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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个时辰，她就把厨房里所有的调味品认全了，记全了。

　　　　厨房里的灶火熄灭了，太清冷，她的身子受不了，于是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

　　　　再回到厨房的时候，厨工在井边洗菜，葱娘也才迈着八字腿从房间里出来。

　　　　见连子心是从院外来的，葱娘立马逮着机会笑道：“哎呦是谁说的要一直呆在厨房里的？到底是身子娇贵，才呆了那么一会儿就受不了。”

　　　　连子心看她阴阳怪气的样子真想抽她。

　　　　贼喊捉贼这脸皮也忒厚，看来厨娘这份工作也是太轻松了，洗菜切菜备料都有厨工，洗碗收拾厨房也不用她，她只需要生个火把饭煮一煮把菜炒一炒，就这么没压力的工作还不想着创创新，提高提高业务水平，也是够不上进的。

　　　　腹诽一通，面上却依旧高冷，淡淡地瞥了葱娘一眼，就走进厨房了。

　　　　葱娘再次被噎着，气呼呼地跟进了厨房，挽起袖子开始往灶上添柴生火。

　　　　连子心就站在她身后，仔细看着她的动作。

　　　　厨工把洗好的肉菜拿进来放在案桌上，一一地切好。

　　　　葱娘生好了火，便转身过去看了看，似乎在琢磨要做什么菜。

　　　　很快的，她嘴角一翘，再度转身，拿起一块抹布将一口铁锅擦了一圈，放下灶，倒入油，不一会儿油锅开始冒烟了，她就转身去拿那一盆切好的胡萝卜，滋啦一下倒入热锅中，双手举着大铁铲在锅里不停翻炒，然后又过去拿了一盘剥了壳子的虾，左手腾出来拉了几下风箱，倒入虾子，翻炒两下，加入盐和豆豉酱，又呼啦啦拉了两下风箱，最后起锅装盘。

　　　　将油锅拿起来滋入一点清水，晃了晃倒掉，抹布擦干净，放上灶，就着热锅紧接着第二道菜。

　　　　放油，把切好的一大盆冬瓜倒进去，一边拉动风箱一边翻炒，放盐，下醋，风箱拉得更起劲儿，旺火急炒，很快便起锅了。其实葱娘手上还是有些功夫的，比如这道菜，就做地行云流水的，厨房里也顿时弥漫着冬瓜清爽酸甜的香味。

　　　　之后，又炒了一个热菜，一个凉拌，一锅热汤。

　　　　除了煮汤候了些许功夫，其余的菜都是很快完成，加起来总共也就花了半个时辰左右。

　　　　是二房总共十三个人吃的分量，每种菜都是装在一个小号的瓷盆里。

　　　　萝卜豆豉虾、醋炒冬瓜、芙蓉鸡片、凉拌木耳、芥菜心蛋汤，四菜一汤。

　　　　葱娘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照惯例每样另外匀出了一份，是要给连子心仨主子的，剩下的就是十来个下人分了。

　　　　“小姐，你要给老爷太太带回去不？”

　　　　做菜的时候，这连子心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她就是有总被人监视的感觉。任谁在干活的时候，都不会欢喜被人一直在旁边盯着，即使没做什么亏心事，也别扭的慌。

　　　　可连子心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小主子，人家也没指手画脚的，所以她只能憋着一口气，希望她赶紧离开这里，真是奇了怪了，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位看起来娇弱得如扶柳一般的小姐，突发奇想要上厨房来呆着干嘛，也不怕被油烟呛死！

　　　　“不用了，爹娘今儿在外面有事，不回府。我就在这儿跟你们一块用饭吧。”连子心一边说，一边拿了碗筷，走过来在案桌边的椅子坐下，一副打定主意不离开的样子。

　　　　葱娘做了个深呼吸，扯了扯嘴角道：“行，小姐不嫌弃就好啊！”

　　　　转身扯开嗓子喊一声：“大家伙开饭啦！”

　　　　话音刚落，六七个人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看见连子心还在，一时间也不怎么敢寒暄了，纷纷去橱柜拿了自己的碗筷和盘子，那些交头接耳连子心只当没看到。

　　　　白米饭是一大锅，大家添了饭，又各自舀了一盘肉菜，就在厨房里随便找个地儿蹲下吃或者搬张凳子坐在案桌旁呼噜噜地吃起来。

　　　　虽然饭菜菜式简单，味道也不怎么样，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而且这大冬天的，在中午能及时吃上热饭热菜，对于他们这些出身卑贱的下人来说就已经满足了，要知道，这个年代也就大户人家能一日三餐，平民百姓至多就一日两餐。

