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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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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又为如何让徐阶做首辅而头疼。
  这一觉睡到第二日午时才被大太阳活生生热醒。
  吃过饭,徐阶那边就有消息过来,说王抒的判决司礼监批红了,从轻发落,各除所有官爵,解送回原籍,交由地方官看管,家人今天就可以拿了判书去北衙接他回去了。
  周楠大喜,急忙备了车马去了王世贞家。
  王世贞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这么精干,只一夜工夫就将事情办成了,激动得抹了眼泪。为了救自己父亲,周楠竟然去徐阶那里哀求,娶了徐家再醮之女,其中所手的委屈自不待言。
  这孩子真是个有情有义的。
  师生二人收拾好东西,一路行去北衙。
  饶得王抒胸有静气,在天牢里关了一年,此刻重获自由,依旧把持不住地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朝西苑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高呼:“皇上圣明啊,知道老臣是冤枉的!”
  他一哭,父子二人就哭成一团。
  周楠也是心酸,待两人哭得差不多了,才上前劝慰了半天。开玩笑地说:“师公,恩师,司礼监的批红上说,让师公你老人家一刻也不得耽搁,明日就出京。学生这不是要迎娶徐阁老的孙女吗,得另外在外面买一套宅子。你们也知道学生家贫,京城物价腾贵,也买不起。要不,师公你老人家开个恩把院子折价买给学生,便宜我一回。”
  看到他满面惫懒模样,王抒就乐了,骂道:“你这不就是想在老夫这里请赏吗,你师公家也不缺这套宅子,明日叫中人过来写下契约,老夫做主送给你做贺礼了。”
  太仓王氏,东晋琅邪王家直系,乃是苏州豪门望族,区区一套宅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王抒这次能够活命全靠周楠,再说他确实喜欢周楠这个机灵的后辈,真心那他当自己的亲孙子看待。
  周楠没想到自己随口逗趣竟然得了这份大礼,心中忍不住喝彩一声:敞亮,这个师公我倒是没白喊。
  很快,周楠和王世贞就将王抒的私人物品收拾好。
  看到那些破旧铺盖被褥,周楠皱了一下眉头,道:“师公,恩师,这些东西实在太旧了,带回去也不能用。再说,这可是天牢里的东西,未免晦气,扔了吧!”
  王抒:“你倒是想错了,老夫这些东西是要送给隔壁老朋友的。”
  周楠:“给严分宜?”
  王抒点头:“我和老严虽然是不死不休的仇家,可在大家先都关在天牢里,就个人而言私交也算不错。往昔种种,自然不要再提。子木,你就替我跑一趟,算是帮我同他告个别。哎,想当年,严分宜是内阁首辅,老夫是蓟辽总督,一年中总要见上几次面。今日别后,怕是再见不着他了。哎……”
  他叹息一声:“这些年,以往的那些老熟人老死的老死,致仕的致司,也没几个在朝。”
  一个时代,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是,学生这就去办。”
  周楠拿了东西,和锦衣卫们说了一声。
  锦衣卫对周楠这个天子近臣很客气,搜检完毕之后,就领着周楠进了严嵩的院子,说了一声:“严首辅,有人来看你了。”就转身出了院子。
  太阳实在太大,院子里热,严嵩就开了窗坐在屋子里。
  看到周楠,眯缝起眼睛:“子木小友,怎么想得来看老夫,也不枉老夫与你相识一场。”
  周楠进得屋中,将东西一件一件替他摆好,笑道:“我家师公今日出狱,他说这些东西阁老都用得上,叫我送过来。”
  “阁老一说不用提了,替我多谢王抒,坐吧!”严嵩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周楠:“不了,我还要送师公回家沐浴更衣,不克久流,等以后再来拜见介溪公。”
  “你口不对心,今日若是走了,只怕以后咱们也不会再见面的。”严嵩继续指着椅子,道:“你我能够在一起说话,也是有缘。老夫看你气色晦淡,应该是遇到事情了。老夫别的本事没有,但做了十多年首辅,朝堂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或许能够给你些意见。”
  “真没想到介溪还会相面啊!”
