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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礼刚打开房门，看到黑着脸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的叶肃，原本的小兴奋瞬间被浇灭，垂着肩膀沉声说了一句：将军，我先告辞了。

　　　　说罢，逃命似的离开了将军府。

　　　　黄岚伸出右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莞尔笑道：“将军？站在门口这么久，要不要喝口茶？”

　　　　虽说对于叶肃这样听墙角的作为极不满意，可看在他在其他事情从不掉链子的份上黄岚不打算再像上次一样恶言相向。

　　　　而且对于这样一个可能心理略略畸形的人，黄岚有一丝丝的同情，能忍便忍。

　　　　“不喝。”叶肃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黄岚房内的摆设，转身离开。

　　　　黄岚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注视着叶肃的背影，如果没有这么个偷窥监视跟踪的癖好，也许还是个不错的人。

　　　　五月，风杨城迎来了第一件喜事。

　　　　坎儿井建成了。

　　　　接连两个多月的连日施工，虽然到暗渠的时候，曾一度停滞了两日。

　　　　暗渠的修建极为辛苦，需要那些士兵跪在冰水里挖土，地下温度本就低于表层温度，再加上山顶的积雪融化渗入地表后，温度极低，那些士兵将竖井挖掘通后，刚开始挖掘暗渠，一个个就开始撂挑子了。

　　　　黄岚还记得当时叶肃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自己手下的兵居然不听军令。

　　　　可是这并不怪那些人，湿冷的地下环境太过恶劣，这个时代的保暖防水衣物有限，如果一味的强迫他们去做，反而会让他们产生抵触心理。

　　　　黄岚托周礼采购了一批牛皮和毛皮一体的羊毛，虽然她现在没有钱，可周礼同意让她预支以后的利润。

　　　　在这一点上，周礼的大局意识让她极为满意。虽然与之相对的，这次所做的产品同样由他独家销售。

　　　　请了专门的裁缝做了羊毛一体的雪地靴和真皮大衣和皮裤，不仅如此，还在所有的鞋子和衣服外加固了一层防水的油布。

　　　　虽然穿着臃肿了一些，可再下井里便不会被冷水浸湿，不仅如此，每个人都配备了一个保暖的水袋，绑在背上，水袋凉了便换人。

　　　　黄岚提供的物质措施虽然已经解决了绝大多数的问题，可最后让这些人继续下井的却是元田。

　　　　之前挖井的时候，他便答应那些人，每天工作结束，他便会继续讲西游记。

　　　　在那些人拒绝挖井之后，他也停止了讲故事，同时，他也停止了授课。

　　　　黄岚提供保暖衣物以后，元田也提出只要他们继续挖掘，他可以比过去多讲一段。

　　　　黄岚听朱奇说起这个趣闻的时候，笑的前俯后仰，原来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在兵营里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手段影响别人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万岁

　　　　坎儿井建成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站在坡地的水渠边，叶肃、黄岚、赵三、铁甲军、风杨城的百姓，能来的都围在旁边。

　　　　“我要挖最后一下了！”井底的人大声的吆喝。

　　　　在靠近坡底的地方，井已经很浅了，即便不用大声吆喝也听得到井底的动静。

　　　　“挖！”叶肃叫道。

　　　　众人屏着呼吸等待。

　　　　最后一榔头，坎儿井通了。

　　　　困在暗渠中的水，顺着斜坡形成了一条看不见的小河，慢慢汇聚在坡底的蓄水池中。

　　　　看着蓄水池中的水慢慢升高，众人忍不住欢呼出声。

　　　　“终于有水了！”

　　　　“风杨城终于有水渠了！”

　　　　赵三抹了一把眼角，颤颤巍巍找了块石头站了上去，这段时间他没有一天间断，晨起暮息，除了没有挖井，他几乎什么都做。

　　　　来来往往的农户每天都能看到他弯着腰在各个竖井之间奔波，看到他站在高处，众人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

　　　　“我们风杨城今后，有水了！”他振臂高呼，嘶哑的嗓音在此时此刻分外有感染力。

　　　　风杨城的百姓纷纷响应，伸出右臂像他一样高呼，“有水了！”

　　　　从古至今的干旱和贫穷，终于要远离他们而去。

　　　　“我们要牢记，是铁甲军为我们风杨城做了这一切！”赵三继续高呼。

　　　　“铁甲军！”

　　　　“铁甲军！”

　　　　叶肃眉头微拧，大声说道：“当今皇上爱民如子，坎儿井如今能修建成功托了皇上洪福，皇上万岁！”