　　　　连子心也是自己添了白饭，拿了刚才葱娘匀出的那一份径直吃起来，每样菜尝了两口，皆是蹙眉，最后叹息一声，只把那盘醋炒冬瓜留下，其余都分给了厨房里的下人。

　　　　葱娘压抑了半天的火终于忍不住喷发了！

　　　　“子心小姐，你这是啥个意思？嫌弃婢子做地饭菜不好吃？！”

　　　　所有埋头吃饭的人都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厨娘那不虞的脸色，又看看连子心，那脸上都是一副期待撕逼的表情。

　　　　连子心不负所望，实话实说道：“确实是不好吃。”

　　　　葱娘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粗使婆子见状忙过来拉住她，就怕她把手里的碗砸连子心头上了。

　　　　“有话好好说啊，葱啊，你可别犯浑！”

　　　　葱娘虽脾气比较火爆，但确实也没这个胆子，只能装做气得不行地抚摸着胸口，看着连子心道：“小姐今儿果真是要来找碴来着，婢子哪里得罪你了？”

　　　　“想婢子来这厨房也干了快四年了，还从未有人嫌弃过婢子的手艺，小姐之前难道不是日日吃的婢子做的饭菜吗？吃不下去干啥不早说，大不了婢子不干了便是，小姐又何必这样故意来折辱婢子！”

　第二十四章　故意找碴

　　　　众人都想看连子心这小女娃沉不住气的模样。

　　　　但连子心却偏偏不如人愿。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抹了抹嘴角，然后抬起头朝着葱娘淡淡一笑，用那还有些脆生的童音道：“我确实吃了葱娘你做的饭菜快四年，跟大家一样，没嫌弃过不是因为觉着好吃，而是习惯，你可以问问大家，觉得你的手艺到底咋样。”

　　　　葱娘条件反射地扫了一圈，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了不自然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是何意思，她又如何不清楚？

　　　　其实她对自己的厨艺功夫有几斤几两不是不清楚，可这几年沈氏这个主母都没说过她，她的自信心就莫名起来了，总有一种厨艺日渐精进的自我良好感。

　　　　想到这儿，葱娘顿时有些心虚，可是看到连子心这小小女娃当着这么多人的如此打自己的脸，这口气又岂能咽下？

　　　　二房这没权没势的，她可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正经主子，沈氏她都不怕，难道还怕了这没用的小姐？若今儿被这位压下去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在这厨房混？

　　　　想到这，葱娘胆子又壮起来，肥脸一横道：“就算是不怎么好吃又咋样？婢子虽是个粗娘们，但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婢子也想顿顿做出可口的鸡鸭鱼肉啊，但是你们二房这情况，小姐你不清楚？”

　　　　“你瞧瞧，每日打死就这么些肉菜，跟普通百姓家也差不多，就算是连家的其它大师傅来怕也做不出多可口的东西来吧？”

　　　　“婢子觉得，婢子已经不错了，最起码比普通百姓家做得好吧？小姐您说婢子做的菜不好，您倒是说一说，哪儿不好呀！”

　　　　其实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让人如何说？葱娘摆明了就是要找碴。

　　　　瞧着葱娘那自作聪明的样儿，连子心很是想笑。

　　　　别的不说，这品评菜色，可不是自己的强项？

　　　　既然他们那么想看她出丑，就成全他们好了。

　　　　“萝卜豆豉虾，第一，这萝卜切块本就不适合爆炒；第二，这虾跟胡萝卜之间搭配压根不对味；第三，豆豉下得太多，连虾子的一点点鲜香都完全掩盖掉，这盘菜基本废了。”

　　　　“芙蓉鸡片，油过多，鸡片切得过厚，火候没掌握好，鸡片老得磨牙；本来要衬托出鸡肉的香味，鸡肉相拌的最简单的配料可以是蛋清，然后放到油锅里煎炸成片，入口便一定是细嫩鲜美的，你却偏用了淀粉，腌制时间却不足。”

　　　　“凉拌木耳，木耳泡发的时间不够，加入的生抽、香醋、盐比例没调好，知道是在吃凉拌木耳，不知道的以为是嚼咸海带呢。”

　　　　“也就这个醋炒冬瓜勉强过得去了，这醋放得恰到时候，冬瓜还没煮软就被醋给锁住了，保持了清脆的口感，冬瓜本身所带的清甜与微微的酸醋结合在一起，你用旺火爆炒速度很快，没让香气流失，所以吃起来爽滑脆嫩，让人口舌生津。”

