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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唐人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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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头从朋友家捉了一只猫回来。
是只挺常见的橘猫，血统混杂，甚至连父亲是什么猫都不知道，谈不上名贵。
它母亲生了一窝，总共有六只，如果没人愿意收留，这些小家伙最终难免流落街头，成为翻找垃圾桶度日的野猫，想想也怪可怜的。
刚巧碰见，苏木爷爷觉得这只胖乎乎的小奶猫看起来可爱，于是带回家来准备给孙子玩，刚巧最近闹了鼠患，经常有体型壮硕的老鼠从下水道跑进邻居家里，养只猫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带回来的这只小橘猫，一看就是能抓老鼠的好猫。
当然，这只是苏老头自己以为而已，现在谁也不知道。
进入家门后将小猫放在地上，顺手将买到的新鲜豆腐，摆在厨房的不锈钢盆里，放了点水泡着，天气已经慢慢变热，放水里不用担心变味。
苏木父亲出门采购大头鲢鱼去了。
只有华人爱吃这种有刺的淡水鱼，鱼头汤卖得最好，每两天就要采购十多条回来，鱼头炖汤、鱼肉红烧，卖不完的自家也可以吃，菜市场离家不远，就隔着三百多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洛杉矶各地的湖泊里多出许多美国人所说的“亚洲鲤鱼”，价格比海产鱼类便宜得多。
小餐馆生意不多、而且物美价廉赚不到多少钱，却让苏木爸妈从早忙到晚，不少华人就是靠开餐馆度日，毕竟“Chinese…Food”在美国相当流行，可惜中餐来到美国后，为了迎合当地人的需求，口味完全变了样子，导致很多华人只卖不吃，不符合他们的胃口，唐人街里餐馆数量太多，夫妻俩开的这家名为“老江南”的餐馆，丝毫没有竞争力可言。
他在菜市场里走走看看，用来拉货的三轮车就停在不远处，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一辆老旧福特皮卡，长期停在停车场里很少用到，当年买到手时候就是二手，现在更是老旧不堪，总想开出去转手卖了，可价值最多才一千美元。
苏老头和他们偶尔会开车去旧金山找苏木的小姑，因此留了下来，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即使贬值也就是两三百美元的事，说起来总归是有车的，光这点就比唐人街很多家庭强，“面子”这两个字对华人来说可是天大的事。
“喂喂喂！你们听说了吗，学校里又发生枪击案了，好像死了几名学生，有一位华人男孩也遇难了！”
这句话成功吸引到苏木父亲苏丁财的注意力，他迅速回头看向一位卖菜的光头中年人，只见有人问那男人说：“真的假的？哪所学校的事啊，我女儿今天去上学了，可别是我女儿读书的学校才好！”
“这还能有假？我弟弟就在警局工作，他刚才特意回来告诉我老婆，让我们家孩子今天别去上学。”
说出这番话时候，卖菜的中年人表露出若有若无的自豪神色。
如今在唐人街当警察，意味着富到流油的灰色收入、意味着蛮高的社会地位，总而言之不会缺衣少食，同时也有点小权力，虽说还摆不上台面，可对一帮同样卖菜的贫民同胞们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工作了，继续告诉说：“好像是南边的卡斯特拉尔中学吧，有辆校车被袭击了……”
苏丁财顿时如遭雷击，脑袋一阵眩晕，听到最不想听见的学校名字，慌慌张张担心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像天塌了似的，想着周围那么多学校，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儿子读得那一所，也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儿子苏木遭遇了不测，学校里那么多学生，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菜篮子丢在地上，一条准备晚上烧给儿子吃的小章鱼，从篮子里掉了出来扭动着，转身立马往回跑，差点跌倒，骑上三轮车在众人的疑惑目光注视下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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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自然没事，他不清楚老爹快要急疯了。
每天乘坐的这辆校车还停在路边，女老师和司机交涉了会儿，伯纳德先生同意将这几位住在唐人街的女学生们捎上，学校里现在很不安全，一位学生劫持了几位低年级孩子，老师们还算敬业，正在帮忙疏散校内学生。
坐在苏木旁边的损友李平安，此刻也看见了凯特，赶忙用手推推他，激动道：“凯特！快看，是凯特啊！
她要坐我们的车了，你表白的好机会到啦！早上没洗头吗，发型这么乱，你这样是不会有姑娘喜欢你的！”
丢个白眼给他，苏木很想装作淡定，可抬起来整理头发的右手，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恼羞成怒压低声音喊道：“小声点！
怎么没有姑娘喜欢我，上个月我还收到了一封情书呢，去去去，嘴巴那么贱，待会儿别乱说话！”
