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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阵-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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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陵洵觉得身后微热,两人的身体碰到一处,陵洵有点贪恋这人的体温,竟没有动。
  “怀风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穆九也没有退后,只是一手抱着钟离甘,轻侧身体,让陵洵靠在他另一边肩膀,因而说话时,嘴唇几乎可以触碰到陵洵的耳朵。
  “我说我知主公心中所想。”
  
  第81章 
  
  陵洵身心震动,却忍住没有回头,只干巴巴问:“怀风知道我心中想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处路窄崖陡,常有碎石坠落,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主公移步。”穆九说完,便微微退后,与陵洵拉开距离。
  身后不再有温暖的体温熨帖着,陵洵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稍缓,只好再次前行。因他隐约预感到穆九要与他说什么,便心绪不宁,没有说话,两人默契地安静了一路,直到将钟离甘送到刘妈那里。
  陵洵借口道;“我已许久未曾与怀风下棋了。”说完便直接往穆九住的院子走,穆九紧跟在他身后。
  待两人独处一室,再也没有其他干扰,陵洵在往常与穆九对弈时专有的位子坐下,将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颗一颗黑白分开,各自收于盒中。
  “怀风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又知道我心中所想何事,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陵洵说话时,语气似乎十分轻松随意。
  穆九看着陵洵,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眸子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
  陵洵被他这般看着,心好像突然被人用力揪住,下意识捏紧了手中未来得及放开的棋子。
  穆九敛衽下拜,先是向陵洵揖了一礼,才徐徐道:“今年初春时,岳掌柜曾派人往荆州调查家父,主公可知此事?”
  陵洵没有回答,只是面色比方才苍白了几分,继续又将收好的棋子一颗一颗排布在棋盘上,也没有什么章法,单纯就是一行一行漫无目的地罗列。
  穆九也不必等陵洵的答案,继续说道:“那么想必岳掌柜已然告诉主公有关家父的事。有人揭露,陵将军当年勾结贪狼所通信件,乃由家父密呈给秦超。”
  原本室内除了穆九的声音,便只有棋子一颗一颗落在棋盘上的响声,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这落子声便消失了,唯有陵洵一动不动盯着棋盘,置于膝上的双拳却攥得发白。
  就好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忽然断开,那满室积聚的凝重也在瞬间被狠狠打破,只听哗啦一声,陵洵竟直接将棋盘掀翻。黑白棋子滚落了满地,甚至有不少棋子弹到穆九身上,劈头盖脸砸落下去,他却未曾躲避分毫,只默默承受。
  “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我明明什么都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陵洵气得眼睛发红,三两步冲过去揪住穆九的衣襟,“证人证词都是齐全的,你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开脱?你还能开脱吗?”
  穆九与陵洵对视,视线毫不回避。
  “穆九并无开脱。”他坦然道。
  陵洵方才那一番质问,又何尝不是抱着侥幸的心思?尽管嘴上说得斩钉截铁,心中却多么希望穆九能够做出周密的解释,哪怕只是他编的,他便也能找出理由骗过自己。然而穆九却没有半句辩驳,彻底击碎了陵洵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陵洵笑起来,“好,好,好。仇人之子,你是我仇人之子,杀我全家,害我满门之人的儿子!你有没有想过,你承认了这一点,我们以后该如何相对?我们……还有未来可期吗?”
  一连三声好,却让陵洵脸上的笑容显得异常惨烈,他眼中隐显泪光,强撑一口气没有让眼泪落下来,脱了力般丢开穆九,摇摇晃晃站起来。
  “若是我不承认,主公便不疑心我吗?”穆九反问,“婚期将近,难道主公心中要与我存有隔膜?”
  陵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勾了下唇角,“是啊,再见不得光的东西,也总有揭开的一天。闷在内里,早晚会腐烂发臭。可是如今揭开了,照例是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少期!”见陵洵要走,穆九起身堵在了门口。
  “穆九,我们完了,这回我没有办法了……”陵洵苦笑着摇头,笑着笑着哭起来,“你走吧,离开我身边吧。”
  穆九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然地盯住陵洵,“既然我是仇人之子,主公为何不杀了我,给陵氏满门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那时你也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我杀你又有何用?”