　　　　黄岚微微侧目，在此时他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足以看出他对当今元明皇帝的诸多不信任。

　　　　这坎儿井与元明皇帝半分关系都没有，可他却依旧不允许如此丰功落在铁甲军身上，这不是谦逊，这是自保。

　　　　元刚的前车之鉴，依旧在流着鲜血。

　　　　铁甲军的人听到叶肃的话，皆是想起盛城上那两具孤零零的骸骨，眼眶一热，高呼，“皇上万岁！”

　　　　他们心中也许没有元明皇帝，可他们依旧扯破了嗓子高呼着，因为他们心寒，他们畏惧。

　　　　风杨城的百姓也随着改口，山呼万岁。

　　　　黄岚看着站在队伍中举着手臂的元田，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黑了，看起来挺拔了些。

　　　　他站在那里，黄岚不知他心中是何样的感受，酸楚还是愤怒，可他像其他人一样高呼着皇上万岁。

　　　　尽管那个人屠戮了元府满门。

　　　　他也在慢慢成长，再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

　　　　黄岚转过身。

　　　　欢呼声如潮水一般，可她望着此起彼伏的山脉，一种沉重的寂寥感蜂拥而来。

　　　　她想家，想闻曲楼，想白城，甚至想那座小小的孤儿院。

　　　　在这里，她好像是一个人。

　　　　一步一步，黄岚离开。

　　　　叶肃定在原地，他是铁甲军的将军，他站在这里，是职责所在。

　　　　可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慢远去，他的心却像被揪着，在这里，也许她是安全的，可是她快乐吗？

　　　　叶肃不知道。

　　　　有了第一个坎儿井的成功示范，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开始。

　　　　这一次，铁甲军不必再孤军奋斗，风杨城的男女老少都加入到了挖井的队伍中去。

　　　　保暖的衣物不必黄岚再从周礼那里采购，百姓们拿出自己的积蓄，拽着自己的牛羊送到周礼那儿，周礼只能咬着牙不赚一分钱接了这些活。

　　　　“黄姑娘……”周礼苦着一张脸望着黄岚，作‘为一名商人，做着生意却赚不到钱，实在太痛苦了。

　　　　“我以为你脑筋灵活着呢，没想到这么死板啊！”黄岚斜睨了周礼一眼，自顾自捏了一块糕点。

　　　　自从上回在门外撞见叶肃以后，周礼再也不敢在将军府见黄岚，只要有事，必然是托着朱奇将黄岚找到这个小店，点上一盘枣糕。

　　　　“别笑话我了，看着那么多皮鞋皮袄卖出去，我却分文没有收到手里，我这心里难受的像蚂蚁咬！”

　　　　“指南针赚钱了吧！”黄岚没接他的话，反而笑问。

　　　　“小赚了一点点。”周礼捏着手指比了比。

　　　　“赚了一点点？我可听朱奇都说了。你的指南针不仅被不少客商采购，航海的渔夫也没少买。听说，最近，连军队也在向你采购。”

　　　　周礼面不红心不跳，嘿嘿笑了两声，“可是这东西不走量呀，一个船队最多一个就够了。我也没挣多少。”

　　　　黄岚将枣糕掰成两半，抠出来里面的红枣丢进嘴里，“那皮毛鞋子，到了冬天应该很好卖吧。”

　　　　“可是那鞋子又胖又丑，除了挖井的时候，平常谁会穿那个！”周礼摆摆手。

　　　　“即便不穿出门，可在家里穿着暖和又舒服，你再设计几个好看的鞋型，不愁卖不出去吧。”黄岚笑道。

　　　　周礼若有所悟的揉了揉眉心，“这倒也是，一入了冬，棉鞋也不行，而且容易湿塌塌的，这个皮毛鞋我试了，透气还保暖，确实比一般的棉鞋好穿。”

　　　　“黄姑娘，我周礼有眼不识泰山啊，竟没发现你居然也是个经商的奇才。”周礼拱了拱手笑道。

　　　　“指南针、皮毛鞋还有果干，我希望以后我们的合作能够越来越多！”

　　　　黄岚将剩下的一半枣糕放下，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甜意，微微眯眼神秘兮兮的说道：“周大哥，往后，我们的合作会越来越多。等果干这个做完以后，我们做个大的。”

　　　　“什么大的！”周礼半站起身，一双手撑着桌子激动的问道。

　　　　“到时候就知道了。”黄岚眨了眨眼，将最后的一块枣糕丢进嘴里，却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周礼将头埋在胳膊里深吸了几口气才抬起头，不情不愿的说道：“成！”

