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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云梦谭-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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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胖并非间歇性发疯,听他道明缘故,孟想跟着挨了记晴天霹雳,原来徐灿已交了新男友,不是别人,正是熊胖曾经的劈腿对象林畅。
    “这两个人咋会走到一起去了,你听哪个说的哦,会不会弄错了?”
    “林畅自己跟我说的咋会有错嘛,今天他汇了1200万円给我,说是帮灿灿还我这三年花在他身上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后灿灿就啥子都不欠我了,喊我不准再骚扰他。”
    林畅当然不可能细述他和徐灿的交往过程,熊胖又悲又嫉,痛悔交加,正好身在庐山,就想从汉阳峰上纵身一跃,来个飞流直下三千尺。孟想牺牲睡眠,苦苦劝慰了一夜,直到次日上午才暂时使其打消轻生的念头,随后紧急联系梁美娟,让她赶快派人看住儿子,免得那讨债鬼冲动生事。
    顾翼得知林徐二人相恋倒欣悦非常,说林畅才大志高,徐灿温柔内敛,二人属性互补气场相合,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熊胖刁风弄月,学人家玩红白玫瑰梗,结果红玫瑰却和白玫瑰终成眷属,让他这坨牛粪做了便宜媒人,缘分中的变通玄妙无穷,实在是凡人难以勘破的。
    唏嘘感叹是易化的砂糖,不久消融在火热的时光里,弹指间已到了草木蓊郁的五月,二月初孟想在目黑地铁站捡到一亿五千万日圆,警方第二天便刊登招领启事,失主却神龙无踪,眼看三个月时限到期,一位新的亿万富翁应运而生——按日本法律孟想将成为这笔巨款的拥有者,并且不必交纳税费。
    这消息轰动全球,被各国媒体当做热门八卦报道,好在这些记者职业操守不错,在当事人的强烈要求下隐去了真实姓名,更没曝光其相片,否则孟想可能从此要戴着面具上街了。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堵墙更是镂空的风墙,周围的熟人个个知道他发了大财,虽不至于让他分一杯羹,大摆宴席分享喜气也是免不了的。
    孟想一夜暴富,钞票入账的几天内如坐云雾,后来想这是否应了熊胖提到的那位算命道士的预言?可道士说他二十八岁后才发迹,距今还有两年,莫非他无意中启碰了命格机关,令好运提前?
    由于是飞来横财,他压根没思筹过理财计划,先取出500万还掉莉莉的欠款,又寄了600万给父母,让他们结清房屋贷款,这余下的准备和顾翼好好商量后再做决定,万万没料到福兮祸所伏,就在他往老家汇款的当天晚上,一场奇祸寻踪而来。
    却说野口在一个月前已然伤愈出院,重新执掌乐村,顾翼仍在店里勤勤恳恳地当伙计,在东家指导下慢慢掌握了一些烹饪技术。野口和他十分投缘,说自己一介孤老,无儿无女,六亲冰炭,干脆立个遗嘱等自己百年后把财产交给顾翼继承,这样死后还能享受一份祭祀。顾翼听了笑嘻嘻说:“您先别忙,人生的事说不清,要是以后我比您先走呢?到时还希望您能抽空给我烧柱香呢。”
    他近来越来越爱说这种晦气话,孟想屡禁不止,只好听他说一次就上去拧一次嘴,顾翼总拿玩笑应付,让孟想隐隐忧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天黄昏后他在乐村帮忙收店,野口回去取账本,店里只有他和顾翼两个人。他们擦完桌椅,将椅子倒扣到餐桌上准备清洁地板,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忽然鬼魅般闪进来,孟想回头前先礼貌地打招呼:“对不起,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请您明天再来。”
    等看到男人们穿在西装里的鲜艳花衬衫,他的脸像闪电划过的天空,霎时惨白,在日本只有黑社会喜欢这样穿衣搭配。他的紧张还未达到,门外又接连走进七八个类似打头的粗汉,个个目露凶光做魍魉神色,有的额头脸间还刻着刀疤,放到黑帮片里都是现成的龙套。
