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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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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搅拌鸡蛋是五岁小孩都会的事,洛昙深却偏偏不自己做。
  单於蜚搅拌鸡蛋的动作相当利落,木筷撞在瓷碗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洛昙深撑着下巴,像是欣赏一场表演一般,好整以暇地看着单於蜚。
  “好了。”放下碗,单於蜚连忙给烤肉刷酱,“烫好的牛肉要趁热吃。”
  洛昙深将沾过生鸡蛋的牛肉夹起来,两三口吞入腹中。
  这时,单於蜚正在处理的烤肉也剪好了。
  洛昙深不是吃饭秀气的人,接过烤肉后,又指挥单於蜚往寿喜锅里加牛肉。
  烫牛肉按秒计算,晚一秒老,早一秒生,单於蜚只得暂时不管烤肉,专心盯着寿喜锅。
  洛昙深又道:“给我烤个牛舌。”
  每间包厢都配有数名侍者,本来单於蜚只用负责寿喜锅,此时却因为包厢里只剩他一位侍者,而不得不兼顾寿喜锅和烤肉。
  不久,额头就渗出些许汗珠。
  洛昙深使唤惯了人,见他左右繁忙,不得分毫空闲,心情竟是更好,又指挥他刷酱剪肉,甚至点来一份甜虾,让他站在一旁剥。
  单於蜚什么都没说,将剥好的甜虾放在瓷碟里,又去捞寿喜锅里的肉。
  洛昙深看得发笑,拿过甜虾时,却见单於蜚用湿巾擦了擦手,然后捂在眼睛上。
  “不舒服?”他放下瓷碟,温声问道。


第06章 
  “没事。”单於蜚放开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未往洛昙深的方向看一眼,再次拿起夹子,翻即将烤熟的牛肉。
  洛昙深支着脸颊,视线继续在单於蜚脸上游走。
  因为要摆弄寿喜锅和烤肉,还要应付洛昙深时不时的“剥虾”、“搅拌鸡蛋”需求,单於蜚一直半低着头,眉眼几乎被阴影遮盖住。
  但洛昙深是坐着的,只消稍一抬眼,就看得清他的五官。
  “猎物”此时的神情有种清心寡欲、不悲不喜的味道,浓密纤长的睫毛中和掉了鼻梁与双眉的冷厉感,下巴的锋利又将睫毛带来的可爱观感阵阵消弭,看得人心尖发麻发痒。
  单於蜚把将将熟透的牛肉剪成小块,往洛昙深的瓷碟里夹时,眸光才转了过来。
  但仍旧没有看向洛昙深。
  洛昙深在心里“啧”了一声,将蘸酱碟一推,“出去加点儿酱来。”
  单於蜚拿着碟子走了。
  五分钟后,洛昙深又道:“拿几个生蚝和扇贝来。”
  单於蜚看了看已经烤好,却被晾在一旁的牛肉,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对了,还有蟹。”洛昙深轻松地靠在椅背上,说话时漫不经心地舔了舔下唇。
  “好。”单於蜚应了一声,又向包厢外走去。
  很快,刚被清理好的新鲜海鲜就被放上了炉子。
  之前烤好的牛肉已经凉了,洛昙深养尊处优,自然是不吃的,让单於蜚重新烤了一份,这才象征性地吃了两口。
  烤海鲜比烤肉类耗时更长,工序也更多。洛昙深发现自己很喜欢观察单於蜚的手,十指修长,骨节特别明显,手腕看上去极有力道,指尖泛着浅红,指腹和手掌有些粗粝,一定有不少薄茧。
  如果被这样一双手握住那里……
  洛昙深眯起眼,被这太过情色的想象逗得满心欢愉。
  别人若是意识到此时不该想这种事,大约会及时打住,但他向来放纵自己的欲望,竟是索性往更情色的地方想去。
  单於蜚的脖颈与喉结比手指更加出挑,虽然并无肌肉感,却经络毕现,隐隐透着蓬勃的爆发力。深深吞咽的时候,说不定能在脖颈上摸到一个被顶到生理极限的形状。
  那时候,单於蜚一定会红着眼哽咽。
  洛昙深别开目光,暗自发笑。
  “生蚝可以吃了。”单於蜚在瓷碟里放了三个烤好的生蚝,又在扇贝上浇酱料。
  “就这样?”洛昙深问。
  单於蜚手腕微微一顿,“嗯?”
