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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轻风)-第2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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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所在,必须坚守。”方应物毅然的说,然后便摇头不言,返身上了轿子。不过人群没有离去,官轿以及随从队伍在人群的阻滞下,缓慢的向阊门外移动。

原本不到一刻钟的路,这次硬是走了半个时辰,而且越走人越多,速度也就越慢。还好到了阊门外就是码头,上船就能出发,不必步行了。

码头边上早有十几名本地缙绅等候,还设置了桌案美酒。出于礼节的缘故,方钦差无奈下轿,与众缙绅一一见礼。

先出面的是一位五十余岁的老先生,叫做李应祯的,六年前方应物第一次苏州时见过两面。此人乃书画大家,当初无心官场,以太仆寺少卿致仕,是苏州名流,他另一个身份就是祝允明的岳父。

士林交往都要攀交情,但苏州本地人与方应物实在攀不上多大交情,所以只能让与方应物打过交道的李老先生勉为其难的出面了。

“六年一别,方大人前番曾救桑梓于水火之中,吾等感念不尽,但公私有分一直未能谢过。如今不过区区几句流言,方大人何忍弃吾乡绅民而去?”李应祯抱拳为礼后劝道。

方应物叹口气,“人言可畏,君子岂有不爱惜羽毛的?况且本官也不是一去不回,待到传言平息时,自然还要回来履行公事。”

李应祯暗暗苦笑,又劝道:“恕老夫直言,方大人你此举实乃负气之举,不可取也。为三两句话便如此抛下公事离去,岂不因小失大,有失职责?”

方应物闭口不言,脸色萧索,再次摇摇头,转身朝着码头边的座船走去。

李应祯上前一步,心急如焚的叫道:“方大人请留步,再听老夫几句肺腑之言!老夫觉得”

方应物忽然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老先生说的不错,本官如醍醐灌顶,不走了!还要多谢诸君盛情挽留,到此鼎力支持本官,本官必然不负尔等所望!”

李应祯一口气呛住,事前准备的长达五千余字的长篇大论被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

有人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王莽谦恭未篡时

ps:写着写着睡死……早晨补完发了,今天开完会就最近这堆事完结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感谢支持!

方应物仿佛情绪万分激动,大踏几步走到李应祯面前,又伸出双手要去握手,将李老丈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倒退两步。

方应物不以为意,饱含深情的侃侃而谈:“老丈夫拳拳之心,本官万分感激,方才经老丈夫点拨过,本官幡然醒悟,仔细想来,本官确实错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官本该有忍辱负重的觉悟,怎可为一己虚名而动辄耽搁公事?李老丈夫教训的是!”

李老丈夫早年也是做过官的,虽然仕途一般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方钦差前后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而且突然对自己谦卑起来,其中必有缘故!

所以钦差这番主动自认过错的话十分不好接口,李老丈夫正斟酌着如何答话时,却见方钦差抬头张望,看看了身旁的十几名士绅,又看了看周围远处的百姓。

最后方钦差的目光又回到了近处的十几名士绅身上,痛心疾首的说:“今日有如此之多高人名士到此挽留本官,其中盛情实意叫本官愧不敢当!本官负气使性,实在对不住诸君的支持!

但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本官虽为不才,但也知道痛改前非,还望诸君继续支持!”

众君子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是想留住钦差方大人的,哪怕放低一点身段、稍稍损失脸面也是可以接受,总比钦差太监再来祸害乡里好。

现在钦差大人主动自承过错,谦虚的说出了这么漂亮的话,让他们这些本地士人面子里子都有了。按理说应该是达到了预期目的,甚至可以说是超出了预期。

可是众君子又隐隐感到几分诡异。仿佛有哪里不对,但暂时又说不出来。最后只得答道:“方大人言重了。吾等只是胡乱议论几句!”

长随王英到方钦差身边请示道:“老爷还走不走?已经搬到船上的箱笼是否要重新卸下来,再搬回公馆去?”

方应物瞪了王英一眼,“没见本官正与诸君叙话么?船上东西先不要动了,回头再说!”

众人听到这话,心头又提了提。如果方钦差真下了决心不走,那行礼还留在船上作甚?

