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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是深秋寒重，倚亭轩园中的梅花林仍然是生机勃发，再用不了两个月就能长出片片洁白的梅花来。
没多久，楼晏已换了身衣服出来，这回或许是因为并不匆忙，所以周到的穿了厚实一些的外袍，随着走出来的宫女也细心的为他披上了披风。
见九月始终都站在门外，并没有找间屋子坐下休息，楼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走过来时淡道：“明珠县君既是大病初愈，何不在这倚亭轩中坐下喝杯热茶再走。”
九月却只是勾唇一笑：“臣女无碍，让晟王殿下挂心了，既然是良贵妃近几日因为深秋的天气病情又重了些，臣女若能帮得上必然会尽快为她医治，所以这时间还是别耽误了吧。”
反正她是装病，他是真病，两个人各自心里都有分寸，也没什么好扯来扯去的。
楼晏淡看她一眼：“本王的母妃这会儿该是正在休息，此时去了良辰宫也需在外等她醒来再说，怎么，你很急？”
九月却是在这时转过身去率先向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当然急了，晟王殿下眼看着就将离开皇都城，臣女是怕不能赶在殿下离开之前治好贵妃的身子。”
楼晏当即看向她匆匆走出倚亭轩的背影。
走出倚亭轩，九月也没为自己刚刚扔下的那句话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若说楼晏对她是真的没了一丝一毫的感情也就罢了，既然是自做多情，她也没资格去埋怨他的绝情绝义，说走就走。
可偏偏今时今日，就算九月不知道他对自己究竟有几分感情，但起码这份在乎和相助之心是有的，既然有这份心，却偏偏走的这么干脆又绝情，她当然有她的埋怨。
身后传来那人轻缓的脚步，楼晏这人内功极好，通常他的步子是无声的，可此时却有了声音，不禁让九月的嘴角隐约有那么一丝抽搐。
这是干吗？
提醒她，他才是主子，应该走在前面的，结果却被她甩到身后去了是吗？
她立时停下脚步，回头时却见楼晏一个人正向她这一边走过来，并没有宫女跟出来，她不禁一愣，看了看倚亭轩的方向，再又看向他，难道这厮是打算来跟她表白的？
九月不禁抬起眼望着他的眼睛。
直到楼晏走得近了，她才眨了眨眼，其实她很想说，如果他要回漠北的话，只要她尽快解决了太后和丞相府这最后遗留的问题，可以和他一起去漠北，但又觉得自己太主动了的话会不会太那啥，所以忍了忍，没有马上脱口而出，打算先听听他的话。
谁知楼晏只在她面前站定了片刻，便直接转身向良辰宫的方向走去，走时扔下一句话：“专心做你的明珠县君。”
九月立时面色狠狠的一抽，猛地转眼看向那厮一身绛紫的背影，只觉得当头一棍就这么被砸了下来同，暗自狠狠的磨了磨牙，快步跟了上去，正想开骂，却是忽然瞥见远处昭仁宫的方向，似是有一个人走进了昭仁宫。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是九月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人似乎是平王。


　第290章：众人皆醉你独醒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是九月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人似乎是平王。
她不禁想到刚刚如果不是楼晏及时赶到的话，她现在指不定是被太后和平王两人相逼到什么地步了，一时间心头那些儿女情长的小火苗瞬间又压了下去，只转眼见楼晏虽然没有看向那边，但却显然是知道什么似的，没有多说，眉目间仍旧是疏离淡冷之色。
九月的理智回归，出口的话已换了语调：“刚才，在昭仁宫那里，谢谢殿下及时替臣女解围。”
楼晏的脚步平稳，并未因为她的话而做半分停留，却是目色悠远的淡看着良辰宫的方向，半晌，道：“你既是进了宫，自然也该有所准备，本王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一个小小庶女突然挤身在皇权争斗的旋涡之中，只怕你纵使今日脱困，明日便又会粉身碎骨。”
“臣女知道，对了，殿下那日托人给臣女送来的玉簪流苏，臣女很是喜欢。”九月忽然说。
