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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缠-风起画堂-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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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又多躺了一天,晏棽便办了出院手续。除开校外打工,他在校内也兼着勤工俭学的岗位。这种岗位通常都是学校补贴贫困生的,每学期都有很多人申请。做不好或是旷工太多,随时会有别人顶上。

中午晏棽回到宿舍,就一个舍友在。那舍友往晏棽脸上看了两眼,也没多说,打过招呼继续忙自己的事。
晏棽当初来学校报道晚,住的是跟其他专业拼凑在一起的混合宿舍。同舍四个人的课表都不一样。晏棽又从大一开始在校外打工,天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碰上在会所做夜班,夜不归宿也是常事。所以他跟舍友之间,严格说起来也没什么交情。也幸好大家都没混得太熟,没人问东问西的,倒省了晏棽不少麻烦。

胃里还是很不舒服。晏棽自己煮了碗清汤面,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翻了会儿书,定好闹钟上床休息。忍着胃部时轻时重的抽痛,迷迷糊糊睡了半个多小时,闹钟没响晏棽就彻底睡不着了。
太TM疼了。
晏棽本来就有轻微胃溃疡,这回被人用尽全力踹了那么一脚,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造反,腹腔里就没个舒坦的地方。
晏棽出了一头冷汗,坐起身缓了十几分钟那股疼劲儿才下去一点。
下午的课在实验楼那边上,离得有些远。以他这状态,估摸着得提前个十几二十分钟出门才赶得过去。
咬着牙好歹蹭下床,洗把脸正要把课本装包里,晏棽发现那一叠睡前就备好的课本、笔记上面多出来一袋鲜牛奶。
晏棽板着脸,站在书桌前呆了足有五六秒,最后才想起把牛奶拿起来。牛奶是热的,应该是用开水烫过。
晏棽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微微有些波动。
他又站了一会儿,翻出手机给那个叫何瑞文的舍友发短信道谢。信息很快回过来,就三个字“趁热喝”。
晏棽看着手机屏幕,唇角极浅极浅的向上牵动一下,依稀像是个微笑的模样。


中午吃的药效力上来后,身体好受了些。晏棽下午两节课都顶了下来。课后去找老师要了课件,打算自己把这几天落下课整理一下,尽量把笔记补全。

到了晚餐时间,晏棽照旧去二食堂二楼的小餐厅帮工。为了少点麻烦,他受伤的事没通报给学校。晏棽跟平常一样不断来回走动收拾餐具、清理餐桌,一个多小时下来身体有些受不住。

六点半以后人开始变少,餐厅里还剩零星几个学生在用餐。晏棽坐下略微歇了歇,又去楼梯口那边的位子收餐盘。
这时他突然听到坐在附近的一个女生发出一声类似惊喜的低呼。声音不大,但因为人少还是听得很清楚。
晏棽下意识抬头,双眼刚刚好撞上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也极为英俊的男生。

是盛林。跟平时一样夺目惹眼,如果嘴角上没有那一道显眼的伤疤会更完美。
嘴角,伤疤……
晏棽的眉梢不自觉跳了一下。
他突兀地想起来,会所的那天晚上,他似乎咬伤过一个人。就在嘴角。

那时他被严老板下了药,情急之下把人放倒跑出包厢。躲在外面洗手间的时候,药力逐渐发作。身体异常高热,伴随视力模糊、精神亢奋。
他知道后来洗手间又进来一个人。他跟那人起了冲突,自己被打伤入院。但跟自己打架的人是谁,他根本看不清。
晏棽能记住的仅有的细节,是他在那人的唇上咬过一口。
那一下太狠了,鲜血顷刻涌入口腔,强烈血腥味儿让他稍稍清醒了极短的一瞬。

那个人,好像也有一双桃花眼。
而盛林的唇角,刚好也多了一道类似咬伤的伤口。

天底下怕是再难找这么寸的巧合。

晏棽的额角突突急跳,胃也疼得更厉害。
他跟盛林,命中犯冲。
晏棽闭低下头,认命的想。


盛林没注意到晏棽,神态自若去离得最近的窗口点了份肠粉,之后一边跟徐鹏辉、孟慎他们用微信闲扯,一边无聊得四处打量。

这时候的餐厅基本空了,只剩两个勤杂收拾餐桌、打扫地面。

盛林看了几眼,注意力不自觉集中在其中一名勤杂工身上。
那是个男生,下身深色仔裤,上身搭配卡其色外套。配色沉闷,衣着式样也略显过时,更何况胸前还系着条大煞风景的白色大围裙。
可即便如此,仍然遮挡不住男生的好身材。他身高看去跟盛林差不多,最少要有一八二。肩膀平直脊背笔挺。围裙在腰间系紧,勾出一把细腰,连带挺翘的臀线都一览无遗。
男生一直低着头忙碌,刘海过长了点,垂下来遮住整个额头。
盛林看不清他长相,只从侧面看到他鼻梁到下颌直至延展到颈项的线条极为流畅优美。只要不出太大意外,那张脸应该也不会让人失望。

