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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宇宙粒子-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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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你就到我家了。你给田舟程打电话想撵她走,但是田舟程来了之后,说他家没人,要在这蹭饭,所以我叫了酸汤牛肉,一起开心地吃了起来。吃完你就和田舟程跑网吧去了,我没去,田恬恬也没去,她说要在我这等她哥一起回家。
    然后她就发现我的行李了。年斯年说,我那会想走,你总是不记得我,每次都要让你重新认识我,我累得慌。所以我就想,走了算了,爱来爱去到最后不也就那样吗,不就是需要一个人来陪伴吗,我一个人也过了这么多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无所谓。何况我挺喜新厌旧的,指不定哪天我就不爱你了。
    莫世光给他递一瓶矿泉水,说,喝点水,说这么多口干了吧。年斯年说,我想喝冰的。莫世光说,别挑,爱喝不喝。年斯年喝了一口,接着说,然后,她问我是不是要去旅行,我说是,她问我去哪,我说去澳门,她说她也要去。我问她你有钱吗,她说有,大侠给她的,她都攒起来了。
    那你知道的,我挺随便的,那她没意见,我也没什么意见,我就带她去高铁站了,就当天晚上。你知道的,我去的根本不可能是澳门。我骗她,我说我先坐到厦门,再坐飞机去澳门,她信了,小姑娘都挺容易相信人的,比你好多了。
    我们上的那趟车就是现在这辆,我那会就想试试,看她能不能上这趟车,不过最关键的还是想知道她能不能下车。这车是穿梭多元宇宙的唯一通道,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打破时空,抵达另一个宇宙的,反正这些不在我能理解的范围。
    然后呢?莫世光问。
    然后啊,她上了车就后悔了,她问我,怎么车里一个人都没有,乘车员和乘客都去哪了?我就说,这趟车能穿越宇宙,她要穿越了。她说了我一通,叫我少看那些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她还骂我弱智,我觉得她挺好玩,我就说是是是,我弱智。后来她困了,一个人躺在两个座位上睡觉。等她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车门打开了,她活蹦乱跳地跑出去,我很紧张。我站在她后面,我看着她,一蹦一跳地跨过那道门。
    年斯年眨了下眼睛,又点起烟。
    她整个人都粉碎了,只剩下一些亮闪闪的、像灰尘一样的物质,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没有跨过那道窄窄的门。旧宇宙的粒子无法进入新宇宙,21世纪的她进不去34世纪的宇宙。我也没走出那道门,我不敢出去,我坐在门前,想了一整晚。我想着我一旦走出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无论哪一个宇宙都不会再有你了。列车前往的宇宙是随机且平行的,我没法控制,你这种还残留在过去的宇宙太少了。万一在数不清的宇宙里,只有这个宇宙还有你,那我要到哪去找你。而我也不能保证其它宇宙的你是否会爱我,我是否会爱他,毕竟你们不一样,尽管在构造上一模一样,但你就是你,你是宇宙万物的唯一。
    莫世光点头,说,嗯,我叫莫唯一。
