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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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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息风站到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眺望前方,说:“先去小庙看看。”
小庙果然破败,庙里挂着早已烧尽的卷香,香灰不知多少年前就已被风吹散,只剩铁丝的内芯。三个染尘的蒲团并排放在地上,蒲团前有一香坛,里面还插着不少被腐蚀得厉害的木质香烛根。
柳息风仔细观察小庙里的石像,说:“这是土地庙?”
李惊浊说:“嗯。这个土地庙没什么可看,你要是想看还有人供香火的,就等我们回去。管我家那一片的,也有一个土地庙,离我家祖坟不远,年节时候我祖父母还会去上香。我们那边人多些,那庙常年香烛瓜果不断。”
柳息风微讶:“我以为那十年之后,农村早没有这些东西。”
李惊浊说:“还是有。我祖父讲,那十年,其实大家也没搞清楚到底在干什么。革命——多少私欲,不过假它之名。”
柳息风说:“毛姆讲,魔鬼要作恶,必先引用圣经。”④
李惊浊沉默一下,说:“我先出去透口气。”
柳息风在庙中看了许久,才出去,对李惊浊说:“你很讨厌寺庙?”
这话意有所指,李惊浊想到初见时柳息风的玩笑,便说:“也不是。鬼神,祭祀,一些传统,我虽然不喜欢,不相信,但也知道要尊重。你想看,我就陪你去,没有什么。那天态度不好是因为我刚回来,之前在医院,一直很压抑,开不起玩笑。”
柳息风说:“因为你导师那件事?”
李惊浊不讲话。
柳息风牵起他的手。
李惊浊的大拇指在柳息风手背上抚了抚,渐渐卸下心防,说:“医院就是个很压抑的地方。”
柳息风说:“病人,死者。”
李惊浊说:“其实我也跟你聊过,现在的医疗环境。”
柳息风说:“没有细讲。”
李惊浊说:“我不太讲,很多话一些人可以讲,一些人就不可以讲。政治不正确。”
柳息风说:“政治正确的话,打开电视机就可以听,我为什么要听你讲?”
李惊浊说:“那我讲了。”
柳息风说:“你讲。”
李惊浊说:“你不要嫌我抱怨。”
柳息风说:“不嫌。”
李惊浊说:“你不会听了以后,不想进入我的生活吧。”
柳息风笑起来,说:“你倒想得远。婆婆妈妈。快讲。”
李惊浊说:“讲两件小事。你知道,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做手术前病人都要签手术同意书和麻醉同意书,如果是家属签字,还有一个本人授权书,总之,有些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要签。”
柳息风说:“我知道。”
李惊浊说:“我本科最后一年遇到一件事。有病人家属拿着一种表面看起来正常,但是一旦写了字,墨迹两个小时以后就会自动消失的笔来签这些文件。当时手术都还没有做完,文件上面的签名就全消失了。”
柳息风说:“那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李惊浊说:“还好那次手术成功,没出事。从此以后,但凡要签字,我们一律只用医院的笔。”
柳息风说:“院方没有起诉?”
李惊浊不答,而说:“先讲第二件事。我硕士第一年轮科,轮到内分泌,有一位病人是糖尿病足,严重到需要截肢。我们跟病人讲了情况,病人爽快签字,一丝犹豫也没有。我怕他听不懂,又讲一遍。他反倒跟我讲,截了肢反正还会长出来,怕什么。那不是玩笑,不是乐观,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柳息风听了,一时讲不出话来。
李惊浊说:“你刚才问有没有起诉。没有,因为没出事。”何况这类事并不少,哪里起诉得过来?医院是个见众生的地方,李惊浊知道的,远比他讲出来的多得多,也令人难受得多。疾病很可怕,人更可怕。治病难,跟人交流更难。李惊浊憋了很多年,什么也不说,现在说了一点,便觉得够了,不想再继续。
柳息风说:“怪不得。”
李惊浊说:“怪不得什么?”
柳息风说:“怪不得你不喜欢那种玩笑。”
李惊浊说:“当时神经太紧张,现在一想,其实也还好。”
两人边说边走,行至小庙后方,见到清澈的山泉从岩石上落下,在最下方形成一个小潭。阳光之下,水帘中架起一弯彩虹。
柳息风用手掬一捧泉水,说:“泡茶,泉水第一,井水次之。”
李惊浊说:“山泉太远,平时我们次之就好,偶尔第一也就够了。”
柳息风勉为其难道:“好吧。”
李惊浊说:“你总想着玩乐。今天水坝看过了,故事听过了,山泉水也取了,回去吃过茶天都黑了,你也该写书了吧?”