  “不帮忙去壳吗?”洛昙深眼中擒着笑意,看上去竟有几分自然的天真。
  单於蜚沉默几秒,拿过盛生蚝的瓷碟,用叉子不声不响地将生蚝肉连带酱料从壳里撬了出来。
  “请慢用。”他说。
  洛昙深瞧瞧瓷碟里的生蚝肉,又瞧瞧完全没有任何私人情绪的“猎物”,玩心彻底被挑了起来。
  接下去,单於蜚撬了一堆生蚝扇贝。洛昙深倒也没怎么浪费,基本上吃完了,最后要了一盘花蛤,让单於蜚将肉一枚一枚挑出来。
  自始至终,单於蜚都没显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偶尔抬起手臂,在眼睛上按一按,然后眼皮重重合拢片刻。
  洛昙深当然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
  他的眼睛和他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很是相似,都有些冷淡疏离,却又不至于冰冷。细看的话,他的眼中似乎没有焦距,像蒙着一片初冬尚未结冰的河上,清晨升起的薄雾。能窥视他的眼,却无法通过他的眼,碰触到他的心。
  “你眼里有红血丝。”洛昙深说:“没休息好?”
  单於蜚继续撬着花蛤,摇头。
  “那你怎么老是揉眼睛?”洛昙深又道。
  “抱歉。”单於蜚显然不愿意多说。
  洛昙深看着他说话时起伏的喉结,忽又想到不久前那个情色的想象,嗤笑一声,将手中的花蛤壳不轻不重地一抛,“撬壳很好玩儿?”
  这话说得特别没道理。让单於蜚撬壳的是他,吐槽人家撬壳的也是他。
  单於蜚放下叉子,擦了擦手说,“不够我一会儿再撬。”
  洛昙深眉梢挑得老高,饶有兴致地看着自个儿的“猎物”,声音突然变得温润——只要他想,任何时候都能伪装得风度翩翩。
  “你叫什么名字?”
  单於蜚从制服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沿。
  鉴枢的每位服务生都有名片,便于更好地服务于客人。
  洛昙深拿起名片,装模作样道:“单,於,蜚。”
  单於蜚点了点头。
  “哎,你忙了一晚上,怎么都不看我一眼?”洛昙深随手将名片一扔,架着腿,微偏着头看单於蜚。
  单於蜚目光落在名片上,似乎想要收回去。
  “你眼睛不是不舒服吗?”洛昙深沉着嗓子,将音色压出几分性感,痞笑着,“看我。”
  单於蜚单薄的唇不经意地一抿,视线调转,与洛昙深四目相对。
  河上的薄雾并未散开,飘飘荡荡,时浓时浅,仿佛初升的朝阳也无法将它驱散。
  洛昙深微怔,唇角的笑意逐渐收敛。
  他并未想到,单於蜚的眼眸会深得一眼望不到底,深得像有一道古怪的磁场,堪堪捕捉着经由的目光。
  片刻,单於蜚轻声道:“看了。”
  洛昙深回过神来,诧异于他的反应,“看了?”
  单於蜚已经别开眼,就像方才不曾对视过一般。
  对洛昙深来说,这相当于遭遇冷遇了。
  真新鲜,他哼笑出声,饮一口茶,玩心大起,唤道:“单於蜚。”
  “嗯。”单於蜚翻弄着炉上的生蚝,仿佛吝于给他一个眼神。
  他竟也不生气,又唤:“单於蜚。”
  “嗯。”还是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应答,单於蜚连余光都没有动一下。
  洛昙深来劲了,“单於蜚。”
  “嗯。”
  “脸转过来,看我。”
  单於蜚这才侧过头,两人再次彼此凝望。
  “生蚝好看吗?”洛昙深问。
  “不看着会烤坏。”单於蜚说。
  洛昙深笑起来,“你怎么这么老实?”