盛林中小学时代上过形形色色的艺术班,到现在真正还能拿出手的只剩钢琴。绘画虽然学得不好不坏,但经过多年训练,好歹也染上了一点近乎条件反射的癖好:只要一碰到特色鲜明的景色、人物,他就会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勾线打稿。

眼前这个勤杂工简直堪称亚洲男性人体素材模板,偏偏没法看清他完整的脸部轮廓。

盛林心尖上直犯痒,太投入就忘了收敛,胶着在男生身上的目光变得肆无忌惮。直到大师傅冲他喊了好几回“肠粉好了”,盛林才回过神。
点菜小妹把打包好的肠粉递给他,偷偷冲他挤了挤眼。
出糗了。
盛林失笑摇头,接过肠粉想快点离开。

这时候另一名勤杂工已干完活离开。那个男生也洗净手,拿饭卡在其他窗口买了份白粥,随便找个位子坐下慢慢吃。

盛林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地上。学校很多岗位的勤杂工大都是贫困生在做,这些情况他了解。单从穿着也看得出,这个男生条件不太好。但不管怎么说,晚餐只吃一碗白粥,这个年纪的男生哪能受得了。
盛林思量片刻,跟窗口里要了一只碗,将打包的肠粉倒进碗里。之后低下头,快步走到那男生跟前,把碗往他桌上一放,故作轻松得一口气说完:“同学,买多吃不下了,麻烦帮个忙。”完了不等那男生反应转身就从扶梯跑了下去。

一口气跑出食堂,盛林的心情依然很愉悦。
这两天他都住在秀春苑。父母亲恰巧提前从外公家赶回来,一家三口聚在一起,难得父母最近都没闹矛盾,让他着实享受了几天融洽和睦的家庭生活。这份久违的幸福感,让盛林很快忽略了那晚会所的不快。

本来今天盛林还想回秀春苑,临到下课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给女朋友办生日宴会,请盛林他们几个过去。这人跟他的关系比不上孟慎、徐鹏辉他们,不过也算一个圈子里的,电话都打来了不去也不好。

徐鹏辉自告奋勇匆忙去准备礼物。盛林忙完了学校里的事,开车过来医学院这边接孟慎。想起孟慎提过他们医学院二食堂的肠粉很有名,临时起意想尝一碗。结果买到手的肠粉也没吃成,被他一时冲动转赠给了那位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吃白粥的勤杂工美人。

这事办得其实不太妥当,不说餐厅里还有其他用餐的学生,那个勤杂工能不能接受他的好意都很难说。万一想叉了,反倒像是他在拿一碗肠粉给人难堪。
按理说盛林平时做事不会这么冒失,今天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按捺不住心底翻涌而上的情绪。
“哎,美色误人哪。”
盛林摇了摇头,穿过一条小路往孟慎宿舍方向走。

盛林以前来这边找孟慎或谢晓云,都是从离他们宿舍区较近的西侧门进去。今天为了那碗肠粉,跨越大半个校区特地绕到了东门。医学院整个校区又建得跟座巨大迷宫似得,岔路多树木又高大,不熟悉的人走在里面挺容易犯迷糊。
盛林走了一段发觉不对,他没看到孟慎宿舍楼前的那座青铜雕像,反倒来到了一个小广场。

下个月是P大建校一百一十周年校庆。医学院原本是独立的医科大学,十几年前才并入P大。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两所大学融合得还不错,盛林一路走来,校庆的宣传横幅、展板随处可见。

这个广场上不单布置了常见的宣传品,还有即将参加校庆文艺演出的学生的个人海报。
盛林打眼就看到一张色调淡青的海报,上面是一个穿长衫的男生,身材欣长、微微侧身低头,手中拿着一把二胡。
只需一眼,盛林便认出海报上的人正是食堂餐厅里的那个勤杂工。衣着不同,姿态更不同,但那么出挑的身材和侧面线条,但凡学过几年美术的人,都不会认错。
原来他也要参加校庆汇演。
盛林笑了笑,神色中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兴奋。