    “诸位有事吗?本店已经交过保护费,要用餐的话请等明天。”
    顾翼正想同他们周旋,已被那当先的老成男人打断。
    “把这两个人都带走。”
    这些人一直聚精会神等待号令,闻讯出击,快如猿猴猛若恶犬,几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捉住他们的双臂肩膀,抓得蟒蛇缠身般牢固。孟想顾翼不是没有反抗能力,无奈对方都是刀口舔血的行家,擒拿格斗早有心得,寻常人落入他们手中就好比飞禽陷网振翅难逃。
    身体被制服的同时,冰冷的胶布和黑色的眼罩一齐封堵嘴巴眼睛,下一秒粗糙的绳索代替人手禁锢四肢,孟想来不及挣扎双脚已离开地面,被抬拽着来到店外,倏忽间落在一个坚硬狭小的空间里,依照身下的震动判断,应该是一辆中型面包车的车厢。
    这无疑是场绑架,在不明歹徒目的的情况下恐惧先行占领他的心房,顾翼也很快被扔进车厢,二人凭动静滚做一堆,在无声的黑暗中紧紧倚靠。感觉到恋人的体温心跳和呼吸,孟想狂跳的心脏稍稍安定,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传递安慰。顾翼靠触觉指引将头搁在他的胸前,随后安静不动,两个人无法做语言眼神上的交流,心意却息息相通——用镇定守护对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慌乱。
    

第54章 账款
    在动荡的车厢里颠簸了好一阵子, 停车后脚下的绳索解除, 继而被人拖拽前行。孟想闻到腥咸的海风,推测目前的所在地临海, 感觉更加不妙。听说东京的雅库扎常常在杀人灭口后抛尸海湾,不知这伙人是不是也做此打算。拖行数十米, 越过两道门扉,那些人又将他和顾翼丢到一块儿, 视野恢复,只见附近堆满五颜六色的集装箱,高能照明灯从钢架搭建的巨大棚顶上投射惨白的强光,把地面照得雪也似冷,目测是座大型仓库。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集装箱包围的空地,正前方摆着一把椅子, 四周环峙一群山精恶鬼状的流氓,杀气腾腾的模样活像《西游记》里的妖魔洞府, 专等将人抽筋剥皮油炸蒸煮。孟想和顾翼对视一眼, 危机面前仍惶惑迷惘,忽听远处脚步声响,又一路人马昂扬入场,一队黑衣人里夹着一个穿白西装身材魁伟, 蓄着连鬓胡的中年大汉,与众不同的妆扮显示出头目的身份。等他走到近处,孟想的视觉细化到他右手食指上的鸽子蛋钻戒和脖子上麻绳粗的金项链上,更确定他就是这伙流氓的首领, 正自惴惴,顾翼忽然自言自语惊道:“柴山?”
    孟想忙问:“你认识他?”
    顾翼神色凝重,小声说:“他就是上次想强、奸我的那个流氓头头柴山望,是山口组的高级干部。”
    孟想大惊,更觉形势险恶,但又不大相信这是报复性质的绑架,柴山强、奸未遂的事业已过去大半年,要报复早该动手了,怎会拖到现在?
    他的疑问没持续多久,柴山坐上交椅后点了只粗大的雪茄,瞅着顾翼喜滋滋说:“小翼,好久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看来爱情果然是最好的保养品啊。这位小哥叫孟想是吧?确实跟你挺般配的。”
    他一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大牙,真像个吃人不眨眼的魔头。孟想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姓,事前想是摸过底,背后的原因令人胆寒。
    顾翼假意逢迎,柔媚地说:“柴山先生您也越来越气派了,近来生意做得很火红吧,想必又发大财了。”
    柴山仰头打哈哈,指着他夸奖:“我就喜欢听你说话,比巧克力还甜。唉~本来是赚了点小钱,可手下人太蠢,煮熟的鸭子都看不住,倒让别人捡了大便宜。”
    他说着打个响指,站在他身后一名副手立刻高声呼喊:“石川,老大叫你过来!”
    一个拱背耸肩的矮胖男人鼹鼠般窜至人前,柴山盯着孟想问:“孟桑,你瞧瞧,还认识这个人吗?”
    孟想抬眼望去,那鼹鼠男也正恨恨打量自己,两相照面的光景印象深刻,正是三个月前在目黑车站卫生间门口那错肩一幕的拷贝。
    惊惧似一支大剂量的麻醉药注入他的脊椎,他浑身瘫软,朝前扑倒,挣扎两下重新抬头,暴鼓的双眼好像即将下锅的活虾。
    “那一亿五千万是你们的?”
