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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受长生-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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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涣摇头道:“为什么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雨师妾愣了愣,旋即半垂着眼,抹平书角。

第93章 调戏

周涣心细,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从先前得知的相柳台一事也能猜出七七八八,转了转眼睛,企图说点别的欢快的东西。
  “听说昆仑之虚其下有建木城,很是繁华热闹,堪比现在的苏杭,城中有建木,高可通天,连接九重天和凡间,城中子民可以借此往来天人两界。可是真的?”

  雨师妾点头,别无二致,略一思索,道:“昆仑虚本是尊主陆吾奉东皇之命所建,又分东西昆仑,东昆仑主文,西昆仑主武,但神族重文,久而久之东昆仑极为繁华,现在说昆仑虚一般代指东昆仑。”

  “早听闻昆仑之境是天下学宫集大成者,果真如此。那你当初拜的是哪个昆仑?东昆仑吧,不过你身手又极好,西昆仑也说得过去……”

  “我什么都不是。”她摇了摇头,暑风之下发丝微扬,红痕在明光的照耀下鲜艳夺目,仿佛从肌底淌出的一滴血,“我本为东昆仑陆吾学生,但后来拜西昆仑玄女为师。”

  上古战神九天玄女。下巴离开托腮的手,眼睛映着瑟瑟的竹,周涣讶然道:“那为什么后来又去了西昆仑?”

  “辞别之事又岂能一言概之。”她抿了抿唇,思忖良久,将东昆仑求学的往事巨细靡遗地说出。

  三叩九拜,青鸟童子,课上武斗,姜疑的冷漠,同窗的诬陷,还有跌落相柳台那一刻看到的无数张稚气无知的脸,以及那两条巴蛇。

  她没有偷东西,没有辜负父亲母亲的战名。
  那么大,蛇胃又窄又闷,腥臭蚀骨,探手便是未消化完的骨头。

  这些构建了求学往事。

  周涣放下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雨师妾阖眸:“后来我便拜玄女为师,或许在他们眼里,我是一种逃避,可也确实是逃避。”

  “那玄女,待你好吗?”他问。

  她看着掌心纹路:“极好。”

  周涣松了一口气。

  “她门生不多,并不繁忙,大多数时候在旁看着我们……”

  玄女凡事要求弟子脚踏实地、勤勉刻苦。雨师妾天资敏慧,其韧性与勤勉更是令人叹为观止。玄女见普通课业已难不住她便派之实战,点苍山的霜狼,沿海的海鲛,都曾斗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鬼、魔两族自古交好,到她这一届虽仍然如此,各自君王却互有龃龉心怀鬼胎,或有好事者猜测为何两人会如生葭莩,其实很简单。姜疑为人自视清高,偏执轻狂,容不得沙子,便也容不得她。就像在昆仑虚那样。

  周涣安抚道:“别谈他那个扫兴的。既然西昆仑待你好便说说你在西昆仑的事。玄女可是神族不可多得的女战神,怪不得你身手也这么好。”

  雨师妾垂头道:“是啊,我的母亲就是她的门徒。”

  周涣笑着露出两涡酒窝:“哇,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上阵时可曾紧张过?”

  “我非天生神勇,当然也是害怕得紧张,”她想了想,想起镇妖经历,“我怕雄鸡,不全因我是鬼族。”

  周涣正兴趣高涨,顿了顿疑惑地“啊”了声。

  她怕雄鸡,其实并非全因自己是鬼物,在未成鬼的幼时也怕这种物什。当时,点苍山的霜狼还是东海的海鲛对她都不在话下,可唯独难对付卯日星君的灵宠——一只彩羽雄雉。

  卯日星君本体是雄鸡,鸡怎么养山鸡为宠?周涣有些转不过弯,想了想了一下一只大公鸡用翅膀挟着木盆在鸡圈子前丢苞米努着嘴说咯咯咯快吃快吃好下蛋的模样,还有人间某部给孩童读的《七侠传》小册子里名叫马二娘的马精骑马的画面,无端浑身一抖。

  “那是唯一一次失手。”她平静的声音传来。

  那山鸡贪玩,跑去某山头作威作福,玄女派她缉拿,她提伞而去提伞而归,毫发无损,彩羽雄雉也毫发无损。

  玄女总算知道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徒弟怕什么了,但堂堂神女居然惧怕一只彩雉,传出去不怕被笑话。玄女做了许多思想工作,诸如:“你母亲堂堂战神天女,气冲霄汉,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父亲雨师屏翳是响当当的魔神,虎父焉有犬女”“你仰不愧天,岂会被区区野雉慑住”。

  “那你最后被说服没,那头兽收了没?”

