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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情终于吐完了，抬起头来，虚弱说道：“知道了。”
　　唐九渊点了点头，扔给她一瓶丹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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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九渊一个人坐在宫墙上，裹着一身白色狐裘，抱着一坛酒喝着。前些天才下过一场雪，不大，宫墙照旧冷冷清清地红着，冷到了人心里。
　　唐何必翻了上来。
　　如今的宫禁就掌握在唐九渊手里，唐何必想要进宫，甚至连“偷偷”两个字都用不上。
　　唐九渊把酒坛递了过去，唐何必抱着喝了一口，然后还给她，“踏雪帮那边，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这段日子，唐九渊不是在宫里安排侍卫们的事务，就是去合欢楼教苏情一些东西。早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唐何必就知道她的打算，但是这中间还横着一个李四……
　　“等你的封号下来，我这个位置就让给李四。苏情……她看着林字堂和山字堂便好，反正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倒是你——关于你的事情，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天里，关于唐何必的旧账不断被翻出来，诸如他在哪里哪里下了什么毒杀了几个人之类的。不过，在女皇陛下的默许之下，唐九渊把这些血债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反正她手里的血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在多这么几件。
　　“不知道，”唐何必皱眉说道：“看陛下的意思，是打算先找个官儿给我，再一步步来。不过估计得等到年后了。”
　　“年后啊……”唐九渊念着这个陌生到有些遥远的词，微微失神，然后笑了笑说道：“看起来，这个年是回不去了。”
　　然后她抱起酒坛，又喝了一口。
　　唐何必看着她裹着狐裘喝酒的样子，突然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急？”
　　唐九渊放下酒坛。
　　她自然明白唐何必这句话指的是什么……这些天里，她不遗余力地培养苏情、整顿侍卫，同时也一直在试图洗干净唐何必的案底，让他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天提前到来。
　　这些事，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以唐九渊的心智，自然清楚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譬如踏雪帮的传承，譬如太子之位。
　　还有那一｜夜欢好……她原本可以等这一身伤好全了的。
　　唐九渊笑了笑，发现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唐何必去。
　　“我快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我好喜欢秦晴。
冷漠。jpg

☆、第八十三章·年夜

　　听到这个回答，唐何必没有惊讶，而是伸出手来。
　　唐九渊从狐裘下伸出一只手，让他搭脉。唐何必用两根修长瘦硬、十分合适练暗器的手指搭在唐九渊纤细到近乎枯瘦的腕上，许久，方收回了手。
　　“还有多久？”他沙哑着嗓子问道。
　　唐九渊缩回狐裘里，“你看呢？”
　　唐何必沉默不语。
　　“三年，”唐九渊看着他那清疏冷艳的眉眼，说道：“最多四年。这几年里，这些事情必须定下来，我要看着你坐到那张椅子上——”
　　唐何必打断了她：“怎么会这样？”
　　唐九渊咳了两声，摇头笑道：“还记得莫刀吗？”
　　唐何必点头。
　　“莫刀刺了我一剑，被我的护身软甲挡了下来，但是剑气还是伤到了心肺。”唐九渊淡淡说道，像是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那时候你跟我说，再过个十几年，我身上的伤会非常难熬——”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哪里还有这么多年好活。”
　　她想着蜀中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想着那台该死的电脑，又想着酒醉的时候在他耳边的一声叹息、还有不久之前那一场粗砺的欢好，于是从狐裘里伸出双手，抚上了唐何必的面颊，“你知道的，我身子本就不好，每次跟人打架都很伤身，前些日子又不小心被厉无忧捉了，再加上极乐洞里的那几天……这个结果，也很正常。”