    后来我原路返回,我走到列车的另一头,又回到这里。我回到这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警察抓进牢里,因为田恬恬没回来,他们说我把她卖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我对他们扣给我的人贩子罪名供认不讳,她的确因我而死。我跟警察说对,我把她卖了,卖了五十万。要不是警察保护我,田舟程和大侠肯定能活活打死我。他们和每一个恨我的人一样,恨不得把我的肉一片片切下来,煮熟去喂狗。年斯年笑了笑,你也没来看我,我就在牢里过了一个月,那是我第一次坐牢,一日三餐送到我面前,还包住,感觉挺不错。等到了五月三号早晨十点,所有事物全都倒退回去。因为我不受这个宇宙的时间影响,所以我没倒流,我仍然呆在牢里头。在元刺倒流回去的过程中,我从牢里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我看见太阳不停从东边光速滑到西边,天暗了又亮,花谢了又开,数不清的人倒着走路,也不像走路,像人偶飞过来飞过去。半秒大雨,半秒电闪雷鸣,半秒晴空万里,也可能没有半秒,那速度太快了。这么形容吧,我像在看一部VR版倒着放的一万倍速的730天的风景纪录片,周围疯狂变迁。我站在监狱门前,那种变化搞得我头晕目眩,吐了好几回,整个世界都快旋转扭曲起来了。飞过来飞过去的人有的撞在我身上,疼得要死,我差点痛断气,我机智地爬到房顶,才没被人活活撞死。我在那儿呆了快两个小时,这破纪录片才结束,然后你们就活过来了,回到2013年5月3号早上10点钟的时刻。
    
    第45章 尾声
    
    白色列车启动了,它穿过一片废墟,在末日里放肆前行。它破开横亘于轨道上的房梁天顶,轮子转得越来越快,水花泥土溅得老高。它傲慢地驶向一个未知的方向,穿过断裂的铁轨和大地,在半空行驶。
    雨渐渐变小了,像进入梅雨时节,清雨凉风,丝丝绵绵,晕染柔和整片狂乱的灾区,让画面显得不那么锋利。夏天还没来,人们就死在了春天,石榴花,凤仙花也没来得及散落,就都被埋在地底了。
    他们仍旧穿着淋湿的衣服,短短的头发倒是干得很快。莫世光没事就抽烟,水果盒里全是他碾得皱巴巴的烟头,他仰头靠坐在座位上,吐出一片雾。
    窗外已经没有被灾难侵袭的城市了,白色列车先是进入一片金黄旷野,稻草人伫立在向日葵田里,对他们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明黄色花瓣从天洒下来,从玻璃窗外晃晃悠悠飘过。然后是浪漫绮丽的天空大海。他看到白鲸在半空飞,白象在海面走,两边则是白色的狮子,白色的老虎,白色的狼,白色的马,白色的长颈鹿,白色的昆虫,所有生物都是白色的,它们在绚烂的海天之间与白色列车一起前行。
    他看着那一圈圈涟漪,清澈透亮,软软向后荡去,他有点开心,于是他弯起唇角笑。年斯年问他,你在笑什么?
    他说他高兴。
    你高兴什么?
    不知道。
    他在倒映云彩的波纹中,开始忘记悲痛。那些悲痛像一座山,把他牢牢压在山下,有一阵子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好在这座山终于倒塌了。
    年斯年离开了这节车厢,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套深蓝色的列车员制服,他还把列车员帽戴在头上。衣服脱了,他对莫世光说。他脱掉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紧实的身躯。莫世光又看到年斯年右上臂的纹身和肩胛骨下的伤口,接着是侧腰上的淤青,好大一块,微微渗着血。莫世光问他,你刚才被砸到了?
    年斯年顺着他的视线,揉揉那块淤青,我说怎么这么疼,然后又说,赶紧把衣服换了。年斯年穿好裤子时,莫世光才懒散散地脱掉短袖。他把正打算扣好白衬衫的年斯年一把拉到怀里,搂着着他的腰,脸埋进他肩窝。
    你这么喜欢我?莫世光问年斯年。
    你要干嘛?
    那等我下车我也死了——
    年斯年打断他,麻烦你换下裤子,太湿了。
    哦,莫世光推开年斯年,那你让开。年斯年点起一根烟,也懒得扣衬衫扣子了,靠在椅背上侧过头去凝视窗外的大海。他觉得有点累,磕上眼差点睡过去。他再睁开眼是因为一道温热的呼吸,太近了,那带着热度的呼吸直接落在他唇上。莫世光两条腿蹲在他两侧,他一偏头整个视野都是莫世光。
    你这是要观音坐莲?年斯年问他。
    我是蹲。
    坐吧,别客气,坐我腿上。
    没地放脚。
    放我腰后面,年斯年抓起一件制服外套给莫世光披上。莫世光没穿,衣服就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他不客气地坐下去,两条长腿顺势缠着年斯年的腰,一只手握着年斯年的脖子,一只手捧着颌骨。他说,趁我还没死,让我爽爽。
    年斯年笑不出来了,你要怎么爽?