    柴山大笑:“你反应很快嘛,这样我也不用费口舌了,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要回这笔钱,相信你们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随便占人便宜。”
    失主现身,谜团迎刃而解,雅库扎赚得多是不义之财,从那天鼹鼠男的鬼祟行径看,当时他们定是在进行非法交易,中途突发紧急情况,慌乱中暂时将钱放在了卫生间,却被孟想凑巧捡拾。他们当然不敢去警方处认领,按兵不动三个月直到这笔钱再次回到孟想手中,才施展原地掘井术,重新追回丢失的赃款。
    早来三天,孟想肯定二话不说还钱,这时却已支出去1100万,如何能够如数归还?顾翼也知情况棘手,连忙替他应答:“柴山先生,钱既然是您的,我们肯定会还,您带我们找个ATM机,我们先还您一亿三千九百万。”
    柴山听出端倪,微笑:“你们捡到我一亿五千万,为什么只还一亿三千九百万,还有一千一百万上哪儿去了?”
    顾翼赔笑:“因为一开始不知道您是失主,当警方将那笔钱转给我们后,我们以为可以自由支配,所以花了1100万偿还以前的外债。不过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凑到钱还给您,保证一分钱都不少。”
    柴山又笑出满口大牙:“行啊,反正我也做借贷业务,就算你借我1100万好啦,不过得按我事务所的条款还钱。”
    顾翼眼眉一抖,柴山经营高利贷,专搞鸡生蛋蛋生鸡那一套,利息就是个无底洞,借他1100万恐怕得当一辈子债奴。
    “柴山先生,我们不借高利贷,您给我们半个月,不,一周也行,我们会准时还钱的。”
    他识破对方意图,也就给了柴山公开展示卑恶目的的借口,他抬手向钻戒哈口气,又用袖子仔细擦拭,将那枚鸽卵擦得璀璨生辉,而后漫不经心说:“小翼,你认识我的时间也不短了,该知道我是个严格照章办事的人,不这么做就难以服众。你要我违反公司的原则,我倒是可以看在朋友交情上答应,但怎么跟我这些小弟们交代呢?”
    这流氓仗势刁难,身处被动的人无力抗衡,只能询问是否有其他选项。柴山等的就是他这一问,悠闲地吞云吐雾道:“办法当然是有啦,就看你愿不愿意。”他指一指左额,那里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短小疤痕。
    “小翼,你还记得吗?这就是你上次拿烟灰缸砸我留下的伤口。”
    旧事重提,局势凶险,孟想下意识挡住顾翼,却被他避开,顾翼似乎不愿受人保护,又像是在掩护他,临危不乱地跟柴山谈判:“柴山先生,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和解了吗?您也已经接受过我的道歉,何必再提起来让自己不痛快?”
    柴山说:“这件事是过去了,可眼下又出现新问题,你们侵吞了我的钱,还不出来就得付出代价,别指望我再像上次那么好说话。”
    “您想怎样?”
    “嘿嘿,两条路供你们选,第一条按我们道上的规矩办。”
    柴山向手下丢个眼色,那人出列将一把中号菜刀放到孟想跟前。那是把簇新的关孙六剔骨刀,莉莉家的厨房也配备这个牌子的刀具,孟想早已用顺手,端得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在这儿亮相肯定不是切菜而是砍人。
    柴山当即毫不含糊地指名用途。
    “宽限你们一个月,这1100万的利息请孟桑用一根小指代替。”
    断指是日本黑帮的常见刑罚之一,孟想看过很多此类影片,那血淋淋的情节若是降临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受,只是想象便不寒而栗。
    柴山话音刚落顾翼已急声问他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就温和多啦,如果这一个月内你愿意做我的禁脔,任我处置,我不但不要孟桑的手指,连那1100万的本金也白送给你。”
    他果然贼心不死,借端生事,孟想怒发冲冠,昂扬吼叫:“混蛋!你做梦!”
    一个流氓应声上前踢倒他,坚硬的鞋底踏住他的头,让他的脸和粗糙的地面紧密摩擦,一缕血腥已从鼻孔流进嘴角,身受摧折孟想仍怒不可遏,歪着嘴狂喊狂骂,头骨立马被踩得格格作响,只要对方稍微用力跺脚,他的脑袋或许就会成为爆炸的气球。
    “住手!”
    顾翼大声喝止,冲柴山急嚷:“只要我答应给你玩,你就肯放过我们是吗?那好,先解开绳子!”
    孟想大惊,以为他真要牺牲色相保全自己,嘴已被地面封住说不出话,便像受伤的虫子胡乱扭动。柴山也以为顾翼真心屈服,命人为其松绑,打开烟盒取出一支雪茄说:“到底是小翼聪明,先过来抽支烟吧,不过不能用上面的嘴,得用下面那张嘴。”
    他淫猥调戏,流氓们附和嘘声,纷纷做好看戏准备,顾翼起身揉了揉手腕膝盖,恝然巧笑:“那就先谢谢您啦。”
    他上前两步,走到菜刀旁忽然弯腰捉住刀柄,疾风般向四面挥舞一圈,高叫:“都别过来!”
