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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吼吼，还不放过我？”陈玉娘嗤笑一声，冷声道：“如今欠钱的人是你们，倒还有理了，既如此，那咱们就去见官，看看是谁有理！”

　　　　见陈玉娘一挑眉，那些奴仆便开始拖那两个人，孟灵湘这才看清那两人的长相，心下一怔，春璃闷闷道：“小姐，是梅姨娘和三小姐，我们要过去么？”

　　　　孟灵湘点头，径直上前，阻止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陈玉娘见她有心阻挡，衣饰华贵，虽带着帏帽，隐约感觉是个美貌女子，不由好言笑道：“这两人欠了我多日的住店银子，如今又拿不出钱还，正要拿她们见官去呢！”

　　　　“欠了你多少银子？”孟灵湘开口问道。

　　　　陈玉娘伸出两只手的食指，交叉搭了几下。孟灵湘没抬眉，只看了看春璃。春璃很快便从腰间掏出荷包，递给她。

　　　　她将十两银子放于陈玉娘手心，道：“可够了？”

　　　　陈玉娘笑嘻嘻收了银子，“够了，够了。”遂命令那些奴仆撤了。

　　　　孟灵湘这才开始打量梅姨娘和孟倾雪。只见两人身上衣料一般，身上并无半点饰物装点。梅姨娘一身灰蓝色外衫，暗红色马面裙，发髻间只一根木簪绾住，曾经美艳嚣张的脸此刻黯淡无光，眼中布满血丝，憔悴无比。

　　　　而孟倾雪比她好些，衣饰虽是一般，但一身绯红色的罗裙依然映衬出她的俏丽，发髻绾成出阁女子模样，鬓间簪着一朵枯萎的红花，也不知是哪里采摘的。

卷一　第五十三章　势不两立

　　　　她脸色略显苍白，没有胭脂水粉的掩饰，以往的飞扬跋扈和伶牙俐齿似乎都磨光了。

　　　　见了孟灵湘，她们依旧怔愣不动，直到孟灵湘走到她们面前。

　　　　她曾经恨她们入骨，也曾立誓要将她们狠狠踩在脚底，此时见到她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心底的恨竟全都消无了。对于她们陷害她的事情，也不愿继续深究，倒对她们生出一丝怜悯。

　　　　孟灵湘沉默看看她们，将手中装着银子的荷包递过去。

　　　　“梅姨娘，这里还有五十两纹银，你带着三小姐离开京城回乡下去，重新好好生活罢。”

　　　　梅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们曾经多次陷害她，如今她竟还为她们解围？

　　　　她不敢继续多想，低眉颤抖着手指接下银带。

　　　　孟倾雪在此期间一言不发，但她一双眼迸发出的恨意如此明显，五官几乎被扭曲，咬牙切齿地盯着孟灵湘。

　　　　她也不多说，转身便走。从此之后，你我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罢。

　　　　两人怔愣良久，直到那抹纤细的影子消失在巷口深处。梅姨娘才缓过神来，目中湿润，拉过一旁孟倾雪的双手：“儿啊，娘带你回家……”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几天几夜没睡好，已令她眼中布满血丝。可孟倾雪却猛然挣脱母亲的触碰，冷冷问道：“娘要带我回哪里？”

　　　　梅姨娘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略显尴尬地收回手，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咱们回乡下去。”

　　　　“乡下？”孟灵湘嗤道：“那是我的什么家？我的父亲是御国大将军，我的夫君是丞相府三公子，我是将军府三小姐，身份尊贵，怎么可能回乡下！”

　　　　“可你已经被方家休了……”梅姨娘脸上拂过歉意，仍说道：“将军府咱们这辈子也是回不去了，你爹已经和我们断绝关系了……”

　　　　“我不听！”孟倾雪暴怒般大喊，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娘你是不是被那小贱人的银子收买了，是她害得我们如此落魄！我们不能遂她的愿，不能就这么回乡下！”

　　　　“雪儿！”梅姨娘眼角浮出泪意，猛地抱住自己的女儿。

　　　　“你听娘说，咱们如今是大势已去，再斗下去也难以扭转局势……”她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娘在将军府和那些姨娘斗了大半辈子，如今回头看，并没有多大的喜悦，反倒是心累……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娘不希望你也……”

　　　　梅姨娘话还没说完，孟倾雪早已大力推开她，看她时眼里渗出一丝不屑。

　　　　“娘你果然是老了，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孟倾雪在此起誓，与孟灵湘势不两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将狠狠报复她，至死方休！”

