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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_番尘-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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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一瞬间,对面的戾南城探过身,稍侧头,在他唇上印了个似水轻柔的吻,一触即放,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哑巴忽然间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沸腾开,烧得他如置火鼎。
  可越是如此,他越恨。
  沉尽沙砾的清泉虽明澈,可沙砾终归还在水底徜徉。


第41章 四十
  四十
  翌日,京都州府收回庭兰苑楼邸。
  由于大楼封闭,一打开门,数百张宣纸从楼内飘出,随风四处散落。
  纸上字不多,意思清楚明白,庭兰苑蒙冤受屈,官家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一时间庭兰苑落魄的缘由成了街头巷尾津津传道的说闻。
  谁都知道是抚安王亲自领兵查封的庭兰苑。
  戾南城得知消息时,倒无多大反应。虚张声势这一招,哑巴和他一样,都用得不错。他利用官意,哑巴则利用民意。
  有愧良心的朝官,自然不敢弹劾抚安王。
  而民间不过倒闭一家妓院而已,谁会去官府替娼妓喊冤。
  混淆视听之计,爱怎么猜怎么猜。
  不过这一来,大大减轻了李徽那边的压力。
  早膳时候,围着石桌闻着花香就餐的四人,都很默契地不发一言。
  最后只剩两人。
  林成风破天荒地坐于桌前,眼神跟着穿梭花丛的哑巴瞟来瞟去。
  名花已有主,如此明目张胆地松土也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咳…”戾南城作拳捂口低咳了一声。
  可林成风一丝余光也没给他。
  戾南城只得开口,“我说,你这么做似乎有违道义。”
  林成风看了他一眼,继续。
  “常言道朋友之妻不可欺,你我虽非朋友,但你多少也该顾忌我这个当事人吧。”
  林成风照旧不理他。
  无奈,不出绝招不行,“赫连将军坐镇西陲,你身为家仆,不用护主吗?”
  百发百中的一招。林成风扭过脸认真看他,“与你何干?”
  戾南城碰一鼻子灰,拉下脸来正经八百地宣示主权,“是与我无关,那么南归是我的人,又与你何干。”
  “他是你的?可笑,他受辱时你在哪?”
  被戳到心虚之处,戾南城发挥皮厚的特质,丝毫未表现出来,反振振道,“我与他之间的事,轮不着你质问。”
  “你只会一味地占有,其他一无所能。”
  不可否认此一评价十分中肯。可戾南城岂能认下。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戾南城冷冷道,“我一不强二不抢,若非心甘情愿,他怎肯接纳我?”
  林成风气势不输横眉冷对,“他心甘情愿所以你心安理得,作为朋友,我替他不值。”
  显然哑巴发现这边不对劲,正朝他们走来,戾南城克制怒息,冲哑巴笑,“做完了?”
  哑巴扫一眼两人,说道,“还没,太多,你一起帮忙吧。”
  戾南城笑眼眯成缝,连连称好。
  哑巴颇觉无奈,递给他一把小铲子。
  有时他真想看看戾南城得知那事会作何反应,又怕结果更让人心寒,不如闭口不言的好。
  原本下月初回京述职的戾王爷,提早了半月,车驾已到十里外。
  戾南城夜夜厮磨的日子只能结束,老爹坐镇王府,他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副将来报戾王爷命他在家等即可,不必出迎。
  戾王爷回京第一件事必然是进宫面见皇上。
  于是戾南城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领举府上下侯在大门口。
  直到月上柳梢,方见一队人马缓缓踏来。
  戾王爷一身银盔银甲,身型巍然,半百青丝下一双厉目炯炯如炬,几十年如一日的为帅者不怒自威,只一眼,站得松懈的一干人下意识就缩紧身子挺胸收腹。
  “恭迎王爷回府!”
  一阵齐声的铁甲铮响,戾王爷下马,阔步如风,走过戾南城身边时,低低说了句,“你跟我来。”
  戾南城不带犹豫转身跟上。
  一回府就找他谈话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不过他也正有事相询,郝连奎的情况,他爹并未回信。
  可走的是祖宗祠堂的方向,戾南城预感不好。
  果然,一进祠堂,戾王爷摘下头盔,递给手下副将后,将父子俩关在里面,然后指着地上蒲团,
  “跪下。”
  祖宗的牌位净洁无尘,白烛冉冉生烟。
  戾南城看了看草编蒲团,屈膝下跪,他不知自己哪里愧对祖宗,有些不情愿,“爹……”
  戾王爷可不吃戾南城委屈兮兮的一套,反手操起墙壁上挂着的竹藤,对着他后背抽了一鞭。
  突然挨了一记鞭子,戾南城猛地一怔,不由挺直了腰背。他爹倒没下狠手,不至于皮开肉绽,疼还是疼的。
  “乳臭未干就想飞?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便罢,偏还玩弄权术?你以为你翅膀硬了?!”