    柴山见他临时生变,情知他不肯乖乖就范,戾气涌现,粗声威胁:“小翼,你在耍我吗?劝你还是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空气瞬间布满锐利的锋刃,人们屏息凝神,好像稍微一动就会被割得遍体鳞伤,头上的棚顶也恍然变做脆薄的玻璃,极细微的音波都能令其粉碎。
    孟想恨透这恶棍,趁那踩头的流氓不注意,奋力翻身挣脱,朝顾翼喊叫:“小翼你别管我,快逃!”
    他这一动打破平衡,流氓们亮出爪牙,只待柴山一声令下便叫这二人有来无回。
    顾翼怎么可能丢下他独自逃命,电光火石间已做好决定,调转刀锋对准自己的左手小指狠命一削,红雾闪过,指头落地,现场哑然无声。
    孟想在他身后看不清情况,瞥见掉在地上的小指头才回过神来,立刻像中枪的野兽凄厉嚎叫,拼命跪行靠近。顾翼也已跪倒在地,菜刀脱手,抓紧左手腕,身体激烈颤抖,努力对抗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发出一串尖锐的抽气声,稍后捡起断指放在掌心里递向柴山,咬着牙吐出碎玻璃片般的音节:“这是你要的小手指,拿去吧。”
    众人方醒悟到他在替孟想断指,一齐悚然动容,孟想愧急自恨,像有一把长矛戳在胸口旋转搅动,额头抵住顾翼背心失声痛哭。
    柴山一直把顾翼当成路柳墙花,只不过心气比寻常庸脂俗粉稍高一点,使些手段仍能任意亵玩,殊不知他这般刚烈,看那架势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屈膝相就,他惊怒震动又找不到台阶可下,一时恶相毕露,正要指示手下人行凶,一名喽啰从外跑来向他耳语几句。柴山微露诧色,吩咐:“请他进来。”
    顾翼拼死表明决心,其实并没有脱险的把握,忍痛遥望那将要出场的新角色,脸庞顿时被惊讶覆盖。
    “野口桑!”
    听他低语,孟想也抬起头,看到野口那被泪光涂花的身影,真恍若梦中。
    野口穿着一身庄重的和服,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双目恰似擦过油的玻璃器皿矍铄锃亮,在身后那躬身随行的流氓衬托下倒有一股江湖宿老的威武气魄。
    更令人纳罕的是,见他到来,柴山起身整肃衣冠,率领手下上前迎接,毕恭毕敬施礼道:“野口叔叔,您怎么来了?”
    野口已发现顾翼受伤,绷着的脸更像个青黑的铁砂盘,右脸的伤痕微微抽搐,看来十分狰狞,指着他和孟想诘问柴山:“你又是为了什么把这两个孩子抓来这里?你事先不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吗?”
    他好像真是柴山敬重的长辈,严厉训斥下,柴山也不敢失礼,垂首解释:“他们捡到我的钱,我想让他们物归原主。”
    野口登时明了,冷笑:“原来那一亿五千万是你的呀,我就纳闷丢了那么大一笔钱却没人去认领,八成是道上人干的,却没想到是你这个粗心大意的小子。这事你爸爸知道吗?他就没有好好修理你?”
    柴山强笑敷衍:“您知道我爸爸近几年已经不过问组织的事了,这种小事也没必要惊动他。”
    “既然是小事你为什么这么莽撞?道上都知道那家猪排店的老板是我野口幸之助,你不打招呼擅自冲到店里抓走我的朋友,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我虽然隐退很久,过去重义气的兄弟朋友还都肯给我几分薄面,至于你爸爸,阿让那个老小子当年还跟我结拜过,他有教育你这样乱来吗?”
    日本黑社会崇尚侠义道,讲究轻死重义长幼有序,野口年轻时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交好的朋友中有不少后来曾做到头角峥嵘的大佬,这柴山望的老爹便是其中之一。有这层关系在,他不能对野口动武,客气辩解:“野口叔叔,道上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我要回属于自己的钱没什么不妥,这两个人私自挪用了1100万,难道不该偿还?”
    野口说:“你要钱没问题,可是我也要替他们说两句公道话,当初你丢了钱,这位孟君捡到后没有私吞,马上交给了警察,是你自己不敢去认领,三个月后警方判定这笔钱归他也是合理的。当然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找他要钱情有可原,但正常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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