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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路人甲-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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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既明走进病房,看见陈珂仰躺在白色的被褥之间,紧紧闭着眼睛,黑色发丝铺满了枕头,他的脸色白得几乎和被褥融为了一体。
  额头上的纱布上还能看见血渗出来,右臂已经打了沉重的石膏。
  方既明心疼得无以复加,他走上前,轻轻坐在了床边上。
  病床轻轻一颤,陈珂醒了过来,他迷茫地看着方既明,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在做梦吗?”片刻之后,陈珂喃喃道,他伸出左手试探着抓住了方既明的胳膊,摸到一个活生生热乎乎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没在做梦,我来了。”方既明伸出手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他强压下喉头涌起的一阵酸苦,尽量平心静气地说,“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这次事故是剧组的责任,后续处理我会亲自跟进。”
  哦,对,陈珂终于想明白方既明为什么会在这里,《烽火连城》是梦工坊的剧,出了这样的安全责任事故,老板亲自过来慰问,监督坐镇也是理所应当的。
  方既明不是为了他来的。
  “方总,您放心,”陈珂放开了方既明的手臂,“我不会和媒体乱讲话。”
  方既明心里一颤,他不是这个意思。
  “求您件事行吗?”陈珂又说,“能不能先不要通知我的家人?我妈妈心脏不太好,不想让她知道。”
  方既明看着他,心里钝钝地痛,像是慢刀子在割肉:“你伤在右手,需要人照顾,再说,你家人过来,也方便谈赔偿的问题。”
  陈珂艰难地摇了摇头,扯到脖子上的一处划伤,他皱了一下眉头:“我能照顾我自己。至于赔偿……我不要钱,方总,如果真要赔偿的话,”陈珂认真地看着方既明,“能不能给我一份工作?”
  

  ☆、新的工作

  
  “工作?”方既明微微皱眉; 有些诧异。
  “嗯,我知道我在经历的问题上说了谎,您不原谅我,公司不签我,都是应该的。”陈珂注视着方既明幽潭般黑而深的眼眸,用尽全身的力气破釜沉舟地说,“我不期望您现在改变主意; 只是想再要一个机会,等我伤好了,可不可以再进梦工坊其他的剧组?如果我表现好; 您可以原谅我吗?”
  陈珂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处都在痛,他的心也在痛,他不想拿自己在剧组事故中受伤这件事来跟方既明讨价还价,他一向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这样类似要挟和交易的行为,让他有一种自己亲手把骄傲丢在烂泥里的感觉。
  如果是从前; 被拒绝被否定之后,他会潇洒转身,再也不回头。
  但这次他真的不甘心,明明已经离演员梦想; 离这个他仰慕的男人越来越近了,他不甘心倒在门前一步的地方。
  就再……努力一次。
  这次意外事故是他唯一的筹码了,他愿意赌上他幼稚的,不可一世的自尊心; 赌方既明会心软一次。
  方既明的眸光闪了闪,陈珂在他眼前就像一张白纸,即便男孩儿觉得自己坚强成熟,能很好地掩饰情绪,还是会被他一眼就看穿。
  他能猜到陈珂在想什么,知道他内心关于骄傲和理想的纠结,方既明有些无奈地想,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心软?我根本就没打算放弃你。
  “我会考虑,你先休息。”这时,凌晨敲了敲病房的门,示意有急事让方既明出去,方既明无暇多做解释,他给陈珂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晚点再来看你。”
  方既明听了事故情况的汇报,和警方、影视城等各方面的人碰面,在医院门口开了个简短的媒体见面会,安抚了已经赶到医院的,另两位伤者的家人或朋友,又布置了一大堆相关的大事小情,最紧急的事情处理完,夜,已经深了。
  “他吃饭了吗?”方既明一口气都没歇,又匆匆回到陈珂的病房,他留了凌晨在这里照顾。
  “没有。他说没胃口,这会儿睡着了。您吃饭了吗?”凌晨正在打瞌睡,听见方既明进来,他连忙站了起来,“您回酒店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他就行,医生说今晚观察一下,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你回去吧,今天我安排的事情,你再跟进一下。”方既明不由分说,朝外挥了挥手,示意凌晨可以走了。
