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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总是鬼话连篇-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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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又一次的绝望频繁更替、转换,终将她里外掏空。那块干涸的河田,再没能有一点玉露灌溉得进去。
  “不——”
  存蓄已久的情绪,混合着她的焦灼,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煎熬。刹那间,猩甜灌涌口腔,恍如破闸之流喷溅而出。
  司檀的眼前红了,又黑了。流窜在鼻息间的浓烈味道,轻渗慢滴的黏湿血迹,无不在模糊她茫然而无措的神志。她睫羽轻颤,冰室内清透纯然的银白,霎时反一片刺眼之光入目……
  “夫人……”
  “快——”
  慢慢地,她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
  司檀以为,经过这样一番的折腾,她会就这么死了。就像她以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得了的闻亦会突然沉睡一样。
  可她没有。
  落入眼中熟悉的一切,帐幔、衣柜、屏风,矮几,一物又一物,嘲讽着她:看吧,还活着,如此绝望而无力的活着!
  “小姐……”卓焉趴在榻前,拉着她的手,一点点低下头,扑在她身上低声抽泣。口中念念叨叨的,都是自己的担忧,和要她好好活下去的荒唐期望。
  司檀没有应。涣散黑瞳微微低垂,轻抬左手摸了摸高隆的腹部。
  几个月了?
  六个月,还是七个月?他还在。
  可那又如何?她的闻亦死了,完完全全的离开她了。她的心,也跟着他一起停止跳动。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个孩子依然顽强的存在,这于他们母子任何一方来说,都是苦痛与煎熬。
  ——“你看看,你都长大了,以后可是要做母亲的人。往后无论做什么事,要多为孩子着想。不能太过任性,知道吗?”
  闻亦是太了解她,知道自己一旦不在,她便会对这孩子也不管不顾,才这么不放心的叮咛嘱咐。
  既然不放心,心里早就清楚她不会照顾自己,更不会做好一个母亲,他为何还要离开?
  为何,不带着她一起离开……
  司檀没有问现在是几时,也没有问到底昏迷了多久。她已经不在乎。往后的日月更替,温寒流移,于她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任何意义。
  卓焉悄声出去洗了把脸,又从木缘手中接过汤药端至榻前。司檀恍如被抽去暗线的木偶,要张口便张口,要咽下便咽下。可到底吸收几分,治不治得了病,她并不关心。
  雨雪过后,天晴了。讽刺一般的耀眼金芒,点缀的素色大地剔透晶莹,恍然浅裹一层金丝薄纱。凄凄荒木撑枝接阳,落一地不成形的玉雕冰饰。
  原来风雪过后,还是有暖阳普照的。
  几日恍惚,司檀自榻上起身之后,再也不外出了。其中也包括府内以西的冰室,她也不再进去。连院门都懒得踏出的人,封闭自己内心的同时,连迈步行路的脚步也禁锢在这四方高墙之内。
  每日里,她除了紫藤树下小坐,就是缩在檐下宽台。木缘怕她受凉,特意去库中为她取了狐皮软毯,在宽台上围裹一小窝。久坐疲累,司檀偶尔会斜靠浅眠一阵。
  可大多情况下,她阖眸便醒。原本睡眠就不好,平日里又不爱说话。顾嬷嬷准备的甜点她也吃不下,又恢复了往日的郁郁沉闷,整个人蔫巴巴的像株失了根基的树苗,毫无生机可言。
  她不再发疯的四处寻找,也不掉眼泪。卓焉倒是希望她能不顾一切的哭一哭,以散一分堆聚在心头的阴霾。可她就是不,醒来之后,眼中干涩的连一滴泪也看不到。
  进入腊月,薛云希回来了。她与纪惏一起迈进院的时候,司檀身上搭着快厚实毛毯,斜靠在一侧,才刚有困意。
  木缘低着头去备茶水,卓焉撤下几上久放成冰的糕点。默契的配合,悄退悄出,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来惊扰她。
  薛云希走上青石汀步,脚步顿了一下。她实不敢相信,也很难将眼前瘦成皮包骨,连睡觉都拧着眉头的人,与那位娇颜圆润,浅绽梨涡的小表嫂重合在一起。
  她整日不知所忧,抱着感兴趣的话本子啃读,她困了便睡,随处一缩就能安心入眠。
  可现在呢?
