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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迹临之迹影-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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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后花园散散心。
  从欧式长廊的尽头出来,引入眼帘的是布满点点白雪的花园。
  “京州第三场雪。”
  轻松愉悦的声音让他心中一顿,有些僵硬地回头,便看见褚隰悠哉地倚在蔷薇木籘围栏上。雪花零落在他墨绿色的皮衣,而后滑落簌簌地落在围栏,宛若银白色的蔷薇盛开,芳菲满庭。
  “你不上班?”褚承问。
  “刚回来。”褚隰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你来散步?”
  “差不多。”褚承不知为何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只觉得此刻十分诡异——自己明明是证据在握的正义一方,面对这个毫无疑问的犯罪嫌疑人竟有这种心态。
  或许是因为此人是自己的堂兄,这种亲缘的为难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褚承迅速调整后便道:“你那天在爆炸现场?”
  “噢,和阿衍刚好路过。”褚隰挑眉,“话说来那天怎么没见到承子来凑热闹,还真是奇怪呢。”然后自己摇头晃脑地思索一下就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还泛着恶趣味的淫光,“哟呵~看不出小白大夫能把承子绑得死死的,连床上也是。”
  褚承懒得理会,安静地看着那越发下大的雪。
  “喔对了,上次你给我看的合同没问题,明天回公司我就签了,我们合作愉快哈~”
  “嗯,记得把你工作室的财务报表和公司资质证明也拿过来。”
  “哟,还信不过我,要查账呀?”褚隰嬉皮笑脸。
  “走个形式,盖个章罢了,我也懒得看那些东西。”褚承的表情有些疲倦。
  “知道啦,雪大了,承子你也别散步了,回去吧?”褚隰笑够了,一只手直接勾上褚承脖子,笑意盈盈地问道。
  “嗯。”
  两人刚走进门便看到了褚宁,男人有些发愣地看着堂兄弟俩亲密无间的样子,眼神中有浓浓地怀念,呆站在原地。
  “爸爸?”
  “大伯?”
  褚宁回过神笑起来:“散步呢?”
  “下雪,就进来了。”
  “好,快吃晚饭了。”褚宁看着他们,不由得多说了一句:“看见你们,就想起了我和弟弟年轻的时候。。。。。。。”他说着突然停顿下来,不由得发起呆,思绪有些飘渺。
  当年那段青春如同雕刻般印在脑子里永远不能抹去,化作今生无法改变的悲哀。
  褚承看着伯伯如此神态,也多少听说过些往事,不由得心里一滞——这要他如何是好。
  见褚宁有些不知所措,褚隰试探地开口:“爸爸。。。。。。。”
  “隰儿,快吃饭去吧。”褚宁幽幽地说着,声音仿佛不像自己了,“小左呢?”
  “他今天加训可能不回来吃了,我们先去吧。”说着褚隰上前一手拉住男人的胳膊,另一手仍抓着褚承便向用餐房走去。
  褚宁一愣,然后笑意愈深,眉头舒展开来,慈爱地拉过褚隰的手向前走去,丝毫不似这几年在国外的迷茫沉沦。
  他们走进餐房,一家人都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三人,其乐融融。
  “想当初,这两兄弟第一次见面就撞车,真是让人不省心。”褚佑半开玩笑地道。
  “是啊,哥哥你们见面就血淋淋的。”褚璟也搀和一脚。
  “小溯还晕了几天呢!”宋言初笑眯眯的。
  “不打不相识,不撞不相认,承子大人有大量,放了老子一马。”褚隰勾着褚承的肩膀,挑眉笑道:“承子,那算我欠你的。”
  说完,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洋溢着餐厅。
  褚承定定地看着这一幕,想起昨夜父亲与自己深谈的一席话,原本繁乱的思绪似乎刹那间如同被引燃,似花火一般放射出来,然后在闪烁的强光中终究化为了平静,如同从未发生。
  那种温暖得令人不肯舍弃的感觉,如同阳光般此时此刻将他牢牢地套住,血脉间的相似仿佛在若干年前就已经命中注定。
  晚饭后。
  褚承心情越发有些烦闷,而宋言初也在工作不便打扰,自己一人毫无目的地在这个偌大的宅子里到处漫步,各样的事情如涨潮一般要将他淹没,血缘亲情,正义,更重要的还是他的言初。
  巧合之下路过了褚宁的房间,房门没有关,一个修长但略显沧桑的身影伫立在一幅画前,褚宁稍稍转头便看到了褚承进退犹豫地站在门口。
  “承儿,进来吧。”
  “嗯。”褚承掩去一切心绪,步伐稳健地走进这间他从未进过的房间。
  “承儿怕是没见过我这个大伯吧。”褚宁温情地笑了笑道。
  “嗯。”褚承颔首。
  “这是我的前妻,左丘月。”褚宁将目光移向那一副油画,眼眸中带着千万情愫,似乎要穿透这幅画,传递给某个人。
  褚承不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幅画,几乎出神。
  “还好找回了隰儿,他现在是我这辈子活下去的理由。”
  此话一出,褚承微微皱起眉心,无声的轻叹。
  “我知道隰儿有时很叛逆,而你很优秀,我希望你能帮着点他。”褚宁眼神真挚,带着浓浓的作为父亲对儿子的不放心。
  闻言褚承不禁苦笑,帮,要他怎么帮?