  不知为何,单於蜚这回没有别开眼,仍然看着他。
  那双眼里的雾似乎更深了,但雾中的红血丝却鲜艳得刺眼。
  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半晌,洛昙深竟然有些不自在。
  这简直比刚才他发现自己被忽视更稀奇。
  “不自在”这种事,从来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单於蜚连眼睫都没有颤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倾泻而下,像没有任何温度,又像炽热如火,将他团团包围。
  他咳了一声,毫无道理地指责:“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单於蜚移开目光,不恼不忿,就像根本记不得刚才说“看我”的是他一般。


第07章 
  洛昙深成了鉴枢酒店的常客。
  虽然以前他也时不时与各个前任来这儿共度春宵,但去的都是最顶上的奢华套房。自打与平征分手,他便像突然清心寡欲似的,再没上去开过房,来了只在一楼的花园茶室泡壶茶闲坐,两眼时不时往外面瞧上一瞧。
  花园茶室外的小道是单於蜚赶来上班的必经之路,洛昙深只要在落地窗边坐着,就看得到他步履匆匆的模样。
  当然,落地窗里面的人能窥视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却只能看到自己投射在落地窗上的影子。
  单於蜚似乎总是行色匆忙。别的服务生都是不紧不慢掐着时间打卡,他却是推着一架破旧不堪的二手自行车,风一样地杀到。
  每次躲在暗处看他冲进酒店,洛昙深都忍不住发笑。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始终是如此窘迫的,结束上一趟班,立马就得赶下一趟班,像个陀螺一样无休止地转着,来不及思考,亦来不及欣赏,更别提享乐。这些人累死累活,也就为了那几张薄薄的票子。
  洛昙深喜欢观察他们的窘迫,还有他们在金钱面前的斤斤计较。
  这很有趣,对他来说,甚至比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更加诱人。
  而单於蜚的窘迫,似乎格外能挑起他的欲望。
  一场秋雨之后,气温骤降,夏末最后一丝暑气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外面刮着凉风,茶室里的温度却不低。洛昙深热衷健身,却有些畏寒,出门时拿了件长至小腿的薄款大衣披着,还搭了一条装饰作用大过保温作用的围巾,下面穿一条收脚的九分裤,将脚腕露在外面。
  此时,大衣与围巾都搁在一旁,他双手捂着玻璃茶杯取暖,眼角微弯地看着落地窗外。
  单於蜚来了,还是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穿一身深蓝与黑色交加的老气外套,外套的拉链没有拉上,瞧得见里面的黑色T恤。
  洛昙深放下杯子,放松腰身,陷进绵软的靠垫里。
  单於蜚那件土气的外套是摩托厂的工作服,他见别的工人穿过,但见单於蜚穿,这还是头一次。
  这种工作服质量都不怎么好,剪裁不合身,穿起来像个水桶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面料太差,像塑料布一样,虽然据说有防寒的功效,但不怎么透气,贴着皮肤非常不舒服。
  他想象不出穿这种衣服是什么感觉。
  单於蜚锁好自行车之后,就从小门进内堂了。洛昙深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彻底看不见为止。
  其实前几天原城就开始降温了,但单於蜚并没有及时加衣,还是几件看上去差不多的T恤轮流换。
  洛昙深自己早就换上秋天的衣装,既要温度,也不落了风度,除了经常将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脚踝露出来,其他哪哪都裹得严严实实。
  见单於蜚没厚衣服加,他不是想不到原因。
  原城的秋天很短,被炎热难耐的夏季和漫长寒冷的冬季夹在中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很多不怎么讲究,或者没有精力、财力去讲究的普通人,衣柜里根本没有秋装。用T恤扛个冻,或者用棉衣忍个热,凑合着凑合着,差不多就到该穿冬衣的时候了。
  单於蜚前阵子大概就是打算用T恤扛过去,今儿实在没扛得住,才在T恤外面套了件难看的工作服。
  洛昙深闭上眼,想起那件工作服,没忍住嗤声笑了出来。
  工作服确实太难看,但单於蜚太过高挑,穿着倒也不显丑。就像中学里的校服,不分男女款,只分“普通学生款”和“校花校草款”,同一件儿校服,校花校草就是能穿出清新脱俗的效果。
  茶水凉了,洛昙深抬起手腕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餐厅营业的点儿了。
  他站起身来,穿上极显身材的大衣,围巾随意地挽了一圈,翩身一转,向茶室外走去。
  “洛先生,您来了。”海鲜自助餐厅的侍者们笑着鞠躬,洛昙深亦报以温和的微笑,由值班经理领着去了早就订好的包厢。
  单於蜚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但见他进屋,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一低头,“请坐。”
