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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人？”
　　　　　　高阳无泪的手按在剑柄上。
　　　　　　沐青灯轻轻掀开襁褓，仔细擦拭干净婴儿满脸的血污，都是他母亲的血。
　　　　　　渐渐的，他左颊上的暗绿色胎记清晰地显现出来。
　　　　　　叶妖沙华的转世？
　　　　　　“放下那个孩子，本大爷就饶你们不死。”
　　　　　　草丛中走出一个蒙面男子。
　　　　　　“原来如此。”
　　　　　　高阳无泪很快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拔出剑，长剑出鞘，却是无锋无刃。
　　　　　　蒙面男子发出一声嗤笑，亦拔剑。
　　　　　　两剑相交，一瞬间，胜负便已经分出。蒙面男子的剑断了，他的躯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人却已经死了。
　　　　　　长剑无锋却藏锋，高阳无泪直接将内力隔空打入，通过相交的长剑，震碎了蒙面男子体内的五脏六腑。
　　　　　　他微微低下头，对着那人倒下的尸体，双手合十。
　　　　　　高阳无泪回头看了一眼沐青灯怀中的婴儿，叹了一口气，又是一个新轮回的到来。
　　　　　　“无泪，那个传说是真的吗？携彼岸花而渡沧海，再渡忘川河而至鬼城，便可找到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方法？”
　　　　　　沐青灯看着怀中的婴儿，若有所思。
　　　　　　“正所谓空穴易来风，或许是真的。只是，凡人若真的走到了那个地步，便是违逆天道，恐怕也要化妖入魔，永世渡劫了。青灯，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
　　　　　　高阳无泪突然感到有些不安，长生不老对于每一个人而言，都是巨大的。
　　　　　　他们只是不明白，独自一人被留在时光的尽头，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沙华和曼珠的情劫，经历了一世又一世，无不以悲剧终结，他已经看得累了。
　　　　　　天命不可违逆。
　　　　　　“我在想，你已是长生不老之躯，而我一世匆匆，我们终将阴阳相隔。而且，我的容貌”
　　　　　　岁月蹉跎，容颜老去。
　　　　　　但凡女子，无不为此生惧。
　　　　　　“青灯，我不在乎那些，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高阳无泪眼神恳切，饱含情意。他活了五百年，头一次爱上一个女子。
　　　　　　沐青灯低头微笑，眼底却闪过一片阴霾。
　　　　　　“无泪，我们一起把这个孩子养大吧。”
　　　　　　“好。”
　　　　　　——
　　　　　　——
　　　　　　谷，冰窟。
　　　　　　冷云起封了赖小幸全身的穴道，将她小小的身体放入寒冰蚕茧中。
　　　　　　蚕丝将赖小幸柔软的身体整个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这是寒冰封印，此后五年，这个孩子的身体将会保持在婴儿状态，直到封印解除，才真正开始成长。
　　　　　　“以后，谷的所有刺客，都要在左颊上刺上同样的红色刺青。包括你和我，我要让彼岸花刺青成为谷的一个象征。”
　　　　　　冷云起和冷月退出冰窟，封了冰窟的入口，又设立了两重结界，确认不会有人闯进去。
　　　　　　“为何？”
　　　　　　冷月疑惑。
　　　　　　“黄泉之子的传说，无人不知。这孩子颊上的胎记太显眼，如果有一天我放她离开谷，使用刺客的身份，比使用花妖转世的身份要安全得多。”
　　　　　　冷云起耐心解释，毫不掩饰对这个孩子的关切。一个刺客的一生必是不归之路，因而最忌讳有弱点。然而，其实也无所谓，他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弱点，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所以，叶妖转世已经现过身了？否则，你何须把这孩子封入冰窟，掩盖她的真实年龄呢？”
　　　　　　花妖和叶妖每次轮回，都必定会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叶妖转世在云都露了个面，就销声匿迹了。”
　　　　　　“谷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悄悄把你的宝贝外甥女偷走、当唐僧肉吃了吗？”
　　　　　　冷月低头轻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
　　　　　　“你长的这样丑，活得太长，并没有意思。”
　　　　　　冷云起听她这样问，愣了一愣，忽的停下脚步，回头在她额上的疤痕印下一吻。
