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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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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惊浊心说:就余年能看,是吧。
柳息风又说:“还是初稿,要改的。”
李惊浊说:“好吧。”
柳息风看到李惊浊手上的画本,说:“你画了新画?”
李惊浊点头,晃一下画本,说:“想看?”
柳息风说:“怎么?你的等价交换定律又来了,要用我的原稿来换?”
李惊浊把画本一递,不敢再逗柳息风:“我没这么讲。本来就是画给你看的。”
柳息风这才接过画本,翻到小童打橘子时还饶有兴趣地问:“这是几月?雨滴芭蕉赤,霜催橘子黄。①是深秋了吧。”
可是待他翻到下一页便不讲话了,不过也没有如李惊浊所想般骇一跳。
“这是什么?”柳息风看李惊浊一眼。
李惊浊本来是恼他才作此一画,但是现在知道柳息风没来找他既不是去跟什么朋友聊闲天,也不是去哪家姐姐那里吃好饭,这便全然原谅了,不仅原谅,还为自己误解了柳息风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他本想狡辩说学习解剖图也算他的少年时光,但自知辩不过柳息风,便不讲了。
柳息风说:“你专欺负我。”
李惊浊心里叫苦:谁敢欺负你?从来只有你柳息风欺负人。
“饿不饿?我去给你做辣椒炒肉,多放辣椒。你喜欢吃。”李惊浊另起话头。
柳息风说:“我跟你一起。”
李惊浊说:“你刚走了那么远路,歇着吧。现在我一个人做饭也熟练了。”
柳息风说:“不是想替你烧火,是要监督你。免得你辣椒炒肉之后便端出猪心猪肝猪大肠来气我。”
李惊浊鸣冤:“你都是这么想我的?”
柳息风说:“就因为我下午没来找你,你就在我的画本上画内脏。”
李惊浊讪讪:“你看出来了。”
柳息风说:“你最记仇。”
李惊浊说:“我是记住要片刻不离。”
柳息风说:“你只记住片刻不离。旁的都忘了。”
李惊浊说:“没忘。我再不画了。”
柳息风说:“画都画了,可怜我的故人具鸡黍,我的太白峰头月,我的寒泉水底灯……”②
他还要再数,李惊浊已经受不了,说:“你不高兴,我立即将那一页撕了。”
柳息风说:“留着。国画自古少这种主题,留着吧,撕了可惜。”
李惊浊弄不懂柳息风,正也是他在讲,反也是他在讲,总之就是他最有道理。不,他就是道理本身。
二人吃过夜饭,李惊浊把饭桌上来不及讲完的故事继续讲完,柳息风便回家了。李惊浊收好碗筷,想起该打电话,就打开关机多日的手机,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也问问家中情况。
电话是祖父接的,一接便说:“惊浊来电话了,正好,这个电话不来我也要打过去。我先问,你们都等一下。一天天只晓得骗我,我要自己问清楚。”
祖母的声音依稀传来:“你宁愿信王四爹,也不愿意信自家的伢子。”
李惊浊问:“出什么事了?”
李老人清清嗓子,严肃道:“惊浊,你讲,你是不是没读书了,你是不是回去种田了?你讲。不要骗我。”
李惊浊心里一紧,说:“哪里的事。”
李老人说:“王四爹才打了电话,讲这十几户一起开水渠的事情。我讲我人不在,我的那份子钱过年回去再给他,还讲我家田荒着,他想种什么就种,算我多谢他。你讲怎么回事?他听了,倒笑我哩,说孙子明明在家里种田,还装作拿不出钱来。”
祖父没提到柳息风,情况便还不算坏。李惊浊说:“他怎么不找我来讲?开渠要多少钱,我去交了就是。”
李老人说:“钱是肯定要交的,不能欠了。再怎么讲,也不能让他们嚼我们李家的舌头。”说着,他也觉出孙子真的在老家了,当下便丧了气,说,“惊浊啊,你真的回去种田了?你爸爸妈妈养你不容易,辛苦把你培养成大学生,你就回去种田?我当年是成分不好,他们不准我读书,我成绩那么好,他们小学都不要我念完,我做了一辈子农民,六十岁都还在做梦考大学……”李老人说得越来越激动,眼眶也湿了,“惊浊,我做梦都梦不到还能像你一样活啊,你却跑回去种田!我们李家,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我爸爸当年是教俄语的啊,是知识分子。王四爹他们,祖上还不都是我们家的长工,靠我们家养活?现在却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不读书的人,偏偏到我这里断了,我心里恨啊……我这辈子是没办法了,可是你,可是你!”李老人再说不下去,把电话扔在一边。
李老太太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话,李老人动作粗鲁,她心疼电话机,怕给摔坏了,也心疼孙子,好端端挨了李老人一通教训。她唯独不心疼李老人,就像她也从不心疼她自己。她对电话那头轻声细语道:“孙孙还好吧?听他乱讲,八辈子之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讲?现在还不都是老百姓,吃住都不短了他的,地主家的老黄历还好意思翻。”又说,“孙孙现在还住得惯吧,我新做了一坛子甜酒,要不要送回去给你吃?”
