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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翅难逃-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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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然轻轻叹气,“贺承,你是不是太累了?”
  你是不是太累了?
  Andy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脑海,刺激得他脑袋一炸。
  不对,我不累。贺承闭上眼睛痛苦地想,我不能倒下。
  “别这样。”许然柔声说,“你总是给自己设定太高的目标,感觉什么都能拿下,其实不是的。没有人的人生是容易的,你只不过是在顺风顺水的人生路上栽了个小小的跟头,不需要我拉你起来,你自己会挨过去。”
  会吗?他用眼神这样问道。
  许然笑笑,“你可是贺承啊。”
  那个我爱了一辈子,高大坚韧,又说一不二的男人。
  离开的时候贺承问,“我还能去见你吗?”
  许然犹豫了一下,“最好不要吧。我们以后的人生,不应该有彼此参与。”
  曾经被年少懵懂的爱扭曲的两条线,终于在相互撕扯之后回到了原点。
  出了病房林燊便迎了上来,“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些小事。”许然淡淡地说,“他在这边没有朋友,出这么大的事,可能有些迷茫。”
  “他?”林燊嗤笑一声,“他这种人我见多了,现在是没恢复好,等好起来了又是原来那副样子。别指望他能有什么长进。”
  许然来到林燊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林燊,你怎么这么讨厌他?”
  在他的注视下,林燊叹了口气,“我不是讨厌他,我只是……”
  他摸摸脖子,有些为难,“我们别在医院里说这些吧,先回家,我妈好等着急了。”
  一路无话,许然拨弄着棉衣的衣角。车里空调开得足,有些闷热。
  贺承沧桑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闭上眼,用力摇了摇头。
  林燊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
  林燊的母亲从二人小时候便很照顾他们,林父去世得早,这一家子都是林阿姨自己撑起来的。
  饭后林燊跟母亲说了一声,将许然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许然面前坐了下来,伸手帮许然理了理衣领,轻声说,“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许然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接着医院里没说完的话,不由得一笑,“我当然不会再受伤了。”
  再伤,大不过是个死。
  “我死过一次,”他说,“知道那有多苦。”
  林燊心疼地摸摸他的脸。许然的脸颊很凉,虽然回家后身体逐渐养好,脸上还是没有多余的肉,摸起来瘦得厉害。
  许然被他这么亲密的举动弄得一愣。
  “我知道你很坚强,”林燊轻声说,“可这跟我担心你并不冲突。”
  “林……”
  许然张张嘴,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意识到有些情况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可应该怎么说?林燊那双眼睛里的温柔几乎溢了出来,看得他心慌。
  “我为什么担心你,你还不清楚吗?”
  温柔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在耳畔徘徊。
  许然无法去看林燊的脸,他莫名地想逃,逃出这充满了林燊气味的房间。
  “别躲我,好不好?”
  林燊自然看得到他的慌乱,心疼地收回了手,声音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喜欢的话,我不说。”
  “我……”
  几乎脱口而出的我不是不喜欢,被许然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这世上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个选项,可如果不想耽误对方的人生,就不要轻易许人希望。
  这是许然在贺承身上学到的东西。
  “对不起。”最终,他只能这样说。
  林燊却笑了,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你还没调整好,我不该逼你。”
  他起身,从床脚拿过一个袋子,递给许然,“送你的礼物。”
  口袋里是一只豆柴犬玩偶,傻乎乎地吐着舌头,和那天在娃娃机里抓到的狼犬是同款。
  “之前路过,看着好玩,就又抓了一只。”林燊摸着柴犬软乎乎的肚子,说,“这样他们就是一对了。”
  “这个,我不能要。”
  许然慌忙想把玩偶推还给他,林燊却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给你就给你,哪儿有退回来的道理?”
