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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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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嗤。”
  “世子,你笑什么?”沐元瑜旁边的护卫好奇地问她。
  “殿下太坏了。”沐元瑜想跟他解释,但又觉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便只是摇摇头罢了。
  朱谨深应该是之前过问了一下张桢的履历,这时候就拿出来用了,他用也罢,但同时把李司业也扯上了,看似是顺便,但李司业可不会希望被这么说。
  大概朱谨深也是不高兴被乱打岔罢,这位殿下可真是招惹不起,谁欠了他的,随手就讨回来了。
  “不过,”台阶上,朱谨深话锋一转,“尔等既知进士有用,可见心里仍旧清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科举是对天下所有学子敞开,最公平无欺的一条青云路。而坦途与否,最终取决在人,不在出身。”
  有张桢和李司业两个活例子在两旁立着,这话听上去好像,也是有些道理?
  监生们就面面相觑起来,道理他们其实并非不懂,不过没人敢拿师长给他们这么形象地打过比方,这都是眼跟前的人,说服力可比朝堂上那些虚无缥缈的大佬们强多了。
  监生们还怔愣中带点不甘时,朱谨深话锋再转:“你们将我与李司业等围困在此,当知何罪?”
  监生中立时起了一阵慌乱,也有恼火——大家不是谈的好好的吗?也没人动手,这殿下说起话来也肯讲道理,似乎是个好人,可现在这话音听着怎忽地要翻脸了?
  “天色已经这样黑——”朱谨深的语气中却奇异地带上了一丝笑意,“我看不清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现在走,我也记不得有谁曾站在这里,便是过后算账,似乎也不知道该找谁——”
  “等什么,还不快走!”
  一道清亮嗓音招呼着,落后似乎有几个人匆匆跑走,如同聚集起来时的从众效应一般,监生们意识到朱谨深说了什么,再一见有人跑,下意识跟着便向后退。
  其间有几道粗豪嗓音“好心”地维持着秩序:“别乱,别踩着人,一个个走,不用急,反正他看不见我们是谁!”
  这话说的也是。
  监生们就嘻嘻哈哈地,互相搀扶着往各个方向散去。
  虽然没达成什么诉求,可居然能把一位皇子堵了这么长时间,跟他斗文,最后还全身而退,这一个夜晚,简直像一个奇遇。


第113章 
  弦月高悬。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皇帝、内阁六阁臣、锦衣卫指挥使,各重臣漏夜齐聚,听——沐元瑜讲故事。
  不是她想出这个风头,最重要的当事人朱谨深对着众监生时挥洒自如,不等救兵到,已然凭一己之力说退众人,成功脱困。但等到了被惊起的皇帝跟前,他却不肯多话了,干巴巴三言两语就算交待完了。
  不得已,沐元瑜接过了话头,重头细说起来。
  她的心情还没有从那场横生的动乱中平复下来,说起来便不免也带上了一些个人的情绪进去,将整件事说得那是一个惊心动魄,峰回路转,连老于世故、惯常从不对外泄露心绪的汪怀忠都立在一旁听住了。
  “……最后,那些监生跑了,臣和二殿下脱了身,赶紧出来了。”
  “皇爷,这可真是太险了,太险了。”汪怀忠向着皇帝感叹,“这些监生好大的胆子,若不是二殿下聪明机变,今日之事,是个什么了局,老奴简直不敢深想。”
  阁臣们自持身份,一时没有多说什么,但也由沈首辅作为代表表了句态:“二殿下的处事极稳妥,换了任何人在场,应当都做不到更好了。此事能如此收尾,实在大出老臣意料。”
  皇帝深深地注视着朱谨深,缓缓道:“朕也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
  沐元瑜揣摩了一下圣意,估摸着是朱谨深平常总犯中二,皇帝没想着他真遇上事是靠谱的。
  她没来由有点与有荣焉,也是兴奋劲没有过去,得意头上,不觉顺嘴跟着夸道:“可不是呢,皇上没有在场,是不知道二殿下当时多么有气势,又魅力非凡,倾倒一片那是不费吹灰之力。臣若是个姑娘,都一定想尽办法让二殿下来跟我求亲。”
  皇帝听她说了半天没想起喝一口茶,此时刚举起茶盅,顿时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虽忍住了,到底呛了一口,汪怀忠忙上来替他收拾着。
  “好,好,”皇帝平了气息,忍不住笑地伸手点她,“你还怪矜持的,还知道要二郎去跟你求亲!”