  戾南城把脸藏在胸前,瘪了下嘴,“我做错了什么?”
  戾王爷目光噌地一凛,拿竹藤指着戾南城,满脸的怒其不争,“愚蠢而不自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东西!”
  戾南城暗暗嘀咕,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是骂自己么。其他不说,光脾气这点,他觉得自己比他爹好多了。
  眼下还得不搭话为上。
  戾王爷一时气急才出手,见戾南城默默无言,气便慢慢顺下来,他将竹藤挂回原位,走到桌前倒了杯凉透的清茶一口饮尽。
  烛花哔啵响。
  戾南城跪得有模有样。
  半晌之后,戾王爷拿了三炷香,放在白烛上燃火,再次开口,语气听起来要和他好好谈谈人生。
  “皇上为何事晋封你为抚安王的?”
  戾南城抬头,回道,“狩猎,因我射死一只鹿。”
  戾王爷瞥了他一眼,三拜上香,“你就没起疑?”
  “确实奇怪,可我不能要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上香后戾王爷直接就地而坐,戾南城未被允许,还是跪着。
  “你可知上一个抚安王是什么下场?”
  戾南城大惑,脱口问道,“上一个?”
  “对,那抚安王是□□文王册封,先皇继位后,抚安王府一夜之间满门皆灭。”
  “为何?”
  “抚安抚安,抚民安邦忠君,忠的是天下之君,而非你认可的君主,他结党干政参与太子之争,即便先皇上位他功不可没,最后还是被先皇秘密处死。你正步他的后尘知道吗?”
  戾南城眼神渐黯,沉吟片刻恍然悟彻,皇上要他保持中立,而宰相也是在提醒他。
  善谋者谋天下,皇帝居然放任两个儿子相争,无情不过帝王家。
  可李麟的心机城府不如李徽,皇帝肯定心知肚明。
  但他不确定。
  “皇上已经属意李徽为太子?”
  戾王爷摇头,昏黄的烛光下,是一张慈父的脸,“皇上的心意无从揣度。我只告诉你,与其留在京城费心思争权夺位,不如请命随我去边关,保疆卫国才是堂堂男子汉该做的事,我戾家祖训向来如此,到你这儿,怎么成了个纨绔子弟?”
  戾南城笑中无限愁恼,李麟今后可怎么办?要他见死不救?
  “就算我请命,皇上未必准,您掌兵几十年,若加上我,岂不成威胁皇权的大患。”
  戾王爷笑叹一声,扶住戾南城肩膀站起,“洁身自好,忠君爱国,如这样也要被疑心,大棠堪忧,你别把心思用歪就成。”
  “起来吧,方才进府怎不见哑小子?府里还是从前那般待他?”