  算来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中秋宮宴,她还笑嘻嘻的与她一起逗弄小孩、闲聊打趣。也就奉命往泾阳去一趟的时间,回来之后,这宣平候府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在宫内,听母后说表哥受了伤。到底是什么样的伤,会让他舍得与自己最珍视的人分离,连还未出世的孩子都来不及管。
  薛云希不敢去深想,沉重提步,绕过水流,一点点接近司檀迎光浅眠的位置。
  炉中火炭还在烧着,通红的好似沾了血迹的宝石。寸辉照耀,隐有烟丝缭绕而上。
  司檀听到动静,自梦中一惊。可也只微微抬眸朝外看了一眼,因根本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没能见到自己期待中的身影,便拢了拢软毯再次合上。
  茫然而呆滞的视线划过一瞬,薛云希的心头好似被扎了一下。她在宽台上随意寻一处坐下,轻轻地将手覆在她肚子上,“小表嫂……”
  纪惏微微一怔,觉得这是薛云希有史以来,发出的最为轻柔的声音了,连他都没听到过。待缓步走上前,看见那样一张瘦到可怕的脸,他实在不忍心去计较,更是……无法以若无其事的态度去看第二眼。
  司檀再次睁眼,目光空洞如荒芜深井。
  薛云希想问问她这是怎么,在她去泾阳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可张了张嘴,话道唇边,根本问不出口。
  她转头看着纪惏,“你不是懂医吗?快给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
  就成这样了?
  见薛云希眼眶蒙了层雾,纪惏有些心疼地靠近一步。借着她拉起司檀纤弱到几乎只剩一层薄皮的手腕,他微蹙起眉头,伸手浅搭了上去。
  司檀也不说,也不拒绝,任由着他二人。
  “到底是怎么了?”薛云希等不及,拽着纪惏的手,“是不是生病了,什么病,能不能治?”
  “是病。”许久,纪惏抽回手,“心病,我治不了。”
  薛云希控制不住拍在矮几上,“啪”的一声响,吓得司檀瑟缩了一下。她慌轻拍着她的手安抚,转脸压低声音,道:“你前几天还说没什么你不能治的,怎么就治不了呢?”
  “这府内有的是比我医术好的人,若不是他尽力保着,这孩子,只怕早不在了。”
  “闭上你的臭嘴!”薛云希横眉轻斥一句,往司檀身畔挪近。
  “小表嫂,你说句话啊,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司檀不想回答,她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从何说起。怔然看薛云希一眼,再次拉过软毯缩了进去。
  薛云希知她这情况也问不出什么来。恰好木缘与卓焉都在,便将她们唤至别处。
  这一连几日,他们各种方式用尽,真的是毫无办法了。卓焉不敢大声哭,压着嗓音抽搭着,请求长公主能想想办法,也好救救自家小姐。
  薛云希能有什么办法?她急的直抓挠头发,是坐立难安的,直晃得纪惏眼睛疼。最终也只能决定暂时住下,先试试再说。
  好在,薛云希将要耗尽脑中“灯油”之际,袁夫人来了。
  听袁大人提起司檀现状,她便一直不放心,念叨着要来看看。可好几次人都到了府门外,皆为门令所阻。被告知说:夫人外出不在。
  她平日什么人都不见的,能去哪?袁夫人思来想去也琢磨不透,只得默叹一声,请门令上心,待她回府之后,遣人跑一趟。
  这么一等,两月没有消息,只好自己再来瞧瞧。谁料这一见,她竟是比夫君口中所述的还要糟糕上许多。
  看到袁夫人来,薛云希脑中昏昏欲灭的灯火,顿时重炸一片星光。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咧嘴一笑,拽着袁夫人便跑。只剩纪惏僵在风中,对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哭笑不得。
  来回将近一个时辰,她与袁夫人重返藤萝院,手中牵着一个甜糯可人的小娃娃。身着浅紫蜂沾水仙小花袄,纯面散花百褶裙。雪色毛领相交,衬的她整张脸肌理腻滑,颜如玉琢。
  “阿慕,你还记得她吗?”薛云希将她抱上檐下宽台,恍如白瓷娃娃般白皙软嫩的小身子,就紧挨着司檀。
  阿慕澈明如泉眼的眸子难以置信地在司檀毫无波澜脸上僵停片刻,霎时唇瓣酸涩,眼眶中有水雾弥漫。她轻点了点头,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记得。”
  袁夫人也围了过来,小女娃自薛云希怀中退了出来,揽住袁夫人的脖子,就像是觅得了港湾般,低声呜呜哭泣。
  “阿慕乖。”袁夫人轻抚着她小小的脊背,道:“姐姐现在生病了,阿慕不能哭,要笑着哄她高兴。”
  “姐姐生什么病了?”她抬起头,汪汪水瞳微抬,有水光闪烁。
  “阿娘也不知。”袁夫人为她擦了泪,说:“你不是一直念着要来找姐姐,现在来了,将泪收回去,陪姐姐说说话,好不好?”