楼晏眉目一挑，这才回眸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她头上戴着的正是以晟王府的名义所赠的玉簪，目光缓了缓，却并没有多说。
“臣女‘病’了这许多日，可终究也推托不了多久，殿下您位高权重，若想避开这许多风波，自然有你的方式去回避，无论是远走漠北还是用其他的方式，您都是能为自己做得了主的。可是臣女，如您所说，只是一个丞相府中的庶女，不得爹爹疼爱，不得府中人心，如今不过就是被太后封赏了个县君罢了，可在皇上和太后的天威面前，臣女并没有什么变化，面对皇上与太后的任何召见或者是任何要求，臣女都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九月目色沉静的走在楼晏身旁，声音很轻，也很慢，却是字字清晰：“就如刚才，在昭仁宫时，太后的权势在朝中覆盖面极广，臣女在面对太后的那些许‘好心’和‘建议’时，是真的没有办法拒绝，无论我在太后面前的回答方式是太愚蠢还是太精明，都是一种拒绝的方式，都一样会招来杀身之祸。”
“既是知道入宫便已接近祸端，你却还是来了。”楼晏终于答理她了，说话的同时疏淡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怎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九月顿时就笑了出来：“我在太后面前若是能随机应变，对答如流，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太后叫人拖出去仗毙了。面对这样的老人家，臣女只能将自己的年龄当做保命符，以自身的幼稚对付太后的老成，只能盼望太后看在我年少无知，对任何人都没有多大威胁的情况下，饶我一命罢了。在一个权倾朝野并且已经有八十岁的老人家面前，做出适合我年纪的事情才是最安全的。”
楼晏不免叹笑：“果然是个精明的丫头。”
“王爷不也是吗？”九月亦是笑着看向他：“在这藏于皇城暗处的腥风血雨中，被万众瞩目的领兵亲王，退则过弱，必会受人压制被强行卷入这一处旋涡，强则过盛，必会木秀于林，被视做眼中钉，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九月一边说一边看向楼晏那眉目微敛并没有什么太多惊讶的神情，仍旧笑道：“这般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臣女可是跟您学的。”
楼晏睨她一眼：“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臣女靠的就是这么一张嘴，而王爷您靠的却是心胸间的大智慧。”
不就是溜须拍马么，她也会。
“哦？何为大智慧？本王怎么不知。”
“众人皆醉你独醒，王爷您靠的就是这一份清醒。”九月挑眉：“我说的不对吗？”
楼晏看了她有一会儿，才微叹：“本王若是真的清醒，这会儿就该依然在倚亭轩躺着，而不是在这里听你这丫头的满口胡言。”
“……”九月顿时闭上了嘴，眨巴了两下眼睛，弯唇笑了起来。
＊＊＊＊＊
良辰宫——
良贵妃醒来已有多时，正斜靠在榻边与站在不远处的楼晏轻声言谈一些母子之间不轻不淡的闲事。
九月则是坐在床榻的边缘，手指在良贵妃的手腕上探了一会儿，再又观察着良贵妃的气色，时不时的回头与贵妃身旁的那几位常侍候左右的宫女说几句话，了解贵妃平日里的生活习惯和每一次病重时的情况。
最终的结果是，这贵妃多年不愈的头风之症，其实不过就是二十一世纪医学上所称的美尼尔综合症。
“贵妃娘娘。”九月将良贵妃的手轻轻放回去，恭敬而客气的轻声问：“臣女敢问贵妃娘娘，您娘家母亲或是姨姑叔父之类的亲人，可是也有人如此这般的被头风之症困扰多年？”
本来良贵妃并没有把九月这个丫头当回事，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丫头，她都没想到楼晏会真的将这么一个小丫头带来这里为她医治，现下听见九月的话，才陡然将视线落在九月的脸上，眼中似是有些惊讶：“你是如何知道的？”
由此，良贵妃又看向眉目间并无波澜的楼晏，想了想，再看着九月眼中的淡笑，良贵妃便缓缓坐起了身：“明珠县主莫不是真的有能医治本宫这头风之症的好方法？”
九月先是对良贵妃轻轻笑了笑，然后自榻边起身，走到一旁去，轻声吩咐宫女将窗子打开，将屋中的火炉撤出大半，直到屋子里的空气舒畅了许多，才回头轻声说：“贵妃娘娘，臣女虽是年纪小，经验没有这宫中的许多御医那么多，不过您这头风之症的疗法，臣女倒确是有些方法。”