　　　　　　这一年，连他们自己都要忘记了，冷云起和冷月，其实还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少女。
　　　　　　——
　　　　　　——
　　　　　　十年后，青阳十年初。
　　　　　　巫山。
　　　　　　一个白衣男子端坐在断崖前，狂风席卷，吹至他的面前，缓缓放柔，只轻轻撩动他的几根发丝。
　　　　　　年仅十岁的黑衣少年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清冷，他右颊上的绿叶胎记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伸展开来，仿佛活的一般。
　　　　　　“高阳王，我要下山。”
　　　　　　“你的身体还只有十岁，还太弱小。”
　　　　　　高阳无泪站起来，和他面对面，冷如夜的脸还没有长开，尚且很稚嫩，他的神情却太过成熟、冰冷。
　　　　　　“我是不是太弱，你可以试试。”
　　　　　　冷如夜脚底微动，踢起一根树枝，以此为剑，正对着高阳无泪。
　　　　　　狂风再起，随剑气而动，吹开了高阳无泪颈后束发的青丝带。
　　　　　　“没有这个必要。你我虽有缘，但这是你自己的天命和人生。而且，你若离去，青灯对于长生不老的执念，或许会减轻一些。”
　　　　　　高阳无泪的黑发一直长及至膝，被狂风吹起，那副纠缠的模样，正可谓三千烦恼丝。
　　　　　　冷如夜了然，情之为物，竟然让这个绝世的男子如此忧伤。
　　　　　　“高阳王，十年岁月，多谢你护佑。另外，五百年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冷如夜拱手，腰弯得很低。
　　　　　　“是吗？你果然保留着前世所有的记忆。若不是你和曼珠，我又怎能见到人间这许多风景呢？你我本应是路人，从此还做路人便是。”
　　　　　　高阳无泪淡淡一笑，话虽如此，缘分终究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们三人的命运，哪一世不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呢？
　　　　　　“告辞！”
　　　　　　冷如夜转身，下山。
　　　　　　他要去她在的地方，守护她，一刻都不能再多等！

　　　　　　第七章孽缘（一）

　　　　　　青阳十年，巫山。
　　　　　　沐青灯的房间。
　　　　　　青色的、紫色的毒雾盘旋缭绕，血池中，三只血色的蛊虫蠕动着。
　　　　　　沐青灯闭门半年之久，终于炼成了这能够噬人心魄的噬魂蛊。
　　　　　　有了它，便可以控制住冷如夜。
　　　　　　沐青灯照了照镜子，镜中的自己仿佛又苍老了几分。
　　　　　　当年她收养冷如夜，带他回巫教，就是为了能够利用他，得到长生不老的秘密。
　　　　　　可是冷如夜天生带有强大的妖力，她难以掌控，直至他十岁，竟然自行解了身上的黄泉封印，爆发出可以惊世的力量。
　　　　　　大约，他是历代叶妖转世中最强的一个。
　　　　　　沐青灯当然想不到，冷如夜始终保持着前世的记忆，也当然记得解封的诀窍。
　　　　　　高阳无泪在她的眼里，就是个软弱的懦夫。沐青灯无法指望他会帮自己，于是开始了闭门炼蛊，用自己的精血来喂养蛊虫，施加诅咒。
　　　　　　“咚咚咚咚”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门前有一个娇小的身影。
　　　　　　“谁？”
　　　　　　“师傅，冷如夜，他方才下山了。”
　　　　　　瑶姬的声音中略带焦急，没有看住冷如夜，还不知道要被师傅怎样惩罚。
　　　　　　“蠢货！”
　　　　　　沐青灯怒骂一声，将手掌浸在血池之中，让噬魂蛊虫钻进她的体内。
　　　　　　“砰”的一声，沐青灯打间的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阳无泪的白衣。
　　　　　　他的手中握着那根束发的青丝带，那是她送给他的。
　　　　　　“青儿，我不明白。”
　　　　　　他是真的不明白，曼珠和沙华世世苦恋，无法一生相守。可是他们却能长相厮守，她为何不满足？
　　　　　　“你无需明白，只当我是输给了自己的欲念，执迷不悟好了。”
　　　　　　沐青灯冷笑一声，想来，自己这样的人，在高阳无泪的眼中，自己这样的人，不过如蝼蚁一般没有价值罢了。
　　　　　　“青儿，我不会让你去。”
　　　　　　高阳无泪顿一顿，坚定地拦在她的身前。
　　　　　　她若去了，便再也回不了头。邪恶的道路，并不适合她。
　　　　　　“滋！”
　　　　　　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
　　　　　　沐青灯快速拔出刺入他胸口的短刀，他的白衣被鲜血染红。
　　　　　　高阳无泪的心沉了下去，沐青灯随即补上第二刀，他眼前一片黑暗。
　　　　　　“我知道你不会死，无泪，你就好好地睡上几个时辰吧，等我把冷如夜带回来。”
　　　　　　瑶姬站在一旁，后背一片湿凉。
　　　　　　“瑶姬，冷如夜往什么地方去了？”
　　　　　　“东、东边，谷。”
　　　　　　——
