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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易拿了纸笔蹲在茶几旁边，在茶几上拨出一块地方，放上白纸，“来，我讲给你听。”
　　米多多赶紧过去，半蹲着听他讲解。
　　“A公司转让了20％的房产，那么剩余房产的账面价值应该是公允价值乘以80％，计算得到1。68亿。剩余部分的计税基础怎么算呢？”
　　他在纸张上写出一串公式，侧脸线条流畅利落，却并非棱角分明的那种硬，透着柔和与亲切，“计算出来得到1。568亿，暂时性差异就是1。68减去1。568，最后得到1120万元，能理解吗？”
　　“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只算出了账面价值，计税基础和暂时性差异都错了。”
　　“那你第三个小问肯定也错了。”
　　“嗯，错了。”
　　“企业所得税率是多少？”
　　“25％”
　　“对。”他把第三小问的答案一边写一边说出来：“当期所得税等于应税收入减去可抵扣成本费用，再乘以25％，算出来是70万。递延所得税负债即暂时性差异乘以25％，1120万乘以25％等于280万。好，现在所得税已经算出来了，会计分录怎么写？”
　　米多多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回答：“借所得税费用350万，贷应交税费——应交所得税70万，递延所得税负债280万。”
　　韩易放下笔，对她露出笑容，“对了。”
　　米多多高兴死了，眉眼弯弯，心情激动得就像是中了五百万大奖，真想跑出去高歌一曲，你快乐吗，我很快乐。
　　韩易站起身，问她：“你做这题的时候，用英文答的，还是中文答的？”
　　“中文……”她摸摸鼻子，有点惭愧，“其实我想用英文回答来着，就是不知道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和投资性房地产怎么写。”
　　“公允价值变动损益，sound　value　flexible　loss　and　profit。投资性房地产，investment　real　eastate。”他英语的发音很好听，单词像在舌根滚了一圈滑出来的，地道的美式英语。俯下身，把两句英文写在纸上，递给她，“一定要把这些会计专业词汇记熟，注册会计师考证的时候都用得到。”
　　米多多庄重地接过他递来的纸张，贴在自己胸口，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我回去就把这些专业词汇背熟。”
　　“嗯。”他看了看表。
　　米多多惊觉自己是不是耽误他太多时间，连忙说：“老师，谢谢您，不打扰您了，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再见！”
　　韩易看着她一溜烟跑远的身影，微微失笑，确实是个挺朴实憨厚的小姑娘。拿出手机，给赵友言打了个电话，“小赵，今天笔试的成绩都出来了吗？”
　　“出来了，笔试满分150，最高成绩129分，就是那个李珩。”
　　“米多多呢？”
　　“哦，她91分，排在十几名吧！她行测前几题都错了，会计基础还不错，就是涉及到逻辑的题答得不好，可能逻辑推理方面不太行。不过她作文写得不错，中心思想还涉及了集体与个人的论证关系，我通读一遍，堪称一篇经典的高考作文范文啊！哈哈哈……”
　　“行了，别取笑人家小姑娘，你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比她好不到哪去。”
　　“易哥教训得是，我不笑了，呵呵呵……”
　　“你再笑半个小时吧！”韩易直接挂断了电话。
　　**
　　米多多回到宿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铁盒，将韩易给她的这张A4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小铁盒里。
　　艾莉突然蹦到她身边，“多多！”
　　米多多吓了一跳，“艾莉，你干嘛，吓死人了。”
　　艾莉满脸坏笑，“藏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
　　“没藏什么，就是一张纸。”
　　“我不信，你脸都红了，让我看看！”艾莉眼疾手快，一把夺走她的小铁盒。
　　“哎哎，给你看就是，你别弄坏了。”米多多急急忙忙拿回小铁盒。
　　艾莉眼睛睁得老大，“你不是吧？到底什么宝贝让你这么紧张？”
　　“跟你说了就是一张纸。”她拿出A4纸，展开给艾莉看。
　　艾莉皱起柳眉念纸上的英文：“丧的歪柳腐来客色波……”