李惊浊心里难受,说:“开个免提吧。我有话跟爷爷讲。”
李老太太找到免提键,说:“孙孙跟你讲话。你好声好气讲。”
李惊浊说:“爷爷放心,我不是不读书,只是回去休几个月的假,学校和医院都是准了的,我比同学年纪都小,不妨碍的。”
李老人这才破涕为笑,说了几句老生常谈的格言警句叫李惊浊不要骄傲珍惜光阴,又像个小朋友似的跟老伴说:“你刚才讲新做了甜酒?藏在哪里?怎么不让我晓得?孙子配吃你的甜酒,我就不配吃了吗?”
李老太太笑骂他:“就你这张嘴巴,从来没停过。我去给你煮碗甜酒糍粑吃吧。”
电话到这里,李惊浊放下心来,又问:“爸爸妈妈还好吗?在不在家?”
李老人说:“吃过饭,你爸爸陪你妈妈出去散步了。晚一点我叫他们回电话?”
李惊浊说:“不用了,跟他们讲一声,我一切都好就行。”
李老人说:“好,我跟他们讲。”又提醒,“你记得明天去王四爹那里交钱。交钱的时候写张条子要他画手印,要不就要叫人来看着你给钱,省得他搞出鬼名堂来。”
挂了电话,李惊浊还在回想祖父方才的话。他叹了口气,走到书房,拿出之前打印的文献。他想,逃避不可耻,谁都有选择逃避的权利,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人生,可是,逃避无用。
他坐下来,手指在文章标题下面划过。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的一瞬间,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兴奋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再看这些会心生抵触,或者至少有点惰怠,可是,都没有,居然都没有。他突然醒悟过来,这才是他熟悉的战场,是他真正的桃源乡。
十九拾病患
柳息风听说要开渠,便要去看热闹。
李惊浊说:“只是去交我家那份钱,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
柳息风说:“那也要去。”
李惊浊笑他:“开渠也对你的写作有帮助?什么都要看。”
柳息风说:“说不定可以。”
李惊浊说:“我带你去,你怎么谢我?”
柳息风说:“我以为你心甘情愿。”
李惊浊说:“我是心甘情愿。”
柳息风说:“我还没问你要星星月亮。”
李惊浊说:“多谢你饶了我。那这样,”他伸出手,期盼道,“这样总可以吧?”
柳息风牵起他的手,说:“你对我好,就是想这个。”
李惊浊捏捏柳息风的手,心说:那可不是?我对你好,又不是做慈善。对着你,我不想这个,难道还想捐款?
柳息风说:“牵一会儿。等下有人,就不牵了。”
李惊浊说:“好。有人就不牵。”
两人往王家走去。
王家在最东头,再东就只剩一大片农田,极远处才有其他人家。柳息风远远看见,说:“好新的房子。还有两根欧式大理石立柱。”
李惊浊听出他的揶揄,说:“你少背后笑话人。”
柳息风说:“我是讲实话。王家都是些什么高人?连巴特农神庙都学起来了。”
李惊浊说:“我哪里清楚?我人都叫不齐全,叔叔伯伯一通乱喊。”
柳息风说:“你喊人家叔叔伯伯,不喊我哥哥。”
李惊浊脸红起来:“你——你真的想听?”
柳息风说:“你先喊来听听。”
李惊浊侧头看柳息风,这人一派自然,全然看不出脸皮下面的颜色。李惊浊艰难地说:“柳……”
柳息风等了一阵,挑眉说:“柳什么?”