“哟，有人不好意思了。”李平安揶揄说道，两人聊天时候那帮女学生们已经开始上车，他探头盯着她们，直到凯特从座位中间过道走到自己旁边时候，瞬间站起身，笑道：“来，凯特，坐我位置，我腰疼，站着就好。
我们老师经常说要有绅士风度，怎么样，绅士吧？瞧我这位朋友，他是我们老大，打起架来那个厉害，十几位黑人一下子就放倒了！”
算是在刻意帮苏木涨脸，在他们这个年纪，打架厉害的家伙在学校里格外受到女生欢迎，“老大”则凸显出地位。
李平安一番好意，但苏木却产生了掐死这家伙的冲动，毕竟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在面前，而且第一次距离这么近，本就万分紧张，现在更想挖个坑自己跳进去，嘴里说道：“别听他的，我没打过架！”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或许是因为不希望让她误会什么。
两人没有接触过没错，可苏木经常留心她的一举一动，心里很肯定她并不喜欢那些整天惹事生非的家伙们，这更像是一位纯情少年对自己初恋的美好幻想，总是在想象凯特是一位什么样的姑娘，并没有真实了解她这个人的性格。
幸好凯特没让苏木失望，那么多人追求她，却从没听说跟谁谈恋爱，成绩名列前茅，也热心参加公益活动，是位很不错的姑娘。
校车已经开动，李平安挡着路，名叫凯特的混血少女本打算拒绝，可今天身体不舒服，刚刚又受到了惊吓，开口说了句谢谢，坐在苏木身边。
见凯特笑着对自己点头，苏木心跳瞬间加快，脑子里都是懵的。
此刻很高兴没错，不过自己喜欢的姑娘，真的坐在了自己身边，他对此完全手足无措，赶紧回了个笑脸，随即开始担心刚刚是不是笑得太傻了……
第8章 青春期
很难详尽描述苏木此刻的感觉。
像是吃了糖一样甜蜜，同时又感到心跳加速，脑子告诉他应该要冷静下来，可身体内的多巴胺，依旧让他无比激动。
想起了第一次在家门口遇到她时候的场景，也想起了两人在校内校外不经意间的无数个擦肩而过，在遇到凯特之前没人告诉过苏木什么是喜欢，直到遇见她之后才隐约弄明白。
可惜这只是苏木自己的单相思，他甚至没有勇气当着凯特的面说出来，时间一眨眼过去几年，这段时间里有过很多次交谈的机会，只要接近她开口说话，或许两人就会认识，然而患得患失的情绪终究让他不敢开口。
害怕对自己不屑一顾、害怕被拒绝，这段初恋当中存在着苏木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自卑情绪，一位是深受欢迎的漂亮少女、一位是除了学习以外一无所长的华人少年，运动天赋没有别人好，未来也看不见太多成功的希望，从没有对别人说起过，但苏木如今确实是有一点点自卑的，他的性格挺棒没错，可惜拥有的东西太少，很难产生出自信感。
偷偷对苏木比划个大拇指，李平安往后走站到其他地方，别指望校车内的其他学生会有多绅士，不少姑娘们此刻只能站在座位中间的过道，通过座位就能看出种族隔阂的严重性，华人坐在一起、拉丁裔学生坐在一起、黑人学生也坐在一起，学校里和社会上同样也是如此，没有真实的界限，却将不同肤色的人种区分开来，美国就是如此……
顾不上朋友李平安，苏木正悄悄偷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凯特，不知为什么，她眉毛微微皱起，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书包放在腿上用手抱着，也许是因为不习惯坐在男孩子们的校车里，一言不发盯着脚下。
其他几位女生正在开心地说话，总共四位，都是黄皮肤的华人姑娘，却没人来跟凯特聊天。
女生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尤其是在她们这种年纪，学校里最受欢迎的是性格外向、外貌漂亮的姑娘，可惜凯特只占了后者，不善与人交流，再加上长得漂亮被别人妒忌着，久而久之就被排除出了女生小团体，绝大部分时间里，苏木看见她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偶尔也跟别的姑娘一起上学，可似乎并不是关系很要好的闺蜜。
没有争议的话题，性格也很文静，这并不妨碍一大帮男生们喜欢她，貌似高冷的性格更加让他们为之着迷，刚巧应了“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这句话，不少外校学生专门赶来看望她，很不幸，苏木也是她的爱慕者之一，正是由于凯特太受欢迎了，愈发让他觉得彼此之间不会发生什么。
久而久之，对凯特的喜欢，已经成为苏木人生中最美好的事物之一，得不得到她反而成了次要的问题，更像是一种美妙的体验，光是偶尔看见对方都会觉得开心，现在真正坐在身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惜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聊天的话题，两人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苏木知道许多关于凯特的事情，都是几年来一点一点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脑海中对她的想象无比虚幻，而现在真实的她，更让苏木觉得美妙。
皮肤很白，不同于容易长雀斑、毛孔粗大的英国女人们，凯特皮肤细腻白皙，头发带有棕黄色，在太阳照耀下会更加明显，稍微有些卷曲，苏木忍不住心想，这么漂亮的侧脸真应该拍下来当作杂志封面……
校车里的其他地方都很热闹，主要是因为今天不用上学了，也许明天也不用上课，至于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警察去学校干什么，这并不在这帮年纪不大的学生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想象不出场面有多惨烈，对年轻生命的离世没有清晰概念，死亡离他们的生活貌似很遥远。