柳息风说:“不写。”
李惊浊看了看柳息风,又看了看小潭,说:“你还想做什么?难道你还要我背《小石潭记》给你听?”
柳息风喊:“李惊浊。”
李惊浊应一声,说:“你直说。”
柳息风说:“李惊浊,你陪我找感觉。”
李惊浊下意识就答应下来,陪柳息风,不管做什么,只是陪这一点就不容他拒绝。答应完,李惊浊才问:“怎么找?”
十七拾拳馆
东南来的朝阳斜落进卧室中。李惊浊睁开眼,看到桌子上并排放着的两个竹杯,嘴角翘起来。杯壁上的人像太小,看不清面目,只能以头发与身形判断,一个竹杯上刻着瀑布前吹笛的柳息风,另一个竹杯上刻着泡茶的李惊浊。
这时候是早上六点,李惊浊正准备去晨跑。他已经写好详尽的计划:锻炼,上泰拳课,采买必需品,带柳息风喜欢撸的那只猫去体检、洗澡、打疫苗,看书,画画,将西边的几亩田用起来,种点柳息风喜欢吃的东西,当然还有,陪柳息风找写作的感觉。
以前快节奏的生活过惯了,连李惊浊自己也没想到,现在散漫日子没有几天,生活便又忙碌起来。
可是即便已经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仍旧有些心虚,于是等他晨跑完去镇上时,便找了个打印店,想打些文献出来回家看。
下载文献要进校图书馆的电子库,所以要登录他的学校账户,他又顺手登了一下校内的邮箱。他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查过邮箱,未读邮件积攒了三页,一翻,多是学校和学院群发的新闻和项目介绍,根本不用点开。继续往后翻,他看见了一封导师的邮件,问他病情。导师的邮件一向要求发送已读回执,果不其然,请求他发送已读回执的界面跳了出来。
他想的是不发送回执,可是手已经提前替他做了决定,点击了发送键。这个动作几乎是反射性的,就跟吃饭要拿起筷子一样自然。
既然已经发送了已读回执,他便只能回复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盯着屏幕,像写病情汇报一样写了一封邮件。落款的时候,他盯着屏幕上的“重度抑郁障碍”六个字,忽然想到,重度抑郁患者会有力气认真回导师的邮件吗?不会,他应该没有心情,也没有任何精神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事务。想到这里,他便删掉了刚才打的全部内容,斟酌着词句,简单说明自己正在遵医嘱用药,还未复查。
回完邮件,他继续往下翻未读邮件。突然,发件人那一列出现了一个久未联系的本科同学的名字:时立之。
李惊浊点开邮件,时立之说他整理旧电脑时发现了本科毕业舞会上拍的照片,想起当时忘记发给李惊浊,所以现在发过来。李惊浊点开照片,笑了出来。当时的服装已经过时,大家都显得有点土气。李惊浊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里面有他做主持的、举杯的、跳舞的……
正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鼠标一击,下一张照片竟然不是舞会,而是时立之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站在海边的悬崖上,远方的海岸线上不知是朝阳还是夕阳。
再点鼠标,图片不动了,这就是最后一张照片。
李惊浊把照片全部重新看一遍,心情很好地回复邮件:“谢谢。照片很棒。”
才十几秒钟,时立之就回复过来:“拖了快一个月才回,你真棒。”
李惊浊回:“休假中。”
时立之干脆把邮箱当做短信用了起来:“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李惊浊回:“小事。”
时立之发过来几个网页链接:“我这边有几个交流项目,你看一眼,想换个环境也不用休假回家。我知道你的水平。”
李惊浊回:“谢谢。我看看。”
时立之回:“我这里凌晨两点多,先睡了。你好好考虑。”
李惊浊看一眼电脑屏幕下角的时间,没有再回。他也没有点开那几个链接,因为但凡出国交流,肯定要导师和学院批准,以及无数手续。目前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返校。