  这时一个女佣走到门口:“二少爷,宋少爷在到处找您。”
  “嗯,让他先回房。”褚承回道。
  “是。”
  “承儿回去吧,别让言初担心,珍惜眼前人。”褚宁拍拍褚承的肩膀,由衷的话语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悲哀。
  “嗯,大伯也休息吧。”褚承微微颔首便离开。
  ****
  褚承刚进门便看到宋言初捧着一碗水果沙拉朝自己走过来,看到那温柔的笑容,心中的烦闷也消去了大半。
  “啊——”宋言初叉起一块苹果送到褚承唇边,柔和的笑容带着与生俱来的安抚。
  褚承一口吃下宋言初喂的水果,顺势将那小家伙抱到怀里,二人舒服地半躺在那软绵的绒榻上。
  “小溯最近不开心吗?”
  “嗯?”
  “我希望小溯不要有事瞒我。”宋言初那明亮的眼眸直直地看向褚承,纯真的目光让褚承有一种要逃的感觉。
  “褚隰。”褚承只说了这两个字。
  “堂哥。。。。。真的是坏人?”宋言初不敢相信地问道。
  “无所谓坏人,好人,只能说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那小溯要。。。。。。”宋言初看了看褚承那明显有些挣扎的面容,犹豫道,“要抓堂哥到监狱吗?”
  褚承皱起眉来,用力抱紧了宋言初,不发一语。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小溯,也支持小溯。”宋言初目光炯炯,灿若繁星的眼眸看向褚承,他虽然不懂这些复杂的恩恩怨怨,但他知道他爱这个叫褚承的男人,很相信他。
  “好。”
  “我希望小溯能开心点。”宋言初依旧喜欢用修长的手指推推褚承的嘴角,让他露出个笑脸,“第一次看到小溯,我就想要小溯笑起来。”
  褚承有些不自然,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这样笑啦,这样笑好奇怪。”宋言初摇了摇头,像个老师一样指指点点。
  “你会有一天讨厌我吗?”褚承突然沉下脸色。
  “不会,我说了小溯做什么我都支持。”宋言初坚定地说道。
  “谢谢。”褚承垂下眼眸,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男人。

  ☆、第 38 章

  书房中的窗帘没有拉上,黄昏淅沥的阳光从缝隙中流进来,在檀木地板上印下些许亮色。如此典雅的景致在这幢宅子里已经延续了不知多少年。
  左丘家引以为豪的书房中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层层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那是家族世传的珍贵藏书,在书架上还内嵌精致的木板标明分类,层层递进,浩瀚无穷。
  沿着书房渐渐往里走,便可见宽敞的大书桌。由于此时没有其他书籍,台式机屏幕的光显得尤为突兀。
  青年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破译了一道又一道的程序,成功地入围秘密的领域。他翻阅了特定日期的远程操控记录,通过对方的IP地址反复确定了来源。
  在敲下最后一个按键,打开最后一个繁杂的页面,读完最后一个代码,唯一的真相也自然而然地出来。
  手指停在键盘上,左丘衍沉重地闭上眼睛,很多幕在脑海中依次闪过,无数疑问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无限的原因有无限的结果,他在密密麻麻的可能中努力拾起最为体面的一个,纠结而踌躇。
  脚步声使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书架那头的身影渐渐走进自己,熟悉不过的轮廓,熟悉不过的相同血脉,那双眼睛是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阴戾和野性。
  男人脸色僵硬,不自然地开口叫他:“衍衍,你在干什么?”
