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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兰抬头，看到翠珠的大红锦缎披风和满身的绫罗绸缎，心里略安，是啊，在她投水的那一刻，都兰的心里是何等的悲凉，她不愿意一个侍奉她那么久的翠儿姐姐如此寒酸落魄地成为孤魂野鬼，哪怕她活着与自己为敌，她也愿意让她活……
　　　　都兰主持完婚礼大典，送走了爹爹和三娘回到了锦绣宫，现在这里再也没有复躺在地下，陪她说话了，也不用害怕哪一天，他耐不住寂寞对自己有所侵犯，吹熄了桌上的灯，墙角儿的黑暗涌入都兰的眼睑，都兰感觉到从没有过的轻松……
　　　　现在，我可以安全地回忆与曦皓哥哥的点点滴滴了，都兰心中莫名其妙地快乐起来，复与翠珠结合，原来解放的竟然是自己。
　　　　思想信马由缰，不停转换着主题，明绣师傅怎么样了？她和允诚幸福吗？她会不会想念与她曾有洞房花烛夜的卓不汗？卓不汗好像放下了，时间真是情人间的敌人，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地在岁月里彼此忘却了……
　　　　都兰梦见了明绣和允诚，明绣师傅握着都兰的手哭着诉苦，“都兰，我好想你啊！允诚他…………还是走了！”
　　　　都兰紧握住明绣师傅的双手，望望躺在榻上的允诚，不解其意？“师傅，你一定是幸福过了头，怎么说起这番话来？”
　　　　“允诚……我来陪你……”明绣喃喃着想冲向允诚，一个家丁用力将明绣抱住，从允诚身边拉开，都兰一惊，伸手去抓师傅，却惊醒过来……
　　　　“汗后，卓不汗和允杰来紧急求见……”都兰吓了一惊，难道我的梦真有其事？
　　　　都兰记住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两人神情沮丧地走进锦绣宫，没等他们开口，都兰抢先问道，“是不是允诚前辈他有什么不好？”
　　　　“汗后如何得知？”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里允诚前辈不好了……”
　　　　耳边传来卓不汗的叹息声和允杰的唏嘘声，“汗后梦中所见千真万确……”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再续前缘

都兰沉默了，原来是允诚向她告别来了，那么师傅想随他而去吗？“师傅她一定痛不欲生，不过，既然有缘曾经重聚，也是老天的恩赐了，应该开心啊！”
　　　　允杰抬头，别样的眼光在都兰身上流连，都兰突然想到自己凸起的小腹，虽然身上盖了一件绣品，仍然可以看出凸起的部分，她羞答答地幸福地笑了……
　　　　现在腹中的王子是都兰唯一的寄托，都兰盼望小王子快些降生……
　　　　都兰微微一笑，释然道，“皇普公子，你精通易理，曦皓哥哥生前最看重先生高才，请为我的小王子卜上一卦吧！”
　　　　这句话等于告诉他们，这个王子是曦皓的，没想到，允杰却冷冷道，“未生之人，在下从不送卦，不然对王子不利，汗后，等王子长大再算不迟……”
　　　　都兰也不生气，只是收回了盯着允杰的目光，转而看向卓不汗……
　　　　卓不汗听他这样说，却很生气，他知道允杰的臭毛病，不满地用目光瞪了他一眼，斥责道，“允杰，你这是什么毛病？也不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允杰皱着眉头，依旧是满脸寒霜，“在我眼中，所有众生都是平等的，无论是可汗还是汗后，侍女还是侍卫，或者是牧民，他们在我心里都一样，有生有死，有幸福，有哀愁，有快乐。”
　　　　卓不汗攥紧拳，“我真想揍你，你就是这样，一张死板板的臭脸。掉给谁看？”
　　　　都兰摆摆手，止住了卓不汗的冲动，“好了，我们大家相处那么久，我还不了解他吗？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他这个脾气，看着表面冷冷的，其实心里是一团火。”
　　　　允杰一怔，没想到，这个娇娇弱弱的汗后竟会这么理解自己，可见是个知音，孤高自傲的他，身子一僵，嘴角向上翘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卓不汗冷笑道，“好了，我也懒得搭理他。”卓不汗回身望了望冷冰冰的皇甫允杰，对都兰道，“都兰，我们走了，明绣现在一定伤心欲绝，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她的身边。”
　　　　都兰点头，“好吧，你们尽快出发，玉荷，带他们在马厩里选两匹上好的青海骢，带足盘缠。”
