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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走在假山花园内，鸾久在身后小声哭着：“公子，你死了我怎么办？鸾久不想离开公子啊……”

　　　　方阮林回头眼珠子一瞪：“哭哭哭，一天到晚要死要活的，你哪只眼看我要离开了？”

　　　　鸾久鼻涕眼泪胡乱一擦，神情悲戚：“嗝……公子忘了？那什么南风馆的掌柜给您喂了毒药？”

　　　　方阮林一怔。

　　　　假山旁，陈端呼吸紊乱了几分，一把将他拎到自己面前，不耐的道：“他说的对，方阮林——我只说一遍，给我准备汤水沐浴。还有……金疮药……”

　　　　他的唇白的毫无血色。

　　　　拎着方阮林脖颈的手指也冰凉的如坠冰窟。

　　　　眼中布满暴戾，仿佛被磨尽了最后一丝耐性，只看一眼方阮林便震的双腿发软。

正文　第142章，哈，你杀了他？

　　　　方阮林的小厮们不多会儿就搬来一只大木桶，倾倒热水，置办屏风，衣物架子，盥洗的澡豆子。

　　　　“咳，先出去吧。”方阮林回望了一眼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男子，对鸾久摆摆手。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一转身打算溜走，这房间给他睡好了，自己去书房凑活一晚。

　　　　“来……”

　　　　方阮林眼中惊恐，脚步一滞，僵硬的转过身，就听见那个让自己害怕的男子再次低低的道：“来……”

　　　　“是……”几乎是牙缝里吐出来的话。

　　　　来干什么？

　　　　伺候他沐浴啊！方阮林感觉自己真是生不如死。

　　　　触手冰凉的华袍剥落，伴随着他双手摸摸索索的动作，原本闭着眼睛猛然睁开——

　　　　哈？衣物竟然是湿的？

　　　　上面是什么？

　　　　他低头猛地凑近，那张惨白的脸下，不是中衣，而是黑色的夜行衣！

　　　　上猩红甚至干涸纵横交错的血痕。他摸到的湿润……收回两根手指定睛一看——

　　　　“噗通！”

　　　　一张红漆木春凳倒了，方阮林浑身瘫软在地，张着嘴，神情惊恐。

　　　　“你……你……你……血！”

　　　　方阮林魂都快飞了，慌忙把自己手上的血迹筛掉，仿佛被什么烧灼到了般。

　　　　一声低低的笑意传来，很短暂，但方阮林还是听到了。

　　　　塌上的男子纤长的睫毛缓缓睁开，侧过头，一张完美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侧脸看过来。

　　　　“怕了？”

　　　　“啊！”

　　　　看到一张年轻的过份的脸，竟然不是凶神恶煞？方阮林惊呼一声——眼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怕？

　　　　是有些怕……

　　　　他身上好多血窟窿……肩膀上，胸脯上，黑梭梭的，他来这方府中，是想体面的离开么？

　　　　想到这里，方阮林牙齿又开始上下打颤。

　　　　震惊，害怕，万千思绪闪过心头，到最后却如一根鱼刺哽在喉头，再说不出话来。

　　　　他今年才十七岁啊，还从未见识过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平生所见过的血顶多是从那些没有温度的书卷上看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尸填巨港之岸，血埋长城之窟。”“只解沙场为国死，何许马革裹尸还。”

　　　　老夫子说过的，乱世的血流成河。只是他长恁般大，连砍头都不曾见过。是母亲将他保护的太好了么？

　　　　“嗡——”

　　　　少年还在震惊中，床上的人已经抽出了刀柄，将胸前那些黑色的窟窿眼子往外抠。

　　　　“咯吱咯吱～”

　　　　少年似乎听到钢刀的刀刃穿过肌肉搅动的声音，寒毛倒竖起来。

　　　　终于，在他白皙发颤、骨节分明的手中以及钢刀下，一骨黑色的血水混合着木碎屑，以及半截箭头露了出来。

　　　　闷哼着喘息，躬着身子，靠在床榻，依旧握刀。

　　　　这么一个动作，他已经浑身冒汗，刚毅俊美的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惨白成一张近乎透明的纸。

　　　　缓缓转头，用口型对方阮林说道：“过来帮忙——”

　　　　方阮林战战兢兢，腿肚子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爬起来走过去的，又是怎么握住了那柄刀……替他将那一个一个窟窿眼子挑开……

