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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垢-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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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探地用指头探入那血肉模糊的部位,早些时落在梁谕体内的瓷碎片竟还在,被他们一次次推入后,深嵌在脏器之中。
  细不可察的叹息后,周以平对着奄奄一息的梁谕轻声说道:
  「梁当家,愚鸠先生离开了。据消息他已经到了机场,似乎准备回汉平,他和郑家留下的那位千金……」
  耳边还是持续盘绕的耳鸣声,梁谕理应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这副身体有了反射的响应,周以平解开他蒙眼的布条时,他紧闭的眼睛,竟无意识地流泪。
  2.
  那一头,愚鸠回到汉平,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
  虽有郑小媛出面,整合了大部分的势力。还是有少数心怀鬼胎、或单纯不信任她的人们,在这短短半天中制造混乱。愚鸠一下机便匆匆赶到郑家住所,被管家告知郑小媛不在,才想到忘记给她打电话。
  脑海里一片混沌得空白,他联系上她,郑小媛声音略带疲惫,所幸她正前往的是最后一处不服的势力据点。愚鸠告诉她自己随后过去,叫了车,匆匆地赶往她身边。
  听车上的广播,才知道昨夜的事,竟然弄得一般的电台都播报了──
  司机「啧啧」地咂嘴,虽然半个字都没说,愚鸠仍生出了抓住他质问的冲动:可笑吗?这些事。
  今日之后,那个人是否还有办法活?他明知不该,思绪还是沉沉地坠入习惯的深渊。
  ──所谓「后来」,他们的后来总是包含那些本以为不会更糟的发生。当他向前走了几步,回头才发现自己这么爱过一个人。
  却已早压抑成性,那份挂虑永远与性(欲、恨意、种种原始而粗鲁的意念同为一体。该是挚爱的都被时间扭曲,漫长的守候原来能把人逼疯。
  愚鸠知道要彻底摆脱挚爱过的青梅竹马,或许需要消耗掉与继续守着那人相等的力气。他也知道他办不到,脑袋甚至已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他们扯下梁谕那块鲜血淋漓的耳肉,是他曾经小心翼翼地亲吻的地方……
  「这里停。」
  愚鸠停止思考,出声让司机停在巷子口。不能再想了,必须做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汉平的事可还没完,至少──在确定这块地方再也传不出反对的声音以前。
  避免打草惊蛇。下车后,他悄悄左拐进入一片红砖房构成的街区内。顶上汉平的日头比青城温暖许多,可附近的房屋浸于诡异的寂静里,半个人影都不见、反倒使人背脊发凉。
  愚鸠按着自己的记忆左弯右拐,无声地进入这位于郊外的废弃住宅区中。稍微深入了几百公尺,便听见隐约有高声的叫骂──
  砰!
  枪响。
  像要藉由动作、把那些混沌的念头抛于九霄云外,愚鸠反射地迈步狂奔。转弯进入传出声响的宅院天井,迎面看见郑小媛撞破了一扇木门,边回身开枪边跑入中庭,三合院式的老屋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愚鸠有瞬间迟疑。
  迷惑于这般场景,同时郑小媛的护卫和敌人却在屋里连开了几枪。枪响之中,郑小媛解决掉追在身后的家伙,余光扫见了他,本来举着枪的手顿时松懈下来,枪口垂向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
  明显属于不服势力的男人、由郑小媛刚离开的木门闪身而出。跨过同伴的尸身,即便满身是血,手上的□□仍高举着,狰狞的眼神拚着自己濒死前的一口气,准星指向郑小媛的后背!
