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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衣侯-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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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淞的灵力高过白清茗太多,平时看在白三淼的面子上收了力气,现在有些不耐烦了,一个甩袖就直接把白清茗打的横飞了出去。白清茗知道自己不如对方,但也没想到差距如此之大,少年心性受挫又怎么甘心,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打。
  白淞终于不耐烦了:“你这点功力,再练十年也不过如此,想当天下第一剑客,还是省省罢。”白清茗刚挨了他一掌,听了这话又气又耻,胸中的一口滞血吐不出来,就这么气晕了过去。
  这一下惊动了白家两位当家白秦和白曲,其实白家的这三位长辈对白淞都不错,白淞也只是心气略高,经不得激,回去一想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不好意思直接去找白清茗道歉,就偷偷摸摸地来到他的窗前,把白三淼留给自己的药从窗缝里塞了过去。
  里面没有动静,白淞等了一会儿,小声道:“对不住。我昨天说的话都是混账话。其实你很聪明,又爱读书,认得字也比我多,我只有一腔蛮力,脑子是怎么也比不过你的。你将来是白家的大当家,我呢,就在白家像白三叔一样,教育白家子弟,以后就像他辅佐大叔叔一样辅佐你。”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知道自己天赋惊人,可这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他有自己擅长的,白清茗也有自己擅长的,他做的到的白清茗做不到,可白清茗能做的自己也未必做的了。
  白淞靠在窗户上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终于瞧见那窗子里伸出来一只细长的手,迅速地拿走了摆在窗台上的药。
  可如同他当年经历的一样,事情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的严重了。白清茗服了药,但并没有痊愈,他灵力全失,半点功力也没了,彻底地成了一个废人。白家所有人都知道白清茗做梦都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客,这对白清茗而言,无异于毁了他的人生。
  这下谁也救不了白淞,他被白秦亲自压着关进了思过堂。
  白淞不明白。他坐在层层叠叠的灵牌前面,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全变了样子,是谁伤了白秦,白三淼的药怎么会从灵药变成了毒药,他都想不明白。最后还是白瑞招趁半夜偷偷摸了进来,递给了他一套全新的衣裳:“我来顶替你,你想办法出去找姐姐。现在除了她,没人能证明你的清白。”
  当年的白淞别无办法,只能从白瑞招的手里接过衣裳,趁着天黑悄悄离开。他走在那条熟悉的花道上,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上一次来还是风光无限的朱衣侯,现在却是人人憎恶的白家罪人。
  可是白淞也没有找到白三淼,她没有在白三叔白卫的护送下安全的嫁到夫家,而是死在了路上。没有找到人的白淞疲惫地回到白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白三淼面目全非的尸体。
  即使是隔了这么多年,即使明明知道这是在幻境里,透过白淞的眼睛,左临心还是感受到了当年一样绝望的心情。
  染满了鲜血的嫁衣和被划伤以致面目全非的脸庞,就这么□□裸地出现在白淞的面前。白淞双腿一软,笔直地跪在了地上。
  白卫说,白三淼知道白淞伤人的消息后,就偷偷地跑了出去,再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他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地问白淞:“你还敢说不是你?怎么就如此的巧,你正好不在白家,三淼就这么正好的遇害!你先是用药毁了清茗的修为,又怕事迹败露去刺杀三淼。” 他掏出两片带血的环佩:“这是我从三淼身上找到的。我记得这是她送你的环佩吧?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白淞啊白淞,白家收养了你,教你武艺,教你做人,从未亏待你,可你,可你,你怎么能狠得下心?”
