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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调侃的声音含着笑响起，“我都不知道，朱将军对我早已经情根深种，实在感人，不说服皇兄为我们赐婚，好像太不知趣了些。”
　　朱羽一抬头，先看见的不是赵步光，而是她身边脸色惨白的长姐。朱羽为难地低唤了声——
　　“姐……”
　　“啪”一声脆响，朱怀素一巴掌扇得朱羽猝不及防偏过头去，他转过脸来，既有些忿忿，又忍住怒意，捏紧拳头低头不语。
　　“还不给公主请罪，进去给皇上请罪，要是你配得起公主了，以皇上待朱家的恩情，会用得着你来这样相逼？你以为你跪着，就能逼得了皇上？你想过没有，谁能逼迫天子，天子会容忍谁逼他做决定？”朱怀素气得浑身发抖，绢帕按在没什么血色的嘴角边按住发颤的嘴唇，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的弟弟，“现在就去。”她压低着声音，身边的宫人早已去驱散围观的宫人们，自朱怀素被封为瑾嫔，俨然已有第三位主事娘娘的地位，宫人们也不敢再在旁窥看。
　　朱羽神色复杂地看着朱怀素，没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趴在地上规规整整磕了几个头。
　　“赎臣弟不能从命。”朱羽道。
　　赵步光弯翘起嘴角，眉毛动了动，抿着笑道：“朱将军，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为了什么想娶我？”
　　赵步光的神情坦然，说起这样的话来也不脸红，她在打量他，这让朱羽心中一凛。
　　“世间的好男儿，谁不想娶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当今圣上的亲妹。何况，末将与公主曾短暂相处，公主为人洒拓率真，正是末将心仪的女子。皇上说末将此次立下大功，可以随意请赏，天子金口玉言，想必皇上不会赖账。”
　　话音未落，朱羽喉中一声闷哼，被朱怀素一脚踹翻在地，一手按着胸腹缓缓坐起。
　　朱怀素盛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你给我闭嘴！朱家的前程，都要毁在你的手上！”
　　“臣弟为大秦立功，有功当赏，陛下赏罚分明，不会责怪于我！”朱羽跪得背脊笔直，不肯屈服。
　　朱怀素举起手又要打他，被赵步光抓住了手，她愕然地看向赵步光，面容上怒意收拾了起来，但仍因为惊惧而浑身发抖。
　　“先送进瑾嫔娘娘回昭阳殿。”
　　赵步光看朱羽额上都是汗珠，两手搭在膝盖上撑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朱将军也先去昭阳殿。”
　　“末将得一直跪着，直到陛下松口，还请公主不要劝了。”
　　赵步光不与他多说什么，直接叫来羽林卫，让四名身手不弱的侍卫架着朱羽去昭阳殿。朱羽神色复杂地盯了赵步光一会儿，似乎现在知道有些害臊，不敢看她的眼睛。
　　赵步光笑道：“得罪将军了，请吧。”
　　朱羽虽还想说什么，却被羽林卫拖着走了。朱怀素感激不尽地行了个礼，也在宫人簇拥下离开。
　　赵步光看了眼轩辕殿，让宫侍进去通报。
　　赵乾永正埋头在案牍之中，朱羽要跪，他索性把要处理的折子都搬来了轩辕殿。
　　“他爱跪多久跪多久，朕就在这里处理公事，往日朕太纵容他了。”赵乾永重重摔下一本奏折。
　　赵步光合上折子，没看一眼就放在奏折堆里。
　　“皇兄不同意让人把朱将军送出宫就是了，让他在外面跪着，给各宫都看见了。想干什么呢？”
　　赵乾永看了她半天。
　　赵步光没来过轩辕殿，有点好奇，只见比承元殿大许多，不少书册还是木简，显然这一所宫殿比承元殿要老旧。她随手翻了一会儿，全然不知道赵乾永的目光就跟着她，等她坐回赵乾永对面，赵乾永又一脸随意地问：“朕应该把最信任的棋子推出去，还是放在安全的碉堡里？”
　　“放在碉堡里算什么身先士卒，只有帅才用放在碉堡里。”
　　“要委屈委屈你。”赵乾永看着赵步光。
　　“皇兄言重了，不过，当初皇兄说，等一切事了，许给我的那件东西，我想换一样别的。”赵步光在袖子里摸到镯子。
　　“贵妃之位莫非还满足不了你？难不成，你要皇后的位子？”赵乾永眼睛看着奏折，状若不经意地问。
　　“我要离开皇宫。”
