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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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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子鸟将全身的肉啄光而死的,所以我便猜测,十六年前的那件事,他钟志清许是也脱离不了干系。”说到这里,见晏娘神色凝重了不少,便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实不相瞒,程某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姑娘的,那晚许大年是否曾对姑娘透露过什么?还望姑娘如实相告。”
    晏娘轻轻垂下眼帘,“大人猜测的没错,十六年前那件案子确实是钟志清所为,我之所以一直没说,是因为所有的证据都随着钟志清的惨死消失无踪了,若执意追究,只会累及旁人。”
    闻言,程牧游大吃一惊,“晏姑娘,此话怎讲?十六年前那件事早就连累到了无辜的人,厢军副部头严庆阳,他因此案携部逃走,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晏娘看着他惨然一笑,“大人,你第一次遇见蒋姑娘时,是在何地?”
    程牧游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姑娘为何突然提起惜惜?她是我从宋辽交界的一座深山里救出来的,那地方叫泥沽山,当时她爹和其他村民皆死在辽兵手下,只剩下她一个人”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晏娘,眸中满是惊异。
    晏娘迎上他的目光,“许大年说,严庆阳率部藏在泥沽山中,他们隐姓埋名,在那里一过就是八年,直到被钟志清派来灭口的辽兵找到,赶尽杀绝。我想,由于年长月久,严庆阳和他的部下早已变了容貌,再加上宋军中早已换了一批人,所以你们来到泥沽山,看到他们的尸体时,才没认出那正是朝廷找了整整八年的人。”
    听到这里,程牧游的脸色由一开始的惊诧,慢慢化为凄入肝脾的哀痛,“惜惜就是严庆阳的女儿?”
    晏娘点头,“许大年说,严庆阳为了躲避追捕,改名为蒋禹城,所以我想蒋姑娘,就是他的女儿。”
    话落,见程牧游许久都没有发声,只盯着地上一片斑驳的树影不动,晏娘便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蒋姑娘虽然身世坎坷,但是生性豁达,我每次见她没心没肺的高兴着,心里也总像放晴了似的,跟着她一起高兴。所以,既然此事已无回转的余地,何不就此放下,将真相永远埋藏起来,我想,这也是严庆阳乐意看到的结果。”
    俄顷,程牧游慢慢回首,晏娘看到,他双眸中盛满了深重的痛苦,眉心处,亦有抹不掉的愁痕,他锁住她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晏姑娘,这件事就算作你我之间的第二个秘密,可好?”
    晏娘深深点头:复仇,是必须用生命来背负的沉重枷锁,于许大年如此,与她也是如此,既知个中滋味,她便不想蒋惜惜步自己的后尘。更何况,蒋惜惜的仇人早已不在这人世间,她若知道真相,又该如何面对?
    想到这里,晏娘唇边溢出一丝浅笑,“大人,我想严庆阳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大人收留,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捕快,心里应该也会感到些许安慰吧。”
    这句话本是安慰,可是程牧游听到后非但没有释然,反倒更加难过起来,他轻叹一声,“可是我终还是没能好好护着她,当年在玉泉镇,她被刺伤腹部,胞宫破裂,此生都无法生育,我怎么对得起严庆阳的在天之灵呢。”
    晏娘摇头一笑,“福兮祸兮,祸兮福兮。大人不知,那日屈子鸟带走钟志清时,曾撞上了蒋姑娘,若非她没有胞宫,恐怕雏鸟就要用她的肚子来做巢了。”
    闻言,程牧游心中才稍感安慰,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史今从巷口处跑来,到了身边,轻轻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大人,钟志清的手下还是没有消息,这几日,我们将新安城都搜遍了,也没有找到他。”
    程牧游面色一滞,压低声音道,“此事关系重大,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给找出来。”说到这里,他略一思忖,遂旋身冲晏娘拱手告别,步履匆匆地随着史今朝新安府走去。
………………………………

第四十八章 命
    一直把晏娘送到霁虹绣庄门口,迅儿才朝她摆摆手,转身朝新安府走去,提溜在手里的香包随着他一蹦一跳的动作来回晃悠着,不一会儿功夫,便和他的背影一起消失在新安府的大门内。
    见迅儿不见了,晏娘这才推开门走进霁虹绣庄,刚迈过门槛,便看到右耳正撸着袖子在鱼池中抓螃蟹,边抓还边回头说道,“姑娘,别说,这些蟹子被养得又肥又大,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还真不好抓呢。”
    晏娘走到躺椅边歪着身子坐下,懒洋洋道,“明儿你做菜的时候,记得在里面加上一味条草果,迅儿的一魂刚刚归位,需要靠它定定心神。”
    右耳道着是,口中却疑道,“姑娘,咱们刚来新安那日,你便拿走迅儿的一缕魂魄,将之缝在香囊内,怎的在今天又将它还给那小子了呢?”