　　　　……

　　　　话音落下良久，厨房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连子心从每个人脸上看到震惊、疑惑甚至是惊惶的表情……心里就打鼓了，难道他们听不懂？还是说他们觉得她说得太毒了？

　　　　不应该吧，她这已经斟酌了用词，尽量平和了。

　　　　前世，她曾经写过不少美食杂志的专栏，还当过不少美食比赛的评委，人送绰号“毒舌吃货精”……她所作的评价中比这狠的多多了，所以古代劳动人民不是如此玻璃心吧？

　　　　其实在这些人听来，连子心这番评价，确实有点毒。

　　　　但是他们震惊疑惑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她居然真的可以说出这些，这些都是他们的对葱娘饭菜的感觉没有错啊！要让他们自己说，最多也只是能说出不好吃、这儿咸了、那里淡了这样的评价，哪能这么准确？

　　　　还有，这个小姐真是从前那个小姐吗？

　　　　从上次大病一场后她好似就变了，把一直刁蛮跋扈的香菜麻利儿给整走了不说，听说昨儿还去了老太太屋？从前那害羞劲儿，稍微跟人多说几句话还会脸红，今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虽还是挺文静的，但那举动神色间却看不到扭捏感，瞧她面对葱娘，竟是丝毫不畏惧，完全是一派小主子风范啊！

　　　　葱娘也是有点目瞪口呆，不是传言说这位小姐是个性子绵软的废物吗？这哪儿软了？哪儿废了？娘的，传言害死人呐！

　　　　“怎么，难道你们没人认同我说的？”气氛太诡异，连子心只好主动打破沉默。

　　　　“不是不是，小姐你说得真好啊！”

　　　　“是呀，我们都是粗人，就知道好不好吃，哪能说出那么多道道来？”

　　　　“小姐不愧是小姐，可算是说出了奴才真实的感受了……”

　　　　下人们竟不由自主纷纷附和，当然眼角不忘瞥一瞥葱娘。

　　　　葱娘的脸色自然跟包大人似的。

　　　　虽然感觉她没有瞎说，但心里还是不能服这个气！

　　　　想了想，葱娘又忿忿道：“小姐您喝的墨水多，这小嘴利的！可是这说说谁不会啊，不是婢子说您，您从小养在深闺，哪知民间疾苦哟？您下过厨房吗？您上过灶吗？您会煮鸡蛋吗？别坐着说话不腰疼，这炒菜做饭看似简单，可没干过的人还真没资格嫌弃！”

　　　　哎呦喂，您这嘴才是真的利呢！

　　　　连子心很是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摇摇头道：“我确实没下过厨房，不懂用灶，所以今儿我是来学习的。”

　　　　“您不会以为就这么在一边看一看，就能上手了吧？”

　　　　“不能么？”

　　　　连子心挑眉，她说的没下过厨房，是指没下过古代的厨房。　　　　首发

　　　　为何她要今日要特意来厨房呆着？确实是来学习的。

　　　　除了了解这古代厨房的构造，熟悉调味料，还有就是学一学怎么样给灶台添柴、生火。

　　　　前世看网文，每个女主似乎都是一穿到古代，就马上能到厨房做出几道可口的菜肴。

　　　　可现实却是残酷的，要知道古代炊具灶台生火工具可都是原始的，既没有瓦斯炉也没有任何智能控制电器，从没有操作过的人不可能一时半会就上手的。

　　　　所以她需要一天的时间来观察，不学葱娘的炒菜手法，只是要看看她如何生火，柴火要如何添加，如何操作风箱来控制火候……

　　　　其实这些都是有学问的，说难学也难学，说不难学也不难学。

　　　　若是要像葱娘一样只做个普通的厨子，那便不难学，懂个皮毛就好了；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做出更加可口的食物来，那便难学，用智能掌握烹饪时的火候都不是易事，更何况原始炉火？

　第二十五章　小试身手

　　　　当然，凡事都要靠日积月累的学习和实践来累积经验，所谓熟能生巧嘛，烹饪也一样。

　　　　所以她眼下的目的，只是希望能快速上灶，毕竟她只有三天时间。

　　　　也许你会认为她今天这样完全是浪费时间，但她通过今天的观察，倒得了一些意外的收获，这也是累积经验的一种方式，至于是什么，她没必要提醒葱娘。

　　　　葱娘见了连子心那自信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心道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娃娃，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小姐既然这么能耐，也上灶做道菜我们尝尝呗？”