  站稳脚跟,后方郑家的保镖同时追到。但后发的子弹追不上轰然巨响──
  「郑小姐!」
  愚鸠箭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便使劲往地上带。郑小媛睁圆了眼,看见枪口喷出灼烫的钢珠,慢动作似地打进他的肩膀、炸开拳头大的一个洞。下一秒,对方被一枪毙命,愚鸠翻了半圈,用自己的后背承受掉摔至地上的力道。
  钝痛之后,郑小媛跌在他身上,现场顿时一片安静。这里的人似乎被郑家人手清理干净了,方才失职的保镖收了枪,匆匆上前。
  「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可愚鸠他……」
  「皮肉伤而已。」
  郑小媛想查看他的伤口,被愚鸠挡开。等郑小媛的保镖将她拉起之后,他自己看了一眼伤处,随意地用手掌压着。
  起身后,郑小媛看着他血流如注的肩膀。知道于事无补,仍忍不住低喃:
  「要不是我分神,你过来时应该已经解决掉的。」
  抱歉。她说。愚鸠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屋里,据点因打斗的痕迹而一片狼藉。不过好在,郑小媛并没有受伤──他转回来,垂眼看着面前的少女。
  「辛苦了。」
  「没什么,你回来就好。今后由你带领梁家门的话……」
  郑小媛话还未说完,突然看见愚鸠猛力地摇了摇头。有几秒钟,不论是她、或者她的保镖都没能反应过来,本以为想当然尔的下一任当家,会这么说:
  「我不打算继承。」
  几人都愣住了,尤其郑小媛,在短暂的呆滞后,旋即露出彷佛脑袋无法接收讯息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
  「我不会作梁家门的当家。」
  现在他们听清楚了,但每个人的神情都像难以理解。愚鸠并不想解释,可郑小媛上前一步,伸手便抓住了他按着伤口的手。
  听见的说法太过荒谬,她质问时的表情不自觉地带上了扭曲的笑意。
  「你在开玩笑吗?你不做,你要谁来做?」
  「……妳的话,他们也会听从吧。」
  郑小媛的脸色蓦然变了,像经历某种剧烈的冲击后,反倒一片空白。她摇了摇头,倒退半步、又再摇了摇。抓住他的手忘记松开,花费好几秒回神,才用力地甩掉他。
  「你不是回来作当家的?那你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想回来帮妳。」
  愚鸠闭了下眼睛,剎那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郑小媛无心注意了,她此刻连愚鸠的枪伤都管不着: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要我继任?」
  我是准备看见你重生的野心、看你君临天下的。我准备保护你、让你最终能保护我们所有人──郑小媛只差没有脱口而出。她眼里的愚鸠在这时突然令她生厌。
  他对他、还有她对他,都一样。
  又是梁谕吧?为什么这男人愚蠢的守候至此还不到底线?而她到底又为什么站在这里?
  「你有没有想过我身为女人、作梁家门的当家会有多困难?」
  「……他就从不会说他的身分让他比任何人都难。」
  几秒僵硬,只见到一道飞掠的残影。「啪」的一声,等愚鸠反应过来,脸上已经一片火烫的痛。郑小媛死死地盯着他,他却无法对这女孩有半点同理,茫然间只有思索:原来自己是这么想的吗?
  「你未免太自私!」
  又被赏了一巴掌,愚鸠的脸偏向另一边,反倒冷静下来。他慢慢地扭过头来,注视郑小媛因为怒气与悲哀而涨红的脸,没人敢出声,一股悲伤在安静的空气里迅速地滋长。
  先溃堤的却依然是,那如同长久紧绷的弓弦断裂似的、凄厉而倦然的颤音。
  「那本来就不该是我的位置。」
  「如果那不是你的位置,难道你生来就只为了当他关在笼里的宠物吗?」
  话音未落,郑小媛就知道错了。她赶忙捂住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她感觉她在这一局里输得一败涂地,不论她有多么干净、坚定,在这男人面前她就不过是跳梁小丑。
  身后的保镖察觉到自家主子的慌张,拉了她一把,将她护到背后、手同时按到了枪柄上。
  戒备地看着愚鸠,后者却并没有发火。
  只是看着她。
  褪掉了忠诚,原本的愿望也不是要成为那万人之上的人,如果要把他的经历作归结,所有关于背叛的念头根源、依然与今天以前无止的付出殊途同归。
  要是没有梁谕,他可以说他还爱过三个人。郑小媛是最后一个,可那抹他从童年起,便无法将之与自己分割的身影,终究要他这一生什么都不去选──而今是离开了。但离开了、他哪里也不准备去。
  「我很抱歉。如果妳实在不愿意,让其他人来接手吧。」
  郑小媛推开了自己的保镖,浑身发抖。她的眼神死灰一般,连不甘心的情绪都被眼泪凉透了,她别过头,咬了咬牙,似乎费了番力气才挤出声音:
  「你不相信吧?我真的爱过你。」
  我相信,而且我也是。愚鸠静静地想,又一次闭上眼睛。
  不回话了是吧?郑小媛的表情像在这么嘲弄着男人与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发抖的声线吐出话:
  「……我要接。我要看看曾经被他拿在手上的东西、到我手中会是什么感觉。就算我在你眼里只是个笑话,我坐上那个位置,还是会比他好上千万倍!」
  其实真的曾爱过妳的。愚鸠没有说出来,他凝视冲着他咆哮的郑小媛,重新压住突然剧烈疼痛的肩膀。转身之前,轻轻说道:
  「我没有那样看过妳。妳很好──也许真的比他更适合很多。」
  适合什么?他没说明白。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地折返。他脱下了戒指,还给她身侧的保镖,而在那一瞬间郑小媛又从保镖手上夺过了它,绝望似地、把东西扔到地上。
  一如誓言,落入泥土后被狠狠地踩了一脚。
  愚鸠不再回头,踏出三合院、这个始终困着他的场景。他用力地吐了口气,压紧伤口。现在,他彻底摆脱了一切束缚。只是孤身一人走回来时的路,这漫长的一程,竟然落得什么也无法保留。
  


  第31章 章之三十一 不渝

  章之三十一 不渝
  1.