  “主公也说我当年只有不到十岁,父亲做了什么,我连知情都不曾知道,又如何能干预?又如何能选择?”穆九说到这里,声音也微微发颤,袖子一拂,将桌案上那雕了苜蓿草图案的白玉镇纸唤来,交于陵洵手中,“既然注定要因我根本不可能决定的事而迁怒我,为何又要为我赐字?为何要与我成为命定之人?”
  陵洵不明白穆九口中的“赐字”之说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白玉镇纸入手微凉,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连同心里好像也跟着压上了重量。他第一次把玩这个镇纸时,只注意到了上面的雕纹,知道与他“怀风”字号有关,此时却摸到镇纸底部,竟也有凹凸不平的纹路,于是将镇纸翻转过来细看,才发现上面竟浅浅地刻着一个字。
  那是一个篆体的“洵”字。
  陵洵望着那个字,怔怔出神。
  穆九以前为了不让他起疑,谎称以前在将军府从来没有见过陵洵,他父亲穆寅也只是一名普通的门客。然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穆寅并非普通门客,而是镇南将军心腹,穆九读书那年找人取字,却被一个刚学语的幼儿指着苜蓿草盆景叫怀风,从此定下字号,然而那时将军府,一个能为将军心腹门客之子取字的幼童,又能有谁?
  陵洵一直都知道,在穆九心里有一个人,便是为他取字之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原来那个让他曾为之介怀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主公想必以为,我父亲害你,我又去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我的五行相配之人,不忍你死去错失提高阵术的机会?又或许,这根本就是我们父子两人设计的圈套?”穆九自嘲地笑了笑,“镇南将军府事发时,我父亲已经死了,我趁大火混入府中将主公救出,自有我的理由。只是这理由,对主公来说,可能根本不值一提吧。”
  穆九才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谨言跑过来,一脸焦急。
  “穆先生,您快去山下看看吧,您设下的护城法阵被吴先生拆了,要以奇门之术取而代之,书院的学生们上前阻拦,和一些老山匪头目起了冲突,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于是穆九向陵洵揖礼告退,便要出门。
  陵洵终于回过神,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要跟上去,见穆九回头看过来,便移开目光,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随你一同去看看吧,免得生出事端。”
  于是两人又沿着来路,一起往山下走,路上陵洵忽然问穆九:“怀风当年与父亲进将军府时,是几岁?”
  “六岁。”
  “刚好是我出生那年。所以怀风是见过我的。”这后面一句并非问句,更像是陵洵对自己说的。
  半山腰处刚好经过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枣树,穆九在距离枣树还有段距离的时候,不由多看了两眼。
  当年,也是在这样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枣树下,武阳公主抱着新出生没几个月的镇南世子,坐在一张竹榻上,笑着冲他招手。
  穆九小心翼翼向武阳公主走过去,似乎一只在深山里经受百般磨难的小野兽,见着任何活物,都要先带上几分防备。然而不同于野兽幼崽,他仿佛从小就有掩藏内心的天赋,因而尽管心中装着恶鬼,外表看上去,却依然是大人们争相夸赞的斯文孩子。
  武阳公主见了穆九,果然欢喜,从瓷碗里拿了一颗蜜饯放进他的嘴里,穆九顺从地接了蜜饯,却习惯性地不敢下咽,而是悄悄抵在舌下,甚至连唾液都不敢往下咽一点,只等人不注意,再找个地方将这蜜饯吐出去漱口。
  他并非不喜欢蜜饯,正相反,他爱极了那酸甜的味道,只是因为从小提防被下毒,他早已成了习惯,从不敢吃经他人之手的东西。诚如其他许多东西,他明明很喜欢,却往往求而不得。
  武阳公主自然是不知道穆九才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居然戒备心强到这般地步,见他喜欢蜜饯,只将那装有蜜饯的瓷碗推到他怀里,让他自己慢慢吃,然后又低头去摇晃逗弄襁褓中的儿子。