  白淞心跳如雷,只能不断重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他茫然四顾,所有人都冷漠地不屑地看着他,有人说:“毕竟不是白家的人,还是有异心的。” 白秦一言不发,他身边的白卫咬牙拔出腰里的剑冲了过来,白淞愣愣的,他脑袋乱成一团,连闪躲也忘了。白瑞招扑倒在白淞身上,在千钧一发之际隔开了剑:“不会是白淞的。三叔,你相信我,白淞不会做这种事的。”他张开双臂护在白淞前面,推开要来拉走白淞的人:“爹,二叔三叔,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相保,白淞绝不会这么对白家的。我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查明真相,若他是这种人,就叫我身首异处,魂魄永不归家。”
  白秦性子温吞,可白卫并不想听这套说辞,命人强硬地拖走了白瑞招和白淞:“都这样了你还护着他!好,好,来人,把他们俩都给我关进思过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他们出来!”白淞还是怔怔的。他的脸被白卫的剑划开了长长的一道伤口,从眉梢到嘴角,此刻还在涓涓地滴血,显得又恐怖又可怜。
  夜里很冷,思过堂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白淞只能和白瑞招互相抱着取暖。白瑞招:“你说,他们会不会忘了我们啊?不过这样也挺好,就不会有人来害你了。”白淞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不知过了多久,白淞迷迷糊糊看到进来了一个丫鬟装扮的人。他记得是白三淼出嫁前伺候她的听梳:“听梳,是三叔让你来放我们出去的么?是查清楚了么?”
  听梳眼泪一下子留了下来,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小少爷,听梳是来告诉你们真相的。” 她伏在地上,瘦弱的肩胛骨用力地撑起了一个弧形:“这一切都是大老爷他们的阴谋啊,他串通了小公子,让他假装武功尽失,好嫁祸给你,又让人害死了一直帮你的小姐,为的就是让你永世无法翻身,好名正言顺地霸占春温剑。天下人都知道春温剑是你的,只要你在,就没人动的了它,只有你消失了,春温剑才能是白家的。”
  白瑞招大怒:“胡说!爹不是那样的人!他难道要为了一把剑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么!”
  听梳眼泪簌簌而落:“是真的。听梳亲耳听到他说的。小姐对我那么好,可是却死的不明不白,我实在是不忍心。少爷你说我骗你,可你看看,世间为了一点银子就卖儿卖女的到处都有,何况是为了闻名天下的春温剑呢。老爷一心一意要振兴白家,和这相比小姐又算得了什么。你不信,可以去试试小公子武功,他根本就没事。听梳说的若是假的,你就一剑杀了我我也没有怨言。”
  听梳走后不久,就有人进来拖走了白淞,白瑞招要来拦,却被狠狠地推在了地上。他只好趴在门上大喊:“白淞,白淞,我等你回来。” 
  白淞被几人驾着,绑在了白家长院的高台上。
  他瞧见有无数的临江百姓涌进了白家,他们说,就因为白淞诛杀蛟龙,惹得天庭震怒,所以临江府才遇见了百年不见的大旱,临江府的人依江而活,河水干旱,万物不胜,这简直是要他们的性命。他们说,这全都是白淞的错,所以他们砸了朱衣侯祠,还要把亲眼看着白家把他烧死。他们说,朱衣侯本就是歪门邪道,什么天封朱衣侯,全是一派胡言。
  愤怒的人越来越多,白家拦不住,只能任他们一拥而进,围在白淞的身边用武器用手用嘴用自己能用的一切去发泄。
  

  ☆、第 19 章

  他想说,不是自己做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对白家。临江府和白家于他而言,是比亲人还要重要的存在。他是为了临江府才去诛杀蛟龙,九死一生也从未想过后退,就是因为要护卫自己的家人。这样的自己,怎么会反过来去害白家呢?
  但没有人听他说。
  混乱间,白淞忽地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后院那里起了浓浓的烟火。那是关了他好几天的地方,是现在还关着白瑞招的地方。
  思过堂。
  白淞:“瑞招!”他拼尽全力地喊,可是这么多天滴水未进,他的嗓子已经哑了,淹没在了层叠不穷的人们愤怒的叫喊中。白淞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可喊出来的却是很微弱的声音。
  他脸上糊满了血和汗,身上残破不堪的都是伤口:“瑞招,瑞招!瑞招还关在那里啊,求求你们,救救他啊,求求你们了!”他拼命挣扎,可是捆住他的是白家自己打造的困妖链,封住了他的灵力,春温剑也因为要镇压蛟龙的邪气而留在了临江底,现在的白淞如同被拔了牙断了四肢的老虎,只能睁着双眼无助地哀求:“着火了,那里着火了,瑞招还在里面啊,求求你们救救他,瑞招!瑞招!”
