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暧昧电子书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狗生-第1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于今清对病房护工说:“麻烦换个台吧。”
  同在一个病房的老太太摆手,“哎,别换,一会《新闻联播》完了还有本地新闻!”
  “那麻烦调小一点声音,我想休息。”于今清其实没有睡意,他睡不着,他只是听什么都觉得难受。
  “哎,这时候睡,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老太太大嗓门嚷嚷,“别调小啊,我耳背,调小了听不见!”
  于今清用枕头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今天的《新闻联播》播送完了。”
  “谢谢收看。”
  “天气预报——”
  “下面进入本台新闻——”
  “10月6日凌晨,在本市某小区发生了一起蓄意伤人案。嫌疑人陈某某,持水果刀行凶,受害人为一家餐馆的帮厨刘某某,为进城务工农民,暂未脱离生命危险,至今昏迷不醒。据悉,嫌疑人陈某某为某重要机关副厅长独子,未成年人。此案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也引发了一系列思考:《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对象和边界到底在哪里?权力究竟应该怎样被行之有效地关进笼子里?”
  “10月6日上午,有市民称嫌疑人陈某某在作案前一天傍晚曾在另一小区殴打一名儿童,导致其重伤住院。”
  “10月6日下午,本台接到市民董姓夫妇热心举报电话,举报嫌疑人陈某某向失去双亲的未成年人发放高利贷……”
  老太太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嗑瓜子,一边砸吧嘴,“我就知道这些当官都不是东西,生出来的也都不是东西!呸!”她嘴一撅,把一片瓜子儿皮吐到地上,“这下该抓了吧!不能在外面蹦跶了吧!要我说——”她听见旁边床的动静,恋恋不舍地把眼珠子从电视机上扯下来,扭头去看于今清,“你干嘛啊,哎,医生没说你能出院,你鞋都没穿——”
  “现在的小孩——”老太太又磕了一片瓜子,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一个比一个没礼貌,还说现在年轻人素质高。”
  晚上医生来查房,指了指于今清的床,“人呢?”
  老太太唉声叹气,“跑啦,拦都拦不住。”
  旁边的医学院研究生说:“老板,我们真的应该跟公安那边通缉名单搞个联网什么的,那回也是,那个男的欠了医院八千多医药费,跑去报案,结果怎么着,刚好是个通缉犯。”
  “瞎说八道什么,这就是个小孩,钱包还放在护士长那里。”医生白了研究生一眼,跑到老太太那里询问病情。
  “你还别说,”老太太津津有味地,“小孩怎么了,你是没看到新闻,拿水果刀捅人的,就是小孩,爸妈还是大官,这回不知道怎么捞儿子呢吧——”
  何隽音确实一天都在想办法捞儿子。
  她请了假在家,整整一天,只要不是她打出去电话的时候,她都在接电话。
  领导,同事,亲戚,朋友,公安,电视台,报纸,还有根本不认识直接来骂她的。
  后来我们以为是互联网的世界带来了舆论暴力。
  不是的。
  其实是人,人本身带来了舆论暴力。
  千百年来,阳光下本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蒋律师,你说吧。”何隽音用两根手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坐在沙发上,穿着没有一丝皱着的西装套裙,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腰杆笔直。这个时候她就像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女战士,连眼角眉梢和指甲尖也是冰冷锋利的。