　　　　她的誓言铿锵有力，眸中迸射出一道狰狞的恨意，令梅姨娘忍不住怔忡：“雪儿……”

　　　　孟倾雪毫不犹豫转身，凝眸看向远方，一道低咛随风在空中飘散。

　　　　“娘，你独自回乡下吧，好好照顾自己……”

　　　　梅姨娘眼睁睁看着她如一缕青烟般，出了巷子，很快便消失在人海。幽深的巷子安静极了，此时空无一人，她怔怔望着手中的银带，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喊。

　　　　“雪儿……”

　　　　东市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骑马的才子，看街景的闺秀，叫卖的小贩，坐轿的富贵人家，形形色。色人物集中于此，却无一丝不和谐。

　　　　在古玩街坊前，玉器、瓷瓶、金镯应有尽有，一位身着白色锦袍的俊美男子突然停住脚步，低眸看向坊前一枚绯红色玉石，他深邃幽深的眸微微松动，似看到女子如阳光般热烈的笑容，心慢慢颤动。

　　　　他身后半步之遥跟着一个黑衣侍卫，见他露出异样神色，不禁上前。

　　　　“爷，这玉成色十足，孟小姐戴上定会光彩照人！”

　　　　莫北霄眼神一凝，难得地用轻快的语气吩咐：“沧月，包起来。”

　　　　他自顾自往前走，飘逸的白袍迎风飞舞，如一抹流云拂过天际，给人赏心悦目之感。清隽的脸庞上五官精致，薄唇紧抿，走几步似想起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唇角逸出一抹笑意，眉目如画。

　　　　周围的女子都悄悄驻足盯着他看，就连戴着帏帽的闺秀也忍不住撩起帽纱，偷偷瞧上一眼。

　　　　莫北霄丝毫不在意，仿佛外界皆与他无关，神情恬淡自如，但他眼神极为锐利，冰一般寒意，自内而外散发浓浓的迫力，令人不敢直视。

　　　　好在他终于踏进左侧的云霓珍宝阁，跟在身后的沧月呼出一口气，被众女的目光围剿，他也是无辜受害者之一。

　　　　云霓珍宝阁在京城中盛名在外，据说宫中贵人妃嫔的首饰头面皆是在此定做。莫北霄逛了大半个时辰，想也不想便进去。

　　　　翡翠珠花，凤凰飞天金步摇，梅花琉璃璎珞……各式各样的精致饰品一闪而过，莫北霄却想起，女子倔强的双眸，白皙却不柔弱的面庞，突然觉得面前的俗物都配不上她。

　　　　阁中老板为人体贴，待人谦和有礼，见这位白袍的清俊公子皱眉盯着铺展的珠花，拱手行礼。

　　　　“公子，可是不知选什么饰品送给心上人？”

　　　　莫北霄略一点头，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动的痕迹。他转瞬盯着排列开的发簪，翠色的、火红的、冰蓝色，也不知她喜欢什么颜色的。

　　　　“敢问公子，你的心上人有什么喜好？”

　　　　喜好？他默然摇头，第一次涌出歉然情绪，认识她这么久，似乎对她的喜好所知并不多。

　　　　“那么公子可观察到她平时都是何种打扮？只需找与她穿衣风格相映衬的首饰便可。”

　　　　莫北霄陷入一片沉思，深邃的冰眸渐渐柔和，像是在回忆她的模样。而老板还以为他依旧在为难，继续说道。

　　　　“公子你看，就好比那位姑娘，她穿着火红色薄纱裙，通身热烈美艳，而她面上蒙纱，又添了几分迷离，因此头饰选择钗和金步摇最为合适，能够体现女子的俏丽和柔美，那位姑娘选择的便是玛瑙钗和石榴花镀金步摇……”

卷一　第五十四章　蒙面女子

　　　　听他说得津津有味，莫北霄甫一抬眸，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在离他一案相隔的珠钗坊前，的确站着一位蒙面女子。红裙逶迤拖地，额间贴着梅花钿面，蒙着一方白纱，红白相间竟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凝眸盯着她，犀利的冰眸逐渐睁大，似有水雾弥漫，渐渐地，竟将那抹冷酷的锐意抹平。他清俊的脸庞露出一瞬的惊讶，下一秒不受控制般朝那红裙女子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被她发现，他才抬脚，那红裙女子竟扭身离开。身影曼妙，姿态甚美，可脚步却快，只眨眼间便已不见。