上午有一节泰拳课,两个小时课时。
李惊浊的教练姓木,木教练和他的姓一样,给人一种很硬的感觉。这个班本来有六个学生同时上课,四男两女。其中一对老夫妇是抱着强身健体的心报的名,他们二人将泰拳理解为太极拳的同类事物,而在见到其他学员的青紫皮肉后选择了退课。所以现在木教练带的这个班只剩下三男一女。
练过体能以后,木教练说:“等下练动作的时候,前台来拍几张照片,洗出来,放大,挂在门外面,免得有人又搞不清楚是来干什么的。你们正常训练,不要受影响。”
训练时,李惊浊一切如常,不过同组的那个男生却一直克制不住地在镜头下耍帅,由于耍得太刻意,并不高明,于是前台小姐反而避开他,专拍李惊浊的特写。
“这张打靶的不错,腿踢得漂亮。”前台小姐给木教练看相机屏幕。
木教练点点头,说:“是不错。再多拍两张。”说罢,对李惊浊的同组男生说,“你让开,我来跟他练练。”
教练直接下场的时候不多,其他人都围过来看。
李惊浊以为还是打靶,便去拿靶子,没想到木教练说:“练练反应,注意了。”
话音未落,教练一脚已经踢过来。那动作太快,李惊浊只看到一抹残影,便下意识地用小腿胫骨一挡。虽然他动作没错,可到底没有练多久,抗性还不够,小腿很快便青了一块。
来不及感觉疼痛,一个肘击又已经袭来。李惊浊向侧面一躲,教练却抓住这个破绽,一膝盖顶在他腹部。
“说了这时候不要躲,用手肘格挡。”木教练把吃痛的李惊浊从地上拉起来。
李惊浊满头大汗,捂着肚子点点头,记住了。
和他同组的男生在边上笑,木教练走过去,说:“现在轮到你了。”
男生还没来得及叫苦,已经被一脚踢倒。其他人再不敢笑。
两天后,高清照片洗出来,两位前台小姐一起欣赏。
卷发小姐指着李惊浊,问:“这是哪个班的啊?”
直发小姐说:“上午十点那个班的呀,木教练带的小班。”
卷发小姐说:“一个人来的?带没带朋友呀?”
直发小姐说:“没带。但是他不理人的。请他喝饮料,他只笑笑说谢谢,接都不接的。”
卷发小姐说:“你还请他喝饮料啦?不都是学员请你喝饮料吗?”
直发小姐说:“我哪里会对学员做这种事?是他同班的女生啦。你不要问来问去,快跟我一起选几张合适的挂出去。”
卷发小姐说:“呐,就选头带吧。”
直发小姐说:“头带?”
卷发小姐说:“他不是额头上戴一条止汗头带吗?就叫他头带吧。骚气。”
直发小姐说:“大家都戴止汗头带,有什么骚气?”
卷发小姐说:“人家男生都戴黑色的,上面都是字母什么的啦,就他哦,穿一身黑色短袖短裤本来还蛮正常的,但是你看他额头上——”她找出一张脸部特写,“这是什么啊,暗红色的,上面还有花……绣的花。这不骚气吗?”
直发小姐看了看,说:“是有一点。”
卷发小姐推一下特写照片,说:“把这张加进去吧。”
直发小姐说:“这张只有一点手臂动作,还是选全身照吧。”
卷发小姐用手指敲敲照片上的脸:“女学员这么少,就是因为没有挂这种照片。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头带这样的学员,要抓住机会。”
直发小姐正直道:“不要吧。我们这里是拳馆,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呀?这张照片可不是我拍的哦。”卷发小姐说,“假正经。你要是不喜欢,做什么把特写拍出来呀?不挂出去,你还要私藏吗?”
直发小姐羞恼道:“讲不过你。你要挂就挂,我不管了。”
卷发小姐比一个得胜的手势,挑好几张她最爱的照片,就出去挂在大门外了。她挂完,还忍不住站在外面细细观赏,心里想着这几天报名人数也许将要迎来新高,一阵喜悦。
“请问——”询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料到感兴趣的人来得这么快,一边想着“头带真是有魅力”,一边转过身,微笑道:“文武泰拳,有兴趣了解一下吗?”她说着,偷偷打量眼前的男人:肌肉结实,应该有比较好的运动基础,也许还练过,不算很年轻,不过也不老,应该没有到四十岁。
“很有兴趣。”男人看着李惊浊的特写照片,笑起来。
卷发前台小姐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知道自己选了张好照片。她心想:现在连男人都喜欢这样的了吗?