方应物又对李应祯等人拱了拱手,“不远处有家望江楼,还请诸君移步至此,本官请诸君饮茶休憩。顺便聆听本地贤人教导。”

如此众人便跟随着方钦差来到了望江楼三楼,吩咐小厮将桌椅重新摆过,方钦差便率先落了座。

仍有围观百姓聚集在外面,至今是什么情况还不明白,本地名士们到底能不能留住钦差大人,这都悬而未决,便意味着还将有新八卦冒出来。

等茶水上过,方应物便笑道:“近日这谣言纷纷,委实让本官心烦意乱。虽然人人都知道谣言乃韩家所为,但本官碍于律例情面只能无可奈何。

不过本官想明白了,正所谓大礼不辞小让本官虽为朝廷钦差,但在苏州府仍要感谢诸君支持。”

其实方大人这话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很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意思,不过众人也就这么一听。

常见的场面话而已,要求就不要那么高了。再说钦差大人一口一个“感谢支持”,听起来还是挺顺耳的。

随后方应物摆开闲谈架势。与众人说起各种风土人情、轶闻掌故,他还打算等到午时。在望江楼设下宴席,邀请众人一同吃喝。

同在这日,苏州城平门之外,钦差旗牌官陈彦站在一处高坡上抬眼眺望,约莫两里地之外有一片宅院。

而陈彦的旁边就是苏州卫副指挥使邓大人,此刻指点着说:“那里就是韩家庄所在,据消息韩雄此人眼下确实在家里,但深居不出。”

陈彦轻喝一声:“上!”于是带来的苏州卫五百军士一起向韩家庄扑过去。

不过韩大老爷在此地盘踞多年,近日风声又这么紧,早做了防备。见到大队人马,立刻有人狂呼小叫的向韩家庄报警。

随即有急促的锣声不停回荡在庄里面,不多时聚集起了两三百农夫堵在庄子外面。

内地卫所军士承平日久,早没什么战斗力了,见状有所迟疑,缓缓地停下脚步。

陈彦让本队军士举起王命旗牌,对邓副指挥道:“王命旗牌在此,钦差大人有令,敢逡巡不前者,百户以下就地处斩,全家发榆林为苦役,终生不得回乡!”

听到这样的命令,卫所军士只得继续上前,与韩家庄农夫混战在一起。终究是人数略多、又据有官军大义,渐渐占了上风。

此时韩雄正在和小姨娘说话,忽然听到禀报说有数百官军打上门来,已经和庄里人站起来时,勃然大怒,起身喝道:“狗官真敢如此!”

韩雄大老爷平时霸道惯了,此时被欺负上门时便忍耐不住,不愿被人看作是乌龟。何况如果躲着不出去,一旦让官军闯进村庄宅院,那后果会更惨烈。

所以韩大老爷从深宅大院中冲了出来,站在庄子入口,看着外面乱斗现场,双目圆睁的厉声喝道:“钦差乱命激起民变,看谁敢拿我!”

“民变你娘个头!”百户旗牌官陈大人眼明手快,一个箭步窜到韩大老爷身边,毫不客气的用刀背猛地砍了下去,将韩雄放翻在地。

韩雄滚在地上,口中仍旧强硬,大骂道:“钦差为一己之私,擅自捕捉良民,只怕要人人自危,视狗钦差为洪水猛兽!别以为苏州人好欺辱,你们等着满城的怒火罢!”

“坐井之蛙跳梁小丑!不劳你操心!”陈彦不屑的挥了挥手,自有标下官军过来用牛皮绳将韩雄绑住。

韩雄又叫道:“王法何在!我韩家定要告到朝廷去!”陈彦冷笑几声,指着王命旗牌道:“这就是王法!”

韩雄被擒住,官军便就此撤退,留下了一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庄民。邓副指挥依依不舍得望了几眼大宅院,韩大老爷出来的太早,很可惜没有机会冲进宅院里去啊,那可是坐拥数千亩良田的韩家宅院。

在望江楼里,宴席已经开始了。忽然有杂役匆匆走进,来到主座上方钦差身旁,然后在钦差大人耳边悄悄禀报了几句话。

方应物点点头,然后举起酒盅再次笑道:“且满饮此杯,本官感谢诸君鼎力支持!”