　　唐何必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唐九渊笑了一声，抱起放在一旁的酒坛喝了一口，“我能说我高兴吗？”
　　唐何必还是看着她。
　　“好吧。”唐九渊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人命这种事情一向看得很淡，不管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相比而言，我觉得另外一些东西更重要一些。”
　　“比如权势？”
　　“不完全算吧。”唐九渊淡淡笑着，“其实权势这种东西，我也算不上喜欢，因为太累。但是我无法忍受被人控制。”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九渊想着唐何必虽然是和她一样的人，却也不见得能理解这句话里的真正意味，于是有些遗憾，抱着酒坛灌了起来。坛里的黄酒顺着食道一路暖到了胃里，暖得她心里钝钝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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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夜。
　　毫不意外地，唐何必、唐九渊连同踏雪帮的一众人等，都回不了家。连皇宫里的侍卫都多半放假了，但对于他们这些带刀的人来说，放假几乎等于死。
　　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合欢楼的丫鬟龟公们都回家了的时候，苏情专用的小阁里灯还亮着。
　　苏情的小阁真的很小，但胜在布置雅致，比众人平日的居所要养眼得多。桌上点着一对红烛，苏情身上也穿着一件红衣，让这个年夜多了些莫名的欢喜味道。
　　唐九渊看了看盛装的苏情，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韩墨，突然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韩墨于是更加手足无措了。
　　苏情倒是镇定，替众人添满了酒，方才看向唐九渊，嫣然一笑道：“过完年以后，随便挑个日子吧。倒是帮主你和唐二少爷……”
　　唐九渊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淡淡说道：“哪里有这个空。”
　　面对这个有史以来最扯淡的理由，苏情愕然片刻，然后偷眼看向唐何必。发现唐二少爷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确切来说，是没有任何神色），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知道唐二少爷也赞成帮主的想法，心里却生出了几分淡淡的羡慕。
　　帮主做事的风格冷漠到不合常理，难得唐二少爷竟然能与她保持一致。
　　“李堂主不来？”
　　“他又不喝酒，叫他作甚？”
　　苏情显然无法接受唐九渊的这个解释，但她更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看到李四那张阴郁冷漠的脸，于是扯开了话题：“每年这个时候，宫城里都会放很漂亮的烟花……”
　　烟花就是在这个时候炸开的。
　　宫城里，连烟花都比别的地方讲究，一律的纯金色。燃尽的烟火划出一道华丽的弧线坠落，映得琉璃瓦上一片金碧辉煌。
　　唐九渊在心里肯定了这个世界的火药工艺，然后注意到了苏情的词儿，“每年？”
　　“是啊，每年。”苏情笑了笑，“我在京城里待了二十几年，每年都有，连我爹死的那一年也不例外。”
　　苏情在进入合欢楼之前，也曾是京城里世家小姐中的一位。
　　唐九渊没有再问，专心喝酒，苏情也没再提。
　　宫城里的烟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京城的百姓却兴奋至极，喧闹不止——这毕竟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庆祝。
　　烟花过后，朱雀大道上的喧闹还没有结束。
　　唐九渊觉得这阵喧闹有些反常，于是皱了皱眉，正打算着人下去查看，一个火字堂的下属却冲了上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帮主，霓裳郡主来了。”
　　霓裳郡主，便是穆王的小女儿，几年前崔正气没了夫人，穆王便将她嫁了过去。
　　——这便是为什么即使知道崔正气与唐九渊有过接触，穆王还是不慌不忙。
　　早在几年前，他拉拢林甫之的时候，便连他的这位心腹手下都没忘记。
　　唐九渊没有心思去感叹这些权臣们的心机和凉薄，看着跪在面前的下属，问道：“她来做什么？”
　　“属下不敢盘问，但是郡主来势汹汹，想来……”
　　苏情突然说道：“我知道。”