  “我听了,去了,也收了。”

  刚松了口气,便听她道:“事后变本加厉。”

  送回彩羽雄雉,玄女甚喜,对症下药挑了好几个有雉妖鸡仙游荡的地方让她去。但收服彩羽雄雉已花她好大心神精血焉能勉强,这下心理防线溃败,不论如何再也不愿与这种家禽划上半分关系。

  玄女无辙,只能容下徒弟这不大不小的缺点,不甘心地叹气:“作为神女,怎么就偏生怕家禽呢?”

  后化为聻,成了鬼神,害怕成为恐惧,镌进骨髓成为一种本能,连玄女也说不得什么了。

  说罢,雨师妾微微颔首,自喉咙滚出清冷至极的笑,像用冰水湃过的桃,自嘲道:“堂堂神女,却被昆仑虚赶出来,还怕家禽长虫,若父亲母亲知道该失望了吧。”

  长夏风日清。周涣转了转眼珠,道:“其实……昆仑虚的事不怪你,你有害怕的东西也不怪你,这些都不怪你。你何错之有,为何要怪罪自己?”

  雨师妾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愣:“什么?”

  周涣认真地说:“错的是他们啊。”

  那张玉雕似的脸横生错愕,像裂开一道缝隙。

  周涣笃定地说:“女妭没有错,雨师屏翳没有错。”

  他们是相爱了,但他们没有因为情爱放弃族落利益,不过是在战事结束后祈求自我安宁罢了。但不论如何,绝不是他们的错。

  他们在战争中相爱,在和平后寸步难行。

  当年奚落她的人不乏神族子弟,一边享受女妭和诸位英雄创下的宁和繁华,一边对女妭的女儿恶言相向,这样做真的是为了伸张正义确正风骨?扪心自问,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真为了所谓的礼教,还是仅仅为了热闹好玩。

  雨师屏翳与女妭已尽到自己的责任,不该背负这样的骂名。他们不该,他们的女儿也不该。这本就是莫须有的事,如怀璧其罪般可笑。

  雨师妾睁大了眼睛,望着周涣,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好好认识过这个人,以往只是将他当作挚友之徒,竟是狭隘了。

  “没人同我说过这些。”手放在令书上,指尖映下一片婆桫树影。

  周涣忽然有种握住她手的冲动,最后笑道:“我在,以后我告诉你。”

  这是承诺,也是期盼。

  青天白日,窗明几净,衬得笑容愈发干净纯粹,干净得不像尘世里养出的物什。这样的眼睛本该豢养在昆山雪池,不染尘埃不染世俗。

  眼珠转了转,周涣开口:“既然你怕雄鸡,那、那山鬼村那一次,我抱着大将军吓你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嗯。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吓我。”雨师妾声音向来无悲无喜,现在却有些冷了,睨了他一眼缓缓抬手。

  周涣看着手指越过视线,下意识闭上眼心道完了完了定是生起气了,不过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提这事本来也是打算道歉,可话还没说出口,一道轻柔触感落在天灵上。

  蝉鸣顿时小了,四周静得能听见几丈外雪水溪泉水叮咚的声音,微凉的星河锻袖子拂过鬓角,像幽冥奔涌不息的冥河水。雨师妾从容地放下手,望着手指尖的叶子,声音平静如磐道:“有叶子。”

  周涣支吾道:“……什么?”

  “你刚才是求饶么?”摘下那片叶子,她问。许是在走廊被吹来的叶子吧。

  求饶的事他做过好多次了,捣乱后找师祖抱大腿找师伯抱大腿找师父抱大腿更不济还找不靠谱的师兄抱过大腿,但乍然被这么正经地拎出来问还是生平第一次,他第一次觉得有些脸皮薄,支支吾吾道:“哪……哪里!”

  “还真是个小孩子。”她低声说。

  周涣气红了脸,势必要讨个说法:“什么叫‘还真是个小孩子’,我不是!”

  她放下奏折:“是么?我记得你太爷爷的轮回是我判的。”

  周涣不服气道:“胡说,你记性有这么好?”

  “好不好不知,不过今晚回去将你的生死簿偷摸摘十年阳寿还是行的。”

  “你不是不能更改生死?”