　　“……”她快要跪，“你这英文发音我也是醉了。”
　　艾莉叉腰板起脸，“去去去，发音好听了不起啊？不就是几个英文么，老娘还不稀罕念。”
　　“是你自己要看的。”米多多把纸重新叠好，放进铁盒，盖上盖子，又放回抽屉里。
　　“喂喂，不就是一张写了几个英文的纸吗？你干嘛这么紧张？”
　　“嗯……”她眼珠子转了转，咧嘴一笑，“纸上的词汇我老记不住，所以就留着方便记忆。”
　　艾莉一脸怀疑，“你的英语比肖蓉还好，尤其是口语，溜得翻天，区区几个词汇你会记不住？”
　　“真的没记住，我今天去立华笔试的时候，就因为词汇没记住，英文题都没答上来，丢了二十分。”
　　“连你都有被英语难住的时候，立华的笔试怕不是诚心为难人？”
　　“不关立华的事，是我自己没记住专业词汇。”
　　艾莉耸耸肩，“这么维护立华，你现在还不是立华事务所的人呢，就把自己当立华的鬼啦？”
　　米多多潜意识里确实想把自己当成立华会计师事务所的员工，因为那个人在那里呀！
　　如果可以，她真的恨不得现在就进入立华事务所工作，那样就能常常见到他，常常向他请教问题了。
　　晚上熄灯前，米多多又把小铁盒拿了出来，躺在床上细细地端详纸上的那两句英文。
　　sound　value　flexible　loss　and　profit。
　　investment　real　eastate。
　　他写的是连笔，手上力道很足，每个单词皆是一气呵成，略显潦草，带一点倾斜的角度，有种潇洒俊逸的风度。
　　真好看。
　　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摸那几个英文，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要是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他那样优秀的注册会计师，该有多好！
　　等待通知的日子异常煎熬，米多多有了立华会计师事务所这个目标，对其他企业发来的面试邀请都提不起兴致了。
　　艾莉看她兴趣缺缺的样子，总是指着她鼻子骂：“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是立华最后没要你，你怎么办？所以，你现在必须去面试！”
　　米多多只好收拾整理好，出门去面试。
　　面试最终结果……不知道，等通知。
　　她觉得这段时间听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等通知。
　　宿舍里的姚月歆和肖蓉都已经搞定了工作的事，艾莉不肯向她爸低头，还一直在找工作，面试几次后回到宿舍，忍不住破口大骂：“等通知等通知，等你妹！这帮孙子，就不能爽快点给个准信儿！”
　　肖蓉不满艾莉吵吵闹闹，拿着CPA的书，一声不吭就去了自习室。
　　姚月歆照例趟床上看剧，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高兴你去把人海扁一顿呗！大不了叫你爹赔点钱。”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坑爹？”艾莉冷冷斜了姚月歆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进立华根本就不是靠自己能力进去的，是靠你爸副市长的关系进去的。”
　　米多多本来正坐在椅子上看题，听到这话，轻轻咬了咬唇瓣，立华这么有名的会计师事务所为什么也会有走后门的黑幕？
　　她想起那天笔试和面试的过程，他们这么多人，同是应届毕业生，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选拔都不一定能进入立华，凭什么姚月歆只因为有一个当副市长的父亲，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立华？
　　呵，多不公平！


第6章　
　　姚月歆冷笑，“我就是靠我爸又怎么样？有老爸靠为什么不靠，这话说得真搞笑，你要是没有你爸的关系，你能认识高扬吗？明明拿着家里的供给，却还要装模作样地说我要自强，哼，可笑！”
　　“你说谁可笑？”艾莉似被戳中了什么，脸色极为难看，“像你这种做米虫做得这么心安理得，完全不思进取的人才是真的可笑！”
　　“米虫怎么了？我敢承认我是米虫，总比有些人做了米虫还不敢承认强！”
　　米多多沉浸在之前的思绪中，回过神时，发现这两人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唉，但凡她们两个在宿舍，总是针尖对麦芒，她一秒钟没说话，她们就要飞上来大闹天宫。“喂，我说，你们两个不要总是米虫来米虫去的好吗？我姓米，我叫米多多，我怕米虫。”
　　“……”