    晏娘仰身卧倒,一手盖在眼上,挡住头顶的秋阳,慢慢说道,“当日我之所以取他魂魄,是因为他是程家唯一的血脉,我想着万一有一天我们寻不着程德轩下毒的证据,也好拿这小子来要挟那老贼。”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可是现在,怕是用不上了。”
    右耳好容易捞起最后一只螃蟹,也不顾蟹螯锋锐,忙回头问道,“为何用不上?是因为姑娘也对那孩子有了感情,所以舍不得对他下手?”
    晏娘轻轻地笑,“傻子,半月前你找到钟志清的狗腿子时,他说过什么,难道你竟忘记了?”
    右耳的眼珠子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终于,又都回到了眼眶正中间,口中讷讷说道,“他说钟志清知道了程大人的秘密,还说那程牧游也参与了十年之祭什么什么的,哎呀,总之乱七八糟的一大堆,我也搞不懂什么意思,反正到了最后,姑娘便说这人留不得,一根银针,就了结了他的性命。”
    晏娘被他逗得一乐,手也从眼皮上移下,她坐直身子,嘴角噙笑道,“听不懂不要紧,反正你要记得,以前是我冤枉了程大人,以为他和他父亲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现在既已明白他绝非奸佞,我便不能将迅儿作为要挟程德轩的筹码,懂了吗?”
    右耳“哦哦”的答应着,心里其实还是一片混沌,他只记得半月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晏娘得知真相后的样子:她先是深深的震惊,之后,更是一拳将一株粗壮的槐树从中间夯折,后悔不迭,直说幸亏还未曾做出傻事,否则岂不是要一辈子后悔。
    想到这里,右耳摇摇头:这人世间的事实在太过复杂,这好人坏人,可能朝夕之间就掉了个个儿。它呢,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一只能做饭擅打扫的猴子,其它事情,就都听姑娘的罢。
    想通之后,他便抓起几只大螃蟹,高高兴兴地朝灶房走去,然而刚刚迈出一只脚,却又收了回来,扭头望向晏娘,轻声道,“姑娘,许大年的龙胆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会不会是他?”
    晏娘脸上的笑意倏地敛起了,双眼微眯地望向湛蓝色的天空,冷淡的眼珠子里划过一道寒光,“不是他又会是谁?这世上能屠龙之人,只剩下他一人。当年,连我都差点命丧于他手,现在他虽然有伤在身,却仍然能凭一己之力宰杀掉一条道行尚浅的小龙,可见他真正的实力有多可怕。”
    右耳重重在地上踩了一脚,“那老道真喜欢多管闲事,什么都要参和上一脚,我看啊,他就是个天降灾星,是个祸害,天生就是来搅混水的。”
    晏娘冷笑,“你以为他同你一样,想到一出是一出,做事毫无目的的吗?”
    右耳张开嘴巴,瞪圆了两只眼睛,“姑娘,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这个搅屎棍到底想干嘛?”
    晏娘缓缓从摇椅上站起,嘴巴带着狠劲儿一努,“这妖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续命,他已经有上千年的岁数,没有人命供给,怎可能活这么久。还记得他脖颈上那条像小蛇似的疤痕吗?那是他杀人的痕迹,杀的人越多,那条疤便越粗,所以他才不时被死在自己手中的冤魂吞噬元气,每隔百年便要找处无人之境好生修养。”
    右耳呆呆道,“那那他制那御魄词,并不是单纯的想做一本怪书,而是为了人命?”
    晏娘照他头顶一拍,“你现在才明白?不过,不管是御魄词也好,还是孙怀瑾手中的那几百条人命也罢,于他而言,只是零嘴点心,算不得正餐,”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右耳,你说,这世上谁的命最宝贵?”