    我是老汉,你是车。
    你要推我吗?
    不然呢?
    那你姿势不对。
    那你趴下。
    他们谁都没动,外套顺着莫世光的脊梁滑下去,落到地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后来打破这气氛的是年斯年,他搂紧莫世光的腰,说,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
    我问过你的名字,问过你喜欢的城市。
    其实我不喜欢迪拜也不喜欢重庆,年斯年说,我谁都不喜欢。
    除了我?
    除了你。
    莫世光说,我是挺好奇的,以前就想自己凭着蛛丝马迹找到关于你的答案,但你既然不是这里的人,除了问你,我估计永远都得不到答案。
    我都告诉你,年斯年贴近他的肩。
    那其实我就想知道你背上那伤口怎么弄的。
    夏千千,年斯年说,我都不知道那小姑娘力气这么大。
    具体点。
    她记得每一个两年发生的事,有时候会忘,有时候又什么都记得,不过忘记的时间占多数。五月三号那天晚上,我在你们学校那条路瞎逛,我想等你下课。我坐在街边的椅子上,夏千千过来跟我招呼,她叫我人贩子。她跟我说田恬恬是她朋友,说了一堆田恬恬的事。我那时候很烦,转身就走,她跑到我旁边,就给我来了一刀,我都不知道她还藏着把刀,我好气啊,我差点就报警了。
    为什么不报警?
    不符合我的气质。
    莫世光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说,神经。年斯年舔他的嘴唇,伸进口腔,跟他的舌头互相纠缠。他吻得不认真,他看着莫世光的睫毛,看着他的眼睛。他从他棕色的眼睛里看见他濒死的模样,浑身都是血,左胸膛上有个弹孔,血液源源不断地漏出来。他听到他的遗言,他说,你有病吧。
    那是第三个两年里发生的事了。
    年斯年在第三个2015年5月3号的早晨,九点五十九分零九秒枪杀了莫世光。那天是星期天,莫世光刚从网吧包夜出来,年斯年骑着一辆大排量黑色机车,车跑得很快,他停在莫世光旁边。他掏出那把走私的阿尔克斯94,对莫世光说,过来,杀了我。
    莫世光刚通完宵,脑袋昏昏沉沉,他接过枪,咕哝着这□□不错。他又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六,我好困。
    年斯年左手有一块手表,他数着秒针,让莫世光杀了他,莫世光被逗乐了,莫世光问他在玩什么。他烦躁得不行,抢过阿尔克斯94,在秒针再走动一格时,一枪击中莫世光的心脏。
    他突然有点喘不过气,莫世光的唇舌在横冲乱撞,掠夺所有空气。莫世光不满他心不在焉的态度,就用凶猛的亲吻让他回过神。莫世光最后用了点力,把他的下嘴唇咬出血来。他舔了舔那些血,说,你怎么跟狗一样。
    大多时候,年斯年很少期待什么,他不信宿命和运气,他只信他自己。然而他又是一个冒险家,他从不后悔自己的抉择,哪怕这项抉择万劫不复。这次他竟然有了些期盼,他希望莫世光在穿过那道门时,不要像田恬恬一样碎成颗粒在门框飞舞。于是他开始祈祷,他不信宗教,不供奉真主、耶和华和佛陀,但他祈祷。他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于是他向窗外的白鲸白象祈求,他无声念诵它们的名讳,渴望得到它们的祝福。
    莫世光从卫生间走出来,洗了把脸,制服裤子有点短,外套倒挺合适。年斯年盯着那些白色生物群,思考片刻,最后告诉莫世光,他不会死。莫世光说是吗。他看起来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这让年斯年不免感到愤怒。年斯年想他刚才还那么深情款款,会因为他走神而咬破他的嘴唇,但他不留恋他。他像寿终正寝的暮年人,对尘世间的一切没有了念想,死亡是他的归属,而他快要抵达他的归属了。可他的伴侣还在,年斯年想,我还在,他应该眷恋。
    年斯年尽量平和地向莫世光阐述,十年来,大侠从没去过太原,莫世艾也没去过太原,太原在这个宇宙只存在于地图上。但这一次,他突然去了太原,坐着高铁,并且再也没有回来,失去一切消息。没有一个好端端的人会人间蒸发,除非有强大的外界力量。我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但他肯定误打误撞上了这趟车,然后走出那道门。也许他像我一样,走出那道门,仍然活着。
    那只是也许,莫世光说,这车很容易上?