良贵妃未料这小小丫头竟然能夸下如此海口，但想想自己皇儿的性子，楼晏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他会将这明珠县主请过来，想必，该是真的有什么办法……
“什么方法？”良贵妃轻问。
九月轻声说：“贵妃您的头风之症是一种遗传性的眩晕病，这种病只能预防和避免，并不能完全根治，但只要贵妃您按能臣女所说的方式去逐渐改变生活习惯，臣女敢说您以后会很少再发病，即使此病无法根治，却并不影响身体，只要保证不发病，便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第291章：医治贵妃

良贵妃看着九月的眼神，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后，方才点了点头：“好，你说，本宫且听一听。”
“首先，贵妃娘娘您这病的病况是突发性的眩晕、耳鸣还有眼瞳震颤，而眩晕有明显的发作期和间歇期。”九月轻声说：“此病患多数为三十岁到五十岁的中年人，娘娘您已年愈四十，每一次发病最常见的状况是睁开眼时感觉屋子和周围的所有物体都在转动，闭眼时则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旋转，眩晕来势猛烈的时候这种感觉会加重，每一次发作都需要卧床静养，半点都不敢动。”
九月的声音很轻，良贵妃却是听的清楚。
良贵妃倒是并没有说她这番推断是对还是错，只是盯着九月眼中那抹不该属于一个十四岁姑娘的镇定和自信，须臾缓缓的点头：“你继续说。”
虽然良贵妃并没有多说，但能听九月继续说下去，显然九月的推断没有错。
从她听来的这许多症状来看，良贵妃果然是美尼尔综合症。
“贵妃娘娘您的这种‘头风之症’是属于一种极端严重的眩晕症，发病时生不如死，恶心呕吐加上天旋地转的感觉让您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不停的倾覆，那种难受的感觉很无助，可是一般经过几个时辰或者一天之后就会转好，逐渐恢复，只不过，听这些宫女的口述来说，娘娘您这几年经常会发病，并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良贵妃继续点了点头：“没错，你既说的如此准确，可是有最好的克制这种病的方式？这病一旦发作起来，本宫是真的生不如死，总是恨不得直接一头撞在床柱上死了算了，可每每发作几个时辰后逐渐转好……”良贵妃忽然淡笑：“本宫这想死的心也就又断了。”
“从今天开始，只要不是特别寒冷的天气，这良辰宫寝室中的暖炉不要超过两个，如果天气太过寒冷，暖炉放的比较多的话，就一定要注意通风，娘娘，您这病不适合在太过闷热的房间，平日里必须保持周身凉爽轻快，呼吸舒畅，这是其一。其二，也就是最重的要一点，娘娘您必须要控制好自己的心情，不要操心上火，也不要总是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在心里惦记着，时日久了，内有暗火无法排出，就会导致此病发作，而您若是在发作之时没有静卧或者心情太过急躁的话，只会越来越严重，对了，娘娘您从此以后忌用酒和茶，平日里多喝温热的清水。”
九月说到这里，忽然回头看向旁边的几个宫女：“贵妃娘娘的这病已经反复发作有几年了？”
宫女恭敬的对她俯下身回答：“回明珠县君的话，娘娘此症陆续发作已有五年之久，近两年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今年本来是已经有些好转了，但是这几个月娘娘心里烦忧，就忽然又一次病倒了，且这几次的病来势凶猛，反复发作有两个多月了……”
“已经有两个月了？”九月低声轻念着。
宫女却又接话道：“不过每一次晟王殿下来探望娘娘的时候，娘娘的病情都会多多少少的有些好转，能醒过来与王爷说说话，但却依然是头晕的无法下床。”
九月点点头：“娘娘，由此可见，您的心情才是影响这病况的最主要原因，您一定要有一个好心情，不要为太多的事情劳心伤神了，若是有什么心结，还需要早早的解开才是，这病是否能完全的好转，还是要靠您自己的心情调节，臣女也只能做一些辅助的方式来帮您减少一些痛苦。”