  紧接着,他坐在了病床前的椅子上,两手撑在床边,安静地看着熟睡的陈珂。
  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味和药味,墙上的黑白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机械声响,这样冰冷无情的味道和声音让方既明心情沉闷。
  医院是他最讨厌的地方。
  出柜退圈和家族决裂之后,方既明和男友去了美国,在那里他们度过了几年神仙眷侣的日子,六年前,他们开车出去度假,在途中出了事故,两人都受了重伤,一同被送到医院。
  三天后,他在医院醒来,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男友因为脑部重创,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这一昏迷就是四个月,最后医生宣布了脑死亡,方既明按照他和男友之前的约定,签了放弃治疗以及器官捐赠的同意书。
  就这样,眼看着爱人撒手人寰,一句话也没能留下。
  拔呼吸管的时候,方既明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同停止了跳动,然后那颗心又跟着逝去的人一起被烧成了灰,装进盒子,葬于地下,再也不见天日。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刻骨的伤痛或许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浅变淡,但生离死别对一个人性情和处世方式的改变是不可逆转的。
  方既明从一个叛逆任性的热血青年变成了成熟温润的文化商人,这其中有多少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己,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能深刻体会到,这几年他的内心很少被触动,几乎没有为什么人什么事动过感情,平和而漠然,这就是他大部分时间的心情。
  但这时他看着陈珂天使一般宁静美好的睡颜,再看看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悚然觉得冰冻三尺的内心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因为陈珂,他已经做了好几次脱离常规肆意妄为的事。
  因为陈珂,他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触动和心疼。
  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惶惑,他不再是当年意气用事的年轻人,大部分时间缺少热情和冲动,所以他不敢确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能再眼看着这个男孩儿受到一点伤害,也不忍心再让他伤心失望了。
  陈珂是被饿醒的,身体的自我恢复太需要能量,他这一天几乎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
  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想明白自己在医院,陈珂一时找不到灯的开关在哪里,他摸索着想要找到手机开点光亮。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灯光亮了起来。
  陈珂眯了下眼睛,继而迅速睁大,他目瞪口呆地发现方既明就躺在他旁边的空床上,见他醒了便坐起来,笑着说:“饿了?我还以为空调坏了,原来是你的肚子咕噜响。”
  “……”陈珂脸一红,惊愕道,“您怎么还在?!”
  “看着你。”方既明简单地回答,他拨了个电话,片刻功夫,就有个护工端着几个保温餐盒送了进来,她帮忙把陈珂的病床抬起来,把熬的稀烂的青菜瘦肉粥、一盅炖汤和几样小菜摆在小桌板上,然后对方既明点点头,就出去了。
  “这……”陈珂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不安地说,“您半夜还在医院,我都要受宠若惊了。”他是真的有点被吓到,心里七上八下地想,我就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而已,方先生莫不是以为我憋着大招——
  他要是不答应我,我就跟媒体爆黑料,或者一时想不开去跳楼?
  所以他才这么严防死守?