  洛昙深当然不会立即落座。下午在茶室已经坐得够久,哪有接着又坐的理。
  况且他自认今天这身打扮十足惹眼,大衣将本就颀长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出挑,衬衣闲散地扎在裤腰里,领口大敞,两道锁骨在围巾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他想看单於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看单於蜚被自己深深吸引,浑然不觉此时的自己有点像一只骄傲开屏的孔雀。
  单於蜚的确瞥来了一眼,却只有一眼,并且似乎没有捎上任何个人情感。
  洛昙深心有不满,下意识抬起下巴,状似随意地扯了两下围巾。
  这举动叫“找存在感”,他倒是找得坦然,半点扭捏都没有。
  “今天你点的是现熬海鲜粥。”单於蜚像没看到一般,说着看了看桌上电磁炉上放着的石锅,粥已经熬着了,过一会儿得将处理好的海鲜加进去。
  其实这样的活儿本不用他做,但领班和经理先后找他谈过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今后只要洛先生来了,其他事你就不用管,安心去包厢里陪洛先生就是。
  他没有立场拒绝。
  在酒店里工作久了,谁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洛昙深醉翁之意不在酒。经理和领班将单於蜚推出去,嘴上说着是为了员工着想,事实却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洛昙深自然是看得明白,每每见了单於蜚,也不问“怎么又是你”。但他好奇的是,单於蜚居然比他自己还淡定。
  那种淡定里面,是再明显不过的漠视。
  屏开了,注意却没有吸引到位。洛昙深难得地有些不爽,将大衣和围巾都脱了下来,随手一扔。
  大衣倒是堪堪挂在椅背上,围巾却滑落在地。
  他也不在意,往靠椅上一坐,拿起湿毛巾擦手。
  单於蜚正在搅弄石锅里的粥,见状放下勺子,上前几步,捡起围巾,抖了两下,把大衣也一并拿起,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啧。”洛昙深往后一靠,右腿翘起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转动着裸露的脚腕,语调轻浮,“你懒得看我,倒是挺关心我的衣服?”
  他说这话时似笑非笑,胸膛因为坐姿太过散漫而露出一小片,看上去浪荡又勾人。
  单於蜚与他对视片刻,像是全无所动一般,声音仍旧清冷,“落在地上脏。”
  大概是突然短了路,洛昙深翘着的右腿突然一甩,脚上擦得光可鉴人的小皮鞋被甩落,歪倒在几步远的地上。
  “地上脏。”洛昙深说,“你这么好心,是不是也该帮我把鞋捡起来,再帮我穿上?”
  他的脚也生得漂亮,甚至因为定期做保养,而比不少女性都光滑白皙。
  没了鞋,脚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一摇一晃,带着几分堂而皇之的性暗示。
  单於蜚低头看了看,走近,将歪倒的鞋扶正,放在离他脚不远的地方,然后站起来,向包厢外走去,“自己穿,包厢里有规定,客人不应随意脱鞋。”
  洛昙深生平头一次被质疑素质,脸颊一热,“你去哪?”
  单於蜚头也不回,“洗手。”


第08章 
  包厢里只剩下粥被小火熬得冒泡的咕噜声,洛昙深垂眸看着自己翘在空中的脚,莫名觉得白得碍眼,心中一躁,索性连另一只鞋也蹬掉,双脚就这么赤着踩在地上,半分钟后又想起单於蜚那句冷淡的“洗手”,更是烦闷,犹豫片刻,只得将鞋穿上。
  刚一穿好,单於蜚就回来了,袖口挽至手肘,指尖上还有没擦干的水,几乎是目不斜视地走到桌边,拿起搅粥用的勺子。
  洛昙深偏着头,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道:“你会做蟹黄粥吗?”
  单於蜚眼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光,“会。”
  “那就做蟹黄粥吧。”洛昙深站起来,围着餐桌走了一圈,在单於蜚身后停下,“去,挑几只蟹来。”
  单於蜚微偏过头,与他对视一眼,薄唇似乎轻轻抿了一下。
  洛昙深被这一眼看得不太舒服,浅蹙起眉,“去啊,你不是负责这个包厢吗?难道还得我自己去挑?”
  单於蜚只得再次放下勺子。
  看着他的背影,洛昙深捋了捋额发,走到窗边,俯视着下方的辉煌夜景,“啧”了一声。
  方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并非因为单於蜚的目光本身,而是目光的“角度”。
  单於蜚比他高,相隔一些距离时,四厘米的身高差并不明显,但刚才离得那么近,他能察觉到,单於蜚是垂着眼在看他。
  那道带着凉意的目光,是从上方浇下来的。
  他没有在站立时被人如此俯视过。
  准确来说,他没有被自己看上的人如此俯视过。
  从来都是他居高临下,不管是在床上,还是日常相处之时。
  “猎物”们只有仰望他的份,没有俯视他的资格。
  他抬起右手,轻抵在落地窗上,忽然有些明白自己最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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