  阿慕转头看着司檀,“我陪陪姐姐,她就能好起来了?”
  袁夫人说,“是。”
  阿慕抿了抿樱桃小唇,慢慢地挪动在司檀身畔,一双水汽迷蒙的眼睛里,怯缩而充满真挚。
  “姐姐……”她软乎乎的小手慢慢伸向前去,裹住了司檀垂在两侧,干瘪而显虚弱的枯指,喃喃道:“你生病了吗?是不是很难受?阿娘说,不舒服了、难过了,就哭一哭。泪水是咸的,能将不好的情绪都冲走。我还尝过,真的是咸的。要是生病了不舒服,要笑一笑,甜甜的笑容,会将害人的魔鬼赶跑。”
  “真的,我都试过,很灵的。”她像是很肯定一样点点头,蠕动着小虫子一样的身躯,往司檀身上再凑近一些,道:“姐姐哪里不舒服,就告诉阿慕,阿慕给姐姐揉揉,好不好?”
  说着就低下头,对着司檀的手轻吐一口气,若轻风微拂般酥。痒,似白云绕空般绵软。紧接着,轻搓慢揉的,在她手背上画圈。
  司檀的手抽动了一下。
  她见有了反应,欣然眯起双眼,温温的小手在司檀掌中伸了又缩,缓缓移至她高隆的腹部。
  她之前随母亲赴宴,也见过这样肚子圆鼓鼓的人,阿娘说,那里是小宝宝。还说让她不管做什么都要特别小心,不能吓到他们。
  “姐姐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阿慕像是突然发现了宝贝,澈亮的眼睛里,满满的被惊喜填充。
  见袁夫人点头,她眉目微弯出一道甜美的弧度,伸手轻抚在司檀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来回摸了摸,“姐姐有小宝宝,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你想要哪个?”薛云希捏了一把她的脸。
  “我想要小弟弟。”阿慕轻轻展颜,倾身凑过去,贴着耳朵听一听,说:“我能感觉到,他就是小弟弟,真的。”
  她刚一直起身来,司檀双手微抖,面容骤变,眼睑幽垂时,细眉亦是随之皱了又皱。
  “怎么了?”
  薛云希忙挪上前,握起她发颤的手。袁夫人也不明所以,心下一急赶紧将阿慕揽回怀中。
  司檀气息微乱,视线缓移,低头看着自己隐约间似有微澜起伏的腹部。一种直抵她心头的波动轻弱蔓延,剥开她并不坚实的冷漠外衣。
  薛云希不解,顺着司檀视线所及,抬手轻覆上去,“是……这里不舒服?”
  话刚问出口,自内传递出来的轻微律动,隔着厚重衣裳,在掌心间来回。不知是喜还是惊,她扯动唇角,半晌才大呼一声,“动了,他动了。”
  薛云希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雪中的纪惏,视线重新回归再司檀的圆鼓鼓的肚子上,妙目舒展,焕然生彩,欣悦道;“小表嫂,真的动了,你感觉到了吗?”
  司檀没有回答。
  她感觉到了。那是她的孩子,牵连着直通心头的神经。一波一动,一起一伏,再没有比她感受的更强烈的了。那是抵达心头最角落处的柔软,是教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视而不见的触动。
  她怎能感觉不到?
  薛云希紧贴着想再听听,却是费足了力,也捕捉不到一如方才那样的动静。来回摸索许久,不免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瓣,“怎么又没动静了?”
  “夫人能感受到的,对不对?”袁夫人紧紧地抱着阿慕,爱怜摸了摸她带笑的双颊。抬起手时,越过阿慕,牵起司檀的手,轻放在肚子上划了划。
  “你看他多乖。他知道自己阿娘心情不好,伸着小手摸一摸,是在安慰你。他怕你痛,一直安静待着,不吵也不闹的。如今已经七个月了,才为你翻的第一次身。”
  袁夫人温暖的笑着看向司檀,道:“都说孩子与母亲是连着血脉的,一旦成了形,就有了情感,知道何处是他的归属。就算你无心去管他,他也得顾念着你。你是他的母亲,你可忍心,这么看着自己的孩子陪着你一起难过?”