　　　　“行呀，那就明儿吧，明儿一天的吃食儿我包了。”

　　　　葱娘顿时傻了，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好了，那就这样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去歇着了，你们快些吃，待会饭菜该冷了。”连子心无视掉落了一地的下巴，优雅地起身，消失在厨房尽头。

　　　　“她说啥了？不会是真的吧？”

　　　　“看那样子，不像开玩笑。”

　　　　葱娘好久没回过神来，自己这不就随嘴一说，她咋还真应下了？难不成，她真藏了一手？

　　　　当傍晚时分连子心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厨房时，众人心里的怀疑和期待值再度上升。

　　　　连子心依旧保持着高冷的姿态在厨房里转悠，再度全程观摩了葱娘做晚饭。

　　　　也许是中午连子心的实话实说，点燃了葱娘内心不服输的小火苗，为了挣回些面子她这顿晚饭做得十分卖力，看得出来在食材的搭配上和调味料的用量上都是花了点心思的。

　　　　仍是普通的四菜一汤，无论卖相亦或味道，都提高了一个档次，吃得大家赞赏连连。

　　　　葱娘十分得意，一副“只要老娘想老娘也可以是神厨”的样子。

　　　　连子心只想做一个安静的千金小姐，没有打击她的玻璃心，在一旁默默吃饭。

　　　　饭后连子心并没有马上离开，等到厨房都收拾好了，她还在转悠。

　　　　葱娘临走前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婢子明儿就不用早起了？”

　　　　连子心回道：“你想早起帮我打个下手也是可以的。”

　　　　葱娘愣了一下，大步出了厨房，嘴里还念叨着：“嘁，老娘才没那么傻！有暖被窝睡，不睡白不睡！”

　　　　等她走后，连子心便动手找出了明早要做的东西的食材配料，确认了灶上柴火足够，这才安心地离开了厨房。

　　　　南院内几间屋子里都点亮了烛火，抬头望望，没有什么污染的夜空深蓝如墨，却有着寒冬的清冷苍茫，一片乌云夹著冷冷的风遮住了皎皎月色，只剩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风露夜寒，连子心抱紧了身子，哈出热气搓了搓冷冰冰的手。

　　　　厨房可比外头暖和多了，其实连子心很喜欢厨房，虽然油烟缭绕渲染，但是显得有人气儿。

　　　　五谷杂粮，甜苦辛酸，口腹之欲，这才是凡人，这才是烟火人间。

　　　　……

　　　　次日一早，南院的下人们跟往常一样的生物钟从暖和的床上爬了起来，要开始一日的辛劳，他们基本上已经忘记了某件事，却在井边打水准备洗漱的时候，被一股不一样的香味吸引了。

　　　　是从厨房散发出来的啊。

　　　　“葱娘今儿做什么了，咋这么香？”护院大哥好奇地凑近了厨房。

　　　　这一看，厨房里哪有葱娘的身影啊，沈氏和连子心倒是在……

　　　　啊呀！今天可不是葱娘当差，小姐要亲自下厨的呀！

　　　　还真是没涮着他们玩儿？

　　　　“早起啦？”沈氏看到他，主动地打招呼。

　　　　虽然闺女跟她说往后对待下人要高冷一些，要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这样才能震慑住下人慢慢建立起威信，但是这么多年，她亲和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了。

　　　　“哎，夫人早上好……”护院大哥笑了笑，“您怎么这么早？”

　　　　“我陪心姐儿来做早点。”

　　　　这么一寒暄，其他几人也凑了过来。

　　　　真的看到这情景，他们心里也觉得怪怪的，哪有主子一大早来给下人做饭的？

　　　　“差不多可以吃了，你们都去拿碗筷吧。”

　　　　只见连子心穿着一件藏青色的袄子，下套一件深蓝色的百褶裙，头上用一块淡粉色的三角巾帕包了起来，前面干干净净的，一头乌油油的秀发只垂在背后。两只袖子都折起一截，白色秀气的小脸上沾了些许黑灰，却并不让人觉得脏兮兮，反而多了几分俏皮。

　　　　她此刻笑眯眯的，一双剪水的眸子闪烁着光芒，如初升的太阳。

　　　　这些下人们看着她，竟感觉有些晃眼，心里更是犯嘀咕，这个小姐分明就是从前的那个小姐呀，可是咋感觉变得更好看了？好像，多了些许生气，真正的如花似玉了。

　　　　不过这会儿他们可没心思琢磨这小主子的变化，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