　　　　这是一个年轻人，俊美的年轻人。

　　　　他甚至想都没想，就抬脚朝他走过去了。

　　　　前一刻，他还给他吃了毒药啊……哦，还徒手将他和鸾久扔进了院子里。

　　　　最后一个箭头被挑出来，方阮林轻声问他：“你……杀人了？”

　　　　陈端没说话，人安静的仿佛睡着了。

　　　　方阮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苦笑道：“你的心可真大啊，不会死了吧？”

　　　　陈端缓缓睁眼，示意他继续。

　　　　方阮林不怎么怕了，抬手替他擦了额头的汗水。“浴桶里的水凉了，我叫人帮你添些热的来……”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用的询问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着。

　　　　陈端摇头。

　　　　方阮林叹气：“伤口这样怎么见水……还是我给你擦一擦……”

　　　　“不……扶我……”他拉着方阮林的衣袖，伤口上又在往外涌着血液。

　　　　……

　　　　哎。

　　　　人还坐在浴桶中，方阮林已经熄了灯，总不能叫院子外的人以为他沐浴要折腾一晚上。

　　　　吩咐鸾久将那些带了血的衣裳床品都拿去烧掉。他自己躺在焕然一新的床榻上看着浴桶中的人。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浴桶里的人终于开口了。

　　　　“恭亲王府，傅崇钦。”

　　　　方阮林错愕：“什么？”

　　　　“杀了。”

　　　　床上的少年以为自己听差了，使劲抠了抠自己的耳朵，怔愣了一瞬，然后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兴致勃勃的光着脚丫子来回走着。

　　　　“你说你杀了亲王府的傅崇钦！”

　　　　“他死了？”

　　　　“哈哈，他真得死了？”

　　　　“哈！！这是天大的好事！我要写信告诉父亲大人！”

　　　　“哎，不行——”

　　　　少年顿住，一住不住的看着浴桶中的男子，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惊喜，弯身凑过来道：“他可是圣上的亲弟弟，你真的把他杀了么？”

　　　　陈端蹙眉，几不可闻的闷哼了一声。

　　　　这个方阮林可真烦啊。

　　　　要不是怕连累小丫头，他早就回去了。

　　　　不过想回去……还早啊，那些人还会再找来。可惜的是，什么时候能一起入学堂呢？

　　　　方阮林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思考一瞬：“这些天你就留在这里！”又叫来鸾久：今天的事情不许走漏风声，还有那些夜行衣务必烧个干干净净！

　　　　鸾久一脸的茫然，见方阮林表情严肃，当下不多问，乖乖的把自己埋起来的‘物证’挖出来老老实实的烧掉。

　　　　第二天，方阮林快速吃完了早膳，又叫人送了些好消化的食膳来自己的别院。

　　　　可怜的鸾久几乎一整夜没睡……

　　　　他一人光处理那些血淋淋的洗澡水就忙到半夜——此刻正顶着两眼底的乌青，撅嘴，一副你欠我的模样，看着自家公子小心翼翼的坐在床头吹着粥——

　　　　真是郁闷透了啊，到底谁才是公子啊？

正文　第143章，大事

　　　　鹤翔庄酒楼里的客人络绎不绝。

　　　　“这位客官您慢走！”

　　　　“客官来来来里面请”

　　　　“唷！又是人满，得，咱们去二楼。”

　　　　那边的客官剔着牙：“不错不错，你们家酒楼的饭菜比平时香了很多？几时换厨子了？”

　　　　店小二脸上堆着笑：“那哪儿能啊，咱们店里每一个厨子都是好手，掌柜可不舍得换！”

　　　　过了午饭的时间，众人又聚集在了厨房里。

　　　　李治率先道：“凉菜部分已经全部完成，今天做开始做热菜，第一道是‘西芹肉丝’。咱们还是老规矩，从你们中间选出最合适的菜肴制作方法。”

