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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糖纪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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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棠走后,舒白独自在房中坐了许久。

  桃枝进来请示:“禀公主殿下,陆将军命人送来许多特产,如何处置?”

  “与以往一样。”

  桃枝看公主这样,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这些年坏心世子对公主的用心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感受最深,一年四季每个季度各个地方的美食、华丽的衣饰源源不断的送进宫中,有时候公主突然想吃什么水果,宫中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陆世子的车队便已经送到。   

  只是有些事就是这般,错过了便错过了。

  并不是每一次回头都能有人等在原地。

  。。。。。。

  腊月二十九,宫中年宴。

  帝王坐在上首,嘉怡大长公主次之,下面是群臣以及家眷。

  这样的年宴不过开了三年,舒白已有些厌倦,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臣子贵妇们推杯换盏、互相寒暄,总觉得提不起劲儿。

  让她难受不已的还有自夜宴开始变一直黏在身上的灼热视线,顺着望过去,便看到一身锦衣头戴白玉发冠的陆棠举杯冲着她笑,没脸没皮的样子让人找不到发作的理由,索性扭头不再看他。

  突然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妇人扶着一个长相颇为温婉的妙龄少女来到舒白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嘴里大呼:“求长公主殿下开恩,放过我儿如许,将军府庙小没有福气迎公主进门。”接着抖抖索索的拉过跪在一边的李玉莲,摸着她的手一脸慈祥,“这是玉莲,是亡夫副将的遗孤,自小与许儿情深意笃,是老婆子我早就相好的儿媳妇儿。还请公主看在我裴氏一门忠心为国的份上,放过我儿,老婆子感激不尽。”

  原本热闹的宴会因着这一出静得出奇,都眼神奇怪的盯着跪在大长公主殿下面前的一老一少。

  这裴老夫人大概真的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不知天在哪里了!

  当年因着驱逐北夷的事情在嘉和帝面前闹了一场,搞得皇帝不得已换将;如今又抓着那点功绩在嘉怡大长公主面前撒泼,是真不知如今这朝政还是大长公主把持着吗?

  而且那做派未免太过刻薄,朝中虽说最近有点风声,可人也没明说要嫁到你家吧?活像大长公主是什么洪水猛兽,还带着个年轻女子来添堵,搞得像公主抢了人家夫婿似的。

  撇去大长公主殿下近几年在朝中雷厉风行的作为,单从容貌、气质、身份来看,哪一点不比这女子强?用得着这么上赶着恶心人吗?

  也不看看前些年得罪过大长公主殿下的和悦公主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

  当年的和悦公主作为帝后最宠爱的公主,让嘉怡大长公主做她的替身嫁给灵幽王世子,还在宴会上变着法儿的羞辱她。

  如今呢?

  父兄惨死,母亲被送进庙里。哦,你说即便如此,她还是嫁进了顶级世家丞相府,成了相府下一代的当家夫人?

  当时不少人都这样想,和悦公主往年那么嚣张,大长公主殿下没弄死他,还让她顺利嫁了人,还只送了一个贵妾,都暗叹大长公主殿下着实大度。

  如今再看,这朝中得罪谁都好,可千万别得罪嘉怡大长公主。

  当年大长公主殿下送给安相嫡子安如麒的那位贵妾如今已是红玉夫人,在府中地位比和悦公主这个正室夫人还要高,不仅颇得夫君宠爱,因着为相府添了两个儿孙,也颇受丞相夫人疼爱。

  而和悦公主成亲两年有余无所出,婆母不疼,曾经对她宠爱有加的夫君也不再爱重她。

  今日红玉夫人更是跟着他们参加宫中年宴,甚至还能在大长公主殿下面前敬一杯酒。

  妻妾同行对于世家夫人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羞辱,和悦公主受不了这种慢待,也曾企图称病不来赴宴,可是长公主殿下多关心妹妹呀,刚听闻就派了太医院院首来瞧病,结果装病被拆穿,闹得满朝皆知。

  嘉怡大长公主殿下直言安相家的少夫人不将她放在眼中,安相如何能承受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后来每逢宫中设宴,无论和悦愿不愿意,即使是被架着也得来赴宴,还要带着红玉夫人一起,别提多憋屈。