　　赵乾永手指一颤，朱笔划花了奏折上的笔墨，他抬起眼睛看赵步光。
　　“我不想呆在宫里了，我会尽全力帮你，凡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都不会推辞。但等你铲除一切不臣之人，我就再也不做永寿公主，也不做忍冬。”
　　赵乾永喉头发干。
　　“你想好了？就算你要皇后之位……朕也未必不能考虑……”
　　赵步光眉毛一动，她不相信赵乾永会失去理智和分寸，果然他匆匆低下眼睛，不等他为自己辩解两句，赵步光就道，“知道做不到的事就不要随便许诺，何况，你是大秦的主人，要寻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女子何其容易。或许和亲之前，我有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时至今日，我只想离开皇宫。”
　　赵乾永听见自己的心咚咚地跳，一声比一声重。
　　不少往事掠过他的脑海，他反复响起被闻人欢责罚的忍冬，跪在大雪之中，鼻子通红，明明可怜得不得了，却还翻着白眼，死不认错。她离开长乐宫那天，可怜兮兮又鼓足了勇气地问他，“陛下，能不能抱一抱奴婢，就当是为您的亲妹妹送行。”
　　赵乾永居高临下地虚揽了她一把，很快松开。
　　忍冬走时，杏眼里蓄满眼泪，嘴角却高高扬起，她登上马车，向他用力地招手。而赵乾永早已经转身步入宫宇，直至朱羽下令车队出发。
　　赵步光惊异于忍冬的这段记忆忽然浮现出来，毕竟是用别人的身体，大概这是忍冬印象里最深刻的事情了吧。
　　她按捺住心头属于忍冬的悸动，伏在地上给赵乾永恭敬地磕了个头，“求皇兄准允。”
　　赵乾永静静凝望她片刻，松了口：“好，朕准你在朕用不着你卖命的时候，不做永寿公主，也不做忍冬。”
　　赵步光笑了，诚心诚意给赵乾永磕了两个头，起身盘腿坐到一边，“皇兄可把瑾嫔娘娘吓坏了。”
　　“你别说漏嘴。”赵乾永迅速平复了心绪，他承诺她不做永寿、不做忍冬，可不是答应她可以离宫。
　　然而赵步光那点现代人的直肠子，怎么辨得出古人舌尖上的机锋，反而为赵乾永轻易就答应了她的条件而高兴，爽快地答：“知道，你等着瞧好了。”她把玩着赵乾永的玺印，想起来一件事，“过几日要给你选妃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赵步光也挺懂投桃报李那一套，想着既然赵乾永肯放她走，也诚心诚意想帮他寻得心仪的女子。其实他大概明白赵乾永的意思，并不是后宫的女人他都不喜欢，只不过相识的时候，他不是王爷，就是皇帝，他分不清楚她们是冲着他的身份还是冲着他的人，何况都是大家闺秀，自然对天子，首先是敬，其次是家族利益，再次才是爱。
　　也许，忍冬虽然唐突低贱，反倒显出赤子之心来。加上手段拙劣，就像小孩玩的把戏，当时让赵乾永生厌，时过境迁，赵乾永又怀念了起来。
　　“皇后自有主意，她让你选谁，你就选谁，别瞎出主意。”赵乾永忽然板起了脸。
　　赵步光眼珠转来转去，没把赵乾永的话听进心里去。反而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现在不能提，怕赵乾永生出戒备心，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玩了一会赵乾永的玉玺，赵步光起来告辞，直接去了昭阳殿。
　　朱怀素已等了半个多时辰，一直在殿内走来走去，眼神片刻不移地望向门口。宫人进去通传，朱怀素立刻快步走出去相迎。
　　赵步光一下辇就笑拍着朱怀素的手，“没事了，别担心，皇兄没有责怪朱将军，不过天儿热，今日朝上有些不痛快，借题发挥罢了。”
　　朱怀素忙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贺芳，叫茶房煮的茶呢，给公主端上来。”
　　赵步光快走了两步，鼻尖上都是汗，扇了扇手。
　　“快移步进殿，我叫人去取冰来。”
　　自从买缨红的时候，欠了朱羽的人情，虽然后来缨红也不过就卖了三两银子。相处下来，朱怀素确实是个温柔又知礼的女子，相处起来十分轻松，赵步光在宫里没朋友，她不太敢和宫里人交心。赵乾德走了之后，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晚上既不能看电视，也不能刷微博，要不是朱怀素偶尔去长乐宫找她，确实很无聊。