  好像是,那还是改福缘罢。命不可以改,运却可以改。

  周涣握拳道:“你欺人太甚!”

  “嗯,此话贴切,你是凡人,确实是‘欺人’。”

  他巴不得一口咬死这人,怎么会有她这样的阴天子!她这么仗势欺人就不怕传到十殿阎王被揪住小辫子吗!为什么一个姑娘比自己还会捉弄人,是真的活得太久的优势么!

  浑然不觉话语间二人的距离已拉得十分近,且渐渐转向一种奇怪的姿势。微凉的食指勾着他的下巴,呼吸都均匀喷洒在对方脸上,方寸之间动弹不得。

  手不由自主攥紧了,盯了会儿移开视线,周涣红着脸道:“你、你做什么?”

  “欺人。”

  周涣倒抽一口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恭喜涣儿再被调戏一次

第94章 客栈(1)

雨师妾攻势不减:“说说,你想被十殿阎王抓什么小辫子。是小白脸还是裙带关系,亦或是别的什么?”
  声音极低极柔,仿佛松下一泓甘泉,潺潺流动,周遭静谧,只有两个人。周涣张了张口,面上忽然窜起一把火。

  “成……成何体统!”话没说完蓦然起身,推门跑了出去。

  哒,门阖上了。

  莲衣望着跑远的身影,飘进来替雨师妾披好大氅,好心劝道:“大人您是不是太激进了,人家道长刚还在安慰你诶您就这么刺激他,人都跑出去了。”

  雨师妾控笔中抬眸睨了一眼把她盯得毛骨悚然,这才垂眸继续批阅折子。

  “如此八卦饶舌,拔舌地狱最近请天子殿分配人手,想来合适你。”

  莲衣连忙捂住嘴巴摇头:“那里哪有在天子殿舒服!奴只是、奴只是想着以前见过小道长的所以忍不住帮他说几句罢了。”

  “一面之缘你便吃里扒外了?”

  莲衣嘟哝道:“人家性子比您好得不要太多我当然向着他……”

  “嗯?”

  莲衣摆手:“您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大人既然知道是一面之缘,那我猜猜,大人还记得第一次领小道士来地府的光景,对不对?”

  雨师妾放下朱笔由她将笔墨都收好,扶着床栏穿衣道:“神坛上是我救的他,如何不记得。”

  他曾经被村民绑在祭坛上祭神,是她救下他。他小时候曾去过地府,也是她所带。

  那时他才五岁,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竟任由他们把他拴在祭台上厌禳祭神。灾难前想的不是自救,而是将微末希望寄寓于另一个种族,企图用一条人命讨取垂怜,不知是蠢是毒。

  黄泉路边开满秾红妩艳的彼岸花,穿梭着魂将与魂魄亡灵。

  人死后其魂魄都保持着死亡那刻的模样,比如有个鬼生前死于脑袋飞了半个瓢,所以魂魄也飞了半个瓢,而且丢了魂,傻乎乎地飘在魂将后头,只有手指头还算灵巧,用路边的彼岸花编各种花样,见小周涣粉雕玉琢一个小娃娃送了只。

  小周涣颤巍巍接过。傻子鬼便笑了,白森森的牙齿泡着红艳艳的血,愈发令人寒胆。

  小孩子汗毛都竖起来了,比第一次见雨师妾时还要害怕,但还是努力抿着嘴笑着道谢:“谢谢胖哥哥!”

  雨师妾感受到他的颤抖,一边蹙眉说“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一边握紧手,其实根本没什么作用,她的体温又冰又寒比尸体还像尸体,这样做只是心理安慰罢了。但却对他很有效。

  小周涣握紧她的手,想了想觉得不能太窝囊,不服气地瑟瑟发抖道:“我、我抖不是因为怕……”

  雨师妾没心思分析小孩子的心思,应付地嗯了声继续带他穿梭黄泉路,没想到他却赖着不走,拽了拽手飞快地瞥了眼傻胖鬼道:“……大姐姐,那个胖哥哥受了好大的伤,疼不疼啊?”

  小脸皱成一团似乎受伤的人是自己。雨师妾突然觉得有些意思,解释道:“他已经死了,鬼是不疼的。”

  “那什么会让鬼疼?”

  “酷刑,神器,忘川水。生前的痛苦不会延续到死后,一世是一世,人是人鬼是鬼。”

  小周涣听得云里雾里半懂不懂,挠了挠头问:“胖哥哥死了,胖哥哥的仇人抓住了吗?”