    右耳想了半天,“要是算上天界地府,那就难说了,可是在人间,那自然是皇帝老儿的命最珍贵。”
    晏娘淡淡一笑,“不错,所以他游走人间这么多年,最想得到的就是这些皇帝们的命。当年他之所以为秦哀公制御魄词,是因为他和秦王之间早已立下盟约,他帮他赢回天下,他便赠他十年阳寿。要知道天子的十年阳寿,可不比旁人,这笔买卖他只赚不亏。”说到这里,她轻哼一声,“此后,他便尝到了甜头,于是四处作恶,不惜助纣为虐,甚至身侍二主。若我没猜错,他当时之所以叛辽,就是因为景宗阳寿已得,再无利用的价值,所以,他便投靠我大宋,将李德让出卖了。”
    右耳听得一头雾水,盯着自己的脚趾分析了好大一会子,才缓缓抬起头,“姑娘的意思是,他与先帝也也做了一笔交易?”
    晏娘瞥它一眼,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先帝怎么可能入了他的套子,不过,他在先帝这里没占着半分便宜,心中自是不甘,所以,便暗中投靠了另外一个人。”
    右耳舔舔干涩的嘴唇,哑着嗓子问道,“谁?”
    “先帝最疼爱的亲弟弟,现今的皇上,当年的晋王。”
………………………………

第四十九章 行凶
    听闻此言,右耳一时语滞,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见晏娘重新在摇椅上坐下,双目阖起,将椅子摇得“咯吱咯吱”响,显然已经提前结束了此次谈论。
    右耳撇撇嘴,刚想到灶房送那几只肥蟹上路,忽的又回过头来,“姑娘,那妖道这次放出屈子鸟又是为何?”
    等了很久,也不见晏娘回话,刚想再问,却见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身体上下轻轻起伏着,似是已经进入了酣眠。
    ***
    新安城的南街上一如既往的繁荣,两边的屋宇鳞萃比栉,街市行人,摩肩擦踵,川流不息。
    蒋惜惜跟在程牧游身后,见缝插针地在人流中穿行,一边躲开迎面过来的商队和平头车,一边对程牧游说道,“大人,今天怎么兴致这么好,忽然想起来逛市集了?”
    程牧游侧脸一笑,“我来新安已经一年有余,平日除了办案,竟不曾好好的在城中的大街小巷中逛上一逛,若来日同他人提起,便是连这里的民俗地标都说不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蒋惜惜点头,“大人说的是,不过我平时也没有好好的逛过这市集,只是迅儿那孩子嘴馋,我便对一些吃食还熟悉一些,其它的,就一无所知了。”说到这里,她指着旁边的一家酒肆,冲程牧游说道,“就说这青梅阁吧,里面的梅子酒举国闻名,可是只有新安本地人才知道,这里的梅花糕最是可口,入口甜而不腻、软脆适中、令人回味无穷,连沁香斋都比不过呢。对了,大人,还有旁边这家卖灌汤包子的,皮薄馅大、灌汤流油、软嫩鲜香,有句顺口溜怎么说来着:‘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再喝汤,一扫光,满口香。’说的就是他家”
    她一边说一边咂着嘴巴,浑然没留意程牧游早已站住不动,立在一个卖手饰的小摊旁,拿着一对梅花纹金手镯把玩。
    蒋惜惜走出几步远,才发现程牧游还落在后面,于是赶紧折返回去,歪着脑袋,不解地冲他说道,“大人,你怎么倒对女人们的首饰感兴趣呢?”
    程牧游将手镯放下,脸上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晏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多次,又送了迅儿这么多东西,我想着,我们也总要回赠她一些礼品,不能失了礼数。”
    蒋惜惜嘟嘴道,“可是晏姑娘又怎会喜欢这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大人若是送了这些,肯定转眼就被她丢在角落里,不出几日就落满尘埃了。”
    程牧游叹了一声,“也是,这些俗物怎会入得了她的眼,可是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该送些什么?”