　　有时候她想起从前暑假和妹子坐在一起啃西瓜看甄嬛传，里面的妃子说起自己寂寞得把自己宫里的每一块砖石都摸过无数遍，她还觉得简直夸张。但真的在皇宫里了，每个女人背后都是一个家族，不要说赵步光这个外来者无法信任这些宫里人，恐怕就连嫔妃们枕边的皇上赵乾永，每日清晨醒来也充满了惶恐。现代人虽然只有一个妻子，但起码你伸手摸到的，就是你的爱人，你不用睁眼，模模糊糊吻到的，就是你的老婆。
　　而赵乾永却每天都吻到不同的人，一个多月不重样，将来他的老婆们只会更多。
　　“你这里有荔枝了？”
　　晶莹剔透的冰块上盛放着各色水果，荔枝、哈密瓜、西瓜、山竹、龙眼、青葡萄，赵步光随手剥了颗荔枝。
　　“南洲来的，只得了三筐。”
　　赵步光含着荔枝核笑点头，“皇兄很看重嫂嫂。”
　　朱怀素不胜娇羞地低下头，宛如被春风抚摸过的娇花，叫人去请朱羽过来。
　　“叫太医给朱将军瞧腿了吗？”赵步光问。
　　“不知道陛下的态度，我不敢自作主张。”
　　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仰着赵乾永的鼻息，而赵乾永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少年。
　　赵步光闷不吭声吃东西，只拣了三四颗荔枝吃，转而改投哈密瓜的怀抱，感觉很久没吃，宫里的好货，是比街头买的一串一串那种香甜得多。
　　她吃得一本满足，朱羽进来，点点头算招呼了。
　　“我去吩咐人请太医来，再给你弄点小点心吃。”
　　赵步光笑嘻嘻地摆手，“谢谢嫂嫂。”
　　朱羽局促地站着。
　　赵步光看他一眼，指了指对面，嘲道：“刚才不是还胆儿肥得很，怎么，怕了我不怕皇兄？我看朱将军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朱羽这才坐下，握着杯子不说话。
　　赵步光像只耗子又啃了两瓣西瓜，才在花瓣水里净手，擦干，其间一直看着朱羽，她刁难够了，才缓缓道，“我都知道了。我有个主意。”
　　朱羽看着赵步光。
　　“既然都是你对我下套，我对你演戏，要做戏就做得真一点，我们俩，演一对儿薄命鸳鸯，被皇上棒打鸳鸯。引睿王爷上钩！”　　　　　　　　　　　　　　　　　　　　　　　　
作者有话要说：　　理了理思路，感觉会比设想中要长一点，这个文刚开之后，就去填别的坑了，所以周期拖得长。
但是只要有一个读者在，就会好好完结，千万不要有跳坑的顾虑。
说的好像坑边站了一万个人人山人海【
当然是很喜欢大家多收多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不过小的会使劲填坑啦，不必担心，作者拥有一颗特别强大的心，你们不了解崽子，崽子特别好【手动笑ｃｒｙ

　　☆、五十九

　　
　　朱怀素让厨房做了些精致的小点心，将午后才去花房领的睡莲换到透明的琉璃鱼缸里，红红绿绿的交映着很是好看。
　　一走进殿内，朱怀素就见赵步光和朱羽二人贴着脑袋在嘀咕什么，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从她眉眼里悄悄溜过。不过朱怀素擅于隐藏心思，笑走过去，“说什么悄悄话？怎么宫人们都在外面。”
　　“屋里人挤得多了热。”不等朱怀素把碟子放到桌上，赵步光就伸手抓了一块放在嘴里。
　　朱羽也拿了一块。
　　朱怀素想着朱家好不容易拼到今日才有的地位，差点被朱羽的冒失毁于一旦，对他仍然没好气：“你不是不爱吃甜吗？怎么了，到公主跟前谄媚来了？”
　　赵步光抿着唇笑。
　　朱羽看了她一会儿。
　　朱怀素唇边的浅浅笑意褪了去。
　　在朱怀素那里呆了一整个下午，赵步光才离开昭阳殿，登上轿辇回长乐宫。
　　“不要送我了，你们姐弟一定有话要说，朱将军要赶在宫门落锁前出宫，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赵步光笑道，翠微命轿辇启程。
　　傍晚醉人的光洒在昭阳殿的朱墙碧瓦上，朱怀素没有看朱羽，袖着手问他，“你真的想娶永寿公主？”
　　朱羽神色被夕阳的光辉映得很模糊。
　　“是，长姐，请您再纵容四弟一次。”
　　好像一团湿冷的空气阻塞在了胸腔里，朱怀素失去了妹妹，她爱着皇帝，皇帝却无心后宫，要是能让永寿公主出嫁，至少赵乾永的时间会多分一些给后宫。
　　“好，但你不能贸然行事，朱家还没有在朝中站稳脚跟。”
　　朱羽的话声多了几分郑重承诺，“弟弟知道，会找适当的时机再同陛下提，这一次不会再惹陛下生气。”