  没有人听见。
  那个永远跟在他身边,永远相信他,笑着喊他“白淞白淞,你等等我”的白瑞招,就这么孤单绝望地死在了思过堂。
  白淞疯了。他披散着头发,脸上身上都是伤口,状若疯魔。
  他被白家反捆着押到了临江,一路如同死了一样无声无息。但在白家解开了困妖链,点燃了大火要把他烧死的那一刻,白淞睁开了双眼。
  他口中发出了一声长啸,召出了镇压蛟龙邪气的春温剑。春温剑出的那一刻,临江海水倒灌,瞬间淹没了良田和人群。
  白淞站在临江边,他看见滔天的海水和海水中面目狰狞朝自己飞扑过来的白清茗。春温剑和白清茗的“青木”相交,“青木”断成了两截,而白清茗噔噔噔的倒退了数步,虽然摇摇欲坠,但仍是站稳了。白淞只怔了一刻,就低笑起来,渐渐地这笑声越来越大,在滔天的海水中显得格外恐怖:“你果然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失去武功。”
  听梳说的话仿佛就在他耳边:“这一切都是大老爷他们的阴谋啊,他串通了小公子,让他假装武功尽失,好嫁祸给你,又让人害死了一直帮你的小姐,为的就是让你永世无法翻身,好名正言顺地霸占春温剑。天下人都知道春温剑是你的,只要你在,就没人动的了它,只有你消失了,春温剑才能是白家的。”
  果然是骗我的,果然是骗我的。果然是骗我的!
  白淞一抬手,春温剑横飞出去,所到之处江水畏惧其剑气自发避过。这剑光来的如此迅猛,白清茗大叫一声,双目刺痛,接着就是一片黑暗。白淞并没有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白日之下,洪水之中,他如恶魔临世,举起了春温剑,剑气削断了白清茗的膝盖骨,白卫从后面摸过来想要偷袭,却被白淞的春温剑横腰斩过,就此死去。
  白清茗:“三叔!”
  温热的血溅了白淞和白清茗一脸。而白淞神智清明了一刻,这时候才隐约听见了哭声。
  大人的,小孩的,妇女的,壮年的。每个人都在哀嚎,有人在逃跑,有人在咒骂。
  生灵涂炭。
  前面是滔天的洪水,身后是苦难的百姓。白淞站在这二者中间,真正的明白了什么是进退不得,生死两难。
  有抱着孩子的少妇大声地哭着,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家的铺子瞬间淹没在了洪水中,无力抵抗的恐惧让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浑身不住地颤抖。有江水涌到了她的脚下,没过了腰,却又渐渐地停了。少妇惊讶地望过去。
  白淞立在了临江前,以春温剑为力,生生地抗住了洪水。鲜血从他的嘴和鼻子弥漫出来,一滴滴地落在了松软的土地上。脑袋里嗡鸣声不绝,白淞用力地咳出了一滩血,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把洪水压了回去。
  他的荣耀来自于临江,最后也还给了临江。尘归尘,土归土。这便是他的结局了。
  左临心瞧见白淞倒在了地上,无数的鲜血从他的身下蔓延开,而白淞的眼睛微微地睁着,他望着天空,似乎还在留恋着什么。
  杂乱的声音中,左临心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洪水和百姓却都已经不见了。仍是那条街,仍是漫天的鲜花和笑声,仍是少年英俊的白瑞招和风光归来的朱衣侯。
  往事重演。
  左临心明白了。
  他想起了白清茗说的:“白淞啊白淞,我苦苦找了你那么多年,又花费了无数心血建了这个地方,就是要把你困在这里,生生世世,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知道了,白清茗是要把他困在这个幻境里,一遍遍重复当年朱衣侯经历过的一切,从生到死,从荣光到破败,让他在幻境里耗尽最后一滴精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幻境中的白淞又一次被逼上绝境,不得不面对白瑞招的死亡,最后仍是召出了春温剑引来了临江水倒灌,然后又一次地用尽自己的力气压住了水患。白淞经历的大起大落原封不动地印刻在了左临心身上,让他身心俱疲,无力承受。第三次回到那条街的时候,左临心的眼底已经慢慢渗出了血,这是他灵力耗尽的征兆。他听见有一个声音问他:“当年的一切,你可有后悔?”