  和悦公主如今确实是锦衣华服的活着,可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些都还只是表面,和悦的生活远比大家看到的还要煎熬。

  当初舒白赐下红玉其实只与她约定了三个月的任务,她想先恶心一下和悦,再出后招。

  没想到红玉居然爱上了坏得有些变态的安如麒,任务时间将到时回来求舒白让她待在安如麒身边,交换条件是替她收拾和悦,只要有她在定不让那位公主活得舒坦。

  舒白于是送了她一本《想与××一起做的一百件事》笔记本,以前准备的后招也搁置了。

  红玉倒是有福气,舒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做到了。

  不仅将安如麒的心从和悦身上拉了回来,如今过得也是万分如意,虽然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安如麒的正室夫人,然而只要他还爱她,她便毫无畏惧。

  而对于和悦来说,曾经安如麒一片真心放在她手中,她不屑一顾,如今他死心,两人相敬如宾。每每看着他宠爱红玉那个贱、妾,心中却又憋着一口恶气,那感觉别提多糟心。

  扯得远了,拉回来,裴老夫人带着李玉莲跪在舒白面前,周围无人说话,嘉和帝的脸色已经黑了,舒白倒是面色平淡,轻抬眼帘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嘴角勾起一点缥缈的笑意,沉吟良久,微微偏头看着底下眼露讽意的和悦:“安少夫人可有什么高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和悦公主那一席,那些带着嘲讽的、怜悯的、轻蔑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射穿,和悦心中暗恨,也只能窘迫的低下头,诺诺道:“臣妇愚钝。”

  轻轻点了下和悦,舒白也不再管她,扭头看着跪在身前的两人,一手支在案桌上露出手腕上妖冶美丽的缠枝蔷薇,叹息一般的出声:“既然这位玉莲姑娘与裴将军之间如此情投意合,今日本宫便出面做个主,赐玉莲姑娘给裴将军做个。。。。。。妾吧。”

  舒白说到要给李玉莲和裴如许做主时,裴老夫人面色一喜,以为她要赐婚,没想到是做妾,当即浑浊的老眼一闪,便又准备哭诉。

  跪在一旁的李玉莲更是面无血色,一双杏眼里盈满泪水,那模样别说多委屈了。

  裴如许黑着脸跑过来,跪在嘉怡面前:“还请公主收回成命,如许对玉莲并无感情,家母所言如许毫不知情。”

  裴如许在宴会上咋见陆棠,心中憋闷,多喝了几杯酒,没想到出了趟恭,回来他老娘就摆了这么大个场面。

  舒白看了一眼依旧一身黑衣的青年,低垂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语气中仿佛有几分烦恼:“你们倒是把本宫搞糊涂了,到底是怎样呢?本宫很好说话的,想要什么想清楚再说。”

  长公主殿下生气了。

  这是所有人的认知。

  这裴家也真是搞笑,老娘带着个年轻女子上来,话里话外都在编排长公主配不上自家儿子,而且家中已有亲事。

  不明所以的人还真以为长公主殿下又在以势压人,没想到裴将军又跳出来根本不承认有这样一回事。

  舒衍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这裴家的老夫人真是拎不清,当他皇家是什么?当年在他面前也是这样一幅做派,好像皇家真欠了她多少似的。

  要不是他看着这几年裴如许对皇姐一片真心,才稍微松了口。现在反到过来嫌弃他皇姐,真倒是安逸日子过多了,不知道天家的门向哪边开!

  裴如许心中绝望,他知道自己大概又一次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机会,不仅如此,裴家也已经彻底得了帝王的厌弃。

  他躬身跪在长公主面前,极力克制心中的悲愤:“微臣与玉莲确实毫无情分,不愿抬她进门。今日家母莽撞,冒犯了公主,还请殿下宽恕。如许感激不尽。”

  不等舒白出声,又起身面向舒衍下跪:“微臣自知有罪,自请戍守边城将功赎罪,请皇上成全。”

  裴老夫人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只想带着玉莲在大长公主面前走一遭,让她知难而退。

  如许说他有罪,他哪有什么罪过?不过是不想取一个嫁过人又不能生育的公主,这算什么罪了?难道真要她裴家娶个破鞋进门又绝了后才好吗?

