱出眼眶，他的动作好像定格了一般。在仔细一看，他的头顶上仿佛多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杆银枪的枪柄。

　　　　这个前一刻还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疤脸大汉竟然被一杆银枪从头顶沿着脊柱刺了个对穿，瞬间死得透透的。

　　　　“噗！”是血肉之躯被银枪刺入时发出的声音。

　　　　那声“呃——”是疤脸大汉在这个世上发生的最后一个声响。从他来不及惊惧，只来得及诧异的脸上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举着刀扑上来的时候，绝对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得这样快，还这样……惨。

　　　　做为一个医生，孟灵湘各种受伤方式千奇百怪的病人都见过。有矬子从鼻子刺入颅脑的；有手臂被机床砸地稀烂的；也有从脚手架上掉落，被地上的钢钎贯体而入的……

　　　　疤脸大汉的死状还不足以吓到她。

　　　　她慢慢抬头朝上看去，只见楼板就在刚才被这柄银枪刺出个拳头大的窟窿。

　　　　刚才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疤脸大汉身上了，她竟然没有发现楼上的打斗已经停止了。

　　　　只是这柄银枪不知道是属于哪一方人马的？如果是蒙面人那边的，那么这柄银枪说不定要刺的人是她，疤脸大汉倒霉的误中副车了。毕竟她和疤脸大汉自己也不过短短不到一米的距离。

　　　　如果这柄银枪就是冲着疤脸大汉来的，隔着一层不算薄的楼板，银枪的主人又是如何得知疤脸大汉所站位置的？他可并不是定定站在哪里给人当肉靶子刺的。进房之后，他一直在移动之中，竟然还是被刺了个对穿。

　　　　这是不是说明银枪的主人对于楼下的一切了如指掌，就好像看得见似的。

　　　　这种把控能力，让孟灵湘心惊。

　　　　“咔嚓！”今晚饱受摧残的楼板再次发出碎裂声，大块木板掉落下来，原本拳头大的小窟窿很快变大。

　　　　然后，一个人从上面飘了下来。

　　　　对，就是飘，而不是跳，也不是掉。

　　　　他下落的速度不快，因此显得很悠闲很从容，淡紫色绣着银线的衣袍就像在暗夜盛开的一朵优昙花，轻展飞扬。

　　　　孟灵湘的注意力却落在那双坠着龙眼大珍珠的鞋子上。

　　　　鞋上坠珍珠的做法她不是没有见过，孟倾雪就要那么一双，银红色的缎面坠着两颗拇指大的珍珠。这双鞋孟倾雪宝贝得不行，不是出席重大场合得舍不得穿。

　　　　京都高官巨贾云集，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官宦闺秀和豪门千金只要是不缺钱的都可劲儿打扮自己，头上、衣服上、鞋子上各种地方都花了心思。这种在鞋子上坠珍珠的也是蔚然成风。

　　　　女孩子爱美，这些都可以理解。

　　　　可现在，她看到的这双鞋，是男人的鞋……没错吧？

　　　　她还从没见过有那个穿得起坠珍珠鞋子的女孩子有这么大一双脚呢！

　　　　这双软底鞋用的是深紫色缎面，花纹繁复的不知道用银线绣了多少枝枝蔓蔓在上面，硕大的珍珠在跳动的烛光下散发出盈润的光泽，把这些银色的枝蔓映照的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鞋边和袜子雪白得晃眼，袜子的绑口上还用深浅不同的紫线绣了一圈花纹。

　　　　光是看到这双鞋，孟灵湘的眼角就禁不住的一阵抽搐。御国将军府再不缺钱也没有这样招摇过。光是这双鞋，都抵得上多少中等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

　　　　穿着这么一双鞋，难道鞋子的主人是以后都不打算走路了吗？

　　　　想到鞋子的主人，她的视线这才慢慢上移，最后落在一张带笑的脸上。

　　　　是他！那日在城门用马鞭助她降服惊马的那个少年。

　　　　那天他可没现在这般高调照耀。

　　　　少年一头鸦青发亮的头发披散着，额角戴着一根深深浅浅渐次递变的姿色抹额来固定头发，抹额上坠着一块紫色的宝石。

　　　　见孟灵湘的视线终于落在自己的脸上，少年笑得越发灿烂，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有棱有角的眉梢因为笑着而微微挑起，带着少年都有的桀骜不驯和执行飞扬。

　　　　孟灵湘看着他如墨玉般明亮黝黑的眼眸，注意到即使是脸上笑得如此灿烂的时候，笑意也没有到底他的眼中，那里面清冷一片，带着淡淡的煞气。

　　　　这个俊美又显得很朝气蓬勃的少年，让她感到了危险。

　　　　“又见面了！”少年率先开口说话。

　　　　孟灵湘点点点头。“嗯，又见面了！”

卷一　第八十八章　识　破（一）

　　　　人的一生中擦身而过，之后再无交集的人不知道凡几，她从没想过会与这位少年再度相遇，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的相遇。

　　　　定定站在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这一点头，头上束发的布带却突然断了，一头黑的发蓝的青丝垂落下来，披泻在她的肩头上。还有一缕轻轻飘落在地面上。

　　　　少年眼神一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

　　　　孟灵湘心里叫了一声“糟”，连忙转过身。“失礼了！”

　　　　她背对着少年拣起地上断成两截的布带，快速得打了个结重新把自己的头发束了起来。

　　　　孟灵湘知道自己的五官过于秀美，即使是换上男装也能让人看出她是一个女子，为此她在自己的脸上用了药，不仅令她的皮肤看起来暗沉粗糙，还用可以令皮肤肿胀的药抹了眉骨和颧骨，让自己看起来五官更男性化一些。

　　　　这样还不够，她还把这种药抹在了自己的牙龈上，使得自己的颌骨和下巴微微凸出，使得她过于小巧的的小巴变得不那么女性化。

　　　　刚刚乔装改扮好以后她对着镜子看了好几遍，还是绝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想了想去，问题出在头发上。这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