　　　　四位厨子身上都围着间色竖条纹围裙，陈三妹在其中的个子最为娇小。

　　　　另外三人向着陈三妹友好一笑，颔首低眉真诚道：“陈姑娘多多指教～”这几日以来，陈三妹在厨艺方面表现出的耐力和天分已经让人刮目相看。

　　　　三妹也含蓄的颔首回礼，四人便在各自的灶子前站好。

　　　　这次的菜肴很简单，用到的主要原料有芹菜、瘦猪肉。然而别看是一道简单的菜肴，想要将这道菜做得美味口感俱佳，是最考验厨子功底的。

　　　　半人高的灶台上四口锅同时煎炸炒，炉膛专门由一个烧火丫头控制着。

　　　　另外一间里面建起大高炉，各式蒸菜都在里面又另外几个厨子看着。

　　　　而这边的四口锅炒的全是“西芹肉丝”，第一位，厨子是个年轻的男子名叫洛云，他的动作比较快，其他三位厨子或整理青菜，或腌渍瘦肉时热油，他已经准备热锅了。

　　　　第二位陈三妹第三位韩青盛第四位葛赢的基本步骤和第一位差不多，只是在处理芹菜的手法上以及用料略有不同。

　　　　炒青菜最基本的要求便是将黄叶、老叶清理干净，有虫卵的一定要洗涤干净，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青菜必须先洗再切，否则营养会流失。

　　　　鹤翔庄的厨子可不止这么四位，平日里做菜大家都不藏拙，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十多个人聚拢在一起，当然，最受大家关注的厨子非陈三妹莫属。

　　　　只见陈三妹先将芹菜摘好，去除根部。

　　　　众人一面看着一面心道：呀，这陈姑娘做菜的第一步就同众人不同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前三位厨子在摘菜这一方面并没有非凡之处，大家都是摘好洗好，切成段装盘准备入锅，如此而已。

　　　　陈三妹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她在洗菜的盆子里放入了少许盐粒。

　　　　为什么要放盐？又不是腌咸菜！

　　　　众人瞪大眼睛看着，就在大家疑惑之时，陈三妹开口道：“青菜上总会有些小虫子、虫卵，这个很不容易清洗干净。”

　　　　如果客人吃到一盘带有青虫的菜，后果可想而知，脾气不好的直接掀桌。

　　　　但是一点一点找虫子，还是相当麻烦。

　　　　“那么，如果放少许盐，大家请看——”

　　　　围观的众人凑上去，哟呵，水面上漂浮起小虫子的尸体？

　　　　“这法子不错！”

　　　　其他三位厨子也暗自记在了心底，还没有入锅的也赶紧将自己的菜放在盐水中浸泡一下。

　　　　这三位是常年做菜的人，加上鹤翔庄酒楼繁忙，有时候八口锅一起用，他们常常是一个人在两个灶台上转悠。等陈三妹将芹菜梳理的干干净净时，他们锅里的肉丝已经熟了，加上芹菜，少许凉水，然后就专心的看陈三妹讲述。

　　　　三妹目光平视众人，整理了一下思绪，道：“经过刀工处理的每一种原料，不管是块、片、丝、条、丁、粒或者是其它任何形状，都应当整齐均匀，清爽利落。如果粗细不均匀、厚薄不一长短不齐，不但形状杂乱，而且在调味时，细薄得容易入味，粗厚的不容易入味，这就会影响客人的口感。”

　　　　这是一件最平凡简单然而又最容易让人忽略的事情。

　　　　不过一旦投入其中认真去做，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就像这样——”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陈三妹将芹菜一切为二，然后靠近根部较粗的部分，用刀尖开始削分成一样宽的长条。

　　　　“肉质也可以简单的腌渍一下……就像葛师傅这般。”

　　　　葛赢受宠若惊的笑了。

　　　　陈三妹温和的道：“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方法，让客官吃到更香更软的瘦肉。”她这样一说，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还有什么法子？一定要看仔细，记住。

　　　　只见她将猪肉切成了大小均匀的薄片，然后取一根木棍竖着在猪肉上用力均匀的捶打起来，捶打均匀后便将肉片卷起来，继续捶打……

　　　　猪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松变软，被她轻一卷，真是神奇极了！

　　　　不用想，这样松软得肉卷放在锅里，肉汁一滚，香软酥嫩，万般滋味融入其中啊！

　　　　这真是一项旷世奇闻的技巧！

　　　　“想不到……还有这种方法？”

　　　　“岂止是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啊！”

　　　　“陈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如博学，在下佩服！”

　　　　连站在李治身旁的王峰都眼前一亮。

　　　　同陈姑娘在一起共事的这些日子，比他们以往的十几年学到的东西还要多。

　　　　最后做出来的四道菜“西芹肉丝”，毫无疑问，出自三妹手下的菜品更加美味。

　　　　李治的神情愉悦，当场宣布：“三年一度的行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以往行会，多是商人百货举办的节日，跟咱们干酒楼的毫不相干。不过今年有件好事——”