  “查12月4日的远程监控。”
  听到他坦然的回答,左丘颉便明白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自己的儿子丝毫不亚于自己的敏锐果决,而且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更胜一筹。
  在让他引以为豪的同时,也让他害怕。
  左丘衍从椅子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从书架另一头走向左丘颉:“12月4日,爸爸没有去警视厅,去了468钢厂。”顿了一下,他眼神忽然暗下来:“是和倚青去的。”
  “衍衍还知道什么。”
  “Stalker枪击案爸爸亲自负责,巡城也是你总督,原本最有可能的线索在你这里全部断了。”左丘衍再走进一步,父子两人站在高高的书架之间,仅有一尺之遥,双方一丝一毫的神态尽收眼底。
  左丘颉微微抬眼,竟有些退缩地看着眼前如豹一般压迫的青年:“你是从爆炸那一晚上开始怀疑的吗。”
  “不,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左丘衍淡淡地道,“对那四起悬而未解的杀人案,你逐一分散了警视厅的调查人手。在468钢厂枪战后,你又让付队重点疏通线路而不作过多调查,这些都很反常。直到爆炸那一天,我发现你没有读过那份12月4日的文件,才更确定。”
  “老鬼李的死,也是你放的水,让Ten潜入第四看守所。老鬼李的遗言里不仅道出了杀手的身份,也提醒了我黑警的存在。”
  “我从一个月前就在破译爸爸的程序,密码比较复杂,不得不耗费一个月的时间强制破除。”左丘衍露出从未有过的苦涩笑容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这个与自己最亲的男人:“事实不是我想要的,但也是最合理的。”
  气息凝结在生硬的空气中不能动弹,左丘颉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如同空气般要融到其中。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如同雕像——被自己亲生儿子这样毫无掩盖地揭底,身为人父最丑恶的一面被暴露,他已经无地自容再说半句话。
  “爸爸,我现在想问你,倚青为什么会被卷进去。”说到此,左丘衍表情阴沉下来,在冷的面容上增添了几分令人胆寒的冰郁:“他那天受的伤,不可能仅仅是爆炸所致。”
  “他。。。。。。”提到褚隰,左丘颉有些语塞。他极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用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完整的话语解释了一遍,甚至事关褚隰与卫泠煜洗钱之事也全部托出。
  左丘衍的脸随着他的述说而扭曲起来,当听闻褚隰差点在468刚才中在滚烫的钢水中丧生,他就如同发疯一般地给了左丘颉一拳。
  完全是下意识而行的野兽行为,忘记了他和眼前的人还是亲父子的事实。
  巨大而猛烈的拳力让男人完全措手不及,整个身体甩出去撞在书架上,伴随的是从书架另一侧传出的惊惶叫喊,声音的颤抖似乎如枯叶。
  “爸爸!”
  左丘衍看见左丘飏就这样突然地从书架后面奔出,箭一样地冲到摔倒的左丘颉面前将对方从地上扶起来,脸上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复杂与担忧。
  左丘颉在看见他出现的一刹那,脸色白得如同薄纸,轻轻一捅,那伪装的镇静就可以悉数破碎。
  “爸爸,你没事。。。。。。。吧。。。。。。。”
  左丘飏说完这句话,自己却呆愣在了原地,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似乎凝固住了——正如他此刻同样凝滞的心绪,被方才的事实冲击得完全停止了所有思考。
  “哥。。。。。。”左丘衍从刚才冲动的暴怒平复下来。他喘着气看着面前的二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出手导致的情况,缓了片刻,才开口道:“你都听见了吧。”
  左丘飏呆呆地看着左丘颉,停滞了很久,“爸爸。。。。。。是坏人?”