  严嵩:“老夫被关在这里,也没个人说话,今日既然逮着你了,自然要说个够。”
  “哈哈,严阁老还真是豁达。”据周楠所知,在真实的历史上,严家父子要在嘉靖四十四年接案。小严因为通倭,被判斩首。严嵩则和王抒一样被解送回家,交给地方官看管。
  老严身为曾经的首辅,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自然一清二楚,也不抱任何幻想。
  今日竟然如此豁达,叫周楠心中佩服。就有个念头突起:若说是权谋,老严在明朝也算是能够排进前十的。我不是正在为徐阶做首辅的事情头疼吗,何不和他交流交流?没准会有意外收获。


第三百九十八章 最后一课
  周楠顺势坐在椅子上,打开折扇慢慢地扇,心中斟酌着语句。
  严嵩突然问:“周小友,老夫且问你,什么是宰相?”
  周楠想也没想,随口答道:“调和阴阳,沟通左右,联络上下。”
  “说得好,确实如此。”严嵩继续问:“外朝内庭说到底就是一座房子,不管这栋屋舍是新是旧。是巍峨堂皇,还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宰相就是个拿着刷子蘸了石灰的粉刷匠,务必让这房子看得过眼。可是,老夫又问你。这话儿既然这么简单,人人都能做。内阁阁老可以做,侍读侍驾学士可以做,甚至就连秘书阁的人也能做,为什么又要单独设一个内阁?”
  “至于票拟,其实这事也没什么打紧。通政司在分票的时候,也可以写上自己的意见。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周楠闻言一呆,是啊,严格说起来内阁只能给大臣的奏折上写下处理意见,最终的决策权,也就是天子批红却在司礼监手里。如果遇到刚强的君子,这就是个秘书机构。
  那么,又为什么要单独设这里一个权势凌驾于六部之上的行政核心?
  不等周楠回答,严嵩揭晓答案:“代表、制约。”
  周楠:“还请教。”
  严嵩:“自古就有士大夫与君主共治天下之说,或云,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所有。士与君都需要有一个代言人,都需要有人在其中调和。”
  他这话说到实质了。
  中国古代抛开商周的奴隶社会制度不说,封建时代总的来说分为两个阶段:封建分封制和高度的中央集权制。
  分封制起源于战国时代,中国历代史家都将这一时代做为封建制的开端。在这一时期,战国各国君主痛感奴隶制度对于生产力的制约,恢复了百姓的自由之身。为了管理国家,将土地分封给儿子管理。
  王的儿子是侯,侯的儿子是大夫,大夫的后代是士。于是,一个积极参与政治的士大夫阶级就这么产生了。
  不过,封建分封制虽然极大提高国力,方便君主管理国家。可因为效率低下,又不利于集中国家力量办大事。于是,就被实行中央集权的秦始皇横扫碾压。至此,封建分封制就被实行郡县制的集权政治形式所代替。
  但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的传统却保留下来了。
  也因为如此,君权和士大夫的特权必然发生激烈的冲突,这个时候就需要有宰相来扮演中间人的角色,来调停、缓和矛盾。
  宰相说到底就是士大夫阶级的代表。
  听严嵩说完,周楠由衷地道:“阁老说得是,概括得好。”
  严嵩抚须笑道:“周小友,老夫入狱,内阁首辅一职按说应该由次辅担任。你是徐阶的门生,老夫看你面带忧色,想来内阁首辅一职尚未有定论。其实,这事也不难办。”
  周楠心中大动:“介溪公的意思是徐阁老要想出任首辅一职,关键是在百官的态度,难道需要朝廷公推,此事谈何容易?”
  是啊,现在朝堂之上有几股势互相角力,都欲要填补严党下台之后的政治真空。其实最大两股是裕王府和徐阶。
  裕王府的势力这一年来已经深入到大明朝政治版图的各个角落,内阁有李春芳,舆论清流有国子监祭酒高拱,知识分子阶层有翰林院学士张居正,外面又有主持东南军务的统军大将谭纶,已经是一头庞然大物了。
  真到公推内阁首辅时,搞不好大家推出来的是高拱而非徐阶。
  这事根本就没有可操作的可能,周楠犹豫了片刻:“难道这事的关键是天子的态度?”