　　　　是，行会啊，就是商人的事情，比如谁家新出了绫罗绸缎，拿出来大家一起瞻仰下，好的刺绣也会来个比拼，瓷器、首饰、皮革甚至字画等等。

　　　　行会的热闹程度可不亚于盂兰盆节、上巳节。

　　　　听说京城里行会末了还会有蹴鞠比赛，甚至还有学生们组成的诗社、文人骚客诗情画意一把。

　　　　像他们这种庖厨还真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正文　第144章，好机会啊

　　　　随着李治话音落下，大家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我不是听错了吧？！”

　　　　“掌柜您说的是真得？”

　　　　“啧啧！”

　　　　葛赢几人叹道：“厨艺好的人还会被选拔到宫中去？”

　　　　“当大官？”

　　　　“别做梦，能去做个烧火小厮就不错了！”

　　　　“啊呸！俺们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去去去，掌柜方才不是说了，要是观察史看好了就推荐去那个什么珍馐署下的典事哎！”

　　　　“掌柜，江南西道观察史真得有这大的权力？”

　　　　“这可是好事啊？峰子洛云三妹，你们三个有希望啊？”

　　　　李治也转头看向陈三妹，三妹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单单碳烤活鱼这道菜已经震惊整个洪州了。要不然江南西道观察史也不会特意上若水镇来，还将原本应该在洪州举办的行会挪到了若水镇来。

　　　　自然，届时从京城下来的洪州的观察史，还有洪州的各级官员都会到这里来。

　　　　李治曾经想过这道名菜一定会走出若水镇，但是真没有想到它的影响力竟然如此巨大，连行会的地点都改变了。

　　　　趁着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李治对陈三妹道：“怎么样你可想好了么？”

　　　　陈三妹芙蓉般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愕然，纵使有一大块瘢痕，也阻挡不了她这种惹人想要垂爱的神情。

　　　　“想什么？我么？”

　　　　一旁同众人插科打诨的王峰和洛云都不约而同的透过人群看向陈三妹。

　　　　“哎哟喂，这可是咱们走向人生飞黄腾达的好时候！”

　　　　“得了吧，据说重楼酒家的人也要参加，他们家的厨子水平也是一流的！”

　　　　“他家生意不行啦，之前模仿咱们吃树鸡，差点弄出人命来，掌柜到现在全镇搜索那个卖给他毒树鸡的人……”

　　　　那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这种事也是百年难遇了，哎，要不是陈姑娘来了咱们这里，鹿死谁手还真是不知道呢！”

　　　　“说的是，不过，陈姑娘会不会去争取呢？”

　　　　陈三妹脸上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大哥还没有回来，要是大哥回来了，她还可以同他商议一下此事。

　　　　他的仇家不就是京城的权贵吗？如果她去京城，在那里占有一席之位，是不是可以帮到大哥？

　　　　话虽这么说，可是真的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可不容易。除了科举入仕这一条捷径外，其他的老百姓们皆是农本工商末，家大业大若是没有权贵之人作保障一样是白费力气。

　　　　她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单打独斗？绝无生还可能。

　　　　以上种种念头也不过是眨眼间在脑海中闪过，陈三妹如实道：“我一个小丫头只是会做几样菜，哪有那个富贵命去京城呐，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掌柜这里好。”

　　　　李治也是这么认为，毕竟三妹厨艺不假，但没有家世的她去了京城只会举步维艰。“知道你的意思也好办了，到那天你尽管用心放开手脚去做，博出个好名声，将来就算在若水镇开酒楼我也会支持你。”

　　　　这次轮到陈三妹受宠若惊了，毕竟之前两人可是商议好，陈三妹做菜的方子要保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再限制她的意思了吗？

　　　　她疑惑的抬头，见李掌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跟着这样好的掌柜她哪里还想去开酒楼啊？心里摇头，张口笑道：“我不开”

　　　　除非有一天陈端也成了秀才，然后继续考学，要是他当了大官，那样有了他的支持，还怕一个小小的酒楼开不起来吗？

　　　　嘿嘿，到时候恐怕她也不满足于只开一个小小的酒楼呐。

　　　　“好！”李治松了一口气，笑容愈加温和，示意陈三妹借一步说话……

　　　　“其实这一次行会，江南西道观察史还带着另一个目的，一位在朝中做官的同乡捎给我的口信是我大概就要官复原职了……”

　　　　啊？

　　　　听罢他的话陈三妹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