  周以平泡完一壶茶,回到病房准备慢慢享用时,梁谕已经醒来了几分钟。
  这是事发后的第四天,梁谕一直昏迷到今日中午。机构里本身便有医疗设施,因此他被安置在这里──不知幸或不幸?穆老三准备把他留下、日后用以羞辱梁家门:他保住了性命,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醒了呀,感觉还好吗?梁当家。」
  周以平踏进单人病房,留意到病床上坐起的人,出声问候。梁谕对着被布幔挡住的窗户,像是没听见,直到周以平把茶壶轻放到床头柜上,顺手摸了自己带过来的巧克力从他肩侧递到眼前。
  「会痛一阵子。不过不用担心,穆老三让我监视你,我可以帮你多争取些时间休养。」
  「……还有需要吗?」
  周以平眼神一动,没说话。梁谕亦未去接他递来的甜食,转过头,脸色说不出得苍白。他的肋骨刚接上,胸腹全缠满了绷带。喃喃地说出上一句话后,似乎才猛然一愣,缓了几秒,脸上钻出一点笑意。
  他没办法完全记得昏迷前的事,但黑暗之中,重复的痛、和众人的目光都烙在身上。成为这几天不断入梦的影像,莫名使他发寒。
  ──不过应当没什么的。
  「顺利吗?」
  梁谕接过巧克力,难得地,周以平点了点头、却没有露出笑。他拉了张椅子坐下,似乎想了想才开口:
  「穆老三孙女的事,已经得到确认了。何家的杀手也被引到了这边,目前被囚禁在机构里。」
  「噗,你怎么让他相信的?」
  「多亏一个记者,我在当初罗森被囚禁的地方找到了摄影机的纪录。」
  周以平总算露出了些淡淡的笑容,他用病房的纸杯给梁谕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等床上的人稍微吞下一点东西,才进一步解释:
  「你昏迷的这几天,穆老三已经在准备收拾四尾家了。本家那里早在防备,大概想先发制人,这两天有些频繁的动作,不过穆老三自然有他的规划,布署结束后收拾掉,只是时间问题。」
  他啜了口茶润喉,捞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梁谕。
  「说来,罗森在找你。」
  交出电话后,他便拿着自己的纸杯慢慢地踱出房间了。虽然站在门外,但依旧能听见房里的声响,周以平并不想面对梁谕看他们通话,不光基于礼貌、更多是不知能怎么告知那个少年。
  他讲的,都是短期还能按照规划进行的部份。更长远的事,早因局势改变而乱了套。哪怕梁谕敢在刀尖上走,终究还年轻。还不知道他们失算了,外面已经翻天覆地──
  「老师?」
  里头的梁谕拨通电话,打去的是周以平自家的室内线。那边罗森也等他等了两三天,接起时反射地「喂」了一声,本以为又是周以平、这会儿听见梁谕的声音,忽地便是一阵沉默。
  「那个白子没事,很顺利。」
  梁谕在话里参杂了点笑意,罗森却依然闭着嘴巴。他们有许久没有好好交谈过,连这次的事都全由周以平转告。
  伤痛之中,萌生了久违的、想向这人撒娇的感觉。只听到一个字,梁谕却觉得罗森那声线令他怀念。兴许受身体因素影响,鼻子竟有些发酸──他承受了这些凌迟,就为试着相信,那些迷信一般的爱情、在他的老师身上或许能是救赎。
  「你们会自由的。」
  脱口而出,出发点也许本是为了讨一两句安慰、或听听对方放心的声音。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干冷的笑。
  「自由?」
  梁谕狠狠僵住了身子,久久,竟无法反应。
  「你的自由就是你在电视上的作为啊。我们?谁?老子几时要跟大白那小子一起了?」
  也难怪,罗森对大白的态度在短短几天竟有这么大的转变。即使经历过折磨,他都未曾听过这人这么冷淡的口吻,与那个不拘小节、直率又强大的罗森判若两人。