李惊浊说:“柳……”
柳息风说:“快喊。”
李惊浊面红耳赤地说:“柳……柳……哥哥。”
喊完以后他简直恨不得立即钻进王家门前的立柱里去,用大理石把自己整个人挡住。太丢脸了,这种称呼,简直……简直……他绝不会再喊第二遍!
两人正好走到两户人家之间,柳息风看了看四下无人,便将李惊浊拉进两户墙壁中间的小巷里,在李惊浊颊边亲一口,说:“再喊一声。”
李惊浊呆呆地看着柳息风那两瓣浅粉色的,看起来柔嫩无比的嘴唇。他耳边那些轻微的风声、他自己的呼吸声、柳息风的呼吸声、远处的水流声、鸡犬声、蝉鸣声……那些声音突然都消失了。他感觉自己静止下来,时空也静止下来。他背上因在阳光下走路而产生的薄汗渐渐在变凉、变干。忽然有一刻,他的背消失了。紧接着,他的手臂,他的腿,他的身体全部都消失了。
他的全身只剩下了一块嘴唇大小的皮肤,那块被亲吻过的地方,有如被烙铁烫了一下,占用了他的全部感官。其他地方都像没有活过一样没有知觉。只有那块被柳息风亲吻过的地方是活过的。
“再喊一声。”柳息风诱哄。
李惊浊伸手摸摸他的嘴唇,喊:“……柳哥哥。”
柳息风笑着把他从小巷中拉出来,说:“走。”
李惊浊在后方拽一下柳息风的手,站在原地不肯走。
柳息风回过头,说:“怎么?”
李惊浊说:“你——”可是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柳息风说:“不去了?”
李惊浊闷声说:“去。”
走了一阵,李惊浊才觉得自己的各种感官渐渐重新回来了,他根本不知道刚才那几步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去看柳息风的侧脸,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家到了,柳息风松开李惊浊的手。
他们眼前有新修的两个鱼塘,鱼塘和房屋大门前的一块空地上摆了几张麻将桌,但是桌边无人。走到大门正面,堂屋里也摆几麻将桌,此时都坐满了人。一大早就一群人围在一起打麻将,还有不少人在看。
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说:“来打麻将啊?”
李惊浊摇头,说:“来交开水渠的钱。”
女人撇撇嘴,喊:“四爹——”
柳息风说:“这是在过什么节?”
女人说:“这是麻将馆,天天过麻将节。”
柳息风说:“自在。”
女人说:“那当然自在。”
李惊浊不赞同地看向柳息风,却因为还有旁人在场,没有多说什么。等了一阵,还没有人出来,李惊浊说:“人不在?还是没听见?”
女人说:“莫急。他不是耳朵不行,他是脚不行。他脚都烂了好久了,走出来要半天。”
忽然一阵恶臭传来,女人说:“喏,出来了。”说完就一边摇襁褓里的孩子,一边去看别人打麻将了。
柳息风皱眉,说:“什么气味?”
李惊浊一闻就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说:“糖尿病足。”
柳息风想起来,说:“你跟我讲过要截肢的那个。”
李惊浊点头,说:“严重的话。”
王四爹拄一根拐杖,一只脚穿着凉拖鞋,一只脚被布包着。他见了李惊浊,说:“来啦。”
李惊浊拿出一千块钱,说:“以后这样的事,喊我一声就好,不用打电话给我爷爷。”
王四爹数了数,说:“少两百。”
李惊浊说:“讲好一千。”
王四爹说:“开渠工人涨价了。一千二。”
李惊浊说:“一晚上就涨价了。”
王四爹说:“现在就是这样的。什么东西都是,一晚上就涨价。新时代,瞬息万变,是吧。”
李惊浊又拿出两百,说:“写一张收据吧。”
王四爹写好收据,说:“要打麻将,随时欢迎。”
李惊浊说:“哪天开渠?”
王四爹说:“七月初三。”
李惊浊记不清农历,柳息风说:“八月十三号。”
李惊浊说:“快了,下周一。”
王四爹见没话了,便客气说:“好走。”
李惊浊说:“去医院看下脚吧。”
王四爹不高兴了,说:“嫌臭啊,又没有要你闻。”
李惊浊说:“应该挺严重的。视力有问题吗?”