  李玉莲听到裴如许那句“微臣与玉莲确实毫无情分,不愿抬她进门”便已面白如纸。

  舒衍都气笑了:“既然裴将军自请戍边,朕便成全你。带着你娘和这位玉莲姑娘下去吧,朕给你三天时间,料理好家事,三日后出发。”

  好不容易从上一个打击里回过神的裴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口就想哭诉撒泼,被裴如许架着带走了。

  经了这一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上首神色难看的帝王以及面色无波的长公主殿下,心中都有几分虚,宴会再难回到最初的热闹。

  看了一出好戏的陆棠突然起身,笑着走到嘉和帝面前躬身行礼:“好好的宴会被一群不懂事的人破坏了。陆棠自请献曲一首,望陛下成全。”

  舒衍嘴角一抽,今天的人都求他成全,他能说什么?陆棠这货这会儿站出来,无非是为了皇姐,他也有点好奇这家伙要干什么,眼睛闭了闭,无可无不可:“准了。”

  陆棠侧身看了舒白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大步走上高台,原来他是要弹琴。

  当那熟悉的前奏响起时,舒白神色一动。

  前奏奏完,陆棠眼睛直直的盯着舒白,薄唇轻启,低声吟唱: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 

  晕开了结局 

  帘外芭蕉惹骤雨 

  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 

  惹了你 

  ……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

  陆棠唱的这首正是舒白唱过的那首青花瓷,这首曲子本身描述的就是男子对女子的深情,由陆棠低沉中带着无限深情的嗓音表现出来,仿佛情人在耳边低声说着情话,不少夫人、世家小姐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一曲毕,他缓步走到有些呆愣的舒白身边,单膝跪在她身前,捉住她的手,郑重道:“公主殿下,微臣倾慕公主已久,想与你结为连理,白首不相离,请殿下成全。”

  舒白回神,没有思考太久,抽出手,直言道:“陆大将军,本宫已经说过,我们结束了。”

  陆棠嘴角带笑,毫不动摇:“公主殿下错了,现在和以往不一样的。现在是棠慕白。过往已逝,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浪子陆棠,而是全心爱慕公主,真心想要与公主结为连理的陆棠。”

  下面的吃瓜朝臣、贵妇们也是眼睛大睁,这位陆世子胆子也忒大了,刚刚才有了那么一出,这边就敢上来求亲。被大长公主殿下直接拒绝了也不懊恼,还能笑着说倾慕公主殿下已久,这也是个脸皮厚的。

  眼看舒白不为所动,陆棠眼睛一闪,实施计划二。转身对着嘉和帝躬身一礼,轻言道:“禀陛下,陆棠真心倾慕嘉怡大长公主殿下,愿以三十万大军为聘礼,迎娶公主进门。同时,陆棠愿意就此解甲归田,每日陪着公主游山玩水,且终身不纳妾,求陛下成全。”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不少臣子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脑中开始飞快的盘算:若是能借此踢掉在朝中积威深重的大长公主殿下,他们就能从嘉和帝手上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当即便有老臣起身为陆棠说话,舒白坐在一边不言不语,嘉和帝看着这群老狐狸在这搅浑水,心中不爽;沉吟半晌出言道:“今日年宴,朕愿与诸位痛饮三百杯,陆将军所言容后再议。”

  。。。。。。

  新年之后,朝中发生了几件大事。

  裴将军安顿好家中母亲,接替了陆棠的位置,去了北部边城。

  陆棠言出必行,将三十万军队的兵权交于皇帝,并再次提出求取嘉怡大长公主殿下。群臣附议,嘉和帝在朝上大发脾气,痛骂朝臣,最终还是点了头,毕竟三十万军队的兵权,隆安帝在时暗中做了无数次小动作都没有拿回来,如今陆棠拱手相送,他又怎好拒绝?

  遂下旨赐婚,婚期在陆棠的极力游说下,定在三月十九。





第69章 嫁娶
 三月十八日。

  夜,长乐宫。

  嘉和帝挥退了侍从,拎着一壶上好的桃花酿找到了梧桐树下躺靠在小塌上的舒白,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她,神色复杂:“皇姐,你怨我吗?”