  发生什么了?他来不及想。罗森接下来的话便让他如坠冰窟。
  「别讲得像在施舍老子一样……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东西,当年我他妈的就应该让你死!」
  「老师?」
  梁谕想起身,「砰」地从床上摔下来。骨盆与胸腹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他在床下蜷缩身子,捂着嘴把痛哼硬是吞了下去。
  「……为什么?」
  背脊贴着冰冷的地板,突然间的剧变使他一瞬恍惚。欲吐出质问,话才出口又变得薄弱。周以平听见声响而回到房里,皮鞋悄无声息地来到他鼻尖前方,要拉他起来的手却迟迟没伸出。
  随着电话那端持续的安静,梁谕听见头顶上落下一声叹息。同时间罗森的语气稍稍稳定下来,仍难藏憎恶、讽刺地问了一句:
  「你对着电视机那样打开你的腿?你该不会还不知道?」
  那个人,什么时候也会用这种口吻说话了?比起刚接收到的事实,梁谕第一个生出的念头竟还是关于罗森──是了,他不在意他被看得多下贱。他在意他的老师怎么对他,也许到头来他在乎的只有这个。
  可并不是的。罗森的变化并非因为他的行为,要不然怎么会连大白他都不管了?
  动摇那位杀手的,是更深的、藏匿在无所谓的表面下,对于甘愿付出的对象不应有的、恨。
  他们憧憬杀手那纤尘不染的身影,而那些暗面的阴影本能被藏好。现在却被全数勾起,一次爆发:
  「何如、大白、你!你们这些混账小子除了性还知道什么?有种不会来好好干一架──」
  你眼里的自己、还有我,就是可以轻贱糟蹋的?吼声震痛耳膜,到句末出现的哭腔堵住了话。称不上理性的逻辑指向简单的因果,看见直播时,罗森想起的是曾强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回顾到最早的相遇。
  接受了那个缠着自己的小少年,有多少成分是出于同病相怜?孩子一样的容貌与纯粹的心性引人支配,他在不断原谅他们时试图忘记:儿时母亲不在的夜里,谁在他身上禽兽一样地低喘。
  最不想恨。所有憎恨都是没完没了的,他知道。
  「你觉得那样的事全都无所谓,在谁身上都一样……是不是?啊?去你妈的!」
  罗森的音量大到一边的周以平都能清楚听见。梁谕用手肘撑住上半身,脸上一片空白。老师的歇斯底里让他忽然理解:全部都毁了。他至今日为止的所作所为,把身畔的人一个个推开。
  梁谕没有抬头去看周以平。只是垂下眼、看见几颗水珠簌簌地落到磁砖地上。他从刚才起便不愿意去想的事,这下无比清晰地浮现。他刻意压抑却再也无法阻止的汹涌呼喊、阴影覆盖般地淹没心头:
  愚鸠走了。
  陪着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离开了──
  现在可好了,罗森要恨他,也是理所应当。他曾质疑他的老师和那名白子的情感,而今他的质疑有了结果:不会被原谅。他跟大白并无不同,就算他后来是真的想试一试成全他们。
  就因为他违背了他们那些默认成常规的道理。可,怎么会是这样?
  谁会特地说他就该像个男人?会说他该更洁身自好?说他该善待重视的对象,至少不是让人□□他──他们不会说,让那些蛮不讲理的沉默,凌驾于真正被说出口的话。
  没有道理。所有尽力的表达、试图付诸语言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被这么忽略,再也没有殉道者敢出声,那算什么?
  他发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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