　　　　没有事情做的时候，黄岚便继续写故事，写课本，逗安安。

　　　　因为坎儿井的缘故，今年的庄稼长势很好，风杨城的农户各个喜上眉梢，这个喜讯连带着坎儿井的存在很快便传到了城外。

　　　　6月的一天，铁甲军中迎来了一个特别的人物。

　　　　“将军，前方有一人单枪匹马过来了！”朱奇报告道。

　　　　“可看清何人？”

　　　　“看身形有些眼熟，有点像牧族的大首领，可不应该是他。我也看不清了。”朱奇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

　　　　“我去看看！”叶肃提起长剑拔腿出营。

　　　　牧族的大首领，曾与铁甲军多次交战，此人精于战略很有头脑，如果是他单骑而来，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叶肃爬上哨兵塔，举起望远镜朝着远处眺望。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来访

　　　　自从有了望远镜以后，斥候的作用就衰微许多，除去必要的军情信息，很少再让兵士独自离开兵营，减少了不少不必要的损失。

　　　　望远镜之后又做了三个，而且因为磨制的程度不同，四个望远镜能看到的距离不同，尽管如此，依旧比肉眼好许多。

　　　　如今，大营的四角分列一个哨塔，上面的哨兵三人轮岗，几乎是不间断的瞭望远方。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偷袭不得手，反而被牧羊犬追击的四处逃窜，那些牧族和匈族的人最近老实了许多。

　　　　远处，确实有一人单骑慢慢过来，头上戴着一个高高的帽子，帽子上插着一只黑色的鸟毛，身形壮硕，腰间别着一把长刀，身下白马四蹄踏雪，分外惹眼。

　　　　“是他！丁左。”叶肃放下望远镜，沉声说道。

　　　　“真是他！他来做什么？而且看不到其他兵将，该不是有什么埋伏吧。”朱奇问道。

　　　　“如果有埋伏，我们应该看得到。牧族的大首领一个人前来，恐怕不是为战而来。做好警戒，但不可轻举妄动。”

　　　　叶肃走下哨塔，回到营帐中，这些天牧族在他手下没有吃到一点甜头，现在丁左突然前来，不得不防。

　　　　“将军！那丁左在外喊话，要见将军。”朱奇报道。

　　　　“卸掉武器，带他进来。”叶肃将面前的三十六计放起，看了一眼桌上没有任何有关机密的东西，这才说道。

　　　　虽说被卸掉了武器，可丁左面无惧色，大摇大摆随着朱奇进了营帐，看到坐在前方的叶肃，朗声笑道：“叶将军！”

　　　　“嗯。”叶肃冷眼看向丁左，淡淡嗯了一声。

　　　　“哈哈，叶将军，我丁左今天来此是为议和！”

　　　　“还望叶将军能将我的诚意呈递给尚国皇帝。”

　　　　丁左哈哈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叶肃的冷眼相对，说道。

　　　　“是何诚意？”叶肃面容微冷，尚国与牧族、匈族不和多年，尚国也曾派遣使者前去议和，无不是被羞辱而回。

　　　　今日丁左居然亲自前来议和，这让叶肃不得不警惕。

　　　　“哈哈哈，我牧族愿与尚国修好，不再开战，已经算是最大的诚意了！”

　　　　“你有何条件。”叶肃冷冷看了丁左一眼，此人傲慢专横，唯我独尊，特地亲自前来议和怎么可能没有条件。

　　　　“哈哈哈，叶将军爽快！我别的一概不要，只要那个坎儿井！”

　　　　“坎儿井？”叶肃拧眉，坎儿井刚在风杨周边兴建，如今已经修建完成的也不过三道，虽说已经略见成效，可牧族之人怎会知道。

　　　　“只要你们给我修建坎儿井，我丁左就愿意与尚国和平共处。”

　　　　“给你修建？”

　　　　叶肃注意到丁左的用词，难道说还要让风杨的为牧族修建坎儿井？这绝不可能，牧族与风杨的血海深仇，风杨城中即便连三岁的顽童都知道牧族与匈族是野兽，遇到以后一定要躲好。

　　　　“当然，给我族修建坎儿井便是你们尚国的诚意。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将我的话转给你们皇帝，他定会同意。”

　　　　丁左不屑的看了一眼叶肃，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等你带着人来建坎儿井。”

　　　　“告辞。”