又说感谢支持?若说这是场面话,未免说的次数也太多了,到底支持了他什么?席间众人一头雾水但敬酒还是要喝的,连忙满饮了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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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奉顺讨逆

韩雄像是一个被捕快押解的囚犯一样,或者说他就是囚犯,从平门方向沿着外城道路向西边望江楼而去。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不过他的前后左右并非是捕快,而是钦差标下的官军。

韩老爷虽然被捉拿,但并不太担心自己的遭遇,在他看来,钦差大人调动大批官军来抓捕自己,就是一种临走前气急败坏之下泄愤的表现。

如果这是正常的路数,如果钦差大人无所顾忌,那早就可以做了,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他韩雄又不是平头百姓,是坐拥数千亩田地、数百佃户的豪绅,而且家里刚出过两广总督;在苏州府也是交好众多,具备很大的影响力。

不客气的说,如果他这样的人能被官府随随便便的逮捕处置,那早就天下大乱了。

就是前番那钦差太监王敬横行苏州时,也以勒索钱财珍宝为主,很少直接抓捕豪绅本人。方应物这种还要在文臣圈子混的人,不可能比太监更为凶残。

所以韩雄对自己的处境没有太大的担心,视为钦差大人要出气而已,只是不知道怎么各出气法。也许是打一顿?也许是口头羞辱几句?

被带进望江楼并上了三层,一圈人映入眼帘,韩雄很是愣了愣。他一时间不明白,怎的如此多本地名流也在这里?后来有所恍然,听说方钦差今天要离去,这应该是送行的罢?

而宴席间众人突然看到有人被五花大绑的推了进来,同样感到意外,下意识停住了闲谈。

等众人辨别出此人是韩雄韩老爷时。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而目光纷纷又看向方钦差。脑中不禁想起了先前连番说出的“感谢支持”。莫非就指向这里?

方应物与韩雄算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两人都很快认出了对方。韩雄知道坐在首席的年少者必然是方钦差。而方应物也知道此时被绑进来的人必然是韩雄。

方应物慢慢的饮酒,轻松的与左右说笑,仿佛完全没将韩雄放在心上,任由他在门口那里站着。

时间过了一会儿,韩雄感觉站在这里尴尬非常。不过又见厅中有十几位本地名流,关键是自然会帮自己说话,于是胆气便壮了起来。

他主动开口道:“不知方大人擅自差遣官军捉拿在下,并带至此处,所为何来?”

方应物放下酒盅。轻笑几声道:“先前本官不愿与谣言纠缠,意欲避走外地,但在座诸君力劝本官不可因小失大、因私废公,本官便受教匪浅。

故而在诸君的鼎力支持下,本官决定不再瞻前顾后,为了公事不能顾惜自身,该直面问题时就直面问题!

你造谣生事,企图叫本官投鼠忌器,确实险些成功了。(平南文学网)在诸君的点拨下。但本官醒悟的还算早,拼着自己虚名不要也不能让你这等无耻鼠辈得逞!”

韩雄冷笑几声,又问道:“敢问一句,大人认定在下造了什么谣?”

方应物没有回答。谣言内容说出来不好听,韩雄只是垂死挣扎前的口舌伎俩而已没必要上当。难道他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说自己“迷于女色报复乡绅”么?

“大人无凭无证为何敢说在下造谣?”韩雄见方应物似乎口头上有所退让。连忙叫屈道。

其后他又对着席间众人拱了拱手,开口求助道:“还请诸君评评理。方大人今日此举未免过于肆意蛮横,还请诸君还在下清白!”

他一进来看到有本地人在。心里就想好了这套说辞。

方应物哈哈大笑,“韩雄你不要耍弄这种幼稚把戏了。(平南文学网)在座诸君,有谁敢站出来保证一句,说谣言绝非韩雄所散布?”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深思熟虑之后,谁也没有出面为韩雄分辨并担保,谁知道这里面蕴含着什么陷阱和风险?都知道谣言就是韩雄造的,自己替他分辨,万一最后被坑了怎么办?