　　　　莫北霄大步跨出珍宝阁，环顾整条街道，人来人往，但人群中却再也难寻那抹红色的身影。他凝目抬头望了望天，微风撩起他一抹发丝，盖住脸上略显失落的神色。

　　　　“爷，还要给孟小姐买饰品么？”沧月跟出来，犹豫着开口。

　　　　只见他转瞬恢复往常神态，冷峻的脸，冰澈的眸，语气坚定。

　　　　“买，将阁中上好的首饰每样都带上。”

　　　　落日余晖将近，江户候府北苑竹林深处传出一阵悲凉的箫声，绿竹环绕，竹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竟好似和着箫声，奇异般合拍。

　　　　竹屋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被斜阳拉得极长，印在地上略有萧索之感。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玉箫，眸光却被墙角画中女子一直胶着，迟迟未动。

　　　　画上女子一身月白底玫瑰刺绣百褶裙，挽着淡黄撒花披帛，唇角带笑，那么恬淡，那样美丽……

　　　　莫北霄叹息一声，下一秒冷声开口：“来人！”

　　　　沧海很自然地伏地听从命令，对他极为恭敬。

　　　　“找到刚才珍宝阁那个蒙面女子。”

　　　　“遵命！”

　　　　转眼已到盛夏，天上的太阳似有散不完的热气，炙烤着一方土地和这里的老百姓。官宦富贵人家可千金购买寒冰去热，但普通人家只能卖力挥挥手中的蒲扇，更多的，不过是期冀老天赶快下一场大雨。

　　　　也许是心诚则灵，在连续半月酷暑后，京城果然迎来了一场倾盆大雨。人人大喜，许多人更是丢去油纸伞，任雨点浇洒在身上。

　　　　相比普通人的大悲大喜，宅在府中的孟灵湘就显得极为淡定。除上次外出购买首饰，此后她一概不出大门，一是天气太热，二是恰巧从师傅方神医那里得了一本医术，据说还是他多年行医积累的精华，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只翻开一页，就被一行字所吸引。

　　　　世间之病，除外疾感染，大多皆由心而起。常医治病，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略胜一筹者，攻心为上，除病患内外肮脏。

　　　　孟灵湘不由在心头赞叹，师傅果然是和寻常医师不同。常人只看到外疾，而他却深知病人心理才是病因，如心病不除，外疾定难除。

　　　　尽管天气燥热，她定神看这医书，居然觉得十分神清气爽，丝毫不觉燥热，果真是达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翻看医书，仿若药香扑鼻，有定神安心的功能。

　　　　“小姐。”春璃抬头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眼中带有喜意：“老天终于下雨啦，再不必忍受燥热了！”

　　　　孟灵湘见她开心，应道：“是啊，雨过之后想必不会这么燥热。”

　　　　“小姐，徐公公在院外求见。”说话间，一个身穿桃红色裙纱的丫鬟进来了。

　　　　她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哪个徐公公？”

　　　　丫鬟答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

　　　　孟灵湘沉吟，让丫鬟下去，对春璃说道：“你引他去前厅，我稍后过来。”

　　　　春璃颔首出去，孟灵湘进内屋换了身碧绿外襟，浅紫裙衫，袖口镶金刺绣格外精致，端庄雅致又不失身份。

　　　　孟灵湘行至前厅内，便见一个身穿葛布箭衣，系白玉勾黑带，手持拂尘的瘦高男子在等候。想必是徐公公了。

　　　　她匀出一丝恭敬的笑意，“徐公公久等了。”然后对他不卑不亢行礼。

　　　　徐公公生虚虚摆首，“孟二小姐不必多礼，起身罢。”

　　　　孟灵湘抬头，见他生得细皮嫩肉，神色并不苛刻，从怀中拿出一个四方红帖，笑道：“咱家这是给二小姐送请帖来了。”

　　　　她接过红帖，烫金的几个字令她一阵眩晕。百花宴？

　　　　徐公公细高的声音飘来：“雨后百花绽，光彩当耀人。后日皇后娘娘欲在宫中准备百花宴，将宴请各位官宦世家公子小姐，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孟灵湘捏着请帖，莫名有种对未知的迷惘。伸手从袖中摸出一根金簪，塞给面前人，“徐公公，灵湘进宫次数不多，对宫中规矩不甚了解，公公有何指点？”

　　　　徐公公了然一笑，收下金簪，神态自若道：“二小姐进退有礼，端庄婉约，若是手中有拿得出手的才艺，想必皇后娘娘会很开心。”

　　　　孟灵湘听后一顿，皇后娘娘会很开心？

　　　　“孟二小姐天资聪颖，应当知道咱家说的是什么，宴会……太子殿下也会在场，你好自为之。”