    蒋惜惜皱起眉头,俄顷,忽然两手重重一拍,“我知道了,晏姑娘是绣娘,大人何不送她一套针具,粗细长短,不同品目不同质地的各来一根,多实用啊。”
    程牧游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摇头顿足,双手背后继续朝前走。
    然而没走出几步,身子却忽然被人一撞,回头,却见一双满是污垢的手映入眼帘,顺着满是补丁的袖子望上去,便见一个身材瘦小帽檐压得低低的乞丐浑身哆嗦着,拉住他的衣角跪下,嘶着嗓子说道,“公子,行行好,我几日没吃东西了,赏几个铜板吧。”
    蒋惜惜忙走上前,瞅了那伏在地上的人一眼,“怪可怜的,一看就饿了不少时日了。”她说着,便从腰间的褡裢里取出半吊子铜钱,塞在那乞丐手中,“拿去买点吃的,别饿坏了。”
    乞丐接过钱,跪在地上磕头道谢,蒋惜惜受不惯别人行礼,俯下身子伸手欲扶,然而刚刚弯下腰,眼前却忽地闪过一道寒光,那乞丐的袖口中竟然滑出一柄又短又尖的匕首,被他死死握在手心,不管不顾地朝蒋惜惜的腹间扎过来。
    他动作太快,蒋惜惜又毫无防备之心,忽然这么一下子,竟是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小刀朝自己猛扎过来。好在程牧游眼明手快,千钧一发之时,竟然抓住他的肩膀朝后一掰,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上。另一只手则死死抓住他的手腕,脚尖轻轻向上一抬,将他头上的帽子踢到半空。
    没了帽子的束缚,乞丐满头的青丝皆散落下来,他抬脸,正对上程牧游灼灼的目光,于是面色一青,咬牙切齿道,“畜生,我今天要你偿命。”
    他的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嘶哑,蒋惜惜听在耳中,竟觉得有几分熟悉,她仓皇起身,这才发现跌坐在地上的人竟是钟敏,原来她这些时日藏于市井之中,也不知从谁人处听说钟志清是被程牧游抓住痛脚,才致家破人亡的,所以便将所有的事情全部算在程牧游头上,复仇的烈焰在心中越燃越炽,总想着能找到机会向他寻仇。
    今天,竟然在街市上让她见到程牧游,便觉得是天赐良机,所以就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急匆匆冲两人奔将过去。
    “钟敏,你这是做什么?”
    程牧游将她的手腕捏得更紧了,钟敏望着那双曾无数次在自己梦中出现的眼睛,忽然咧嘴大笑几声,笑声落后,眼底已是凶光匕现。
    还未容程牧游多做反应,她另一只手中又是银光一闪,钟敏抓住最后的机会,将另外一只匕首对准程牧游的胸膛死命掷了过去。
    “大人,小心。”蒋惜惜惊得大叫。
    程牧游骤然起身,一手从高处砍下,正正落在刀面上,将之从高处斩落。
    可是再望过去,却见那钟敏在这一片混乱中钻进人群,任凭他和蒋惜惜如何搜寻,也再觅不得她的影子。
………………………………

第五十章 真假娘子(完结章)
    钟敏气喘吁吁地跑了二里地,才在一条小巷子中停下来,背靠长满青苔的墙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可是刚刚缓过气,她却忽然悲从中来,她知道,这次刺杀程牧游不成,那便就此丧失了所有的机会,从此,他必然会小心提防,绝不可能再让自己靠近身边半步。
    想到这里,她贴着墙面滑到冰冷的石板地上,两手覆脸痛哭起来,她想起在街边巷口听到的有关父亲的传言:他们说,他被发现时已是一具白骨,浑身的肉都没有了,像是被人用刀剜下来的一般;他们还说,是程牧游查出了父亲劫船之事,他仓皇逃命,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钟敏一点点握紧拳头,少顷,忽然挥拳砸向墙面。
    伴随着“咯嘣”的碎裂声,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下,她却浑然不觉,只呆呆的看着在地面上那滩越聚越多鲜红色的液体,口中恨恨道:“程牧游,你害我父亲惨死,害我钟家被搜,我钟敏只要活着,就绝不会放过你,一定要你以命偿命。”
    狠话放出来,她心里似乎稍稍舒坦了一些,刚要强撑着地面起身,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她脚下登时一个趔趄,又一次瘫坐到地上,眼睛迷茫的在这条阴暗的小巷子中搜寻着,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可是她兀自听了很久,也没在巷中发现一人半影,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的时候,尖叫声却又一次传来,比第一声更凄怆了几分。
    这次钟敏听清楚了,这声音来自她身后的那道石墙,而且惨叫声中似乎还夹杂着男人的叫骂,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砰砰”的打斗声。
    钟敏心神稍定,遂将耳朵贴上墙面,仔细聆听,听了半晌,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对夫妻在打架,不过那男人似乎太暴戾了些,将女人打得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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