手机铃响了。盛林接起来,是孟慎。孟慎听说他走到了小广场这边,果然一边闷笑着嘲笑他,一边远程给他指路。又问他肠粉吃得怎么样。
盛林兴致盎然,“嗨,别提了,我碰到一个小美人儿……”盯着海报,把刚才在二食堂的事复述一遍。
手机那边静了许久。盛林都要怀疑信号是不是断掉了,孟慎的声音才又飘飘忽忽地响起来:“林林,”哄孩子一样,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你既然在广场看到海报了,那海报上名字,你也好好看一下吧。”

宣传海报上印有参演学生的姓名。可巧男生名字的配色跟那一小块的海报底色相近,混在一起看不清楚。
盛林听孟慎这么说,便又上前几步,微微躬下身——只见二胡独奏后面跟着触目惊心的两个字:晏棽。
盛林疑心自己看走了眼,揉了揉眼睛,千真万确还是那两个字。盛林五指一紧,几乎要把手机捏碎,“孟慎!”他羞恼交加又哭笑不得,“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情敌一碗肠粉。真好。这是嫌弃校园里关于自己的八卦流言传得还不够劲爆、不够广泛。

孟慎连连喊冤,“我哪知道会这么巧?医学院这么大,你难得去东边一次就能碰上他。再说了,要不是你那老毛病又犯了……”
“知道了知道了。美色误人!以后我一天念三回!”盛林自小“爱美”,学过几年美术之后,越发病根深种。过去只觉美景、美人赏心悦目,今日方知晓古人诚不我欺。
孟慎低声笑他,“你觉悟了就好。”说完了又是一阵沉默,也不挂断电话。
盛林觉出不对,两眼盯着海报,壮士断腕一般,道:“你还有什么重磅炸弹没扔下来。就趁现在一起扔了吧。”
孟慎果然又有了动静,“其他的也没有了。就是会所那事你没忘吧?这才几天而已。”
盛林神情微变,继而想到什么,恍然震惊,“你是说那个侍应生?也是他??”
电话那边幽幽一声叹息,“林林,万望珍重。”信号挂断。

盛林双眼一错不错瞪着海报上的晏棽,起先还当真有几分怒意,对着那张低垂的侧脸久了,只觉一切荒诞到好笑。
他与晏棽之间,被一场场巧合勾缠在一起。两个人还没正式见过面,就已有了这许多瓜葛。说一句有缘也不过。
只可惜桩桩件件都是孽缘。
他没大度到可以跟谢晓云不惜劈腿复合的男友正常交往。晏棽应该也不愿再记起会所的那个晚上。
以后他们两个,注定只能相见不相识。

这么个人物,倒是可惜了点。

盛林最后看一眼晏棽,转身往孟慎宿舍走。



晏棽搭乘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学校,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他拎着背包,穿过草坪走到人工湖边,把背包扔在脚下,坐在岸边的长椅上,低头看着湖水中自己暗淡的倒影。

七天了,他在外面一连跑了七天,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工作时间不能太长,时薪还要够丰厚,怎么想都只能去酒吧、会所这种可以收小费的地方做侍应。
会所他不可能还进得去。出了那种事情,一晚上跟两位客人起冲突,哪怕责任不全在他,也足够本市所有会所把他拉入黑名单。
酒吧……当初就是在酒吧做不下去,才托人找关系进了会所。如今又要走回头路……

晏棽用力按一下眉心,靠在椅背上仰起头。
这个时间的学校很安静。高大茂密的树丛掩映着远处实验楼的零星灯光。湖水被微风吹动,荡漾起层层涟漪,带来远处的花香。近旁的林荫小路上,偶尔有三两学生路过,脚步声被行道树的木叶滤过,模糊得了无痕迹。
夜晚的校园,静谧的仿佛一个美好的梦。
但这美好的一切,却仿佛跟他的生活全然没有关系。

晏棽看着天幕上稀疏的星星,身体深处弥漫起浓重的无力感。
有时候他也觉得,不管怎样努力,命运都无法改变。比如就算他已经属于这所学校,却仍然无法全心融入;比如尽管他已经付出了全部精力,却总是远远不够。
前路幽暗如深夜,他常常疲惫得想一睡不醒。

口袋里响起短信提示音。晏棽拿出手机,信息提示发件人标注是“小妹”。晏棽停了几秒打开短息,看完后想了好一会儿,回过去:放心吧。我尽快。。
晏棽闭了闭双眼,起身拎起背包慢慢往宿舍走。