　　　　说着叫身边的玉荷，“玉荷，快给卓不汗带上十个一两的银锭，两个二两的金锭……
　　　　卓不汗拒绝着，“都兰，不用了。”
　　　　都兰严肃认真地拉过卓不汗的手，把金银递到他的手中，“卓不汗，我把你当成自己的父母，现在都兰在深宫之中，承蒙你多年在呼延府的照顾，这点儿事儿你不让都兰尽心，我心里怎么受得了？再说，你们两个在路上，肯定都有花费，听我的。”
　　　　卓不汗红了脸，拿了一锭，其余仍旧推拒不受，“我们两个大男人，随便吃一口，喝点水，就可以了，在路上很容易过，再说我们赶时间，除了吃饭，没有什么化费，一两银子就行了。”
　　　　都兰坚决递过去，“听我说，卓不汗，你以后还要和明绣师傅过日子，过日子肯定用得着，你和明绣好好生活，允杰也是世外高人，肯定不会有所经营，但你们，还是要过日子的，如果有可能，将来可以开一间药铺，你和师傅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这次回去，师傅对你一定会有交待，希望你能够保护好我师傅。”
　　　　卓不汗的心显然已经平静如水，淡淡答道，“我记住了，都兰，你总是想得那么周到周全，我们走了，保护你的人更少了，宫中复杂，你要多多保重。”
　　　　都兰点点头，“你指的是翠珠吗？你是不是看到她做了什么？才会这样说？”
　　　　卓不汗点点头，皱起眉头，“我自己亲眼所见，才会这样子说，在你主持他们大婚之前，翠珠经常去振兴殿门前等可汗，我看他们的关系已经是不止一日了，都兰，你这孩子心眼儿太实，以后要多多堤防才是啊！”
　　　　都兰淡淡一笑，“只要我和曦皓哥哥的小王子是安全的，只要我的骨肉安全长大，我什么都不求。”
　　　　卓不汗面露担忧之色，“就怕你不能遏制别人膨胀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最后受害的…………是自己。”
　　　　都兰想让他踏实，遂回答，“放心吧，卓不汗，为了我的孩子，我会当心，会好好生活。”
　　　　允杰冷冷地看着都兰和卓不汗依依惜别，始终没有说话，临别压抑地看了都兰一眼，说道，“汗后，冬天就要到了，你不是希望你的小王子安全吗？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别人怎样劝说？你都不要去凑热闹！如果你记住我的告诫，可保王子无虞。”
　　　　听到这话，卓不汗更担心了，捉住都兰的手，动情地摇着，眼眶里含着泪，“都兰，真不放心你，不过，我们还要去可汗那里告别，我们走了……”
　　　　允杰也从怀中掏出一个长两寸左右的东西，递到都兰手中，“汗后，如有紧急情况，我这有一个呼哨儿，你吹了大雕就会落下，不过，这个慎用，以免落入口实……”
　　　　允杰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都兰接过呼哨儿，一个古铜色的木质圆筒儿，两头儿通气儿，没有什么标志，不过上面有一种松香的味道……
　　　　都兰千叮咛万嘱咐，“你们路上小心。”
　　　　两人断然拒绝都兰出宫，都说道，“汗后，别送了，我们自己走了。”
　　　　为了不让都兰泪眼模糊地相送，也为了不让别人嚼舌头，两人头也不回，大踏步向宫外走去……
　　　　去年此时人送我，今年送人归故乡，故人送我今何在？我送故人留情殇……
　　　　都兰提笔写下伤心之句，玉荷赶快过来，“汗后，您又伤心了？”
　　　　都兰默不作声，玉荷只是随手递过都兰亲手绣的手帕，让她自己擦掉泪痕……
　　　　都兰擦掉泪，对玉荷嘱咐她，“玉荷，今日之事不可跟第二人说起，记住了？”
　　　　上次试探，玉荷没有任何行动，都兰躲在暗处，看得清晰，要么她没有给任何人当细作，要么她比翠珠隐藏得更深，亦或是她的主子原本就是王太后，山高皇帝远，无法传递信息，总之，都兰对她有了一丝信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最亮的星星

第二天一大早，玉荷大声喊着冲进锦绣宫，“汗后，汗后，呼延府有人来了。”
　　　　都兰吓了一跳，以为家中出了事儿，忙问，“谁来了？”
　　　　今天是七月十五，您忘了，咱吐谷浑人都会在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由外祖父、舅舅给小外甥送活羊啊！”
　　　　都兰一拍脑门儿，喊道，“可不是吗？我都忘了。爹爹在哪里啊？”
　　　　玉荷笑了，“汗后，他们在宫门外啊！”
　　　　都兰急忙迎出宫门，果然，远远地望见呼延雷震和呼延成威正在宫门口儿徘徊……