  戾南城心里一咯噔,忙应道,“他自请出府了,现在郊边安脚。”
  戾王爷不大相信得看着他,戾南城讪笑又接道,“再不曾亏待于他,明日他来请安您便知。”
  哑巴言而有信受恩不忘,第二日便把自己收拾妥当前去请安。
  入门行跪拜大礼,实实在在叩了个响头。
  戾王爷见到哑巴比见自己亲生儿子还高兴,得知哑巴能说话,更是欢喜得不行,当即下令摆宴。
  席间其乐融融。
  戾南城琢磨着如何让他爹把哑巴叫回府里住,饭吃得心不在焉。
  谁知戾王爷自己提起了。
  “小子,外头住不习惯就回府住吧,”戾王爷想起夫人在世时他对哑巴多有亏待,于是神色更显歉意,“底下风气不好,得好好整顿。”
  说完有意斜了一眼戾南城。
  戾南城领受,一声不响扒饭,心全系在哑巴的回话上。
  哑巴放下筷子,认真又有些难为,拒绝之言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都像埋怨以前。“多谢王爷厚爱,我现在和几个朋友做些小生意,日子过得也自在。”
  戾王爷不多勉强,叹道,“我对不住你……”
  哑巴连忙说,“不不…王爷的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只要王爷在京,您不嫌弃,我一定常来看望您……”
  戾南城这才顿悟,哑巴真真再回不到自己身边。
  整个戾王府都欠他。


第42章 四十一
  四十一
  戾王爷方回京,少不得应酬周旋。饭后便有朝官拜访。哑巴心知自己呆在戾王府不合适,指不准碰上熟脸,于是及时告辞,从侧门出府。
  戾南城想送送自是不成的,只得差陌风送哑巴回小院。
  两人不熟,一路沉默。
  名字里同样有个风字,脸也一样绷得老长,哑巴瞄了一眼陌风,忖度许久决定问问,“王爷…他不知主子得了瘤症吗?”没想到哑巴私下还称呼戾南城为主子,陌风回看哑巴,表情冰封不动,答道,“府里瞒得紧。”
  “哦…”哑巴垂眼,想了想,又说,“巫冥山有个神医,你到过。”
  “主子自己不在意,我们劝不动,平时大忙小忙不断,也抽不出空。”
  晴空碧云风悠悠,吹散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最终再无话。
  月余未登门的大皇子,掐准了日子再次造访。
  一来为感谢哑巴混淆视听,二来告诉林成风,京城朝官府邸并无叫乔青之人,林成风失望之余默默思量是继续寻找还是暂留一段时间。
  朝中百官皆认定戾王府支持二皇子。外人岂知戾家父子的谈话,戾南城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告他不再参与党争。
  眼下戾王爷荣耀回京,更将这股风吹得越发旺盛,甚至不少起初向李徽献忠的官吏有倒戈的迹象。
  就此发展下去,严霍的兵权是被削了,李麟却多了个更强大的支持者。而且这个支持者深得皇帝信任,手握二十万雄兵,几十年来不曾有过一次削权。只要戾王爷一句话,严霍随时可能重掌兵权。
  唯一可能与之抗衡的西陲统帅郝连奎,却是个从不问朝事的将军。
  他手下的一帮子人出不了什么有用的主意,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品茶花丛间和三个闲人闲话闲聊。
  朝中形势如何哑巴不知道,李徽表述的情况,自是他不愿见的。
  陌云趁夜来禀,
  “主子,最近大皇子见南归的次数很是频繁,几乎每日都去。”
  戾南城摇着折扇站在门前纳凉,半个时辰的热水浴没把他给蒸熟了,快入夏,此法不可再用。
  他还没回话,便看见他爹大步迈进内府门,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去。”
  陌云顺着眼神往后看了一眼,来不及发怔低头垂眼便往回走,中道停下脚步打躬作揖,“王爷。”
  戾王爷眯眼仔细瞧了瞧陌云,问,“是陌云吧?”
  “是小的。”
  两兄弟一个模子刻出的长相,亏得没见过他们几次的戾王爷居然能分辨出来。
  “这么晚你还要出府?”
  陌云有了一瞬的发怔时间。
  戾南城已经移步过来,看了眼陌云,“爹,找我有事?”
  “小的告退。”陌云急忙抱拳。
  戾王爷深深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差他出去做什么?”
  戾南城在他爹面前不敢放浪,折扇收在手里握着,大言不惭道,“皇上后日来府里看戏,荷台尚未完工,我让他盯着点。”
  皇帝和戾王爷有个共同的爱好——看戏,什么将相和,定军山,百看不厌,主要因为平日里没这个闲情逸致。戾王爷功勋卓著已是赏无可赏,皇上亲自驾临,那可是无上的荣宠。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戾王爷一笑了之,原则上不犯错,其余的不多问。
  但有件事却是不得不过问。
  盔甲在身关心家国大事,脱了盔甲他是个父亲,得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我说,你的那些个侍房呢?”
  上回回府,后院还是一群莺莺燕燕,这次,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戾南城微怔,继而笑言,“太聒噪,全打发了。”
  戾王爷倒不继续追问原因,“你也老大不小了,没个定数怎么行,先成家后立业,爹在你这个岁数,你已经会跑了。”
  戾南城有苦不敢言,只得打趣道,“爹和娘当初应该多生几个。”
  “你娘身子不好,何况你一个就够操心的,你以为我不在家,就不知道你有多混?”