  天子倒是想让内阁彻底变成一个秘书机构,好集权于一身。这事嘉靖皇帝根本就不可能点头,他现在的态度就是拖一天算一天,直接拖黄了事。
  听周楠这么说,严嵩哈哈大笑:“若真如此,徐阶只怕是终身首辅无望了。”
  周楠一惊:“还请教。”
  严嵩不答反问:“好,周小友,老夫又问你,首辅在君父面前又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周楠:“劝戒君父。”既然首辅是士大人的代言人,那他的的主要目的就是制约皇权,使皇权和士大夫保持微妙的平衡。
  严嵩笑着摇头,将话说得直白了:“宰辅什么时候要制约皇权了,他需要制约的是皇帝。”
  “啊!”周楠瞪大了眼睛,严嵩这话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不过,他现在已经这样了,自然也不怕说出这样的话来。
  严嵩笑毕,缓缓道:“皇权不需要制约,皇权从来不下乡。治理地方靠的是什么,靠的是读书人,靠的是地方缙绅。若徐阶真有治国雄心,只要做好这事,内阁首辅一职当不在话下。周小友,他年你若有意内阁首魁,也要拿捏好这其中的分寸。既让百官和天下士大夫满意,又不至于触怒君父。”
  说罢,他摇头苦笑叹息:“这个分寸要把握话谈何容易,往百官那里偏上一分,君父对你有了成见,你在内阁也呆不久。若是偏向天子,那就是身死名灭的下场。老夫之所以变成现在模样,就是因为太偏向陛下了,惹了公愤。”
  “这是我作为一个老人,在临别的时候送你的礼物,一旦悟了,当受用无穷。”
  周楠也叹息:“看来,调和阴阳并不容易。长此以往,内阁岂不都是一味甘草,满腹乡愿?”
  严嵩:“其他辅臣遇事可以不着声推给首辅,可首辅却能推给谁?”
  这就是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啊!从严嵩那里出来,周楠心中感叹。
  不得不说,今日严嵩的话算是说破了内阁首辅的实质,算是给周楠上了深刻的一课,也彻底点化了周楠。
  让他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整个人都通透了。
  其实,就徐阶做首辅这事仔细分析,也不难。
  但这其中有两个关键,首先,得让嘉靖认可徐阶是维持整个朝局稳定的关键;其二,让百官都知道徐阶可以作为他们的代表制约天子权力滥用。
  这需要一件事做为契机。
  至于这件事是什么,周楠暂时没有想到,且放到一边。
  反正佳境暂时没有立首辅的想法,而徐阶又没有下死命令限期让我们的周大人于何月何日拿出个章程。那么,先对付今年的顺天府乡试吧,那才是关系到自己未来前程的关键。
  周楠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师公王抒明日一大早就要离开京城回太仓老家,按照朝廷制度,卯时就会有两个锦衣卫过来押送,王世贞夫妻也跟着老父回乡。
  按照真实历史记载,王抒因为被斩,王世贞回乡丁忧。加上心情抑郁,病了好几年。直到隆庆元年王父得到平反,他才重新被朝廷起复做了浙江参政。
  后来,在万历元年的时候才做了广西布政使。进左佥都御史,后来又做了顺天府尹,南京兵部侍郎,南京刑部尚书。终其一生,也算是为极人臣,极是圆满。
  不过,这次师公没事,历史已经发生改变,或许恩师他老人家会早几年出仕,在政治上的成就会大些吧,周楠这么想。
  时间紧迫,王家上下忙着收拾东西,乱成一团。
  王抒深爱周楠这个精明能干的晚辈,就叫来里保做众人将宅子赠于他做新婚贺礼。
  周楠照例推辞,说太珍贵了,晚辈受不起。
  王世贞板着脸喝道:“长者赐,不敢辞,你就收下吧!自家人,客套什么。你若坚持不受,岂不让老人伤心,那是大大的不孝。”
  自己这个学生他最清楚不过,别的都好,就是爱钱,心中自然是愿意的。只是面子上挂不住,要推辞再三。家里事情这么多,哪里有工夫陪他玩三请三让的游戏。
  周楠只得接过房契,不表。
  当夜,周楠忙到飞起,就住在王世贞家里。
  第二日天不亮,一行人就在锦衣卫的押送上出了京城,等到通州已经是下午。
  今日的天气甚好,没有太阳,甚是凉爽。
  立在船上望着西面已经看不到京城,一向开朗的王抒回想起自己宦海沉浮的一生,禁不住长叹一声,抚须正琢磨着作一首诗述怀,那边却传来王世贞的厉声呵斥,竟将他的诗兴打断了。
  转头看去,却见儿子正在教训周楠:“子木,这距离考试也没几日了。这一路行来,为师问你经义上的几个问题,你回答得只算勉强。这科乡试也就罢了,就算过了,会试怎么办,且不是要被打回原型?想必你这几日以为胜券在握,懈怠了,你这样的性子,将来还成得了什么事?”