  “没事,快吃饭吧,”方既明半眯着眼睛,靠在那一侧的床头,“不用管我,我以前住过好几个月医院,对照顾病人也不陌生,我在医院就像在家一样……”
  陈珂木木地哦了一声,饿得头晕眼花,脑子也不是很清楚了。他用左手捡起勺子,左手上也有一些细小的伤口,致使拿勺子的角度十分刁钻,别扭地拧着手腕塞了一口粥到嘴里,喝了半勺漏了半勺。
  方既明看不下去了,起身走过来,从陈珂手里把勺子接了过去,又用湿纸巾把落在他前襟上的米粒擦干净,嘴里还发出嫌弃的一声“啧”。
  陈珂:“……”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张嘴。”方既明盛了一勺粥喂给他。
  心里的惊吓很快就被一股暖流取代,陈珂迅速用舌尖舔了一圈牙齿,确保嘴里没有残留的米粒和青菜叶,这才很配合地张大了嘴。
  这一口粥,仿佛是蜂蜜做的,是他这辈子吃的最甜的东西了。
  “方先生,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忐忑。”陈珂被方既明一口一口投喂,脸红心跳地吃了半碗粥,脑子随着渐渐充实起来的胃而越来越清楚了。
  方既明没直接回答,转而说:“你在片场扑倒的那个小护士,她只擦破了一点皮,在医院上了点药就回去了。”
  “我知道,我问过医生了。”陈珂说。
  方既明放下饭盒和勺子,寻着陈珂脑门上没裹纱布的地方轻轻弹了一下:“挺勇敢的嘛,少年。今晚我照顾你,就当是鼓励好人好事了。”
  陈珂笑了笑:“她是女的,我是男的,一个姑娘在眼前受伤,我可看不下去。”
  “嗯,一个舍己为人的小英雄命途多舛,我也看不下去,”方既明勾着陈珂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眼睛是笑的,神色却正式,“你要的工作,我想了想,还真有一个适合你,你即便伤还没好,也能开始干。”
  “什么?”陈珂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这段时间,需要一个私人助理。”方既明说。
  “助理?不是有凌晨吗?”陈珂诧异地说。
  “这个私人助理需要干一些特殊的工作,就跟在我身边,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干不干?”
  “干。”陈珂几乎没犹豫,他下定了决心,这个机会是他自己要来的,硬着头皮也得上,反正方既明不会吃了他。
  “好。明天和你签合同,助理工作时间先定三个月。如果这三个月你的表现让我满意,签约进公司的事就没问题。”
  “好,我答应,谢谢方先生。”
  “还有一点,你必须做到,”方既明深沉的目光直刺进陈珂眼底,牢牢锁住他的眼神和一切思想,他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地说,“在我面前,你永远不许再说谎。”
  陈珂的心在那样沉静却暗含威慑力的目光下微微颤抖起来,像个做错事的,无助的小孩子,害怕惩罚却更害怕没人来管他,他看着方既明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母亲

  因为片场的意外事故; 方既明又多耽搁了两天,他带着陈珂走的这天,正好是中秋节。
  方既明一早起来,就接到母亲于枫的电话,这通电话的主题思想是让他务必当天赶回北京,一定要参加晚上的中秋家宴。
  “这是你回国之后第一个重要节日,你哥哥一家也会回来; 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饭,你爸爸很重视,你可千万要准时赶回来。”于枫在电话那头千叮咛万嘱咐; 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来把他揪回去。
  方既明懒洋洋地答应着,对养育他的亲妈他心甘情愿维持着谦卑恭顺,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个人说十句话他能听进去三四句,除了亲妈也就没别人了。
  与强硬霸道的父亲不同; 方既明的母亲是柔里带刚的类型,颇有些水滴石穿的磨人功夫; 且通透人情世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多年豪门斗争中,活成了一个人精。
  于枫当年也混演艺圈; 不过那时候大陆的娱乐圈还欠发达,于枫不甘寂寞,跑到香港去当小模特,混迹在酒吧夜场钓凯子; 结果钓到了正值壮年的风流公子,也就是方既明的父亲方东升。方父年轻时万花丛中过,于枫不过是他无数美艳情人中很普通的一个。
  她的好处不在相貌身材,而在性情,既娇俏又乖巧,笑得时候明艳不可方物,哭得时候梨花带雨惹人怜惜,真真一个磨人的小妖精。偏偏又求仁得仁,跟着方东升没过久,就怀了孕。
  方父的原配夫人本就体弱多病,方既明出生的时候,原配连气带病香消玉殒,于枫顺理成章嫁入豪门,方既明刚睁开眼睛,就从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变成了堂堂正正的方家二少。
  而原配留下的儿子,一夜之间没了亲娘,多了个情妇上位的后妈和一个注定会来抢财产的弟弟,心境凄凉可想而知,与后妈和弟弟关系不睦也理所应当。
  按于枫的话说,这都是天命。
  这些糟心事方既明从不提起,他最渴望的就是眼不见心不烦,所以被流放到国外那几年其实过得很舒心。
  但现在回来了,家里这些千丝万缕的纠缠他不得不面对,在听到母亲说“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心中迅速升起一股烦躁和讽刺。
  一家人?
