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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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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氏心中高兴,再加上正好逢着喜事,便对旁边的灵犀吩咐道:“今天是你三老爷和三少爷高中大喜的日子,回头打赏的时候,秋痕和琥珀按照头等的例,再把起头出来之前打的那海棠金镯儿各赏她们一只。其他人以后也记着,若是服侍主子经心,又知道劝导主子上进成才,我决不会吝惜赏赐。但若是那等存着歹心的,我也决不会轻饶!”
    这大喜的日子,谁也没料到顾氏会忽然迸出这么一句话,当下别说一群丫头齐刷刷矮了一截行礼称是,就连冯氏东方氏孙氏三个媳妇也都是心中一凛。一旁的王夫人深感顾氏治家严谨,看人家儿孙满堂,她免不了又想到自己膝下空空,那种五味杂陈地难受劲就别提了。
    不多时,张倬也赶回了家,到上房向顾氏请安之后,陪着说话时,那声音也不知不觉略微提高了些。在人山人海地承天门外挤出了通身大汗,但这时候他心里却颇有一种止不住的亢奋。之前虽想着儿子若中了,自己落榜也不打紧,可之前在那儿看榜地时候,那种连心都快蹦出嗓子眼的感觉却绝不单单是为了儿子,也同样是为了自个儿。
    张辅却直到傍晚方才回来。他早就知道了这消息,便吩咐在花厅摆宴,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谁知道这么闹腾了一晚上之后,半夜里王夫人就觉得身上不爽快,到了早上人也懒散不想起,于是碧落和惜玉忙禀了张辅。张辅不敢怠慢,忙命人去回春堂请大夫。他自己又上朝,唯恐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亲自去顾氏那儿请求帮忙照看。
    谁料想当那位中年瘦长的大夫急匆匆赶了来,隔着幔帐伸指轻轻一搭腕脉,沉吟良久之后,便笑吟吟地道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可喜可贺,夫人这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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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
    仪礼中有七出之条,无子高居其首。虽说如今这世道真的以无子休妻的只在少数,但对于女人而言,这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总是天大的憾事。纵使妾侍有儿女养在自己膝下,可那毕竟和亲生的不同。王夫人已到中年,对于儿女上头早已经不再有幻想。所以,当听到那大夫的那句话,她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第二反应方才是难以掩饰的狂喜。
    顾氏此时和三个媳妇都在旁边的帷帐之后,闻听此言她也是大喜。她年纪大了,不比三个媳妇要避嫌,此时忙让灵犀扶着出去,又对那大夫问了好一阵子,确定真是喜脉绝非误诊,她顿时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碧落和惜玉也终于从极度的欢喜中回过神,忙也从里头出来,打发人准备上等的赏封,又让两个老妈妈引那大夫出去写调养的方子。
    “嫂子,真是大喜!”
    “嫂子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一定得好好将养!”
    “我就说嫂子积德行善,待下头向来是最宽和的,如今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一见那大夫走了,冯氏东方氏和孙氏忙纷纷出来道喜,惜玉碧落也跟着说了好些凑趣的吉祥话。王夫人心中有悲有喜,悲的是自己并非不能生,这许多年却一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喜的是这有生之年老天终究开眼,她也能对得起丈夫。
    于是,当看到顾氏在床头坐下,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她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冲动,竟是一把揽住了顾氏的脖子失声痛哭,哪里还有平日雍容华贵处变不惊的贵夫人模样。
    张越此时却在西城牌楼巷自己的那座小宅院里。
    昨日他知道自己和父亲双双得中,事后少不得又追问父亲万世节和方锐是否在榜上。前者乃是他的至交好友,后者虽是不甚亲近的远亲,但毕竟同住英国公府。得知万世节同样高中,方锐却遗憾落榜。他本想去看看那个精明的青年,但思量再三还是没去。
    人家失意的时候,他一个得意人巴巴儿跑了去,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么?