  阁臣们也有些忍俊不禁。
  到底是边疆世子,什么异想天开的话都说得出来。但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沐元瑜:“呵呵……”
  她话出口其实就后悔了,从前跟朱谨深直抒胸臆惯了,秘密暴露以后,她平时是很留神了,但激动时就顾不得,故态复萌了。
  只好硬着头皮笑,却是连眼角也不敢去瞄朱谨深,不知他是什么神色。
  不料,她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句:“我不要。沐世子这相貌若是女子,委实平常了些。”
  沐元瑜:“……”
  这扎心。
  她一下扭头。
  朱谨深先是面无表情,被她望过来,方动了下眉头。
  那意思:难道不是?
  于是沐元瑜想起来了:他从前还说过她又矮又胖来着——
  虽然知道她完全没有立场生气什么——但是,还是好生气啊!
  夸他那么多,就换回了一句“相貌平常”!
  还不如像之前一样不搭理她呢。
  她不高兴,殿里众人听他们这一来一去倒是挺有趣,再见她脸板下来,居然还挺在意,那就更有趣了,都又笑了几声。
  玩笑过两句,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这不是一件小事,不可能以监生四散作为结局,是一定要有后续追究的。
  从哪追究,怎么追究,追究到什么程度,就是重臣们连夜赶来商讨的议题了。
  “二郎,依你看呢?”
  照常理,皇帝应该先征询沈首辅的意见,但朱谨深将此事解决得如此之漂亮,此刻先问他,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朱谨深顿了一下,道:“——追查主谋,余者不论。”
  他心里很有点奇怪,之前说了那么多狠话,都不见她有多少反应,说一句她相貌,明眼可见地生气起来了。
  倒是——难得地有了点姑娘样。
  众人以为他是思考如何处置才顿住的,都没留心,皇帝跟着问道:“主谋?这样说,你认为这是早有预谋,而非临时起意了?”
  “如此大事,怎会是临时起意能兴得起的。”朱谨深淡淡道,“依儿臣看,此事非但有主谋,主谋的目的,还很有些可疑。”
  “疑在何处?”
  “疑在不纯。”朱谨深答道,“若真为监生前途举事,怎会选择去围攻李司业?一个六品官,能对朝廷制度起到什么干涉?该来宫门外叩阙才是。”
  众臣子齐齐哑然侧目。
  不是他说得没道理,而是——这也太直接了!
  所谓叩阙就是叩击宫门。
  宫门里住的是谁?皇帝。
  说监生们不该去找李司业,而应该来直接堵他亲爹——这种话,就算臣子们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也不好就这么说出来呀。
  杨阁老先干咳一声,方提出了异议:“也许是监生们胆量不足呢?叩阙的后果,比围困国子监司业要严重得多了。”
  监生叩阙这种事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但都是在国有昏君奸臣或世有奇冤忍无可忍的时候,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聚起来的。
  “若是胆量不足,那在知道连我一起围住的时候,就该退去了,或者至少放我离去。”
  确实是这个理。皇子比皇帝的分量为轻,但将皇子围在国子监里,对比只是在宫门外叩阙又来得不善多了。
  朱谨深若伤着一点,这帮监生都得以图谋不轨论处,便算最低限度的惩罚,功名也要统统完蛋。
  众人都默然认同了他的判断。
  皇帝想了想,道:“二郎,你也大了,此事是你亲历,朕若交由你措置,你可敢应吗?”