  “可是我……”
  “好了。你拿着。”林燊道,“原本就是想抓给你的。”
  许然仰头望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满是快乐的光,仿佛刚才被拒绝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只能默默把玩偶收下。
  “这就对了。”林燊笑眯眯地说。
  他推着许然出门,林阿姨给两人准备了水果。他将许然推到餐桌前,用牙签扎了一块芒果递过来。
  “我想给你的,和你想要的,并不冲突。”林燊在他耳边低声说,“可是许然你得记着,有些东西一旦送出去了,我就没有要你还回来的打算。”
  比如喜欢,比如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江可爱 的地雷
  明后天出门学习,只能更晚上九点的一章了,望请见谅


第五十三章 
  许然不知道林燊究竟看上自己哪一点。
  因为他们是同类?还是单纯看他可怜?无论怎样许然都不觉得自己能和林燊的喜好搭上边。他没有能吸引他人的资本; 即便是在还未遍体鳞伤的时候,而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即便经历苦难后重获新生,也没有涅槃的凤凰那般美丽的赤羽。
  林燊说,就算他最后的选择是拒绝,自己也不后悔、不介意。
  许然觉得他是应该介意的。自己不是什么优秀的人; 像林燊那样,应该配上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子; 漂亮柔软的,惹人怜爱,而不是像他; 从里到外透着寒酸劲。
  他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头; 即便润手; 石头依旧是石头。
  那天的许然几乎是从林家落荒而逃。他没让林燊送自己; 林燊便帮他打了车; 在上车前他伏在许然耳边说,“不着急,我等你。”
  直到回家,许然的耳朵还是热的,那低沉温柔的嗓音仿佛一直回荡在耳边,久久不能离去。
  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他想到贺承,想到他们床上床下寥寥无几的交谈,想到白锦明有意无意的试探; 想到何宇轩苦着脸说不值得。想到麦兴,那按在膝盖上的沉重的手,小时候放学路上的旧巷子,三个人围起来的身影遮挡住了天日,那场景与C市房东家的巷子口隐约重合,再到路边停着的黑色轿车,车里睡着的男人,男人口中吐出的话语。
  我知道你对我好,贺承说,跟我回去,我陪你过日子。
  回忆的终点停在大货车的刹车声中,他猛然惊醒,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拖着一双毫无知觉的腿下床,许然坐上轮椅来到窗边。月辉透过窗子洒在绿萝的叶子上,之前差一点被冻死的植物现下长出不少嫩芽,抽条着往窗台外垂去。
  许然轻轻捻起一片嫩绿,摩挲着光滑的叶片。
  植物即便经历寒霜,如果被救下来,剪去枯死的枝丫就能活成新的模样,真好。
  如果可以,许然也想砍断自己的双腿,再长出新的。他想把过去的一切全部抹去,把最好的自己献给值得的人,那样的他才有被林燊喜欢的资格。
  为什么是他呢,许然愣愣地想,如果是别人就好了。林燊如果喜欢上别人,他一定能微笑着祝福。
  他这辈子已经足够不幸,实在不能拉一个无辜的人下水。
  林燊真好啊,好得像一场美梦。可越是这样,许然就越不敢去触碰。
  今年除夕在一月底,元旦过后街上就挂起了红灯,商场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许然没有再去那家咖啡厅,他的工作逐渐变忙,林燊也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再没有来催他。
  只是母亲偶尔提起来,说他在国外的工作,说他的年纪,也说到他要带林母一起出国去。
  “林燊那孩子孝顺,在外面读研究生的时候就说要带他妈妈一起在国外定居,”许母一边剥着蒜一边随口说道,“现在工作也早就定好了,你林阿姨就等着他安定下来的那一天呢。”
  许然帮母亲把白嫩的蒜瓣捣成蒜泥,一边笑着,“是吗?真好。”
  木棒不小心碾到了手,压得他指尖生疼。
  年前原本还有次检查,许然和医生商量了一下给挪到了年后。一方面不想再麻烦林燊照顾,另一方面,也不想再在医院里碰见不想碰见的人了。
  贺承不知道他把检查改了时间,每天还在医生门外的走廊里等着。反正他一天到晚也没事做,带着个薄毯往那儿一坐,一等就是一整天。
  后来小护士都懒得去说他了,只跟人说,骨科走廊里有个长得挺帅的傻子,好好的病床不躺,非要到外面挨冻。
  等到二十九,医院里医生都放假了,许然还没有出现。
  贺承已经等得麻木了,也没觉得遗憾。他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收拾铺盖回病房去。
  病房里冷冷清清,查房的护士给他说了值班人员的联系方式,又从食堂给端了盘饺子。饺子还是热乎的,贺承就着凉白开吃了半盘。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吃饺子。以前过年,身边都是狐朋狗友,要不就是在家,和父亲对面而坐,谈新一年的工作计划。
  吃完饭他躺上床,将手脚缩进被窝里取暖。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上贺靖堂三个字看得人心惊。
  贺承静静地望着那名字好一会儿,直到意识到那边并没有挂断的意思,才伸手接了起来。
  “爸。”
  “嗯。”贺靖堂的声音不温不火,“你还行啊?”