  舒白接过小巧的白玉酒杯,杯中之物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泛着浅粉,一饮而尽,初时芳香中带着微甜,继而桃花特有的涩味在口腔中蔓延,她苦着脸捻起一块白糖糕轻咬一口,待口中涩味散去,拉过舒衍坐在身边,眉目清朗不带半分情绪:“如果我说怨你,你待如何?明天的婚礼就会取消吗?”

  舒衍眉头拧得死紧,望着他美得妖冶凌厉的皇姐,神色挣扎,最后还是冷声道:“不会。”

  舒白嘴角轻扯,将空酒杯递到他面前:“所以怨不怨又有什么区别呢?如今你要亲政,我倒是愿意让出来,只是没有人愿意信罢了。摆在我面前的不过就两条路,要么死遁,要么嫁人。过惯了人上人生活的嘉怡大长公主可再也过不惯低人一头的生活咯。”

  舒衍慢慢给空酒杯里注满浅粉色的桃花酿,又将离得稍远的白糖糕往舒白身旁挪了挪:“可是,皇姐,我希望你能幸福。在我看来这朝中配得上皇姐的唯有裴大将军和。。。。。。那位陆世子。裴大将军家的那位老夫人太拎不清,年宴上又出了那样的事情,结亲之事不谈也罢。另一位陆世子虽然他之前。。。;但是这几年来对皇姐比我还上心,倒是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舒白嗤笑一声:“只怕是朝中人人畏惧我,根本不想和我结亲吧?如果陆棠真的能将他说过的话实现,对于我来说他反倒是最好的结亲对象。”

  “什么话?”

  “就此解甲归田,陪我游山玩水。这宫中我是呆腻了,早想出去看看,如果有陆大将军这样一位英武的保镖,想必路上会安全很多。”将酒杯搁在一边,舒白懒懒的躺在榻上,语气慵懒而任性。

  “皇姐想去哪儿?恐怕他陪不了你多久,虽然兵权已经移交,但我已准备认命他为护国大将军,在幽州为我操练士兵、管理兵防。”

  舒白仰头瞟着舒衍:“呵,你倒是信任他。”

  “不是信任他,是信任皇姐。在这宫中,只有皇姐是真心为我筹谋,舒衍铭记一生。也请姐姐相信我,舒衍绝不仅仅是为了兵权耽误姐姐一生,陆世子他会一心一意的对你、关心你、保护你、疼宠你,会比这世上任何的其他男人对你都要好。”舒衍坐在塌边,眼神认真的看着舒白。

  因为他曾经失去过,只有失去过的人才知道如何珍惜身边人。

  舒白神色平静的看着舒衍,语气淡漠:“我也这样觉得,他会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成亲对象。”坐起身招了招手,桃枝和侍书从阴影里走过来,舒白扶着桃枝的手起身,慢慢往殿中走:“舒衍,回去吧。本宫要休息了。”

  舒衍起身望着舒白的身影久久不言。

  从此这宫中就只剩他一人。

  侍书在外面收拾小塌,看着嘉和帝这般模样,不由得温声劝解:“陛下请回吧。公主殿下她。。。不过是嘴硬罢了,不会怨您。”

  舒衍转头看着这个皇姐身边的大宫女,神色中带着几丝怅惘。

  侍书神色温婉,嘴角含笑:“对于公主殿下来说,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了。即便是那位陆世子也一样。您不用担心,公主身边还有我和桃枝姐姐,不会有事。”

  。。。。。。

  三月十九,舒白早早被宫人从床上扶起来,沐浴、更衣、绞面、梳头,一套下来颇费时间,等她终于装扮停当,命桃枝将放在托盘中的圣旨给舒衍送去。

  舒衍就等在外间,看了桃枝送过来的圣旨神色一动,是皇姐当初找父皇要的无字诏书,只是现在上面已经填满了内容,快速看了一遍,将圣旨交给身边的大总管:“去大学士家宣旨吧。”

  大总管领命而去。

  舒衍起身走到寝殿内,看着一身红妆的舒白,眼眶微红,眼看着已经多年不哭的小哭包本性即将暴露,舒白嘴角含笑:“我美吗?”

  “美。”舒衍扯了扯嘴角,到底把眼泪憋了回去,走到舒白面前拿起托盘里的喜帕为她盖上,弯腰蹲在她身前:“弟弟背姐姐上喜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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