　　姚月歆和艾莉愣了两秒，爆笑出声。
　　“米多多你真是，哈哈哈……”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
　　米多多手机响了，一家大型的生产类企业人事部给她打来电话，跟她说面试通过了，拟招聘她为财务部职员，要求她在一个星期内签订三方协议。
　　放下手机，她坐在椅子上出神。
　　怎么办，要签吗？可是立华会计师事务所那边还没有消息，签下三方协议，就等于放弃立华了，她不想放弃。
　　艾莉在她面前挥手，“多多，想什么呢？”
　　“有家企业招我了，要我一个星期内签订好三方协议，明年六月底去报到工作，我应该签吗？”她满脸迷茫。
　　“那不是很好吗？快签快签！”
　　“可是……”她蹙眉，可是她还是想去立华。
　　姚月歆抬起一只手，“哎，艾莉，你不要瞎支招，招她的企业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你就在那签签签？万一签的不好你负责啊？”
　　这话很有道理，机会来了虽然很兴奋，但是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能随便就把自己签下，以免将来后悔。
　　艾莉赶紧说：“哦对，要问清楚情况，招你的是什么企业，薪水怎么样，福利待遇怎么样？”
　　“金润食品，有五险一金，有餐补，还有三人一间的员工宿舍，实习期工资两千，转正以后三千，年底双薪，每周休一天半，有法定节假日。”
　　“工资不高，但是福利不错呀，相当于包吃包住了，而且企业很好，是我们南陵的龙头企业，上市公司呢！”艾莉拉拉她的手，“多多我觉得真的不错，你考虑签吧！”
　　姚月歆打个呵欠，“不错是不错，但是那个每周休息一天半有毛病吧？星期六还得上半天班，这不是存心恶心人么？”
　　艾莉咳嗽两声没吭气，她爸的公司每周还只有一天休息呢！
　　私企就这样，能多压榨员工一点就压榨一点，尤其是中小型企业，税务负债高，企业没有太强的竞争力，发展和经营都很困难，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结束它短暂的生命，私营企业主不想公司倒闭，只能从员工身上压榨了。
　　像金润食品这种大型生产类企业，人工成本在支出费用中的占比很大，每个人压榨一点点，企业就能节约一大笔钱，财务报表好看一点，股价就能哗哗往上涨。
　　但是，压榨也不能太过，该给的福利要给，否则就留不住员工了。
　　姚月歆问：“米多多，金润食品在哪里？”
　　“在高新区那边。”
　　“高新区？太远了，距离市区五十几公里，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工资翻倍我也不去。”姚月歆撇嘴，“更何况转正以后才三千。”
　　艾莉：“拜托，生产型企业哪有在市区的？你看到过市区盖工厂吗？包住有餐补，工资三千，已经很不错了。南陵房价好几万，随便租套单身公寓都得两千以上。我不怕你们笑话，我爸的公司给普通的本科毕业生就出三千的工资，不包吃住，这点工资付了房租还有得花吗？”
　　“嘁，你爸就是万恶的资本家，搁文革时期早死七八百回了。”
　　艾莉环起手臂冷笑，“你爸以权谋私，搁文革时期比我爸好不到哪去。”
　　“哼！”
　　两人扭头，谁也不理谁。
　　“多多。”艾莉碰碰她的肩膀，“我觉得金润食品真的不错，立华事务所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你千万不要错失这个机会。”
　　米多多动动嘴唇，“可立华事务所那边说过，不论进没进二面，都会给成绩通知的，我还想再等等。”
　　姚月歆插话：“你想等就等呗！金润食品的三方协议先签下来，万一有更好的就毁约，没更好的就去金润食品。”
　　“毁约？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三方协议毁了赔点钱就行，当然是自己的前途更重要啊！每年都有很多毕业生签了协议又毁约，太正常不过了。”
　　米多多垂下眼帘，“我觉得毁约不好，太不负责任了……”
　　“随你咯！”姚月歆耸耸肩，爬回床上继续抱着电脑看剧。
　　艾莉凑到她身边，“好好考虑一下，机会难得，不要轻易放弃了。”
　　米多多微笑回应，“嗯，我会好好考虑的。”
　　三天后，她收到了立华那边发来的通知短信。
　　你好，你在我公司首轮笔试面试的综合成绩为79分，请于本周五（10月21日）上午九点带学生证、身份证到我公司参加第二轮面试，面试地点：江东路101号金融大厦19楼会议室。
　　她把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心脏怦怦直跳的力度。