　　　　都兰心里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最近，复到锦绣宫越来越少了，奴才们最知道谁是受宠之人，现在栖霞宫是最红火的地方，锦绣宫除了几个固定的侍女，几乎无人问津，都兰深怕爹爹感觉到这种变化，依他的倔脾气，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都兰在玉荷的陪伴下，大腹便便地出来迎接，“都兰见过爹爹，爹爹，您怎么来了？”
　　　　呼延雷震爽朗地大笑道，“哈哈哈，我来给我未来的外孙…………小王子送羊啊！我还专门带来了你哥哥，成威。”说着，指了指身后尴尬的成威。
　　　　都兰笑了，“让哥哥来就行了，您还亲自过来。”
　　　　呼延雷震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我当然要来，说句实话，爹爹想我的宝贝女儿了。”
　　　　都兰眼眶湿润了，自从进了王庭，爹爹极少来，自己也没有回过，哪比得寻常百姓家，逢年过节都可以快乐相聚一堂，趁此机会见一面确实是个好主意，但同时，都兰也怕惹是非。
　　　　“爹爹还没忘了祖先的旧俗啊？”
　　　　“一辈子也忘不了，都兰。”爹爹咯咯咯地笑着，开心快乐的神情让人很容易受到感染。
　　　　这是契丹旧俗，传说此风俗与沉香劈山救母的传说有关，沉香劈山救母后，要追杀虐待其母的舅舅二郎神，二郎神为重修兄妹之好和舅甥之谊，每年的七月十五都要给沉香送一对活羊，据说这是取二郎神和沉香之母“杨”姓的谐音，以重结两家之好，从此游牧的吐谷浑民间就留下了外祖父或舅舅送活羊的习俗。
　　　　都兰想起去年此时在大唐度过的中元节，自己曾经放过孔明灯，那时真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此时此刻，都兰泪湿衣衫袖，曦皓哥哥不在了，只留下都兰和都兰腹中的麟儿，不知自己放盞灯，曦皓哥哥魂灵知否？
　　　　都兰沉思半晌，哀声吟诵道，“四孟逢秋序，三元得气中。云迎碧落都，章奏玉皇宫。坛滴槐花露，香飘柏子风。羽衣凌缥缈，瑶毂辗虚空。久慕餐霞客，常悲集蓼虫。青囊如何授，从此访鸿家。”
　　　　都兰仰头吟诵，悲戚戚叹息，让呼延雷震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他走过去，扶住都兰，小声儿道，“都兰啊，我就是怕你多想，才来陪你的，不要胡思乱想了，快收羊吧？”
　　　　都兰扶住爹爹的手臂，低声哭泣着道，“爹爹，都兰感谢爹爹疼爱，您放心，为了小王子，我也会好好休息，好好生活。”
　　　　呼延雷震四下查看，寻找着慕容复的身影儿，“可汗在哪里啊？他不做祭祀吗？”
　　　　都兰急忙遮掩，“天色尚早，他正忙着，很快就会过来了。”
　　　　“玉荷，去通报可汗，呼延雷震来王庭送羊了，看可汗忙完没有？。”
　　　　呼延雷震虽然粗心，但依然感觉到了翠珠大婚前后的差异，心中不快，不满道，“是啊，可汗太忙了，忙到我来看他，他都没有空闲吗？”
　　　　“爹爹莫怪，今夜吐谷浑肯定有大型祭祀，他势必会忙得不可开交，请爹爹稍待片刻，他即刻就到。”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传来，拐过宫殿的墙角儿，复带领侍卫，匆匆忙忙赶来……
　　　　“岳父大人驾到，小婿不曾远迎，望恕罪。”
　　　　呼延雷震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四朝重臣，什么不懂，他深知复不会因儿女私情忘了吐谷浑的江山稳固，见可汗匆匆忙忙赶来，满脸真诚，他急忙行草原礼，“呼延雷震携犬子呼延成威见过吐谷浑可汗。”
　　　　“见过吐谷浑可汗。”成威也重复着爹爹的话。
　　　　“岳父，来晚了，见谅。”复解释了一下。
　　　　呼延雷震替复圆场儿，“哎呀呀，可汗，都兰正在说您有多忙，您就来了，可见可汗与都兰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复有些歉意地看看都兰，“是啊！都兰最近很乏，也很不开心，希望您老多来几趟，她就高兴了。”
　　　　呼延雷震也不虚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女儿遭遇这样的打击，爹爹能做的太少，我也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劝她，可汗费心了。”
　　　　复见过礼，握住呼延雷震的双手，贴心地说道，“岳父，您也知道，咱吐谷浑风俗是弟娶兄妻，就是为了她们有自己本族人照顾，您老放心，我向您保证，都兰一定过得开心快乐……”
　　　　都兰见爹爹叹了口气，“唉！那…………我就放心了，我也是不…………踏实啊！”