  这有何不敢。
  朱谨深躬身:“儿臣尽力为之。”
  阁臣看到眼里,心中各有思量。
  皇帝听着是随口一句,但是是正式地在交付差事予二皇子了。
  “戒骄戒躁,若有拿不准之处,多询老臣,不要擅作主张。”皇帝面色仍是寻常,只是又叮嘱一句。
  朱谨深道:“是。”
  皇帝看向底下众人:“好了,时候这么晚了,今日就先议到此处罢。郝连英,你送先生们出去,刺客那里,加紧讯问。”
  “是,臣遵旨。”
  阁臣们一一告退,郝连英跟在后面往外走。
  沐元瑜准备要跟着告退,她才出了国子监门,就遇上了赶来救人的锦衣卫们,直接又被带到了宫里,耽搁到现在,人已有些困倦了。
  不料皇帝道:“你们两个,就不要出宫了,免得来来回回地奔波折腾。二郎原来的宫室还空着,让人收拾一下,将就一晚上罢。”
  朱谨深一怔。
  沐元瑜大惊,脱口道:“臣不敢,臣是外臣——”
  “你是显道之子,跟朕的子侄辈一般,不需有普通外臣那么些讲究。”皇帝和颜悦色地道,“今日之事,也有亏你之处,就不要推辞了。”
  汪怀忠下了金阶笑道:“老奴领着殿下和世子爷去。”
  
  外面月色正好。
  沐元瑜却很头痛。
  皇帝把话说到那个份上,她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可谢恩答应了下来——等下怎么办啊。
  她偷抬眼望向走在她前面的朱谨深,只望得一个背影,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住的旧处里总不至于只有一间屋子一张床罢,想来也还好。
  她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汪怀忠陪在旁边笑道:“殿下和世子爷放心,殿下原住的端本宫一直都有人收拾打理,取副新铺盖来,就足可入住了。”
  端本宫是外六宫之一,沐元瑜心下胡乱算了算,朱谨深在这里应该住了不短的一段时日,她记得他曾说过,他小时是和朱谨治一起跟着皇帝住在乾清宫的偏殿里,后来因欺负朱谨治,才被移了出来。
  端本宫并不只有一处宫殿,其内依方位还分有四宫,朱谨深住的是其中一处的昭俭宫,看守此处的宫人接到了信,已纷纷忙碌起来。
  朱谨深踏入久违的旧居,在门前停顿了片刻,方转头道:“有劳公公了,你也回去歇着罢。”
  汪怀忠满脸笑地应着:“殿下说哪里话,不过殿下这是回了家,万事自然自便。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这些奴婢们。”
  他离去了,宫人们拥来门前下跪行礼。
  朱谨深没和他们多话,只是命准备些吃食来。
  他被困在国子监至今,滴米未沾,如今饭点早过,自是饿了。
  沐元瑜不好乱走,揣度了一下宫内布局,应当有暖阁之类,再悄悄往能看见的内室里张望了一下,见靠墙砌着炕,窗下则摆着罗汉床,应当怎么都住得开。方松了口气。
  一时饭食上来,她也是饿得狠了,便与朱谨深对面坐着,一门心思先吃起来。
  用罢后,宫人上来问是否要备水沐浴。
  朱谨深先摇了头,他虽然好洁,但离宫已久,此处没有他合适的换洗衣裳,别人的他断不会穿,沐浴过后又换回旧衣,一般不舒服,不如忍耐一晚。
  “我也不要。”沐元瑜跟着自然拒绝,“忙到这会儿,太累了,给我打盆水来洗把脸就好。”
  宫人应诺而去,沐元瑜动作快,也不要人伺候,自己洗过后,忍着哈欠把一直憋着的话问出来:“殿下,让个人领我去暖阁睡罢,我好困了。”
  她毕竟是外臣,不好直接吩咐宫人。
  朱谨深没看她,他洗脸也是一丝不苟,将布巾展得整整齐齐地在脸上擦过,方道:“睡什么暖阁,我当年走时,一些不用的东西都堆在了那里头,早成了杂物间。”
  沐元瑜傻眼——那不早说!
  这会儿再让宫人去收拾杂物间很显然是没事找事,不合情理,她郁闷过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道:“那我睡罗汉床上去。”
  罗汉床上本新换了陈设铺盖,倒是不用麻烦,她就要走过去,朱谨深却道:“那是下人睡的地方。”
  沐元瑜这回可不理他了,一般是床,下人睡得,她有什么睡不得,难道——难道还能跟他去抵足而眠不成。
  朱谨深终于洗好了脸,宫人换了盆水来,他又接着洗脚。
  并招呼她:“你出来。不沐浴还罢了,脚都不洗就上床,什么习性。”
  “我还能熏着殿下不成。”
  沐元瑜嘀咕,但不被人说她还能装个糊涂,都被指出来了,再赖着不洗,她自己也觉得太不讲究,只好出来,慢吞吞坐下,又慢吞吞脱了鞋袜。
  负责给她打水的是个小宫女,她在这里守着空殿,不到主子跟前伺候,规矩便也没有那么严明,活泼性子仍在,一望之下不由惊讶地笑道:“世子爷的脚——”
  沐元瑜向她挑眉一笑:“是不是很好看?”