  “还行。”贺承说。
  “二月十号回来,我给你定了机票。”贺靖堂说,“正月十五之前你得到家。”
  “……”
  贺承怔怔地望着窗外。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阴云密布的夜幕空空荡荡,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只手,张牙舞爪地冲着他伸来。
  “贺承?”贺靖堂提高了声音喝道。
  “……好。”贺承轻声说。
  贺靖堂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你那样投资,只亏了钱是幸运。怎么,在我身边待久了,你就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现在知道不行还来得及,你给我回来踏踏实实学三年,哪儿也不许去了。”
  贺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去了。哪儿也不去了。”
  贺靖堂仿佛感觉到儿子语气中的不正常,皱皱眉,却没有点透,只是道,“你给我在那边好好反省,等到了时间,我叫车去接你回家。”
  回家。贺承挂了电话,又抬头看了看月亮。现在他和许然在同一座城市,是不是也在看着同一道风景?
  等回去以后……就没机会了吧。
  贺承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十八岁,身边围了一群男女,他如众星捧月,趾高气昂,走路带风。
  臂弯间没有乔安,他一直是一个人,做着天之骄子,只是偶尔路过隔壁班时,从窗户看到角落里坐着的男孩。那男孩总低着头,做着练习册,柔软的短发被微风轻轻吹动着,校服衣领敞开,露出一截干净的脖颈。
  他望着那个身影许久,然后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移开了目光。
  忽然,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贺承。”
  回过头,越过簇拥的人群,他看到班级里的男孩站了起来,双手扶着课桌,正在对他微笑。
  “贺承。”他看到男孩张张嘴,摆出口型唤他。
  贺承睁开眼睛,金灿灿的阳光下,一个人正坐在床边,抬手为他挡去刺眼的朝阳。
  “醒了,来吃早餐。”
  那人起身要走,贺承连忙去抓,在手指即将触碰到他手腕的一刹那,那人忽然回头,对他一笑。
  心脏被什么狠狠一扯,贺承骤然惊醒,看到冰凉黑暗的天花板,在夜色中投下孤寂的暗影。
  他抹了把汗,惊觉不知何时眼睛里已盈满了泪水,一眨眼,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
  他坐起来,从外衣兜里掏出那枚被压得变了形的领带夹,丢进垃圾桶。
  大年三十,阖家团圆。
  自从许然大学毕业家里就没这么热闹过。许然看得出爸妈的兴奋劲儿,心情也随之高涨,连日来的纠结与不安都被抛在了脑后。他跟着母亲上了次街,可怜兮兮地被挡在超市的护栏外,看着排队结账的人流咋舌。
  毕业后他与贺承同居,年货多是贺承的朋友送的,根本没有上街的必要。贺家收的礼都是高级货,许然都觉得用自己的手艺是糟践了。可好东西再多,贺承也不会回家。许然总是在等他,直到年三十的傍晚才能得到不回家的准信,那时候他再订票往家走已经来不及了。
  回顾过去十年,他一直都在原地等待,那些好的坏的都等来了一圈,也没见着心头的那个人回家。或许是对他扒着贺承不放的惩罚吧,今年看到父母这么开心的样子,许然觉得有些心酸。
  年前公司给他结了一笔款。创业公司出手大方,赚到钱了就大家一起分,许然包了两个大红包,鼓鼓囊囊的揣在怀里,晚上八点正式递给了父母。
  他用力拥抱着自己的父母,大声说,“爸,妈,新年快乐。”
  电视里晚会开场热闹非凡,掩盖住了他浓浓的鼻音。许父拍拍他的背,许母低下头,抹去眼角的泪。
  许然笑着亲亲她的脸颊。
  都会好起来的。
  节目里好笑不好笑的梗层出不穷,许母让许父帮忙抢红包,剩下许然,顺着消息列表一个一个地发拜年信息。