    张辅送的这座小宅院相比堂堂英国公府而言确实是小,但放在外边却已经是中等人家方才置办得起地三进院子。进了大门就是影壁和屏门,过了屏门是外院。贴院墙处则是仆役所住的倒座房。二门之内是整整齐齐的东西厢房和正房耳房,屋子统共有十多间,一共是租给了六位举子。万世节一人独占东厢房,张越还派给他一个书童伺候,住着倒也逍遥。
    如今会试已毕。这满院子住地六人之中大多数都是黯然落榜。所以张越来找万世节地时候。却看到几处都在打点行装。科举这条路原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他和其他人也就是房东和房客地关系。连租子都是高泉代收。和这些人压根不熟悉。所以自然不会矫情地和那些唉声叹气地家伙去套近乎。径直就进了东厢房。
    “如今地进士不比唐时金贵。却比宋朝每科一千多人要节制些。咱们这戊戌科好几百人。除了一甲和二甲拔尖地通过馆选能进翰林院。其他地也多半是分派到各家州县去。”
    “万大哥说地是。如今天下虽然承平。可北征南讨耗费钱粮无数。纵使是外放做知县只怕也是难为。说句没出息地话。若不是我家里头从小逼着我科举。我才懒得费那工夫。京城虽大。居家不易。这北京如今还不是京城。这小小两间房居然就这么贵。万兄你还真是大手笔。居然能独占这东厢房!”
    “呃……你那两间屋子花了多少钱?”
    “多少?加上伙食开销。至少折银五十两。合钞五百贯都不止!好在中了贡士相当于中了进士。回乡后不必听爹娘唠叨。不过话说回来。这儿地房东虽说黑心。隔壁那几处还有更黑心地。小小一处独院要价百两。还不包伙食。他怎么不去抢!”
    张越不想自己居然被人骂成黑心房东。这一只脚迈进门槛。另一只脚却留在门外头好一会。扭头看见连生连虎两个想笑却又不敢。他回过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这才提高嗓门咳嗽了一声。又高声叫道:“万兄可在?”
    话音刚落。里间那帘子就一动。旋即探出了一个脑袋,恰是万世节。他一看见张越便眼睛一亮。不一会儿整个人也就掀帘迎了出来,笑呵呵地说:“我就估摸着你该来了!昨儿个报喜的上你家里去,你家可是热热闹闹庆贺了好一阵子?我还以为本科就属你年纪最小,却不想这回有人抢去了你地风头!若是不出意外,这一科得有一个刚刚十五岁的进士!来来来,夏小弟出来!”
    万世节说话的时候,刚刚和他闲聊地另外一个人也走了出来。他约摸十五六岁,穿着蓝色镶黑边袍子,形容却是朴素,容貌虽算不上英俊,但那黑亮黑亮的小眼睛搭配上五官,却予人一种灵动的感觉。觑了张越一会儿,又听到万世节这么一番话,他就笑了起来。
    “你肯定就是万大哥口中的张元节。我姓夏名吉,尚无表字。听万大哥说,你只比我大半岁?”
    张越刚刚听那清亮的声音还没注意,这会儿真真切切地听到对方比自己还小,他这一惊登时非同小可。须知那些什么私订终生后花园,金榜题名迎娶时都是民间传奇,这真实的科考往往都得考到他父亲那年纪方才能考中,历朝历代的年轻进士都很少。他自己占着名师名门好运气的光,这一位却绝对是真真正正的神童。
    万世节引荐了双方之后,却闭口不提张越就是刚刚夏吉口中地黑心房东,而是引着他到房中坐下。三人笑谈了一回贡院中事,紧跟着又讨论起了殿试时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到最后提起名次的时候,年纪最小的夏吉却咧嘴一笑,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
    “说实话,我这回来考原本不抱多大希望,压根就没想到能中。一甲二甲我是不奢望,能够在三甲挂个末尾我就知足了。再说了,状元虽然金贵。但历朝历代能当到高官的也未必一定是状元。这临场发挥总有个起落,就是再大的才子也不敢打包票能中进士,更别提状元了。我看万大哥你没准能上榜首,我和元节年纪太小,这文章总会欠缺一点火候。”
    “夏小弟你就别寒碜我了!”