她引着男人进了拳馆,拿出课程介绍的册子,正要讲话,男人问:“刚才外面的宣传照,是哪种课程?”
卷发小姐说:“是木教练的小班哦。木教练很不错的。”
男人说:“什么时间上课?”
卷发小姐说:“一三五,上午十点。不方便的话,其他时间的班也有的。晚上班和周末班稍微贵一点。”
男人又笑起来,说:“一三五,上午十点。方便,很方便。”
卷发小姐拿起本子和笔,说:“那我们填个报名表吧。”
男人说:“下次吧。”
卷发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到手的生意就这样成了下一次,忙说:“木教练的课很紧俏的,如果现在不报名的话说不定下次来就没位置了哦。”
男人指一指门口,说:“外面还有兄弟在等我。”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卷发小姐朝外面一看,真的有人站在外面,喊:“岩哥——”
十八拾战场
李惊浊买了一本很厚的国画小品宣纸本,蓝布封面,竖条空白处上题两个字:拾朝。
这是缘于那天看山泉时,柳息风告诉他如何找感觉:成年的灵感要去童年和少年里找。李惊浊联想起大先生写《朝花夕拾》,便给这个本子取名《拾朝》,偶尔想到童年在老家、在太平镇的情景便画下来,再加一点文字简介,算作一本介绍风土人情的小书,供柳息风看。柳息风要是对哪一页特别上了心,李惊浊便再带他去寻、再为他细讲。
从前李惊浊很少想童年的事,现在因为柳息风的需要,他便仔细回忆起来。
这日下午,他和以前一样坐在书房画画。柳息风平日总这个时候来找他,搬把椅子端杯茶坐在旁边,一边看他画,一边问东问西。这次却不知为什么没有来。昨日柳息风就说过,今日并不一起吃中饭,可现在早过了中饭的钟。
李惊浊画完一幅几个小童拿竹竿打橘子的小画,放了笔,柳息风还是不见踪影。李惊浊有点想去陈宅找,心里又骂自己:昨天不是才见过?且继续画你的画吧。不过人总是不便责怪自己,所以他想着想着,就怪到了柳息风头上。这一怪,他便翻了一页纸,提笔细细画了一张人体解剖图来,那图上心肺脾胃肝肠一应俱全,还上了极逼真的颜色。
他一边等着画晾干,一边想象着等一下柳息风翻到这一页时的意外表情,于是小小得意起来。这大概就是李惊浊能想到的给柳息风的缺席最严重的惩罚了。
快晚饭时,他拿着画本去陈宅,却不见柳息风。等了快一个钟头,才看见柳息风拿着一个厚纸包远远从南边走来。
李惊浊迎上去,问:“你去哪里了?”
柳息风说:“寄稿。”
李惊浊说:“你去镇上了?怎么不等邮差来?或者叫我一声,我去就好。”
柳息风说:“等不及。我从昨晚写到今天中午,第一部完稿。趁着兴头,就去寄了,省得过两日后悔。”
平时柳息风看起来对写作事业并不如何刻苦用功,可没想到不动声色地就写完交了稿,李惊浊心下佩服,也替他高兴:“这么快?”
柳息风说:“不算快,我来这里就开始写了。今天看了一下第一章的日期,动笔是三月。”
李惊浊说:“已经很快了。多少字?”
柳息风说:“二十来万。”
李惊浊想起他曾抱怨笔杆磨得手疼,又想起他细致的手,便说:“要不还是买台笔记本回来?几十万字拿笔写,多累。”
柳息风说:“打字改起来过于容易,难以一气呵成。词藻精雕细琢,反而无法专注于内容本身。”
李惊浊点点头,注意到柳息风手上的纸包,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柳息风说:“原稿。我怕寄丢,寄的是复印件。”
李惊浊眼睛一亮,说:“原稿能不能借我看看?”
柳息风说:“不借。”
李惊浊心说:就余年能看,是吧。
柳息风又说:“还是初稿,要改的。”
李惊浊说:“好吧。”
柳息风看到李惊浊手上的画本,说:“你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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