  何宇轩的消息下午就发过来了,他拍了好几张许然房子的照片,房间里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何宇轩问,许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然想了很久,才回他一句,新年快乐。
  过去一年,他要感谢的人太多了。大姨,刘铭,副主任,就连白锦明都能算上一个。董子琦这学期的期末考试考到了年级前五十,他已经定了目标,要考上和舅舅一样的大学。
  许然挨个头像点进去看他们的近况,看着看着,鼻子莫名发酸。
  新年的饺子热气腾腾带着香甜气,许然第一口吃到了花生,他没说,悄悄把一个能看出带了硬币的放到父亲的盘子里。
  电视上的倒计时一秒一秒走向新的一年,许然手机来电响起,是林燊。
  他接起来,那边林燊笑着说,“然然,新年快乐。”
  窗外炸开一朵烟花,时间蹦到了零点。
  耳边是那人轻柔的呼吸声,许然看着天边璀璨的烟火,低下头,淡淡一笑。
  “你也是,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淋梓夔。 爱情的模样 的地雷


第五十四章 
  ——新年快乐。
  孤零零的四个字显示在手机屏上; 许然对着那“是否恢复消息文本”的字样想了好一会儿,才返回选择界面,重新点击“立即删除”。
  他收起手机,对着刚走进咖啡厅的男人微笑。
  林燊穿了一身红,原本挺难看的大红棉袄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清爽。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一边哈气一边在许然对面坐下; 说,“天可真冷。”
  “抱歉; 我没想到会突然降温。”许然轻声说,“喝点什么?”
  林燊一挑眉,隔着桌子伸过手来; 捂在他的脸颊上; 把他冻得一愣。
  “都新的一年了; 你怎么还这么呆。”林燊笑着说。
  许然愣愣的; 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 林燊才缓缓放下手,柔声问,“怎么今天叫我出来,有事想跟我说?”
  “嗯。”许然点点头。
  林燊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望着咖啡厅高高的屋顶,半晌,说,“那你先跟我去个地方吧。”
  许然顿了顿,道; “好。”
  林燊开车带着他往东边走,远离热闹的商业街和市场,驶向一处偏远僻静的地方。
  停好车后他先跳下来,帮许然将围巾裹紧了一圈,早已暖和过来的手指在许然耳垂附近流连,轻声道,“外面冷,小心着凉。”
  他们来到一片拆迁区外。这里大多是荒废的房子,拆了一半被搁置,隔着围栏能看到小广场上一个个落满了灰尘的健身器材和跷跷板。林燊推着许然顺着大路一直往下走,直到眼前出现一条小路,从坡路一直向下,延伸到满是潮音和海鸥鸣叫的海边。
  看着那些翱翔在天际的海鸥,许然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燊像早就准备好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两块馒头,笑着递给他,“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
  许然捏着柔软的白面馒头,又看看通向海边的下坡,苦笑着摇摇头,“这边不好下去。”
  “有我在,还有什么不好下去的?”
  林燊抬起双臂用力伸展了一下,俯身,将许然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许然吓了一跳,慌忙想让他放自己下去,就听林燊用一种低沉而克制的声音说,“别乱动。”
  许然立即不动了,乖乖由着他将自己抱到海边的礁石上。
  冬天的大海一片苍茫,脚下是鹅卵石铺成的路,也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早就没有人来过了。海边风大,林燊站在上风口,替许然挡去了大部分寒流。
  两个人挨得很近,许然几乎听得见林燊的心跳,一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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