    对我来说容易,我能看见它,它属于34世纪。
    我也看见了,田恬恬也看见了。
    因为有我。
    那大侠没有你,他怎么会看见?
    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是生命的奇迹,也许他也能穿梭多元宇宙。
    那你觉得我是奇迹?
    是。
    所以你觉得我能活下来?
    对。
    可我并不想活下来。
    你不想看看34世纪变成什么样子吗?太空旅行,其它有生命的星系,随便在大街开的飞行器,海底城市,人造天体。街上到处都是机器人,卖零食变魔术跟你吹牛。人还可以飞,不是翼装飞行那种,你不想飞吗?还可以在海面上走,像外面那白色袋鼠一样。还能在对流层玩滑板,建筑全是一万英尺高的城市,空中的湖心岛,层层叠叠往高空爬的螺旋大道,你就不想看看吗?
    莫世光说,你别叨叨了,让我睡会儿,两天没睡觉了。年斯年说,既然要死了,你就别睡了。莫世光说他说得对,然后靠在年斯年肩头,闭上眼。
    彻底睡着前,莫世光握住年斯年的手,他说,你怎么不说你,也许你比那些东西更有吸引力。
    窗外是薄暮黄昏,海平线上的恒星浑圆鲜红,白色生物群被霞光映照得斑驳陆离,一片片光从透明玻璃窗灌入,让整节车厢光彩耀眼,一些小角落没有得到太阳的垂青,晦暗又荒凉。年斯年有半张脸被光芒笼罩了,光线把他割成两半,属于阴影的另一半靠着沉睡的莫世光。
    白色列车缓缓停下的时候,他们在列车待了一天一夜。列车进入封闭的高铁站,灯光昏沉。莫世光揉揉眼睛,他在外面昏暗的环境里看到熟悉的列车员,提着行李的乘客,他们的衣着打扮很平常,牛仔裤,薄外套,步履匆匆。
    这是34世纪?
    莫世光没看年斯年,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大步朝那道车门走去,他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跨过去。但在那之前,年斯年迅速拉住他,他甩开年斯年的手,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迈出去。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台,抬头去看悬挂在梁下的电子告示牌——
    3站台,2016年8月30日,10:48PM,星期二。
    他奔跑起来,穿过那些背着双肩包或是拉皮箱的人群,呼啸而过的风在耳边尖叫,巨大的喜悦仿佛乘风而来。除了体能测试,他头一次跑得这么快,甚至他跑出眼泪。他飞速跨过检票口,工作人员在身后追他,大声吼,你给我站住,知不知道要检票才能出站,你站住,快,给我拦下那逃票的。
    他跑到高铁站门前的大广场,年斯年大喘着气追上来,他看见他恸哭出声。
    在那响彻心扉的哭声中,年斯年回头望去,三个大大的汉字屹立在庞大的建筑上——
    元刺站。
    年斯年伸出手抱住莫世光,他贴着莫世光发烫的耳朵,湿漉漉的泪水沾到他脸上,他垂下视线。
    他说,我们被发现了,逃不了了。
    【 http://。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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