    万世节没想到这夏吉即使在初次认得的陌生人面前也比自己更能说,于是只能举手败退。又闲聊一会。眼看张越在一旁听话多说话少,他赶紧找借口把人打发了走,这才吁了一口气,旋即却又盯着张越死瞧了一回,最后低声问了一句话。
    “我昨儿个看榜之后就去拜访了小杨学士,随便闲聊了夏吉地事,你知道小杨学士说了什么?”
    见张越满脸莫名,他便嘿嘿笑道:“你这秀才举人进士统共加在一起只用了四年,在别人看来犹如怪胎。这若是没有一个更怪胎地人在前头挡着,因为你那家世,你非得被人喷死不可!不过。虽然不知道是人家用心良苦还是正好赶巧,但夏吉这一次倘若没有你,兴许还考不上,就是将来也未必一定能考个进士出来。从这点来说,你可算得上是他的福星了。”
    尽管万世节没有明着转述杨荣的话,但这后头一番解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越心中自是明镜似的透亮。想到太祖皇帝朱元璋当年居然因为科考中脱颖而出的进士太年轻而罢科举,他自然明白年轻进士地优势和劣势。
    年轻便耗得起时光,但年轻也同样意味着阅历浅薄。这老百姓是相信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官员,还是会相信一个嘴边没毛办事不牢的少年?
    万世节眼见打动了张越,于是又干咳了一声:“另外一桩,是我刚刚接到南京大杨学士送来的信。他说如今杜学士已经外放为布政使,他又要辅佐太子,你虽是英国公堂侄,有英国公提点,但在京城为官一不留神就要出错,不若到地方上磨练磨练。你年少得志。最好地地方就是杜学士所在地山东,这离北京又近,又能相互照应。”
    带着这样一番提点,张越这天回到英国公府的时候便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有些心事重重。他若是不做官,这辈子也不会饿死穷死,更不用劳心劳力,但时下地大明看起来正处于盛世,要说弊端却是掰着手指头都说不完——从不断贬值的宝钞到打不完地倭寇。从征不完的徭役到逼死人的重税。甚至还有之后地海禁……总之,那些都是日后的祸患。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自然不是那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只他既然到了这世上,将来总会留下子女,自然绝不想子孙后代有朝一日做人家的奴才。于是,他的心里便响起了一个愈发响亮的声音,而那个一直都想不起来的名字亦终于有了眉目。
    “……去山东……那儿不会真有……若是真闹腾起来就麻烦了!”
    “越少爷!”
    正喃喃自语的张越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一惊,抬头见是外管家荣善,这才释然,连忙掩饰道:“荣管家找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几条喜讯要报少爷知晓。这头一条,今儿个大夫诊治,说是夫人有喜了;这第二条,超少爷的婚书已经定了,再过些时日便是纳采纳吉;至于这第三条……”荣善笑吟吟地双手递上了一张单子,待张越接过之后便解释道:“打从今儿个一早,上门送贺礼地就不曾止歇过。不但有保定侯家等功臣世家,还有小杨学士和杜家,就连安阳王也打发人送来了文房四宝恭贺。越少爷今次可是好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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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面子
    好大的面子……可是,这面子是他的么?
    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的时候,张越早想通了一个最浅显的道理。这年头神童天才不值钱,武林高手不值钱,最值钱的就只有一样——实力。若非他不是姓张,若非他算是张辅信任的晚辈,若非他能够有某位强力人物在暗中点拨,只怕从皇帝到皇太孙再到安阳王等等权贵,谁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即便杨士奇和杨荣,对他另眼看待,也多半是看杜桢的面子。
    只有曾经在开封城内悉心教导了他四年的杜桢,那才是亲人之外真真正正关心他的人。可如今这位恩师已经去了山东那样危机重重的地方,他想要见一面也是难。
    从甬路回到了自己一家所住的院子,一进东厢房,他便看见正屋里没人,觉着四下里静悄悄的,他不禁开腔唤道:“秋痕,琥珀!”叫了两声不见有人答应,他心觉纳罕,掀帘往左右两间屋一看,却发现书房也没人,寝室更没人。
    张越打起门帘来到外头,径直去了正房,却发现里头也只有两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父母和珍珠芍药两个大丫头全都不在。于是,他只能唤过一个小丫头问道:“知道老爷太太和你几位姐姐上哪里去了么?”