  雨师妾停下脚步,彼岸花柔弱的花瓣打了个圈儿落在委地白裳上。

  魂将抱拳回答:“还有三年阳寿暂还不能缉拿。”

  另一个魂将蹲下身子直视着只有五岁的周涣,好奇地捏了捏下巴:“咦,咱们鬼族可没生来就这么周整端正的娃娃,估计也是阳间来的。诶,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原来这里的人都是已死之人,那么自己是怎么死的?想了想,冷死的,困死的,吓死的,病死的?应该是吓死的吧。他小心翼翼地揣摩雨师妾的神色。魂将见他不说话,心道小孩子不记事便没再追问,和雨师妾交谈正事。

  小周涣对嘴里的地狱起了好奇心。村子或有不学无术的顽皮小子,或有偷鸡摸狗的地痞流氓,或有为鸡毛蒜皮争得头破血流的妇人和树下切茶嚼舌根的老人家。“挨千刀”知道,但“地狱”不知道,他们嘴里的“地狱”究竟是什么?

  魂将阴森森道:“你现在踩的地方就是黄泉,等抵达鬼城冥府十殿阎王与判官根据你在阳间的所作所为将你关在地狱赎罪,地狱一共十八层,好恐怖好恐怖,要不要听?”

  他才不傻,恐怖的东西才不要听,疯狂摇头,听到魂将说欺负胖哥哥的人还有三年阳寿,嗫嚅道:“好不公平呀,如果抓到了一定要让他给胖哥哥好好道歉。”

  魂将笑出声:“你小小年纪竟会知道公平?”

  小周涣好奇道:“为什么小孩子就不可以知道公平?”

  另一个魂将点头道:“会让凶手道歉的,孽镜台前无好人,就算孽镜台没用也还有獬豸谛听它们呢。那家伙也就几年了。”掏了掏耳朵,“不知道到时候是去铜柱地狱炮烙好还是去油锅地狱油炸好,火山地狱石磨地狱也不错,刀锯也可以,光害死这胖子的恶行就够他喝一壶了。”

  那些血淋淋的词被用来谈笑风生,小周涣捂着嘴露出一双眼睛瞠目结舌,他以为只是道歉,哪知道还要下地狱这么可怕。魂将笑他天真稚子单纯无知,临走前塞了把绿豆饼。

  “阴间从它在时就是这样了,谁也改变不了。想不受苦就下辈子当个好人吧,我们从不为难好人!”

  黄泉光照在十里红海上。小周涣垂头丧气地啃饼,一边抓着雨师妾的手指继续走在长满鲜妍彼岸花的黄泉小道上,计划下辈子怎么当个好人。

  雨师妾觑了他一眼,道:“关心其他人做甚,你该关心自己。若我晚来一刻,你比他还惨。”

  然后蹲下身,用不紧不慢、不急不忙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惨得无以言表——你的脑袋会被啃得只剩下半边,肚皮被划开,肾脏肠子流一地,十天半个月都没人敛收尸体,任由黑鸦啄食。”

  他一路都没有哭的,遇到再吓人的东西都包着泪不哭像农家煎的荷包蛋,毕竟爹爹说过他是小男子汉。小男子汉在她的再三恐吓下抽了抽气终于如愿以偿地哭出来。

  雨师妾并没有选择安抚和道歉,任由这小子一路抽抽噎噎要死要活,实在挣扎得厉害就夹手下,引得黄泉不少鬼魂注目。径直走到天子殿拿出早已备好的生死簿与崇明玉,半滴血滴在碧莹莹的玉石上,碧光大作——果真是纯阳血。

  彼时魔族对鬼族的一举一动颇感兴趣,纯阳血留在地府太过涉险,在凡间反而是对他最好的保护。鬼族的生死簿能篡改其运数,确保他一生无病无灾平安长大。想罢雨师妾放下生死簿走过去。

  小孩子现在已经忘了胖哥哥的仇和雨师妾吓唬自己的事,没心没肺地问她叫什么名字,自己以后还可不可以再见到她。

  雨师妾缓缓蹲下身:“姓雨师,不必再记得我。”

  话落孩子已歪头倒在一边睡去。雨师妾望着伤口还没愈合的手指,幽光运转裹住伤口,抬手抹去所有有关地府的记忆,方才把人交给魂将。

  至此她再与人无瓜葛。她是戴罪之身,哪怕进了鬼族依旧要为昔日犯下的错赎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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