有些念头只能偶尔任性得想一想。他的责任他必须扛起来。就算真的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天,在此之前也要咬紧牙关一步步走下去。


还有两周就是校庆日。当天参加文艺汇演的学生,这个周六下午要在校本部大礼堂进行一次统一排练。尽量带妆,实在没条件人必须到场。
晏棽从小跟外公学拉二胡,到现在也算拉得有模有样。半年前为了校庆文艺汇演,P大借机在各个学院举行才艺竟赛。晏棽的班导为了让晏棽尽量融入集体,自作主张给他也报了名。没想到经过层层选拔,晏棽最后竟然进了总汇演的节目单。这次大排练,班导提前好几天给晏棽做工作,督促他一定要到场。
晏棽没办法,只好把跟天哥约定见面的时间,从周六中午改到上午。

天哥是个酒吧老板。晏棽的第一份侍应工作就是在他的酒吧做。后来出了点事做不下去,也是天哥找人把晏棽介绍到夜央会所。
这段日子找工作频繁碰壁。晏棽最终还是决定再去酒吧试下运气。周六约天哥吃饭,拜托他想想办法,再给自己找一家能打工的酒吧。
两个人很长时间没见,天哥跟晏棽聊了很多。晏棽拜托的事天哥有些为难,但也答应再找找门路试试看。

跟天哥告别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晏棽提早有准备,出门时就带着二胡。天哥的车子一发动,他就打车直接去校本部。
下了车一路小跑往礼堂赶,跑到礼堂侧门边的一段台阶下面,晏棽抬眼就看到谢晓云在那儿走来走去,像是在等人。
晏棽缓缓停住脚。

那次在医院把谢晓云气跑后,他俩就没再联系过。现在突然碰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边谢晓云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晏棽,跟往常一样笑眯眯得抬手跟他打招呼,“嗨,师兄。”
晏棽走到她跟前,“我迟到了吗?”
“没有。里边儿才到文法学院的诗朗诵呢。”谢晓云是学生会成员,负责演出流程安排。
晏棽点点头,就想往台阶上走。
“慢着慢着!我话还没说完呢。”谢晓云抬手拦住他,清了清嗓子,很郑重地说:“谢谢你,师兄。”
晏棽看着她,没有开口。
谢晓云拿手里的节目单拍了下晏棽手臂,又笑开了,“还装什么呢。笔记,那么厚两大摞,整理的很辛苦吧。真的谢谢了。”
晏棽每门课的笔记都做得很详细,重点、难点突出标注,还做了关联病例记录。谢晓云比晏棽矮一级,课程设置跟晏棽多有重合,自从大二那年跟晏棽搭上话,每个学期开始她都找晏棽借笔记。
今年开学不久两人闹了矛盾,谢晓云没再找过晏棽。晏棽整理书桌的时候想起这回事,就自己把笔记复印了,给谢晓云寄过去。
举手之劳,不费什么事儿。

晏棽淡淡的看一眼谢晓云,“不客气,这事不麻烦。”顿了顿,又说,“那次在医院,是我不对……”
谢晓云连连摆手,“师兄快别说了,我都要羞死了。你都病成那样了,我还在那儿叽叽歪歪自己那点破事儿。”她脸有些发红,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就是有点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先跟你道歉。”说着话头就渐渐低下去了,做错事乖乖等大人教训的小孩子模样。
晏棽想起家里的小妹小弟,眼睛里不自觉透出一点暖意。
“没事,女孩子不用道歉。”
谢晓云马上抬起头,笑得灿烂无比,“我就知道,师兄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最善良心肠最软了。”
晏棽一听这话就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你知道咱们学院有多少女生暗恋你吗?如果你平时能微微的笑一笑,”谢晓云在自己嘴边比了一个微笑的弧度,“保准她们一个个抛掉矜持,前仆后继得向你告白!”
晏棽暗暗冲对面的槐树叹口气,坚决绕开谢晓云跑上台阶。
谢晓云毫不气馁,跟着往前追,“话还没说完呢跑什么跑什么。师兄,你真得听我劝,不然接下去几年你还得孤家寡人。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好就……哎呦!”

晏棽跑到台阶上面突然停了下来。
谢晓云脚下刹不住,一头撞在晏棽肩膀上。她连忙拉住晏棽手臂才没滑倒,随手往晏棽肩上拍一下,软声软气得抱怨,“怎么回事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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