宫女这时在一旁忽然向榻上的贵妃跪了下去，一脸忧心的说：“娘娘，晟王殿下始终都在劝您放宽心，莫要再时常惦记着那些烦心事，也劝过您平日里注意饮食，不要吃太过辛辣的东西，可您总是说嘴里发苦没有味道，现下明珠县君都已将您这症结说清了，您可一定要听劝，不要再钻在那些牛角尖里自己一个人郁结难受了，这病的是您自个儿的身体，难受的也是您自己啊。”
九月听见这宫女的话，不由转眼看向楼晏，见他眸色平和的亦是回看了她一眼。九月微微勾了勾唇：“晟王殿下博学多识，纵使并非专业的医者，从病根的起源处也能看得出来娘娘的病症原因，既然晟王殿下早已劝过娘娘您，娘娘何苦还要如此熬着心？导致这眩晕症越来越严重？”
说话的同时，九月回头看向良贵妃。
良贵妃叹笑：“这几日本宫虽是在这寝宫中养身子，没出去走动，但也听说了明珠县君你在太后寿宴上的事，知道你是个嘴快的丫头，没料到你这丫头不仅嘴快，竟然真的能看得出我这病根所在。”她顿了顿，又轻声说：“虽说本宫这病，这些年有不少御医都探诊过，可那些庸医一再的说本宫是头风之症，不可见风，不可着凉，便将这屋子里由冬至夏的点着暖炉，夏天的时候差点没闷死我……”
听见良贵妃这话，竟是有了些幽默和抱怨之意，九月忍着笑，只是恭敬的对贵妃点着头：“臣女已经说过了，您这不算是什么头风，您这是眩晕症，必须保持通风呢。”
“这会儿窗子打开，炉子也撤了几个，本宫是真的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虽说不能确定你的那许多建议是否有用，但就目前来看，明珠县主的名号真不是白得的，你这孩子倒确实是有些手段。”
“娘娘谬赞了，晟王殿下为元恒鞠躬尽瘁，娘娘您在后宫又是个贤和中庸的主子，臣女能为娘娘和殿下解决烦忧自然是臣女的福份。”
“你这孩子，嘴也是甜的很。”良贵妃点了点头：“要说皇儿的确是也对本宫做过类似的规劝，但皇儿自小都是孝顺之人，本宫不生病的时候他也时常叮嘱本宫莫要时常心存忧虑，要饮食清淡时常出去走一走，这些话本宫听的麻木了，便也没有当真，现在听了明珠县主的话，本宫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自会从今天开始按你所说的方式去调养。”
良贵妃又笑着转眼看向楼晏的方向：“皇儿，这明珠县君既是有如此医术，你不是这几日也得了风寒么？让她给你顺便开个药方吧。”


　第292章：无字药方

楼晏淡笑，对良贵妃点了点头：“儿臣无碍，休养两日也便好了，只要母妃的身子康健，儿臣也就少了份忧虑牵挂，自然也会尽快好转。”
良贵妃点了点头，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明珠县君，那就烦请你替本宫和皇儿各开一个方子，本宫这外养的方式已是记下了，但是否也需要内调？”
“自然是要内调的，这样内外兼并会好的更快些。”九月恭敬的转身走到一旁，拿起笔在桌案上正要写字，却是想了想，忽然叫来旁边的宫女，见那宫女有些才貌双全机灵聪明的意思，似乎不像是那种不会写字的痴人，便说道：“你来写。”
宫女听话的过来拿起笔：“明珠县君请说。”
“娘娘，臣女这里有一味名为白姜散的药，用药为白果仁五钱，干姜一钱，上药烘干共研末，分成八份，每份一钱的重量，每天早晚膳后以红枣两颗，黄芪二钱煎水各服一份，或是用温水送服也可。”
说完后，九月又道：“这宫中可有御医开过的那种专治风湿骨痛的膏药？”
宫女回答：“有的。”
“那便在娘娘发病之时，将那种膏药贴在娘娘颈下靠近脊柱的位置，居中贴上就可以，若是病的太过严重，将额头处也贴上，必见奇效，可以将眩晕的感觉至少减缓大半，少遭一些罪。”
“好，记下了。”宫女抬起头来说。
九月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良贵妃：“娘娘，这一切治疗的方式都只是一种方式罢了，就如晟王殿下所说，您务必要调节好心态，忧郁恼怒等精神刺激可导致肝阳上亢或肝风内动，诱发眩晕之症，患此病之人应胸怀宽广，精神乐观，心情舒畅，情绪稳定。还要注意休息起居，不可过度疲劳。”
良贵妃点头，看向那宫女：“问柳，都记下了么？”
宫女恭敬的答：“回娘娘，县君这会儿说过的话，奴婢都已经记下了，一字不落。”
“那就好。”良贵妃微笑：“本宫从今天开始会调节心情，若是再度发病，可能还要烦请明珠县君入宫为我诊治。”
“娘娘既是说下此话，便是信任了臣女，臣女自当庆幸，莫敢不从。”九月亦是恭敬的俯了俯身。
良贵妃点了点头，忽然抬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