  他爸爸因为他公然出柜的事现在心里还卡着一根刺,面对他时一个笑脸都是奢侈,他哥哥表面上兄友弟恭,暗地里估计早就牙痒痒着盼他死。
  真是相亲相爱血浓于水的一家人。
  方既明挂了电话,从酒店出来,有些惆怅。
  到了陈珂住的地方,可乐已经帮着把陈珂把行李收拾好了,方既明让凌晨上楼去接人,凌晨应声下车刚走进楼门洞,方既明说了声等等,和他一起下了车。
  “一起去吧,他手受伤了,行李要是多的话,你们拿不了。”方既明轻描淡写地说。
  凌晨心里嘀咕,想上去接就接呗,非得给自己找个理由,拿行李?那还有个司机呢,一个男孩儿的行李能有多少?这好几个大男人还拿不了了?
  结果他俩还没走上楼,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提着两个箱子像飓风一样卷了下来,站在他们面前差点没刹住车,他看见方既明,张着嘴愣住了,半晌才结巴道:“您……您是方总?”
  方既明猜到这是和陈珂一起住的朋友,微笑着伸出手:“方既明。”
  可乐放下箱子,把两个汗湿的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战战兢兢地跟方既明握了一下,眼睛好奇地偷瞄他。
  “怎么?”方既明笑了,“你这么看我,我很无措啊。”
  可乐挠挠头,特别憨厚地说:“之前陈珂总是看您年轻时候演的电影,我也跟着看了好几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真人比电影里还帅,更有味道了。”
  没人不愿意听赞扬,何况这话从可乐嘴里说出来,一点阿谀奉承的味道都没有,真诚的不能再真诚。
  刚才接家里电话导致的那点郁闷随着可乐的话烟消云散,方既明心情大好,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可乐:“你就是李可乐吧?你会写歌?听陈珂说起过你,这是我名片,如果哪天想去北京发展,可以去我公司应聘。”
  可乐千恩万谢接过来,这时,陈珂从楼上下来了,左手拎着一个没什么分量的挎包。
  方既明冲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包,手搭在他背上,把他往车上带去。
  陈珂又回头看了看可乐,该说的话在家里都说过了,这一眼又把那些离愁别绪和希望期待无声地描摹了一遍。
  可乐抱着双臂,孤单地站在门口,没忍住喊了一声:“方总,您要好好照顾他啊。”
  方既明转回头笑了:“我带他走是要他给我工作的。”
  可乐有些尴尬,傻笑着,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哦,那,那再见了。”
  方既明把陈珂塞进车里,自己也坐了上去,冲着可乐挥了挥手:“放心。我会照顾他。”
  车子开动起来,方既明和陈珂都没说话。两人分别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想着各自的心事。
  时间还早,小镇已经在朝阳中苏醒。街头巷尾,正值青春的红男绿女嬉笑怒骂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陈珂在横店住了一年,隔三差五还能回一趟家,这次方既明要带他去北京,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
  外表坚强的英雄小少年内心也住着一个恋家的小孩,也有对未知目的地的不知所措和惶惶不安。
  他偷偷看了方既明一眼,方既明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今天是中秋节,”方既明依然望向窗外,淡淡地说,“飞机是下午的,时间还早,你想不想回家一趟?”
  陈珂就奇了怪了,方既明全身上下都是眼睛吗?为什么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就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
  “啊,”陈珂赶忙坐正了,目不斜视地说,“不用了,我给我妈打过电话,我跟她说我跟剧组去北京,回不了家了,我还给她寄了月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裹着石膏的右手臂,苦笑道,“我这样子,让她看见只会更担心。她一定会把我扣在家里照顾,哪里都不让去,说不定连戏都不让我演了。”
  方既明转头看他,眼神温柔:“要不我们绕过去,远远看一眼?”
  陈珂想了想,这段时间忙的忙乱的乱,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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