  司檀指腹所及之处,这孩子好似有了感应一样,再次伸展一阵轻微浮动。她惨白的唇瓣轻轻颤动,涣散呆滞的目光,幽浮一重久违的温暖轻柔。
  连带着她的歉疚一起。
  悄然滑下的两颊的温热珠泪冲击着她冰凉的脸颊,冷与热的摩擦,顷刻间融合一味别样的陌生情绪,有爱,有怜,有痛,有愧。
  “姐姐不能哭,姐姐一哭,小宝宝会就会跟着一起伤心了。”阿慕挪步上前,揽过司檀瘦弱的肩膀,温软小手慢慢伸在司檀脸上,轻抹去那两行酸涩湿意。
  她娇甜笑着,又躬着腰搂着司檀的脖子,“我给姐姐呼呼,呼呼就不会掉眼泪。”
  说着,嘟着樱桃小嘴,轻吐一口甜醇如蜜糖的气息,带着奶香味道,一丝一缕落在司檀的微垂的眼睑上,拨动起她柔软而纤长的翘睫。
  “不掉泪了。”司檀艰难扯一道清笑意,抱着阿慕,贴近她乖巧温软的小脸。
  “还是你有办法。”纪惏上前,将微绽悄颜欣然而笑的薛云希裹进怀里,趁着无人注意,奖赏似的低头浅啄一口。
  “滚开。”薛云希不耐烦朝他胸前推了一把。
  没使什么力道的一掌,对纪惏来说,就是小猫蹭痒。他手臂有意锁紧,抱的更为放肆。
  转眸看着缩在司檀怀里轻言糯语撒娇的阿慕,一种奇怪的味道浮上心头。再低头凝视怀中不知心思飘向何方的薛云希,他眉峰微动,暗立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远大目标。
  明年,他也要有一个像阿慕一样娇娇软软的小女娃。
  还一无所知的薛云希正高兴的咧着嘴,忽觉一股凉风钻入衣领,脊背发凉,遍体生寒……
  总算将司檀低落到尘埃里的情绪,在将化为灰烬的那一刻重新点燃。阿慕原就喜欢亲近她,这次一来,就想留下多住几天。
  袁夫人自然同意,只叮嘱几句,不许让她调皮,也不让乱跑,便放心留了她在府中陪司檀。
  眼看年关将至,冷清的宣平候府总算有了一丝鲜活之气。薛云希也不回宫了,说是不自在,与纪惏一起住下。
  自从纪惏有了生女儿的想法,脑中一闪而过之后,越发觉得此事重要。就不通知,不商量,真真切切的落实在行动上。
  薛云希一肚子怨言,整日憋着气,时不时就炸着浑身毛,抡鞭子朝他甩一通。
  可最终的结果,不管打不打得过,女儿都得继续生。
  司檀每日有阿慕陪着说话,听她甜糯糯的唤着姐姐,晚上抱着她一起睡,隐约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薛云希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点没变,住在府中,着实添了不少意趣。
  有这两人陪着,司檀的笑容多了,极少一个人缩在角落胡思乱想。虽说胃口还不太好,入嘴的东西一觉不适仍会吐掉,可比起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转眼,已是除夕。旧日尽,新春始。千门万户同守同聚,辞旧迎新,共话吉祥。
  袁夫人与袁大人一起,挑了几坛子上好果酒,在除夕之前的几天送进宣平候府,并在当日接走了阿慕。
  薛云希与纪惏自不能一直住在此处,先前太后已着近侍催过几次,实不能继续逗留,也趁着节日回了宫。
  原该喧闹的日子,一瞬间又冷清了起来。
  正是府中白梅开的最好的时候,卓焉与木缘说了几次,将院外雪景描述的人间无天上有似的,变着法儿的引诱司檀出去走走。
  司檀一直不去看闻亦,阿慕走后,也极少去往院外。园中景色如何,她早已经模糊。再者,她腹中孩子越长越大,超越了目前她身体可支撑的力度,走不动了。
  可耐不过他们软磨硬泡的说,司檀还是妥协。由卓焉搀着,她披了件大氅,想到院中逛逛。
  胡冥也说了,她整日这么缩着,对胎儿不利。
  孩子现在活泼的很,早起晚睡间都要伸展一番拳脚,平日里听到动静,也会时不时的蠕动几下。
  大了,就是不一样了。想必,他也是好奇外边的世界,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束缚,睁眼看一看。
  司檀摸了摸球一样的肚子,微抬下巴,看那一簇簇相拥相护的花朵,于凛风中傲然盛绽。白瓣融合积雪,晶透如素色琉璃。
  她记得上一次在这梅树下停留,是和闻亦一起。那时长公主受了伤,说是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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