　　　　　　——
　　　　　　谷。
　　　　　　“咳咳咳咳”
　　　　　　五岁的赖小幸正玩在兴头上，从长达几百尺的长廊的一端开始打滚，一直滚到另一端。
　　　　　　尽头的房间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她知道，这是冷云起的声音。
　　　　　　赖小幸立刻一个轱辘滚，巧妙地站了起来，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
　　　　　　冷月给冷云起拍着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谷主大人，你这个月已经咳了第五遍，你确定不要喝药？”
　　　　　　冷月嘟起嘴，这人都二十四了，也算是一把年纪了，怎么这样任性。
　　　　　　五年前，冷云起给冰封在寒冰蚕茧中的赖小幸解封，却被她体内的黄泉封印反噬，导致寒毒入体，寒疾不断。
　　　　　　“不碍事，喝药会妨碍到我练功。”
　　　　　　冷云起平复呼吸，摇了摇头。
　　　　　　“以你如今的武功，天下还有谁能威胁到你？”
　　　　　　冷月在他的肩上狠狠捏了一把。
　　　　　　“人外有人。而且，有一个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必须要亲手杀了他。”
　　　　　　“谁？”
　　　　　　“不告诉你。”
　　　　　　冷云起捉过冷月搁在自己肩上的玉手，握在掌中，忽觉得那只手贝扔到我的眼前。”
　　　　　　“”
　　　　　　“还有，你很美。”
　　　　　　“”
　　　　　　“等我把谷变成我的囊中之物，你或许，可以选择不再做刺客。”
　　　　　　“为什么？”
　　　　　　“”
　　　　　　——
　　　　　　——
　　　　　　冷月呆呆地站在那里，两行眼泪无声流下。
　　　　　　因为有他，她从来不在额前留发，从不遮掩这难看的伤疤。
　　　　　　现在，他说“我喜欢”。
　　　　　　冷云起眼神微动，蓦地察觉到她的气息。
　　　　　　屋里屋外，一片漫长的沉寂。
　　　　　　“砰！”
　　　　　　谷底传来一声巨响，是从入口方向传来的，说明有人突破了入口的石墙，强行闯入了谷。
　　　　　　而且不止一个人。
　　　　　　城建立在两座高山的夹缝之上，距离谷底有几百尺之高。刺客们进出都靠飞爪或者云梯，要么就是攀岩而下。
　　　　　　赖小幸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抓着长廊上的阑干借力，小小的身体灵活飞起，迎着逆风一跃而下。
　　　　　　冷云起紧接着跟出来，小家伙早已不见了。
　　　　　　冷月在看他。
　　　　　　“我下去看看。”
　　　　　　他说。
　　　　　　“我也去。”
　　　　　　她牵起他的手，两个人紧跟着飞身而下。

　　　　　　第八章孽缘（二）

　　　　　　青阳十年，谷。
　　　　　　沐青灯远远地尾随在冷如夜的身后，盘算着出手的时机。
　　　　　　谷的入口，挡着一座巨大的石墙。
　　　　　　谷的刺客在天下横行，仇家数不胜数，所以要设立这样的机关，防止外敌的侵入。
　　　　　　冷如夜掌心聚力，只一击，巨石碎裂，发出一声巨响。
　　　　　　他走进谷中，来到城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沐教主，你收留了我，我很感激。你是高阳王的女人，我不想动你。所以，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给你机会，等你自己离开。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起你那无谓的幻想。和我作对，你会死。”
　　　　　　冷如夜很少说这么多话，他欠高阳无泪的太多。
　　　　　　“你未免太自大了。”
　　　　　　沐青灯合掌聚力。
　　　　　　冷如夜不再多说，他的手上还握着那根从巫山捡来的树枝，就以此为武器。
　　　　　　他站在原地不动，等待她先出手，即便她绝无可能收手，他也要先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之间不过十余尺的距离，沐青灯假意出掌，第一只噬魂蛊虫从她的掌中飞出，直朝冷如夜而去！
　　　　　　冷如夜没有动，他本意等那蛊虫飞到面前，再斩下。却不料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儿从天而降，那噬魂蛊虫生生打在她的脖颈处，钻了进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短短的瞬间。
　　　　　　赖小幸原本要来看看有什么热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头里好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烧。
　　　　　　她左颊上猩红色的花纹伸展开来，裹住她的全身，浅浅护住她的心脉。