　　第一轮笔试和面试真的通过了，接下来是第二轮面试，此刻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既开心又担心。她很想做点什么，譬如说，看CPA的书强化一下基础知识，又譬如说，找已毕业的学长学姐咨询二面的注意事项。可是她在宿舍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手心都捏出汗了，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只会茫然地转圈。
　　恰逢此时李珩打来电话。
　　她好像找到了情绪释放的通道，连忙接通，连珠炮似的说：“李珩，我收到立华发来的消息了，综合成绩79进二面了，你成绩肯定比我高，你是多少分？”
　　“我综合成绩91分。”李珩的声音有些低沉。
　　“分数那么高！你太棒了！”她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对劲，整个人仍然被喜悦包裹着。
　　“但是……我没有进二面。”
　　米多多：“！！！”
　　“立华给我发来的短信上说，很遗憾你未能进入第二轮面试，我们已经将你的简历加入了企业人才库，如有合适机会将再次与你联系，感谢应聘。”
　　米多多：“……”
　　怎么会这样呢？她的综合成绩79分都进了二面，李珩综合成绩91分却没进二面，实在太没道理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你79能进二面，我91却进不去。”李珩的声音闷闷的。
　　别说他想不通，她也想不通啊！为什么79能进二面，91却进不去？李珩此时心里的怨念大概就跟那天晚上她的怨念一样，为什么她没有通过南陵银行的简历筛选，艾莉成绩比她差却通过了？
　　或许这个社会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它不像高考，成绩决定一切。走入社会以后就会慢慢发现，上学时的成绩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什么学霸和学渣都终将成为过往，有的学渣已经腰缠万贯，有的学霸却还碌碌无为。
　　一切际遇的起点和终点看似捉摸不透，却又好像早就命中注定。正如姚月歆，既有一个当副市长的爸爸，那她就命中注定比旁人更容易获得一份好工作。
　　米多多很想给予李珩一点安慰，可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只是讷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李珩轻笑，“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干嘛向我道歉？”
　　“……”她觉得假如自己没有急急忙忙说出已经进入二面的事，假如她撒个善意的谎言说自己也没进二面，李珩或许就不会这么受打击。
　　“米多多，你的确是一个很善良、也很特别的女生。不管怎么说，我都要感谢你那天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还有你今天想要安慰我的这份心，谢谢你。”
　　“……”
　　“就算我们不能成为同事，能够认识你，我也觉得很开心，以后有空多联系，再见！”李珩的语气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好，再见……”
　　挂断电话，米多多经不住望着窗外长叹一声。
　　秋天到了，梧桐树的叶子都开始发黄掉落了。
　　那烈火般熊熊燃烧的大学生涯啊，竟然悄无声息地就要走到了尽头，是否……还能留下一星半点的热度呢？
　　立华会计师事务所二面的日子如期而至。
　　米多多第二次来到这栋位于城市CBD的写字楼，心境又和第一次有了细微的差别，除了激动、期许、盼望之外，还多出来几分坦然。
　　站在会议室外等待面试的过程是紧张而煎熬的，每一次外面的人进去，里面的人出来，总能引起一点点骚动。
　　进入二面的人不多，加上米多多，总共也就十个人左右。
　　人力资源部的女员工告诉他们，今天只面试审计助理的岗位，所以人不多，主面试官是审计一部的主任，如果他满意了，那么进立华就妥妥的了。
　　这名年轻的女员工在说起审计一部的主任时，脸颊通红，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类似于爱而不可得，求而不可近，遗憾却又压抑不甘的神情。
　　会议室的门又一次打开，人力资源部另一名女员工出现在门口，目光中带着些许冷意，朗声道：“下一个，米多多。”
　　米多多记得这个女员工，是小周，招聘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