  一句简单的话,如同最后的审判,毫无申辩余地,完完全全将左丘颉打击得粉身碎骨,跌入绝望的谷底。
  他突然想逃——两个儿子的视线如同灼热的刺刀,一个阴狠,一个直白,在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鲜血慢慢地汨汨而出——但他做不到,更舍不得。
  “为什么。”左丘衍道,“你要帮屠杖做这些。”
  全身都在发抖,左丘颉几乎站不稳。他抬起手捂住自己脸,声音从缝隙中传来——他苦笑着,将二十多年前海参崴任务的历历在目、三年之前的屠杖意外登门要挟如同洪水般一股脑道出。
  他从来不敢对兄弟两任何一人说的事情,今天却可笑地一起说给他们听。
  想哭却奇怪地没有眼泪。有时事情就是如此奇异,左丘颉觉得自己些许是麻木不仁,或许是手掌遮住了视线制止了催泪的场景,又或许是仅存零星的为人父之感可笑地维持着所谓坚强。
  左丘衍和左丘飏,一人沉默不语,一人愕然不言。事实从左丘颉破碎的言辞中渐渐成形,毫无保留地站在面前,无论他们愿意与否,他确实存在。
  听着震颤的事实,二十多年笼罩着心灵的象牙塔在一点点坍塌,顷刻间瓦解——左丘飏向后不稳地退了两步,冷不防重重地撞到身后的书架,一本皮书猝不及防地从上面掉下来,落躺在地面——那竟是本老旧的相册,陈旧的牛皮封面有些磨损,却还能清晰地看着那相册的名字。
  ' 爱子飏飏 '
  字迹端庄高雅,是男人亲手所写。左丘飏蹲下身去,颤抖地伸手翻开枣红色的相册。一张张旧照片如同电影播放着,快乐的童忆铺天盖地袭来。一张张页面上整齐地嵌着自己的照片,上面准确地标着日期和备注,字迹与封面别无二致,记录着他的点滴。那些印象尤深的快乐过往,此刻看起来是那么讽刺。
  ' 1993年1月15日,3岁生日 '
  ' 1996年9月1日,一年级开学典礼 '
  ' 1998年8月2 日,威尼斯行 '
  ' 2002年6月28日,附小毕业晚会 '
  ' 2008年1月18日,成人礼 '
  末尾是十八岁,而第一页却不是刚出生的模样,一张张自己的笑容此刻却令他起了膈应——左丘飏突然鼻子很酸,眼睛也很难受,他喃喃地道:“我是坏人的儿子。。。。。。”
  他忽然将相册啪地关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出书房。
  左丘颉大惊地追上去,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惊恐地大喊:“飏飏,飏飏!!”
  左丘飏奔跑得很快,而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压抑而恐怖的节奏几欲将灵魂逼出躯壳——他狂奔过空荡荡的豪宅,目之所及是熟悉的沙发、地毯、瓷器、屏风。穿过他小时候最爱的大阳台,上面的摇摇椅总会被他和左丘衍当跷跷板玩;阳台上的一片是常伯最爱摆弄的小菜园,还是小不点的自己也亲自给那片土浇过水;他一直跑到走廊的尽头,看见那装点着童稚色彩的小屋间,那是属于他们童年的游戏室,梦幻斑斓的回忆还能嗅到熟悉的冷香——但这一切,原本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他本是属于那片寒冷嗜血的黑色,带着离经叛道的恶魔气息,代表世界上最深的邪恶与黑暗,一直蔓延到指尖。
  膝盖失去了感觉,他重重地跪在地上,手撑着地面,却看不见一滴眼泪。
  “飏飏。。。。。。。”
  左丘颉看到他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心痛加之自责悔恨化作千锥万刺在身上拷打,带着无声的血水落下,在落地前被寒冬凝成了绛色的冷珠。
  他不稳地奔上去要安慰最疼爱的儿子也是最痴迷的恋人,却在近在咫尺时僵住:自己作为左丘飏心中的坏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
  左丘飏察觉到他的接近,缓缓的回过头来,复杂无神却又情绪满溢的眼睛望着男人。琉璃般精致的瞳眸此刻却刀割般尖利,让左丘颉害怕地发抖起来。
  “我到底是谁。。。。。。”
  “你是飏飏,”左丘颉心疼地终于忍不住去抱住他,用尽全力收紧双臂将早已比自己强壮的青年抱在怀里,如同两人命运第一次交织时在海参崴严冬中的相依为命:“你是左丘飏。”
  左丘飏呆呆地听着男人在自己耳畔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最痴迷的声音一遍遍地激荡着耳膜,竟失去了反应。
  左丘颉紧紧抱着他,眼前模糊了起来,喃喃道:“你是爸爸的飏飏。。。。。。。”
  他仿佛看见二十多年前,在那座冰冷的城市里扬起的风雪,带着最纯洁的白色湮没了枪声、嘶鸣和血迹,吹散了伤口上灼热的疼痛,将自己和他带到走投无路的角落。抱着年仅数月的婴儿蜷缩在破旧的窑窖中,不知风云变幻何时。
  风飏电激的初始羁绊,生根发芽的愫爱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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