    “少爷,三老爷一大早就被老太太派出去拜客了。因英国公夫人有喜,太太她们都上老太太那儿去了。奴婢听几位姐姐说,这英国公府虽大,老太太却以为大伙儿这么一大家子住在这儿,不利英国公夫人安胎,再加上大少爷要完婚,所以得尽快搬到咱们自己的宅子里头去,所以找三位太太一起商量。”
    那小丫头说话极其利索,见张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忙又说道:“这秋痕姐姐和琥珀姐姐却是因另外一件事方才不在。夫人有喜的消息不知道怎的传了出去,汉王妃和安阳王妃听说后都派了年长的妈妈来探望。这自然是府中的几位年长妈妈接待着,碧落姐姐和惜玉姐姐又担心人不够使,所以把两位姐姐都请了过去帮衬。”
    想起自己起初出门的时候王夫人只是稍有不适,已经去请大夫,那时候并没有传出有喜的消息,如今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后。那消息居然惊动了两处王府,这样的速度不免有些惊人。张越微微皱起眉头,虽知道秋痕琥珀既然是被王夫人请去,必然不会有什么干碍,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那儿一趟。毕竟他早先不在,如今去道一声喜也是应当。
    王夫人乃是英国公夫人,这起居和张越等人所住地客院客房自然不同。只是居中的五间大正房素来都是待客之所,并不住人,她平素起居只在东边的小院内。院内正中是三间敞亮的屋子。平素就是严严整整一声咳嗽不闻,这一日有王府来客自然更是肃然。廊下几个未留头的小丫头个个都是低头垂手而立,门内还能听到一阵阵说话声。
    张越平日里虽是径直登堂入室。这会儿知道有王府的人在,自然不好贸然进入。好在门边侍立地一个大丫头眼尖,看见他便赶紧迎了上来,屈膝一拜后便低声道:“越少爷且在外头稍等片刻,赵王府和安阳王府的那两位妈妈都是昔日伺候皇后娘娘的旧人,哪怕在宫中也极有体面,最是讲规矩。若不是如此,碧落姐姐和惜玉姐姐也不会去劳烦您的人。”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道理张越自己也清楚。当下便含笑点头,正预备在廊下站着等,他忽然瞥见那边有几个面目陌生的丫头。几人都是一色松花小袄墨绿色比甲,看着极其肃穆庄重,几乎都是目不斜视。只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丫头大胆,目光径直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脸上有些惊疑,有些惊喜,仿佛是认得他一般。
    “这都是王府地人?”
    张越问得低声。那大丫头也就压低了声音答道:“左边那两个是跟着赵王府那位周妈妈来地。右面那两个是跟着安阳王府那位李妈妈来地。应该都是王府地丫头正说话间。那门帘便是一动。张越只觉身后那大丫头飞快地往后一缩。于是他也就换上了一副肃然面孔。下一刻。一个裹着青金石抹额。身穿天青色对襟袄儿地中年妇人便当先而出。紧跟着就是一个高髻上插着蓝宝石钗。身穿睢蓝色罩甲地妇人。两人虽容貌不同。面上却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地不苟言笑表情。就连说话地音线都一般无二。
    两人看见张越站在廊下都是微微一怔。此时正好碧落惜玉和另两位妈妈送出门来。惜玉便忙解释道:“周妈妈。李妈妈。这就是先头到北京照应咱家老爷地越少爷。”
    惜玉背后那两位英国公府地婆子张越先前就见过。深知这等高等仆妇不可等闲视之。更何况那是昔日徐皇后跟前地人。又是王府中有体面地妈妈。他上前称了一声周妈妈李妈妈。本以为对方未必会识得自己这号人物。谁知道那两位竟都是露出了微微笑容。
    那周妈妈先点了点头。大约是并不常笑。那笑容在刻板地脸上仿佛凝固了一般:“三公子地事情我早先就听咱家王爷说过。果然是一表人才沉稳得紧。”
    “果真是不错。怪道咱家小王爷赞过好几回。”
    李妈妈却是伸手招了招,那边跟着她的两个丫头忙急匆匆奔了上来。虽是疾步,其中一个愣是裙摆几乎纹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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