　　朱怀素眉心浅浅的褶缓缓松开，由得朱羽扶着她有点发软的手臂，转而往殿内走，命人传膳，与朱羽共进晚膳。
　　☆☆☆
　　数日后，秀女们比试舞艺，刚入宫的女子，都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个个含羞带怯，不敢直视上座的娘娘们，甚至是公主她们也不敢多看一眼。
　　赵步光到得早，没等多久，娘娘们几乎都到了，只除了澹台素。
　　闻人欢对宫人吩咐两句，管事的嬷嬷们将秀女暂时领到不远处的几座相连的亭子内避暑。
　　赵步光看见她们当中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缨红身边也有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女，少女生得十分娇憨，像是春天里刚试探着展开一朵花瓣，还没准备好，就被冷雨打得缩了回去藏好的花骨朵。
　　缨红察觉到赵步光的视线，她没有回头。
　　赵步光移开眼睛，望见其中有几位堪称是绝色的美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闻人欢侧倾过身与赵步光说话，“永寿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罢，将来那里面有几位会成为你的嫂嫂。”说这话时，闻人欢的眼神似乎是在考量，语气里隐隐含着丝警告。
　　赵步光忽然明白过来，闻人欢大概是知道忍冬过去对皇帝的情愫。
　　“皇嫂说笑了，能担得起我一声皇嫂的，只有您而已。”
　　闻人欢抿着嘴笑，拿起颗葡萄塞进她嘴里，“就你会说话，堵了你的嘴，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赵步光三两下吞下葡萄，端起水果碟子，真抱着吃了起来。
　　“皇嫂有令，莫敢不从。”
　　一时间朱怀素也被赵步光的猴样逗笑了，众位嫔妃纷纷拿赵步光说笑，不过都看在皇后待她亲厚，不甘落后。
　　尚宫敲响金钟，正要宣布开始时，太监尖锐的通报声让在场的嫔妃、宫人都看了过去，是澹台素到了。
　　看到皇后起身，众人都起身，才看清澹台素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与赵乾永携着手。
　　一时间秀女们低头跪地，嫔妃们也都给赵乾永请安，连闻人欢也矮了矮身给赵乾永行礼。
　　赵乾永下令众人起身，想松开澹台素的手，却被握得紧紧的，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扶住闻人欢，笑道：“皇后为朕操劳，无须多礼。”
　　宫人们立刻搬来座椅，让赵乾永入座，闻人欢坐在赵乾永身侧，澹台素自然而然在赵乾永另一侧入座，虽比皇后的位子稍远半寸，不过这半寸的微妙，在许多人眼里已经不存在，尤其是才入宫的秀女。
　　闻人欢虽一直在与赵乾永私语，面上却隐含着一丝不悦。
　　澹台素着装隆重，鲜红的长裙逶迤一地，头上珠翠金饰乱颤，时不时从旁给赵乾永拿吃的拿喝的，末了，娇滴滴地曼声道：“臣妾不比皇后娘娘会说话，就只能给皇上当个粗使丫鬟了。”
　　赵乾永吃着澹台素递来的东西，与闻人欢说话，他已经十分习惯这种平衡关系，并且希望在前朝稳固之前，永远不要打破这种平衡。
　　乐师们先奏了大秦的礼乐，宫人们各自站在应当站立的位子，他们行走起来静悄悄的，不发出一点杂音。
　　在这种庄严和循规蹈矩之中，秀女们也都褪去了刚看到天子时的惊惧和羞怯，个个站在队列里微微垂头，犹如待人采撷的花朵。
　　按照尚宫们拟定的名单，秀女们一个个上台表演，都是独舞，从编舞到选曲，都由她们自行选择。有的手脚僵硬，显然是才新学的生手，动作虽简单，但有条不紊看上去端庄娴静的就算合格。也有一上场就踩了自己的舞衣，实在有失镇定的，在第一关就被刷下。
　　赵乾永似乎在看舞，又似乎没在看。
　　“永寿没有看过，想必好奇得很了。”澹台素笑道，“这第一关是不必看的，由尚宫们挑选，等尚宫们选过了，咱们才用得着去观舞姿、舞态、仪容、身段、礼仪。不如陪嫂嫂们先说会话。”
　　赵步光对澹台素向来是秉持能避则避，澹台素为人个性张扬，赵步光觉得，按照君王的正常成长路线，这种在皇帝登基时帮过大忙的外族身份高贵的女子，多半是赵乾永第一个要开刀的。
　　赵步光笑了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