  “案件还有很多疑点,公安那边都没给出说法,何副厅,电视和纸媒的舆论导向很明显,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操作。”蒋律师顿了一下,“但也很难说,您也知道,观众爱看什么,媒体就做什么。反腐谁不爱看?未成年刑事案件谁不关注?您这两者都沾了,这条新闻一做,既赚了收视率又赚了吆喝,谁不做这条新闻谁傻。媒体就这样,要是有一天观众喜欢吃屎,他们连屎都能烹一锅出来——”
  蒋律师心直口快,本是当笑话说。
  他没想到,未来十年之内,他还真看到了那么一天。
  “行了。”何隽音打断他,“不动关系,东君什么时候能出来。”
  “刑事拘留最多三十七天,当然实际不会那么久。首先,陈东君第一时间就主动用出租车司机的手机报了警,而且根据陈东君提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不是蓄意伤人,警方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带刘三春生物特征的手套,口罩。水果刀上也有刘三春的指纹,但是不能判断指纹是在刘三春被捅伤后他握上去的,还是之前就有的。现在主要问题是不能判断冲动伤人还是防卫过当。还有受害人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他醒了还是死了,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蒋律师口气缓和下来,“当然,情况还是对我们很有利的。”
  “这事能私了么?”何隽音的声音没有波澜。
  “受害人重伤,一般不能私了。当然,我这是说按流程走。您那边有门路,就可以不按流程来。或者,要是刘三春真的是罪犯,那就好办多了。还有舆论导向那边,您想想办法,还是挺重要的。”
  “不走流程了,我等不了。谁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醒。我爸以前的老关系还在,现在快点把东君弄出来,同时找人办他的留学手续,切断他和国内的联系,不等风头过去不要回来。”
  “这,”蒋律师犹豫了一下,“我跟您老朋友了,音姐,我就直说了啊,你现在那边的情况,不适合这么大动静。”
  “不行。这个没得谈,风险我担。”何隽音挂了电话,又打了两个电话。
  那二天本地另外一个电视台播出了一则新闻,讲述了一个市一中尖子班优秀男生智斗歹徒的故事。
  一些纸媒也同时改了风向,畅谈一番见义勇为却失手伤人的法律与道德问题。
  何隽音打了一天电话,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手机消停了。她听见敲门声,保姆去开了门,她站起身,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瘦削的男孩。
  男孩光着脚,满是尘土污迹的脚上有两道血痕,他身上穿着白色的条纹病号服,穿堂风一吹,吹得病号服像挂在杆子上的白旗似的。
  保姆帮忙拿了一双拖鞋。
  “……何阿姨好。”于今清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何隽音曾经找过他,说陈东君本来可以跳级,但是为了陪于今清放慢了所有计划,希望于今清也能为陈东君的前途考虑,至少不耽误他正常课业。所以那之后陈东君提起要于今清去他们家,于今清每次都拒绝,他私心地什么也没有说,用尽一切方法使陈东君变成自己的,于是本能地不敢面对何隽音。
  何隽音淡淡说:“进来吧。”
  于今清拘谨地穿好拖鞋,站在沙发边上,没有坐下。
  “我哥——”
  “你——”
  两人同时开口。
  “您先说。”于今清马上闭嘴。
  何隽音看着他的病号服后摆,皱着眉,“你后面怎么回事。”
  于今清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一路跑到这里连伤口崩开了都不知道,现在裤子和衣服后摆全是血。
  于今清把身体的背面对着墙壁,“摔了一跤。何阿姨,我是想来问我哥,嗯,东君哥哥他现在回家了吗,还是在警察局?”
  “我会把他弄出来。”何隽音说。
  于今清松了一口气,“他有没有受伤?怎么会这样的?”