　　　　　　赖小幸昏死过去之前，感到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倒在一个陌生的怀抱之中。
　　　　　　那个瞬间，冷如夜的眼前一片黑暗。
　　　　　　每一次轮回，他都告诉自己，这一世，这一世一定会保护好她。
　　　　　　可是，这一次也一样
　　　　　　“小幸！”
　　　　　　冷云起疾驰，从冷如夜僵硬的怀中抢过赖小幸，将她小小的身子平放在地上，握住她的小手，给她输送内力。
　　　　　　她的手滚烫，冷云起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怒意，少年时的偏执与癫狂再次表露无遗。
　　　　　　“城内有护心药，我去拿。”
　　　　　　冷月担忧的眼神扫过他的危险情态，转身攀上岩壁，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幸？
　　　　　　又是这个名字。
　　　　　　暗绿色的叶形胎记几乎覆盖了冷如夜的整张脸，额上手上，青筋毕露，一张原本属于少年的脸庞显得狰狞之极。
　　　　　　强大的妖力聚集起来，他手上的那根树枝终于承受不住，应声而断。
　　　　　　“用我的。”
　　　　　　冷云起单手扔给他一把剑。
　　　　　　冷如夜放弃了所有的防守，一心只想取了沐青灯的性命，长剑凌厉，一剑将沐青灯放出的第二只噬心蛊虫劈成两段，直取她的要害而去。
　　　　　　快如闪电，沐青灯瞪大眼睛，她无路可逃。
　　　　　　“锵！”
　　　　　　两剑相交，火化四溅，的空气仿佛要一切燃烧殆尽。
　　　　　　冷如夜怒而抬头，一个白衣男子双手持剑，挡在了沐青灯的身前，他的胸前有一片刚刚干涸的鲜红痕迹，尚且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是高阳无泪。
　　　　　　“如夜，现在的你，被恨意冲昏了头脑，随时都会坠入魔道，无法自拔。”
　　　　　　高阳无泪的声音似乎是冷静的，可是他握剑的手却在颤抖。
　　　　　　如果他晚来一个时辰，究竟会变得怎样？
　　　　　　是沐青灯死于冷如夜的剑下，还是曼珠转世被他的青儿杀死？
　　　　　　他不敢想。
　　　　　　“高阳王，我欠你的实在太多，恐怕，这一世，我欠你的这笔债，要加倍了。”
　　　　　　冷如夜的心冷了一冷，却并不退后一步。
　　　　　　伤害她的人，都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沐青灯是高阳王心上的人，然而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只要不是她，活着都没有价值。
　　　　　　两人先是僵持，随后全力交锋。
　　　　　　冷如夜和高阳无泪的战斗，宛如强者争霸，风云色变，为的却都是自己所爱的女人。
　　　　　　沐青灯掩藏自己的气息，竭力弱化自己的存在感，悄悄从冷如夜身侧绕过去。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小娃儿，就是花妖曼珠的转世。
　　　　　　哼！冷云起为了能独占长生不老的秘密，也真是费了极大的功夫，连她身体的生长都生生延缓了。
　　　　　　冷如夜能与高阳无泪匹敌，一时半会也抓不了他去，不如带这小鬼回去，她已经中了噬魂蛊虫，也更好控制。
　　　　　　赖小幸躺在冷云起的怀中，神志已经混乱。
　　　　　　一个个模糊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些，似乎都是她长大以后的画面，一个孤独的黑衣男子，总是走在她的身前，无论她怎样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脸。
　　　　　　她只知道，那个人的脚步，很固执、很笨拙，总是一步一步地走错。
　　　　　　冷云起紧紧握住她的手，大约传说是真的，黄泉之子，终其一生，必为情所困。
　　　　　　可是，现在，她还那么小，那么无辜
　　　　　　“妖女，告诉我解蛊的方法，我还可以饶你不死。”
　　　　　　沐青灯已经找准了时机，正要出手的那个瞬间，冷云起的声音冷冷传来。
　　　　　　沐青灯这才发现，她根本无法靠近他。
　　　　　　沙石平地起，狂风乱作。
　　　　　　七八身穿黑色斗篷，头戴獠牙面具的刺客将沐青灯团团包围起来。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年仅十四岁就成为了谷的主人，杀人如麻，沾血无数。
　　　　　　“你杀了我，就再也没人给那小娃儿解蛊了。倒不如你把她给了我，我可保她不死，等我得到了长生不老的秘密，仍旧把她还给你。”
　　　　　　沐青灯并未心生惧意，反而更加冷静，她退后十步，与冷云起拉开距离。
　　　　　　“要打开鬼域的大门，须得彼岸花的鲜血来祭，你以为我不知道？”
　　　　　　冷云起站起来，从一个刺客身上拔出剑，直指沐青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