  穆九心中好奇,不知那布包裹里究竟有什么宝贝,值得武阳公主这般珍视,于是略微凑近了,不料却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玉娃娃,玉娃娃原本是闭着眼,待穆九看向他时,他不知是不是也有所觉,竟睁开乌黑的眼,冲他咧开小嘴笑。
  那是穆九见到陵洵的第一眼,根本不会想到日后多少个日夜,便要与这小东西朝夕相对。
  然而穆九更不会想到的是,原来在这世上,“母亲”二字,居然也可以这般温柔。
  
  第82章 
  
  清平山西麓山壁陡峭,自成天险屏障,只存一处入山口,因常年形成风关,风力极大,被命名为斩风关。
  斩风关算是清平山西边最薄弱所在,每每有人来犯,必定从斩风关突破,因而穆九设计护城法阵时,对此处尤为重视,特别命人将阵法符文凿刻于两面崖壁上,又在隘口正中竖了一根足有十人高的铜柱作为阵眼,在上面密密麻麻刻下符箓,与两山壁符文交相辉映,形成一层牢不可破的结界。
  不过,因斩风关风力极强,本就形成刀刃劈山之攻势,想要逆天而行,将此地的“势”强扭为“守”,符文需要以极强阵术力量支撑,所以每隔一月,就需穆九亲自再为铜柱加固,否则铜柱上的符文就会慢慢隐去。
  此时斩风关下聚集了不少人,分成两队相互对峙,可谓泾渭分明,其中一队以吴青为首,他身后站着不少拿了锄头和铁锹的人,正对那铜柱虎视眈眈,而另一群人则以小凡子等阵法书院学生为主,围在铜柱下,对吴青等人怒目而视。
  钟离山站在两队人中间,看着吴青,脸上显出几分无力和疲倦。
  陵洵和穆九行至斩风关时,看到的正是这僵持的一幕,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穆先生来了”,静止的画面才仿佛被打破,所有人都往陵洵和穆九这边看过来。
  “先生!您总算来了!”小凡子当先跑过来,对穆九行了一礼,愤然道:“吴大人说要在这里另设奇门,坚持要将铜柱拔除,可是您说过,一阵之本在于阵眼。铜柱乃阵眼所在,莫说被毁,就算是移动分毫,这护城阵就完全失去了效力。我们不让他们动,他们就要来强的!”
  小凡子与穆九道明前后因故时,陵洵的目光却是被吴青吸引,不由吃了一惊。
  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吴青比之前更瘦了,一把骨头几乎撑不起衣袍,皮肤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眼底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使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他原本生得俊秀,眼睛很大,然而此时黑白分明的眼睛衬在那张过于瘦削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神经质,看人的目光也透着癫狂和戾气。
  “呵呵,怎么着,这里连大当家的都做不了我的主,区区一个外来客,也想要对我指手画脚吗!”
  “二当家,现在山寨里的人都不让叫大当家了,要叫主公。”吴青身边有人小声提醒,却被吴青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视,便吓得不敢再说话。
  “阿青,你够了。”钟离山想要呵斥,但是见了吴青的脸色,心中又不忍,强压着火放缓了语气,“你要为隘口设置机关,这本是好意,不过既然这里已经有了穆先生的护城大阵,你不妨将机关设于别处,何苦一定要将穆先生的法阵破坏?”
  吴青却走到钟离山面前跪下,“当家的,整个清平山,恰恰是此处需要布下我的机关啊!阵术虽然好用,可是……”说到这里,吴青往穆九那边扫了一眼,“可是终究需要阵法师操控,而且也唯有阵法师能够操控。若是我消息没错,这里的法阵是要每月加固的吧?倘若掌管阵术的阵法师出了什么意外,有个闪失,等那阵眼中的符文失去效力,那这什么护城大阵,岂不是形同虚设?”
  “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阵法师有个闪失?这是在诅咒穆先生,还是不信任穆先生?”小凡子感念于当初穆九救命之恩,后来又得他教诲启蒙,自然全力维护,听吴青话中隐隐针对穆九,立刻出来抱不平。
  陵洵见状,当即板下脸呵斥:“大人说话,哪里有你这小毛孩插嘴的份?还不给吴大人赔罪,然后退下去?”