  左临心的嘴里已经满是鲜血,他不得不先“呸”了一口把血喷出来:“不后悔。”幻境结束的时候那个声音仍然在问:“当年的一切,你可有后悔?”左临心还是回答:“不后悔。”他察觉到自己本来就没多少的灵力在消散,神魂都开始不稳。可是他依然回答不后悔。他从小就是个执拗的性子,讨厌读书,任谁说都不喜欢。爱打架,喜欢爬上山顶看风景,喜欢自由自在。白瑞招说他是不服输的一根筋,认死理。其实没说错。
  左临心笑了笑,果然还是白瑞招最了解他。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他忽然听见两声清脆的叮当声。这声音如同石入水洼,谢歌台,顾长弃,公仪嫣,顾诛和往事经历的一幕幕瞬间回到了他的脑海,把他从朱衣侯的往事里拖了回来。
  左临心艰难地睁开眼,他看见了顾诛。
  顾诛的身上都是鲜血,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左临心问他:“顾诛,你是受伤了么?”顾诛摇摇头,忽然就伸手把左临心搂进了怀里。他听见顾诛说:“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你作为朱衣侯的一生。
  左临心艰难地举起双手,回搂住顾诛的肩膀。两个人贴的那么紧,他一直以为顾诛冷冰冰的,手那么凉,想必身上也没有温度。可是他错了,顾诛的身上很暖和,即使沾满了鲜血,还是带着高山上的松木香。
  左临心的神智从朱衣侯渐渐地回到了自己。而幻境里的白淞也终于止步于临江,慢慢而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左临心低声道:“我倒在临江后,后面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是师父捡到了我,把我带回了黾雀山。”他不记得,可双眼却清楚地看见了江水散去后,在众人都以为朱衣侯就此死去的时刻,白淞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动。
  那么微弱又坚强,仿佛悬崖峭壁上颤颤巍巍艰难生长的野草,怎么也不肯放弃一丝求生的机会。脚步声渐近,左临心看见迷雾中走出了一个身穿灰衣,遮住了全部头脸的人。他蹲在了白淞的面前说道:“真可怜。”他说:“既然你不想死,那我就帮帮你罢。”
  那些左临心已经忘却的事情在幻境中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重伤的白淞被灰衣人带去了一个地方。那似乎是一个孤岛,很寒冷,有长的奇怪不知名字和花草,还有仿佛不会化去的白雪。白淞被灰衣人关在那里,每天他都会过来给白淞疗伤,却从不主动攀谈。白淞在慢慢能够开口说话之后,问过灰衣人是谁,可是灰衣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扭过头,用一双似水似雾的眼睛瞥了白淞一眼。
  白淞并不惧怕灰衣人的这一瞪眼,哪怕此刻他灵力已经损耗了大半,春温剑也不在身边。可这是白淞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眼睛,右眼角下还有三颗小痣。像是春天里第一次开的桃花,还像是拨开乌云终于露面的圆月。
  伤势慢慢好起来之后,有一次白淞看着窗外的白雪,忽然想起了自己家乡的风景,想起来柳树春花和裙罗摇衣,他轻轻地哼了一首小时候听的歌,灰衣人听见了,居然破天荒地听了很久。他问:“这是什么歌?”那以后,灰衣人的话就多了。他喜欢听白淞讲自己家乡的景色,讲春天,讲四季,讲大山大河。
  再后来灰衣人出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把白淞拎进了一间小木屋外面。他说:“我有个很疼爱的小辈,他生了重病,就住在里面。我不要你照顾他,你也不许进去,就在外面给他讲些你看过的风景和好玩的故事。”
  

  ☆、第 20 章

  白淞起初并不乐意。那木屋小的很,连窗户也没有,只在最下面有个小小的缝隙。白淞眼睁睁地瞧着那缝隙里伸出一只手来,很白很细长,指尖还透着淡淡的粉色,这点粉就像只小猫的爪子,在白淞的心里挠了挠。他就伸出手去,和那只手握在了一起。
  从那以后,白淞就住在了屋子外面,他讲很多很多的故事,讲自己调皮时爬树,讲自己喜欢吃的零嘴,讲他和白瑞招走过无数次的大街小巷。屋子里的人从不回答,但白淞听见灰衣人叫屋子里的人“珠儿”,就趁灰衣人不在的时候问:“你叫做珠儿么?名字真好听。你是生了什么病?等你病好了,我带你一起去我家怎样?”话说完,他就想起了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家了,临江府遭此大灾,必然视他为敌,再也不欢迎他了。白淞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不去临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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