  她的脚趾在盆里舒展开来,别说,这水微烫,泡个脚是舒服得很。
  小宫女面色微红,咬唇笑道:“好、好看,”她见沐元瑜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就大胆跟着说了句实话,“就是小了些。”
  沐元瑜叹了口气:“这没法子,我父王就把我生得这样。他脚也小得很——嘘。”
  她一副自知失言的样子,竖一根手指在唇中,“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父王知道我在外面说他的闲话,要不喜欢了。”
  小宫女望着她一张清秀和善的脸庞,面色更红了,连连点头:“我不说。”
  男人脚这么小,是要不愿意别人知道的,小宫女觉得她很理解。
  朱谨深坐在旁边,目光在沐元瑜的脚上一掠而过,再向上扫过她的脸,默然无语。
  他叫她出来洗脚时,是真出于好洁的念头,他绝不能忍一个跑了一天还不洗脚的人跟他同床,他没有考虑到她脚的某些问题。
  女人的脚是什么样,他其实不太有概念,也许小时候见过,但早已没印象了。
  假如知道这么小,这么白,这么细弱——他不会叫她出来。
  他压下了心底升上来的一丝热意。
  睡前的清洗终于都做完了,朱谨深拒绝了宫人的值夜,走进内室。
  沐元瑜磨蹭着跟进来,站在桌边道:“殿下,你先去睡罢,我来吹灯。”
  朱谨深却没应,而是转了身,走回两步来,到她跟前才道:“你跟那小宫女说得火热,看不出来我都不认识她?”
  沐元瑜眨眼:“啊?”
  她哪里说的火热?又要从哪里看出什么呀?
  “我的人手,当初出宫时,都带走了。”朱谨深皱眉低头看她,“现在这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也控制不了,如果出了什么事,直接就会报到皇爷那里,你还不懂吗?”
  她——懂了。
  沐元瑜恍然大悟地发着愣。
  朱谨深嘲道:“你还要睡暖阁去,半夜有人殷勤去给你盖个被,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你打算怎么解释?”
  沐元瑜:“呃……”
  她解释不了,只能把脖子洗洗干净。
  她先还暗地埋怨不早说暖阁的事,现在一想,简直惭愧。
  连忙道歉:“对不起,殿下,是我笨了。”
  “你笨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朱谨深不留情地道,“平时还罢了,今晚都累成这样,你能保证睁眼警醒到天亮吗?”
  他让开一点,示意墙边的炕床:“你先过去,睡里面去,老实一点,夜里不许乱动。”
  虽然还有罗汉床这个选项,但沐元瑜这回当然不用他再进一步解释,罗汉床也保不准有意外,只有到大炕去,由他在外侧挡着,宫人再要碰到她,就难得多了。
  这或许过于谨慎,但没有这份谨慎,她的秘密也保不到今天。
  沐元瑜埋了头,有点吭哧地道:“殿殿下先去,哪里好使唤殿下灭灯,还是我来罢。”
  朱谨深倒是没有坚持,转身往炕边去了,他没脱衣,直接合身躺下。
  沐元瑜咽了口口水,俯身,吹熄了烛火。


第114章 
  室内顿时陷入黑暗。
  沐元瑜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想抓紧最后一点空余给自己壮壮胆,同时也适应一下这昏黑的环境,免得走过去时被什么绊倒。
  却先听到了床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此时还看不见什么,有点迟疑地道:“——殿下,是你在动?还是有别的动静?”
  “没你的事。我脱衣裳。”
  这叫没她的事?
  “你、你脱衣裳作甚?”
  那边似乎是发出了一声气音般的轻笑:“你害怕,穿着就是了。只是你先想好了,明早宫人来,万一撞见你睡觉还穿这么齐整,你要怎么说。”
  沐元瑜脸上一热,但仗着黑夜,现在谁也看不清谁,她也无所谓了,直快道:“我有什么怕殿下的。”
  伸直了手,摸索着走过去。
  此时她已经影影绰绰能看见一些陈设的轮廓,一路缓慢而顺利地走了过去。
  朱谨深只是将外袍脱下,沐元瑜走到近前的时候,发现他重新又坐了起来,大约是为了方便脱衣——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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