王四爹一愣,说:“我这个年纪,就是老眼昏花的年纪。又不是你们细伢子,我眼睛早就看不清了。”
李惊浊说:“去医院检查一下。应该是糖尿病影响了视力,脚也是同一个原因引起的。”
王四爹突然火了,破口大骂道:“都是扯卵淡的!你也扯卵淡!我眼睛看不清,要医生给我治眼睛,他倒好,要给我治什么糖尿病!检查做一大堆,把天都要说塌下来,还不是想多收我的钱?我看透了!我是不会再去医院了,我自己的脚,我自己买药敷,敷几天就好了。”
那一瞬间李惊浊本不想管他了,反正也不是自己负责的病人,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说,可能面前这只脚就要截肢,或者再久一点,整条腿都保不住了。所以他耐着性子说:“敷药多少天了?什么药?有好转吗?”
王四爹说:“吕大夫给我开的方子。不要你管,你走,你走。”
李惊浊说:“我讲实话,糖尿病如果不治,整条腿都保不住。去正规医院看看,应该还来得及。”
王四爹拿起墙角的一根扫把,一瘸一拐地来打李惊浊:“还不走!打死你这个鬼崽子!居然敢咒我!”
柳息风拉一把李惊浊,两人从王家跑了出来。
柳息风边跑边忍不住笑,李惊浊说:“你笑什么?”
柳息风说:“小李医生好心给人看个病,差点挨了打。”
李惊浊无奈:“你还笑。”
柳息风笑完,又叹一口气,半晌吐出四个字:“魔幻农村。”
李惊浊说:“你又文思泉涌了?我高兴不起来。也不知道他刚才讲的吕大夫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怎么有这样治病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柳息风说:“国际名校,克莱登大学。”①
李惊浊说:“你又开玩笑。”
柳息风说:“我不开玩笑了。你准备怎么办?讲起来,这个吕大夫,我还见过。”
李惊浊说:“什么时候的事?我也想见识一下。”
柳息风说:“刚来的时候吧,他路过,我请他来我家吃过茶。”
李惊浊心里不平衡了:“你怎么谁都请去家里吃茶?”
柳息风说:“听人讲故事呀。”
李惊浊说:“我天天讲故事给你听。你以后不要随便请陌生人去家里吃茶,不安全。”
柳息风说:“哦?原来是怕不安全。这个理由倒是光明正大。”
李惊浊脸一红,说:“快讲吕大夫。”
柳息风说:“吕大夫有初中学历。”
李惊浊险些呛到:“什么?”
柳息风说:“他已经行医四十多年。他还告诉我不少偏方。”
李惊浊皱眉,怀疑道:“比如说?”
柳息风说:“炖蝙蝠屎对治近视有奇效。”
李惊浊无语。
柳息风说:“用香烛烫婴儿的**官,可以预防性病。”
李惊浊说:“闭嘴吧。”
柳息风说:“他还讲,这一片本来有一个鞭炮厂,后来鞭炮厂爆炸了,他正在路上走,突然一根散发着烤肉香味的人腿砸到他面前。那时候没什么吃的,何况是肉,他闻了,竟然觉得腹中饥饿,然后——”
“闭嘴。”李惊浊忍无可忍。他再一次领教到了柳息风的煞风景。
柳息风闭上嘴巴。
李惊浊思考一阵,说:“你知不知道吕大夫住在哪里?”
柳息风说:“我可以讲话了?”
李惊浊说:“可以。”
柳息风说:“他闻了,竟然觉得腹中饥饿,然后——”
李惊浊说:“让你讲吕大夫的住址。不要讲故事。我要去跟他好好讲讲看病的事。”
柳息风说:“你要等我回去翻翻笔记。”
“笔记”二字一下让李惊浊想到曾经不小心看到的稿纸,他斟酌一下,说:“笔记?你连一个乡村大夫的住址都要做笔记吗?”
柳息风说:“我会把跟人的交谈都记录下来。人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记住,但是笔可以。细节魔鬼论对创作来说是成立的。魔鬼都在细节里。”
李惊浊说:“我跟你讲的话,你也记吗?”
柳息风说:“记。”
李惊浊说:“那……记了以后呢?”
柳息风说:“记了就是记了,需要的时候再去找。”
李惊浊说:“什么叫需要的时候?”
柳息风说:“就是想回味一下你对我讲过的话的时候。”
李惊浊低头,压下翘起的嘴角,希望不被柳息风看见。四周无人,他拉起柳息风的手。柳息风任他拉着,没有挣开。
二十拾预言
柳息风看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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