　　发现众人都看向自己，苏情笑了笑，解释道：“这一个月来，崔丞相喜欢往我这里跑。我想着与他接触接触也没坏处，于是便答应了。”
　　她这么一说，唐九渊想起来苏情确实与她提过此事，于是缓缓皱起了眉头。
　　“大过年的，不好好待在家里，肯定是来者不善。”唐九渊想了想，如是吩咐道：“想办法把她打发了，不管什么办法，不要让她进合欢楼。”
　　下属领命而去。
　　这一打岔，唐九渊也没了与苏情讨论婚事的兴致，端着酒杯陷入了沉默。屋中众人知道她在思考问题，都不敢出声打扰。
　　就这么沉默了约一炷香工夫，朱雀大道上的喧嚣终于静止了下来，想来火字堂的下属们已经解决了郡主。唐九渊放下酒杯，看着韩墨说道：“火字堂还有多少能用的人？”
　　“两三千吧，毕竟都没回去……”
　　“我是说现在。”
　　“现在？”韩墨听到这个词，一下子警惕起来，“随时待命的有四百人，还有大概一千人能在一刻钟之内集合，剩下的估计都醉的差不多了已经。”
　　唐九渊突然附耳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韩墨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帮主，你——这——这怎么可能？”
　　唐九渊坐了回去，“按我说的做。”
　　韩墨虽然不能理解自己刚才听到的事实，还是叫了一个下属进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做些准备而已。”唐九渊揉了揉眉心，声音有些疲惫，“大过年的，出事了不好。”
　　苏情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异样，“出事？”
　　“霓裳郡主选得这个时间实在太巧，我不得不做些准备以防万一——来，喝酒。”
　　她说着握住了酒杯，却没有端起来。
　　因为街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沉重的、整整齐齐的、像是兵甲着地时的脚步声。
　　“帮主！”
　　咚地一声，小阁的门骤然被撞开，先前报信的那个火字堂下属冲了进来，满头大汗，“帮主——是禁军，禁军！”
　　他震惊之下，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唐九渊站了起来，“多少？”
　　属下一愣，然后张口结舌。唐何必掀帘向外看了一眼，说道：“不多，一百来号人吧。”
　　“是郡主请来的？”
　　“是，属下无能，激怒了郡主，郡主说今天非要进合欢楼不可，所以——”
　　“如果真的是这样，”唐何必面色凝重说道：“霓裳毕竟是穆王的女儿，能叫来一百个禁军，就有可能叫来更多。不过禁军集合也需要时间，这一百人大概是恰好在附近巡逻的，洛苇，你可以算一算其他人赶来的时间。我——”他说到这里，面色忽地一变，“我去穆王府。”
　　——唐青冥还在穆王府里。
　　唐九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如果局势如唐何必判断的那样，连一句“你小心”都是不必要的废话。
　　唐何必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再多说，越窗而出。
　　“苏情，”唐何必走后，唐九渊说道：“你去找李四，告诉他这边的情况，尽快。今晚你就跟着他，自己小心点，别死了。李四杀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
　　苏情点了点头，韩墨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韩墨，”唐九渊无视了这两个人的神情，面无表情说道：“在京都守备师进京之前，你知道该怎么做。”
　　韩墨点了点头。在下属报告霓裳郡主来了合欢楼之后，唐九渊就已经做过了安排。
　　“半个时辰，”唐九渊看着韩墨的眼睛，“如果超过这个时候，你也不用管了，我会杀了魏孤臣那个废物给你报仇。”
　　韩墨沉默着行礼。
　　“很好。”唐九渊说着松开了手，酒杯啪地一声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既然总有人不想好好过年，那干脆连日子都别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卧槽。。。忘记发了

☆、第八十四章·不见

　　踏雪帮在合欢楼只留了几十个人，然而就是这么几十个人，极为强硬地把那一百禁军阻挡了一炷香时间，直到韩墨带着总堂的精锐赶到。
　　踏雪帮总堂位于城西，禁军大营则在京城东北，双方距合欢楼的距离差不多。但是踏雪帮平日里便在京城活动，从总堂赶到合欢楼的速度自然快过装备繁重的禁军。
　　韩墨带着四百号人赶到的时候，正看到站在禁军里的霓裳郡主。
　　他知道今夜的事情已经不是霓裳郡主和苏情能左右的了，于是对着那个美丽而尊贵的女人大喝了一声：“郡主，您还是请回吧！”