  “是是是,恩师教训得是。”周楠连连点头赔罪,心中却是大苦。恩师你老人家打题的本事是了得,笃定我今科必中。却不想,你打题人家也在打题。这京城中的考生人人都知道顾言会从《论语》出题,和他们竞争,难度好大啊!
  王抒笑道:“士贞,好了,严师出高徒是对的,可也不能刻意打击,磨去了年轻人的锐气,开船吧!”
  王世贞余怒未消,朝周楠一挥手:“下去,为师不想再看到你,你是我所教过的学生中最差的一个。”说罢就背了手,恨恨地回了船舱。
  周楠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狼狈地回到岸上。
  这个时候,水手升起了风帆。
  有风吹来,风帆呼一声变成半圆,大船缓缓驶离码头
  周楠定睛看去,却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王世贞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立在船舷后看着自己,目光中全是不舍。
  二人目光碰在一起,王世贞下意识地抬起手朝他挥手作别。
  可想起刚才自己对周楠的训斥,他一跺脚又恼怒地背过身去。
  周楠忍不住笑起来,长长一揖,但泪水却瞬间朦胧了双眼。


第三百九十九章 前一夜
  “明天就要进考场了,老爷你还在温习功课吗?”荀芳语爱怜地对着周楠摇着扇子,将徐徐清风扇过去。
  大约是老天爷也可怜十年寒窗吃尽苦头的考生们,天阴沉着,看模样是要下雨的样子。这场雨一下,暑热将要退去,进入凉爽的季节。
  不过,密云不雨,空气好象已经凝固,这雨前的气侯显得格外的闷热。汗水一阵接一阵地出,心中依旧烦躁难当。
  “舒服。”周楠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荀芳语:“老爷你不是说过,大考大耍,小考小耍,考前再做功课,须得将脑子弄糊涂了。”
  周楠:“恩师在京城的时候,我今天就要做上几篇文章,背诵几篇范文,这真叫我耍,却还有些不习惯了,真是个劳碌命啊!娘子你也不要管我,等我再写两篇时文再陪你说话。”
  “你却是嫌我烦吗?”
  周楠笑笑,摸了摸她的肚子:“这书房实在太热,怕热坏了孩儿,明日进考场一应器物可准备好了?”
  “哎,还忘记给老爷准备吃食了,我这就去叫人烙些煎饼。”荀芳语低呼一声就站起来。
  乡试要考三场,前后九天,考场也会给学生提供饮食。不过,为了节约成本,只早晚两顿,只一小碗糙米饭和一碟小菜。这点量自然是不够的。
  而且,为免考生吃坏肚子,不但不提供肉食,菜里连油星也看不到几滴。炒菜的时候,油不够,加水就是了。
  九天下来,食量大的考生因为低血糖饿晕厥过去的事情也有发生。
  因此,大伙儿通常都会准备些点心带进去。当然,为防夹带,这些点心都要被切成花生米一般的碎块。
  天气热,为防点心变质,周楠叫家里人为他准备山东煎饼。
  周楠:“辛苦娘子。”
  等到荀芳语出了书房,他用湿毛巾擦了擦手,目光又落到书案上。上面满是堆积如山的时文集,四书五经,写满字的草稿……乱得不能再乱。
  送走王世贞之后,他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刷题。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顾言这次会从《论语》出题,所有考生都和周楠一样反复揣摩《论语》中的每个句子作文。
  竞争分外残酷,周楠现在竟有些忐忑,对于未来的乡试也是相当地不看好。
  心情突然有些抑郁,又看了看自己右手的中指,因为这一年多来每天不停写字,第一个关节处已经磨出了厚实的茧巴。
  一碰,微微涨痛。
  书案上的那些卷子全是《论语》题,这本书可谓是被他彻底掰碎了,尽数吞了下去。
  现在周楠一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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