　　　　说罢，仍旧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离开了叶肃的大营。

　　　　“将军！“朱奇握着手里的长剑咬牙看着叶肃，只要叶肃一声令下，他立刻便将那得意忘形的丁左拿下。

　　　　“让他走。”叶肃摆摆手，虽说丁左态度傲慢，可今日他却是作为牧族的使者前来。牧族素来与尚国为敌，可之前尚国前往牧族讲和的使者，虽说受尽了言语侮辱，可都平安无恙的放了回来。

　　　　今日，他也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便是挑起了战事。

　　　　“将军！“朱奇颓然将长剑收回剑鞘，他刚才看到丁左那般轻视尚国，恨不得一剑将丁左那厮剁了。

　　　　可叶肃的话便是军令，他只能忍着。

　　　　“今日之事，先不要外传。”叶肃冷声交代道。

　　　　“是！”朱奇应道。

　　　　丁左前来议和之事，一旦传到朝堂，元明皇帝必然应允，单看这些年他数次求和，不同意叶肃出征剿灭牧族也看得出来，元明皇帝只求安稳。

　　　　叶肃原以为是元明仁慈，不愿看到太多杀戮，可现在看来不过是懦弱使然，生怕未剿灭牧族，反而引火烧身，危及他的皇位罢了。

　　　　若真的将坎儿井建在牧族境地，让他们发展壮大，不过十年，叶肃相信他们必然会卷土重来，到那时他们兵强马壮，恐怕便不仅仅是为了一点点粮食、牛羊了。

　　　　可若不禀明，万一此时传扬到宫中，他必然是杀头大罪，不仅如此，铁甲军也必遭牵连。

　　　　叶肃一时之间摇摆不定，回到将军府中，依旧愁思难安。

　　　　“叶将军这是怎么了？刚刚我亲眼见着把筷子拿反了，而且饭吃完了都没有发现。”

　　　　黄岚将朱奇拉到自己的房间，低声问道。

　　　　叶肃向来镇静冷峻，不动如山，黄岚何曾见过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

　　　　“牧族的事情，黄姑娘就别多问了。”朱奇苦着脸，他也同叶肃一样发愁，只不过他没有叶肃想的那般多，他只担心万一皇上让他们去修建坎儿井，可怎么办。

　　　　“牧族？”黄岚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鼻头，“可是为坎儿井？”

　　　　“你怎么知道！”朱奇惊了一跳，指着黄岚叫道。

　　　　黄岚微微一笑，她刚才并不知道，只是最近坎儿井风头如此之胜，牧族、匈族有所风闻也不稀奇。所以刚刚只不过是诈一诈朱奇，没想到朱奇竟这么配合。

　　　　“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找你们将军。”黄岚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坎儿井的修建被其他外族觊觎，正合了她的心意。

　　　　朱奇却是一头雾水，不情不愿的被黄岚赶出房间，眼睁睁看着她站在叶肃门外，愣是没想起来要拦着些。

　　　　直到叶肃黑着脸打开房门，他才想起来这个时辰正是叶肃的休息时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就冒然叫醒他，后果很严重。

　　　　“何事！”

　　　　“叶将军，我们进去说。”黄岚好像没有看到叶肃脸上挂着的寒冰，推着他进了房间。

　　　　这一幕让朱奇差点吓破了胆，不仅吵醒了叶肃，而且还敢擅自进入他的房间，如果换做他自己，现在恐怕已经被扔到后山喂狼了。

　　　　可此时叶肃竟一句话没说，这让朱奇有些担心自家将军是不是真的魂游太虚了。

　　　　呆呆的站在门外等了一会，也没看到黄岚被丢出来，朱奇只好确定，如果不是将军真的丢了魂，就是黄岚真的太特别。

　第一百七十八章　猜测

　　　　叶肃的房间如他的将军府一般简洁，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柜子以外，再找不到别的家具。

　　　　床是最简单的木床，上面青灰色的被褥叠放的整整齐齐，桌椅上连个花纹都没有。

　　　　黄岚敢肯定，打开那个柜子，可能除了几件单调的衣服，什么都找不到。

　　　　这样的生活，简直太寡淡了，和尚的日子恐怕都过的比他丰富。

　　　　“你在为牧族要坎儿井的事情发愁？”黄岚挪了一张椅子坐下。

　　　　叶肃的房间只有一张椅子，黄岚坐了下来，叶肃便只能站着。

　　　　他右手撑着桌子，半弯身靠近黄岚低沉的问道：“谁告诉你的，朱奇？我去军法处置了他！”

　　　　“我猜的。”黄岚拉住叶肃的胳膊忙说道。

　　　　“猜的？”叶肃眉头紧皱。

　　　　“你回来以后就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