  吴青再怎么说也是钟离山的义弟,在陵洵他们来之前,是清平山名副其实的二把交椅,小凡子敢为了穆九这般顶撞,恐怕更会挑起吴青那一派人的怒火。
  小凡子对陵洵还是心存敬畏的,因而虽然不服气,却不敢再对吴青无礼。
  “吴大人,您想要设立机关,为何一定要拆掉铜柱?双管齐下,在这护派法阵外再设下奇门机关,岂不是更妥帖?”陵洵有意缓和气氛,不让钟离山太难做,因而说话时态度十分客气。
  然而吴青却不买账,看着陵洵冷笑,“吴大人是谁?我一个落草的土匪,一没有狗皇帝亲封,二没有狗朝廷公文,谁给我封了个大人?”
  “吴青!你是有意出来闹事的吗?若是如此,还不如继续回去关着,永远也别出来!”钟离山见吴青越来越过分,终是看不下去了,直接挥手,叫来一队兵士,命他们将吴青等人拖下去。
  吴青怔怔看着钟离山,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见兵士来拖,他忽地用力甩开兵士,冲到钟离山面前,扑通跪下,紧紧抓住钟离山的袍摆。
  “当家的,我整整十五日没有合眼,将毕生所学倾尽,才终于彻底参悟奇门遁甲之术,设计出守关石阵,你……你为什么不信我?”吴青说到最后,嘴唇微微颤抖,眼睛里似有泪光,“你以前最信的人就是我,为何如今,我在你心里连个外人都比不过呢?”
  钟离山与吴青从小相依为命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在以前,钟离山几乎从没和吴青红过脸,有什么事都会与他商议,甚至将身家性命托付与他。然而自从他知道吴青对他的心思,便有意疏远他,可是没想到,吴青非但没有放弃,性情反而越来越偏执,几乎要将自己弄成了个疯子。
  看着吴青此时的形容,钟离山到底不忍心,伸手抹去他的眼泪,扶他起来,“阿青,你怎么总是这样钻牛角尖?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吴青因钟离山这一举动而狂喜不已,竟好像孩童一般,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已经开心地展颜而笑,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钟离山,双手一下捧住了他替自己拭泪的手,死死抓着不放。
  钟离山想抽手而不得,不由皱眉,多用了几分力道,到底将手收回来,同时又往后退了半步。
  吴青脸上笑容僵住,双手还保持着捧着钟离山手的动作,空荡荡悬在那里,有些滑稽。
  钟离山不等他再发什么神经,便抢先道:“若是你真的想在此处设下守城石阵,我也不拦你,你设你的便是,为何偏要将那铜柱拔除?”
  吴青终是默默放下手,对钟离山道:“阵术需要找阵眼,奇门遁甲之术也讲求方位,我这守城石阵若要设下,也必须占据那个位置。”
  如此一来,便又陷入僵局,陵洵低头想了想,倒是想出一个解决之法,再次上前对吴青道:“不论是奇门遁甲之术,还是阵术,我们总归是为了给这斩风关增加保障,倒无所谓究竟采用什么,吴二当家以为如何?”
  吴青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不过显然也没有反对陵洵的说法。
  陵洵心中稍定,知道这吴青还是讲道理的,便点头道:“好,既然两种方法只能存其一,那么很简单,择其优而取。只要吴二当家能证明奇门之术比穆先生设下的护城阵术更有效抵挡外敌,那么我便让人将这铜柱撤换下来。”
  吴青道:“这又有何妨?你倒是说,该如何比试?”
  陵洵道:“这简单,只要分别设下法阵和石阵,让人模拟突破,看哪个坚持得更久。”
  “好,这个方法好。”钟离山大喜,“比比看哪个方法更坚固,就用哪个。”
  吴青却皱起眉,“这怎么比试?一次攻城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模拟两次攻城,风老板是银子多的没处使?”
  “这个好办,自然不是要真的攻城,而是在沙盘上演练,吴二当家觉得怎样?”
  吴青原本就善于奇门巧技,经过这几个月闭关钻研,更是将奇门之术融会贯通,对他所设计出的石阵非常有信心,因而很快便同意了陵洵的提议,陵洵询问穆九,见他也没有反对,于是命人找来沙盘,按照斩风关处的地形布置,然后令双方各自展开攻击,并立下规矩,只要对方能破阵入关,便算是守城失败。
  先是穆九在沙盘上布下了和实地一模一样的法阵,任凭吴青一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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