　　郡主看到韩墨身后陆续赶到的踏雪帮弟子，面色一变，正打算放几句狠话便回，她身边的禁军头目却突然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很好，”于是霓裳郡主冷笑说道：“本宫今夜索性不回了，看你们踏雪帮和那个婊｜子能嚣张到几时！等禁军一到——”
　　韩墨在心里叹息一声，知道事态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了。
　　方才在合欢楼的时候，唐九渊便告诉他了一件事情——踏雪帮手里，如今还藏着两百副弓箭！
　　韩墨知道，康云叛变的时候，曾经用上了弓箭，便是这件事让禁军头疼了许久，最终只能销毁了那些弓箭，不了了之。那时，韩墨便震惊于踏雪帮隐藏的手段——要知道京城是严禁弓弩的，但是踏雪帮竟然能私藏数目不小的弓箭！
　　他却没想到，连被禁军销毁的弓箭都还不是全部。
　　唐九渊与他交代这些事的时候，禁军甚至都没有动手。正是因为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差，踏雪帮才能有这样的反应速度。
　　韩墨想着，帮主到底还是帮主，若不是她下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命令，踏雪帮在禁军面前，可能连反击都无法做到，只有溃散一途。
　　可惜即便如此，他手里撑死了也只有一千五百人，而禁军足有三千人，这还不算弓马兵甲上的差距……
　　韩墨看着武德侯府上升起的一朵烟花，知道帮主已经通知到了魏侯爷，城外的京都守备师想来也收到了侯爷的命令。在帮主的计算中，京都守备师进京，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韩墨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禁军，一边吩咐下属，一边在心里微涩想着，接下来的事，就看他能不能活过这半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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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王府。
　　穆王府中高手众多，不幸的是，穆王府外的高手更多。
　　——这是因为唐门和神枪会的杀手们第一次联手，目标便是穆王府。
　　何况此时，穆王府中的高手们腾不出精力去解决穆王府外的高手们，因为他们中间站着一个人。
　　唐青冥。
　　一身白衣、清俊温文、手无寸铁、镇定自若的唐青冥。
　　便是这样一个白衣温和、手无寸铁的唐青冥，把穆王府上的众高手以及穆王殿下都牵制在了这里。
　　“好。”穆王阴沉着脸，看着站在众高手包围中的唐青冥，冷声道：“唐青冥，你是什么时候叛的？”
　　“回王爷，”唐青冥笑容温尔文雅、语气谦和有礼地道：“我从未背叛过王爷。”
　　穆王冷笑：“按照套路，你现在应该说那是因为你从未投靠过我？”
　　唐青冥微笑，“正是。”
　　“好！”穆王又冷笑了一声，目光从围住唐青冥的高手们身上缓缓扫过，“那按照套路，现在是不是应该有人打破屋顶跳下来，然后把你救走？”
　　“大约是没有的。”
　　穆王冷哼一声，举起右手，众高手看懂了这个手势，皆是上前一步。
　　“那我问你，”穆王阴沉说道：“林甫之倒的时候，你急不可耐地投到了我这里，甚至不惜出卖自己主子——是不是就为了今天？”
　　“林甫之从来就不是我主子，”唐青冥淡淡说道：“我是唐门的人。”
　　穆王想起了近日里盛传的那个关于唐何必身世的传言，瞳孔一缩，“这么说，唐门一直——但是十一年前，你们明明——”
　　唐青冥看着这位尊贵的王爷，“王爷想明白就好。”
　　穆王断然道：“不可能！若不是本王护着，唐何必刺驾的事——”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愤怒地看着唐青冥。
　　唐青冥微笑不语。
　　十一年前，宫城里的一场刺杀，掀开了一个动荡的时代，也终结了前代皇帝的生命。在那场动乱中，蜀中唐门一直护卫着穆王殿下的安全，甚至暗杀了太子和武德侯派系的数名大将，可谓劳苦功高。
　　也是因为在那场动乱中的表现太过突出，全天下都知道了唐门是穆王殿下的人，唐门就算想改换门庭，只怕也没人敢收。再加上洛苇和武德侯的间隙，除了穆王，已经没有人能庇护这个家族了。
　　但是……
　　“我早就知道！”穆王指着唐青冥，愤怒喊道：“洛苇如果真的是进京为质，怎么可能手握宫禁大权！何况、何况——如果她不是魏孤臣的人，怎么可能进了一趟刑部大牢还能毫发无损地出来！还有你——”
　　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指着唐青冥喝道：“唐青冥！你如果不是陛下的人，有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林甫之要倒，然后提前脱身？”
　　唐青冥依然微笑不语。
　　“这么多迹象，我都没看出来，真是个白痴。”穆王突然止住了喘息，死死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