　　　　她心下一惊，好不容易缓住身体，忙让春璃送他出去。

　　　　“多谢公公，灵湘受教了。”

　　　　见她面色无异，徐公公不禁多看她一眼，模样生得倒标致，人也聪颖，他已如此明显提点，就看她上不上道了。

　　　　春璃回来时，孟灵湘已躺倒在一旁黄花梨榻椅上，脸色有些冷。

　　　　〃小姐，可是不舒服么？〃她有些担心小姐，“小姐是担心那百花宴？”

　　　　见她手中的请帖都已被死死划出几道痕，想必是不愿意去参加百花宴的。

　　　　孟灵湘伸手一扔，那请帖被砸在地上，“明着是赏花，暗地里不过是要为太子选妃，这样的宴会有什么意思？”

　　　　她虽在前几日便听说百花宴，但早已打定心神不去参加，没想到皇后派人送来请帖，若她不去，则是公然与皇后作对，真是被压制得死死的。

　　　　如果莫北霄尽快来提亲，她也不必担心这样的宴会，唉……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春璃拾起那请帖，笑道：“小姐不必担心，不就是一个宴会么？没准儿莫公子现在正准备聘礼，明日便来提亲了，这宴会不是后日么？”

卷一　第五十五章　等待

　　　　孟灵湘摇摇头，本想说自己不着急，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这些日子她足不出户，一方面是在钻研医术，另一方面，其实还是在等他亲自来提亲。却没想，等了大半个月，他像是失去音讯一般，她的心竟有些空空落落的。

　　　　转眼日头到了晌午。

　　　　门被轻轻推开，丫鬟将手里拖着的铜盆放在桌上，轻声说：“小姐，这是后院天井里湃好的西瓜，解暑得很，老爷特地派人送过来的。小姐看书劳累，歇一歇吧。”

　　　　孟灵湘看了半日的书，也有些乏了。她坐着微微舒展了一下腰肢，取过西瓜小口小口惬意地吃了起来。

　　　　经过井水浸泡后的西瓜凉爽不已，恰好能够驱除人心里的一丝燥意。

　　　　“环儿，这几日，可有人来拜访爹爹？”孟灵湘装作不经意地问。

　　　　“这……并无。”环儿犹豫着回答。

　　　　孟灵湘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只是手中动作却明显慢了下来。

　　　　让环儿把吃过的西瓜残骸清理了下去，孟灵湘干脆侧躺在榻上，单手撑着头，一副望着远处出神的样子。

　　　　她拿过手边的医书翻了几页，又轻声叹了口气，放到一边，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小姐，可是天太热了身子不舒服？我再去库房多取一点冰来吧。”环儿有些担忧地问。

　　　　“无妨，”孟灵湘摇摇头。

　　　　环儿是个鬼机灵，看到孟灵湘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心地开口：“小姐是在想小侯爷吗？”

　　　　“就你机灵。”孟灵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环儿听出小姐语气并未生气，便放心大胆地说了起来：“小姐，小侯爷还没来提亲，一定是在准备聘礼呢。他心悦于小姐，自然想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对小姐的重视。我想啊，过不了几天，小侯爷就会带着让人惊讶的聘礼来将军府了！”

　　　　孟灵湘笑着点点头，回过身来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什么聘礼和面子，她其实都不在意，所图不过安心二字罢了。

　　　　莫北霄迟迟不来，她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忐忑难安的。

　　　　然而转念一想，莫北霄的个性她也了解，绝对不会是言而无信之人，更何况还是终身大事。

　　　　也许真的是在准备什么，又或者是遇到了些小麻烦？

　　　　孟灵湘这样安慰着自己，又重新生出了期待。

　　　　晚饭时孟灵湘款款来到了前厅，一家人端坐好，安静的等待着家主开饭的指令。

　　　　原本饭前很少言语的孟将军，却在这时面色严肃地开口道：“本月廿三皇后娘娘要在宫中设百花宴，到时候众多皇子王爷，还有各大官宦世家的女子都会被邀请，湘儿，你也要去。”

　　　　孟灵湘眼珠滴溜溜一转，面色平静至极，自然地开口道：“父亲，您也知道，近日我将军府多为城中百姓的谈资，这种时候更应该敛其锋芒。若是去了百花宴，恐怕又会引人议论纷纷了。”

　　　　孟将军微微皱眉，女儿若是去了宴会，被其他女子谈笑，他心中自然也是不悦的。

　　　　刚要说什么，一旁的孟娇儿就不干了。她柳眉一挑，酸酸地开口：“哟，我的好姐姐还真是柔弱。这么大好的机会能在皇后面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