而且此时站出来就等于是公然打钦差的脸,从目前来看,这钦差手段老辣,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更重要的是,钦差大人的行李还在码头座船上放着,他若一个不爽说走就走了,然后再招来采办太监,那就没地方哭了。

韩雄等了又等,始终没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这让韩老爷心里哇凉哇凉的,情况怎么会这样?他头一次感到,事情可能根本不在他控制范围之内。

方应物环顾四周之后,又重新盯着韩雄,“你瞧瞧,在座诸君共计一十五人,却没有一个敢说谣言与你无关!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诸君都是本地闻达之人,连他们都认定你散布谣言,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所以不是本官认定了你是造谣之人,而是在座诸君认定了你的罪行,你不要企图搅混水了!”

这是什么不按常理的路数?韩雄愕然,众人默然,或者说茫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做法。

方应物自顾自说道:“既然诸君都认为韩雄有罪,那本官也该顺应民意调查取证”

他将王英招过来,“韩雄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总有为他跑腿办事的。传话给府县衙门去,去韩家抓一批人审问,总会从知情人嘴里审出证据,如此也好给在座诸君一个交待!”

虽然追随方应物很多年了,但王英还是感到不得不佩服,前段时间方应物说要“奉顺讨逆”,他还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今天这状况,可不就是奉顺讨逆么?

韩雄立刻慌了,他对自家下人们没有什么信心。而他也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方钦差要收拾他,缺的不是能力和决心,而是名义!现在就莫名其妙的有了名义!

如果官员随意抓捕缙绅,那就是暴虐,会引起本地人的不满和反抗;如果官员公然因为女色而公然收拾缙绅,那影响更坏,闹的大了肯定要影响到前程。

但若这位缙绅造谣在先,又被本地名流联合“指控”在后呢?官员只需要顺水推舟即可,反正一切都有“民意”为后盾,即便韩家家破人亡,那王法律例也都怪罪不得。

想至此处,韩雄冷汗直流,整个后背全都湿了。忽然又想起一桩事情,在当初难道是方应物故意引诱自己散布谣言?从自己看似占了舆情上风之时,就落入了方应物的算计里?

第五百五十三章民意的胜利

正当韩雄绞尽脑汁思量脱僧计时,方应物忽然又开了口:“韩雄!在座诸君都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你认罪否?须知本官审案,向来秉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好自为之!”

韩雄今天被钦差大人连番折腾,脑子已经严重不够用。闻言便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显然是无法全身而退了,造谣这样的罪名不如认就认了,又能处罚多重?

更何况钦差大人当众说出了坦白从宽的话,这么多人见证,肯定不能反悔。于是韩老爷一咬牙,答道:“在下确实曾经听风是雨,传过流言,在此甘愿认罪。此外不必再请衙门去家中追查了!”

方应物微微一笑,便转头对左右道:“韩雄既然已经认罪,诸君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众人议论几句,最终还是由李应祯老丈夫出面,“遵照大人的从慨意,罚些钱财,并训诫一番即可。”

这个处罚称得上很轻了,所以李老丈夫要强调一句“遵照从慨意”。在众人的注视下,方应物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也可!”

韩雄便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掏点银子就能摆平事情,自然是千肯万肯的。这已经比他预料的不知轻了多少倍,看来方钦差也存了息事宁人之意。

众人这时一起称赞方钦差,满厅内都是“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种褒美之词。韩松搜肠刮肚的想了几句,也打算上前说说场面话。

“诸君且慢着!”方应物抬手阻止了众人说话,然后道:“私罪就此了结。本官可以不怪罪韩雄你造本官的谣,但公罪还须再议。”

不知什么时候。几名官军护卫着王命旗牌进了厅堂,在钦差大人座位左右展示出来。

这又是什么节奏?众人与韩雄面面相觑。又一次跟不上钦差大人的思路了。不过在今日,他们似乎始终就没有摸透过方钦差的想法。

“认得这是什么?”方应物指着王命旗牌对韩雄问,不过是明知故问,厅中谁还能不知道王命旗牌是什么。

方应物继续说:“你攻击本官私德,本官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串联勾结同党,策动阴谋抵制钦差法令并反抗王命旗牌,致使钦差法令不行,此类行为该当何罪?”

韩雄辩解道:“大人方才所言事情和造谣不正是一件么”

方应物立刻严厉的说:“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公私岂能不分明?私罪让诸君鉴证,本官已然宽恕,免得有人说本官待人苛刻,但公罪只有王法来说话了!”

韩雄感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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