  “您老当益壮,何不再纳个二房?将来媳妇您带走,我给您带孩子。”
  戾王爷呼地停下脚步,挥手一掌拍得戾南城直趔趄,“臭小子,惯会胡言!我把话撂在这,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做主的机会。”
  戾南城干笑两声,应道,“明白明白…”
  戾王爷戎马一生,就这么个儿子,小时候他管教得少,被宠得无法无天,现在看来,没长坏确是幸事。
  老王爷微微抬头,望着深远的天边,星辰寥寥,大概是想起了已故的妻子,眼角竟有湿润。
  戾南城偏过头假装未见,嗓子眼却微微哽塞。
  一会儿,又闻他爹说话。
  “后日把哑小子叫来看戏。”
  戾南城答声好,转而念起一件不大靠谱的事,“爹,我给他取了个名,叫南归,要不您收他做义子?”
  戾王爷沉眼当真思量起来,最后拍板定案,
  “可行,我看那小子比你省心!过两日我跟他谈谈。”
  这一夜,戾南城睡得很香,梦见了廊下那双璀璨的星目,乾坤无垠光华无限。
  帷幕延延三丈,荷台清水涟涟。
  宾客陆续而至,皇帝大驾已迎至高坐。
  哑巴迟迟未到,府门口的戾南城不免等得有些心焦。
  欲差陌风再去请一次,才见三人珊珊到来,却是往侧门走的。
  “这边!”戾南城挥手,大步流星。
  哑巴犹豫,站在原地没动。
  待戾南城小跑近,他抬脚跨进门槛。
  “以后走正门。”戾南城小喘着下命令。
  哑巴笑了笑,不想搭话。
  “怎么几日不见,话都不愿说了?”戾南城侧眼,不看脚下路,盯着哑巴。
  哑巴停下步子,献上笑脸,“说什么,说我为何不走正门?”
  戾南城不顾两个旁观者,逗猫似的伸手挑了挑哑巴的脸颊,“爹要收你做义子,不走正门走哪?”
  哑巴愣愣,更无话可接,一低头眼里布满阴郁。
  走到路口,却碰见了李麟,仇人见面,气息都是冰的。
  李麟阴气沉沉地说道,“南城,父皇和戾王叔在等你开幕。”
  哑巴退后一步,“你去吧,我们在后面看就行。”
  “娼妓自然难登大雅之堂。”
  戾南城立刻投去一记冷眼,“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我……”
  哑巴及时打断后话,“二皇子说的没错,想必堂上许多高官都见过我,我不想惹麻烦。”
  哑巴曾卖身青楼,这事一旦他爹知道,罚不罚他另说,收做义子一事可就不好办了。戾南城思忖片刻,决意先按下。
  几句陈词滥调之后,大幕拉开,戾南城落座于两个皇子之后。
  先文后武,戏目安排地紧凑,环环相连。
  戾南城谈不上喜欢,光看戏台子需要修整便知他私下从不玩这个。
  何况哑巴在后边,他更无心看戏。不时就回头寻望哑巴的位置。
  武戏入场,三四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鼓曲恢宏杀伐尽现,皇帝一叫好,满场三公三台便跟着吆喝,气氛火热至极。
  哑巴在庭兰苑看的都是些软玉温香的戏码,国粹京剧,他鉴赏力不足,只能看个半懂。
  忽然,陌风走到他身后,附耳,“主子请你去书房。”
  哑巴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朝青晏二人使了个眼色,便轻手轻脚地走出荷台。
  他一走,青晏和林成风随后离席。
  戾南城当真是着了魔怔,进门便来了个熊抱,贴着他耳边细语,“这几日你可有想我?”
  哑巴头搭在戾南城肩上,神情萧靡,“你真的那么喜欢我?”
  “嗯…”细细摩挲。
  “我误闯内府那时,你为何不救我?因为不够喜欢?”
  拥他的手臂一僵,像要撒手,哑巴抱紧戾南城后背,又低语,
  “你喜欢以前不会说话的我,还是现在?”
  “都喜欢…”
  “可我喜欢默默无闻的我,你觉得我回得去吗?”
  戾南城紧涩的喉咙最终发声,
  “对不起…”
  哑巴交握的指尖止不住微颤,
  “你命不将久…”
  “我去治,去巫冥山。”
  “你一定要去。”
  “好…”
  戾南城轻抚哑巴的后背,将人分开,低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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