  “我也没见到他。”何隽音口气变得不太好,“他捅了刘三春,你说他是人贩子,结果其实不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东君把你当弟弟,我没意见,但是他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于今清低下头,“……对不起。”
  “等东君出来之后,我直接送他出国。就算什么事都没有,他在学校也待不下去。”何隽音的指甲描摹着茶具精致的花纹,“你觉得这些事的起因都是什么。”
  于今清一僵,手扶着背后的墙壁。
  “他本来有大好的前途。”何隽音盯着于今清。
  “阿姨说句实话,如果没有你,东君已经跳级在读大二,他可能已经在做机器人或者飞行器的研究。”何隽音指了指客厅的一排架子,“东君的十七年。”
  那是一座占据了整面墙壁的架子,全是各类科技杂志,机器人,飞机与航天器的模型。顶端的歼击机模型最为亮眼,陈东君甚至特意买了商场那种给珠宝打光的灯安在那些歼击机上方。从第一代的米格…15,米格…19,到第二代的F…104,米格…23,再到第三代的苏…27,以及中国的歼…10,甚至连2005年才开始服役的F…22模型也被他收藏在手。
  于今清走近过去,每一个模型旁边都有陈东君标注的简介,从研发到服役,从优势到缺陷,从机身到布局,再到翼面、发动机等等,就像一个小型而私密的博物馆。
  那是于今清没有真正认识过的陈东君。
  于今清伸了伸手,没有敢去碰架子上的任何东西,只远远地在空气中划过,就像已经触摸过陈东君过去的人生。
  “你应该能看到,他喜欢的是什么。”何隽音站在于今清身后,也看着那些模型和陈东君写的简介,她能发觉那些字体的变化,工整刻板的,清俊洒脱的,略微狂放的,克制优雅的,那是一个少年心境的变化,谁能比一个母亲更理解,“我和陈东君他爸爸,不是那种要逼着孩子去干什么的父母,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能安安心心追求去他想追求的东西。一个小孩,如果在年少的时候,因为外部原因,而不能学想学的东西,不能做想做的事,那是很可惜的。”
  “我们尽力给他一切,也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哪怕那会使他走一些弯路。”何隽音拿起一个老旧的机器人,那个机器人的手臂一看就是另外做了安上去的,不是原装,她想到了陈东君小时候,嘴边浮现一丝笑意,却转瞬即逝,“但是我们总有底线,有些事发生一次就已经足够成为教训。你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于今清退了几步,离那座架子远远的,却什么都没有说。
  何隽音将机器人放回去,盯着于今清,“你一定暗自觉得东君对你负有责任吧。”
  于今清一怔。
  他本能地觉得陈东君是他的,就该无条件地信他,无条件地对他好。但是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从来也没有无条件的信任和关爱。
  或许在他阴暗的心底某一个角落,真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陈东君对他所失去的一切,都是有责任的。
  这就是一切所谓“无条件”的原因。
  “可是你仔细想想,他真的该对所有事负责吗。他不应该过他自己想过的人生么。”何隽音看着于今清,指着架子上的苏…27,锋利而精致的指甲在水晶吊顶灯下泛出冷光,把于今清的双眼刺痛,“你看看那些,那才是他想过的人生。”
  “有些东西从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你明不明白,那是谁的人生。”
  于今清的肩膀塌下来,像垮掉的房子,被抽了脊椎的狗。
  他明白了,那是他的人生。
  他的狗生。
  人贩子,屠宰场,呕吐物,鸡圈,尿液,粪便,血液,董闻雪的骨灰,手机上挂着陌生全家福的于靖声,要把他带回家的舅舅舅妈,一切恶意,那都是他的,从来不是陈东君的。
  “所以——”何隽音正要说出她的决定,突然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信用卡客服。
  “我们接到电话,一个带有您信用卡的钱包遗失在市三医院,现在找不到失主——”
  何隽音以为是诈骗,正要挂掉电话,那边专业的客服小姐又马上报了卡号,说有消费记录,签字人是于今清。何隽音看了于今清一眼,问客服,“什么消费记录。”
  “包括救护车费,挂号费,住院费……”客服小姐解释道,她又把医院说明的情况跟何隽音重复了一遍,强调医院希望失主去拿钱包,且病人情况严重不应出院。何隽音听到“肛门撕裂”的时候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她挂了电话,看了于今清半天。