　　　　复见都兰默不作声，似有不悦，就堆着笑脸问道，“父亲，兄长，你们不去宫里稍坐片刻？”
　　　　“不了，家里做了花馍，等我们回去祭祀，你这里肯定也有一大堆的准备事宜，等会儿的祭祀，不能耽搁呀！”
　　　　都兰急忙接道，“那好吧，爹爹，我们不留您了，我们的确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她怕自己与复的尴尬被爹爹知悉，也怕复因为爹爹的到来向她提出陪伴她，她巴不得爹爹早点儿回去……
　　　　果然，呼延雷震看出都兰的伤感，他拉住都兰的手，凑近都兰的耳边儿，含泪劝道，“都兰，你知道吗？走了的人希望你和孩子好好活下去，你记住爹爹的话，没有好不了的伤疤，都兰，孩子，擦干眼泪，看看天空，天空里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你最爱的人的眼睛……”
　　　　都兰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她抬起泪眼，仰望晴空，阳光明媚里，寻找着最亮的星星，她忽然之间明白了，母亲去世后，她没见爹爹哭过，原来这些年，在无数个寂寞无声的夜里，爹爹就是这样，望着星星熬过来的，现在，轮到自己煎熬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她的委屈

爹爹来了，到可汗家看女儿，没有人喊，“客来了，福来了！”没有人在铺有大红羊毛毡的炕上，先敬一杯加青盐的浓茯茶，再端上西瓜般大小的“孔锅馍”。没有在桌上加摆一个插着酥油花的炒面盆，端上大盘手抓肉块，没有人给爹爹，兄长敬酒三杯……
　　　　都兰忧伤地望着父兄，看着爹爹的衬衫、腰带、鞋袜都绣满了花儿，看爹爹跟三娘应该是和谐幸福的，他肯定早已走出了阴影儿，不过，自己就不同了，如果曦皓哥哥在世，见到爹爹来，他一定欣喜若狂，可是复，他还小，很多人情世故他不懂，都兰回味着爹爹的话语，泪湿春衫袖……
　　　　爹爹似乎看出都兰在缅怀过去的岁月，似乎是怕都兰忘了他刚才的话，他又重新提醒一句，“都兰，别忘了爹爹的话啊！你是爹爹最心疼的女儿……”
　　　　爹爹说完，放开都兰，伸出宽大的臂膀，与可汗拥别，然后在复的耳边说着什么？
　　　　都兰苦笑一下，远远地看着爹爹已经斑白的头发，想起他刚才的话语，敛却忧伤，露出微笑……
　　　　都兰目送父兄上马离去，准备带着玉荷往回走……
　　　　“都兰，等等…………”慕容复有磁性的声音一如他的哥哥…………慕容曦皓，都兰猛然怔在那里……曾几何时，听到这声音，自己的灵魂都会震颤，曾几何时，这令人**的声音在松间林下，附在自己耳边，说尽体己温存……
　　　　都兰收回思绪，忍住泪水，平静问道，“可汗，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都兰一句话拒人于千里之外，慕容复犹豫不前，不知当说不当说……
　　　　都兰停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复发作，她料定复会大发雷霆，出乎意料，复笑呵呵地走到她面前，看看她依旧美丽的面色，又盯着她隆起的小腹，笑道，“都兰，爹爹已经着急着抱外孙子了！”
　　　　都兰舒了一口气，她以为复郑重其事地叫住她，会说什么军国大事，没想到，他竟然是说自己腹中的孩儿……
　　　　都兰依旧淡淡地微笑答道，“可汗，爹爹是父辈，自然希望儿女绕膝，瓜熟蒂落，早晚有一天，他会抱上孙子。”都兰抬头忍泪，直视复，“可汗，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宫去了……”
　　　　见到都兰不冷不热的样子，复有些犹豫，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都兰最怕他说出爱自己之类的话来，没听到一次复的表白，都兰的罪恶感就加深一重，都兰心里只有曦皓哥哥，让一个大男人说出灵魂深处的爱恋，真是一种罪孽啊！
　　　　都兰等了半晌，复没有接话，只是呆愣愣地盯着都兰的脸，似乎都兰的脸上有什么异样，都兰轻笑道，“可汗，您在看什么？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宫了，最近我身体容易乏累……”
　　　　复支支吾吾地，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怔怔地望着玉荷扶着都兰匆匆忙忙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