  于今清被她看得又低下头。
  “你——”何隽音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沉默半天,才说,“我让老张先送你回医院。”
  她本来心如磐石,什么都决定好了,现在却有点开不了口。
  这比突然被告知儿子捅了人还让她难以接受。
  何隽音看于今清没有动,她叹了口气,“东君肯定是要出国的。我会付你大学毕业之前的生活费和学费,你不用担心。”
  “……不用。”于今清说,“只要我哥没事就行。”
  他走到门口,拍掉拖鞋上被他的脚沾上的灰尘,把拖鞋整整齐齐放到一边。
  “阿姨再见。”
  于今清光着脚走了出去。
  和他来的时候一样。
  一周之后,一架飞机从中国的东南方飞往了欧洲大陆的西南方。
  舆论一片沸腾。
  两周之后,某市某重要机关何姓副厅长被纪检小组调查。
  一个月之后,没有人再谈论起这件事。
  那个少年,到底是尖子生,还是不良少年,没有人再关心。那个凌晨,到底是蓄意伤人,还是智斗歹徒,也没有人再关心。
  全民的焦点放在了娱乐圈某个当红女明星的婚礼上。
  众人扒其黑历史,口诛笔伐。
  两个月之后,报纸的头条变成了当红某男星出轨。
  众人扒其好男人外皮,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一条新闻出现在本市某报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迟到了四年的正义——
  特大跨省拐卖案尾声
  拐卖案头目之一的尤又利于六年前退出拐卖组织,并伪造身份证化名刘三春,其反侦察能力较强,在退出拐卖组织前留下伪造身份证,并逃到南方,学习当地口音以逃过警方怀疑。
  六年前尤又利的退出,竟是因为另一次拐卖,被拐卖的对象是他当时年仅七岁的女儿妞儿(化名)。尤又利通过自己与各个拐卖头目的联系,找回了女儿,并决定金盆洗手。他对组织成员苟吉辉、许波雷等承诺,互不泄露对方信息,若一方被捕,另一方则赡养对方的家人。
  此后尤又利一直留在本地打工,并通过不同银行卡账户多次转账,辗转将生活费转到其妻女手中,但是没有赡养已经被判处死刑的苟吉辉、许波雷的家人。
  今年九月,尤又利被曾经遭其拐卖的儿童小于(化名)认出,又因其较强的反侦察能力与伪装能力被无罪释放。尤又利在被指认过程中认出那名身穿某校校服的小于,并在被释放后于该校门口多次跟踪小于,摸清其基本情况,了解到小于在深夜多为独自在家,就于某晚身携水果刀,决定杀人灭口。
  尤又利的行为被小于的同校同学小陈(化名)发现,并报警,但是尤又利的伪装让他再一次逃脱。当晚,小陈发觉尤又利将水果刀等作案物品藏匿在小区垃圾桶中,并孤身返回尤又利所在小区,获取证据。在此过程中,小陈撞见急于毁灭证据的尤又利,并与其展开搏斗,尤又利被捅伤,昏迷不醒。
  没想到这次昏迷,竟成了尤又利落网的契机。
  尤又利在一个多月的昏迷中,妻女丧失生活来源,并多次试图与尤又利联系。这让密切监视尤又利妻女的警方发现了蛛丝马迹。
  警方将尤又利妻女接到其昏迷的病房,终于唤醒了尤又利。
  他醒来的时候,对着六年未见的妻女失声痛哭。
  今年十二月,尤又利因组织贩卖儿童、妇女,杀人未遂等罪,被判处死刑。
  最后,本报记者记录下了一段对尤又利的采访。
  记者:‘你为什么要拐卖儿童?’
  尤又利:‘来钱快。’
  记者:‘你没有想过那些丢了小孩的父母怎么办吗?’
  尤又利:‘他们可以再生一个,又不是生不得。’
  记者:‘那些被拐卖的儿童去了哪里?’
  尤又利:“给别人做儿子、要不就是做乞丐、卖不出的就卖肾。”
  记者:‘你有杀过被拐卖的儿童吗?’
  尤又利:‘看听不听话,太不听话的只能扔掉。’
  记者:‘你后来为什么不干了?’
  尤又利:‘怕遭报应。我女儿被拐了,我就怕报应了,怕报在她身上。’
  记者:‘心里没有想过那些被拐卖的儿童和你的女儿一样吗?’
  尤又利:‘那怎么一样。’
  记者:‘你十月份被释放之后,为什么还要去杀人灭口?’
  尤又利:‘我觉得我没错,我已经决心好好做人了,是他不放过我,那我老婆、我女儿怎么办?他不放过我,我也只好不放过他。’
  记者:‘你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尤又利:‘是人都会犯错,我都决心要改了。是他不放过我。’
  尤又利强调:‘是他不放过我。’
  ”
  二十二岁的于今清坐在操场的观众席上,过往像走马灯浮现。
  他曾从天堂跌落地狱,又从地狱重返天堂。
  最后在人间独自行走七年。
  陈东君的那封信摊在他的膝头,只看了一遍,他就可以背。
  他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