苏木这边，他和并排坐着的暗恋对象凯特，从她坐下后就一直沉默无言，气氛凝固，跟车内其他角落的热闹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道凯特怎么觉得，反正苏木正暗自着急，气恼于自己的怯懦、幸喜于拐弯时候两人肢体上的触碰，哪怕只是碰到她衣服，都会觉得高兴，知道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的好机会，等下车后两人又会恢复以往的状态，成为校友、路人、隔着一条街的邻居，不过为自己加油鼓气半天，还是没有勇气开口搭话。
李平安同样也在暗自着急，伸长脖子观望他们这里的动静，心急嘀咕着：“平时跟女的挺能聊，怎么一到凯特这里就怂了……”
表情略微无语，他瞧见苏木回头看向自己，连忙对凯特所在的位置指指点点，无声劝苏木抓住自己创造的绝好机会。
得到朋友鼓励，苏木再次打气，深呼吸几次后看向凯特，意外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心跳速度瞬间爆表，都说像是有一只小兔子在跳，对于现在的苏木而言，更像是有一百只肥兔子同时在心里狂奔，幸亏年纪还小，老头心跳要是这么快，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紧张之余听见点声音，没听清楚凯特说什么，苏木呆楞回答了句：“什么？”
“抱歉，你有硬币吗？”凯特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清冷又好听，接着解释道：“我想下车后打个电话给我父亲，他还不知道学校里发生的事，我怕他担心。
去公司上班了，我家离电话亭有点远，所以想在下车时候给他打电话，那附近好像没有可以换零钱的地方。”
说话时候，她低头在自己书包里翻找，再次看向苏木时候，他手里已经多出一把硬币，足有十多枚，脸上笑得很傻，凯特显然有点懵，大概是被他拿钱的速度吓到，就好像刚刚一直拿着这些硬币。
自己喜欢的姑娘提要求，苏木哪有不满足的道理，巴不得每天都跟自己要零钱呢，平时再财迷，这时候可不能吝啬，即使他情商再低，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
被苏木的傻笑表情逗乐，凯特笑了笑，片刻又恢复正常，点头说：“谢谢，这样太好了，我有一美元面额的钞票，刚好跟你交换。”
“不用不用！拿着吧，不够我包里还有！”终于开口说话的苏木，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
只打一个电话而已。
够了，再次感谢你的好意。”
凯特从他手心里拿了两枚五十美分的硬币，忍不住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而苏木，忽然发现凯特的淡蓝色牛仔裤上出了血迹，就在靠近腿根的地方，先是不明所以，随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尴尬转移视线，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抱着自己书包……
第9章 尴尬
凯特目前还不知道，苏木已经发现了自己想要隐藏的小秘密。
今天生理周期突然乱掉，原本想着去学校后在厕所里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学校里突然发生了意外，之前慌乱之下忘记了，上车坐下后觉得不舒服，才猛然想起来。
如果是女生乘坐的校车，还能请老师帮忙，但此刻坐在男生校车里，只好用书包挡着，最不希望被别人发现这件尴尬事，自然没心情和苏木说话。
另一边，苏木无比尴尬，这才记起自己的梦中女神毕竟也是正常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想到这里，幻想和现实产生巨大差异，发现她其实也跟普通姑娘们没差别，第一次产生可以接触的感觉，这让他感到美好，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揭穿小秘密，装作不知道看向窗外，车窗倒映出他脸上的笑容。
校车沿原路返回，时不时停下让车里的学生下车，每天走从这条熟悉的道路经过，不用学生提醒司机就知道应该在哪停，车里学生越来越少，商店里面向透明橱窗的电视机屏幕上，已经在紧急播报关于卡斯特拉尔中学的枪击案报道。
苏木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看清楚全部内容，自然也没有看见，一位平时跟他关系不错，勉强能够称为朋友的华人少年，此刻正躺在血泊里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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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丁财在菜市场得知消息后，惊慌失措地回到家里，一家人顿时鸡飞狗跳，急急忙忙跑出门，来到停车场后坐上老旧的福特皮卡汽车，准备去苏木所在的卡斯特拉尔中学。
这个年代移动电话刚出现不久，想要联系到别人很不容易，刚刚在家时候苏老头已经打过电话，可是苏木的班主任没有接，于是他们慌张出门，一刻不知道苏木的安危，他们就没办法安心，不止是苏家，许多孩子同样在卡斯特拉尔中学念书的父母们，也在急急忙忙往学校那边赶。
才离开唐人街范围，正在开车的苏丁财就瞧见一辆黄色大巴车开过来，车牌是他很熟悉的数字，眼睛发亮，大声对自己父亲和老婆喊道：“瞧对面！我们对面！
那是我儿子的校车对吧，学生好像都在里面呢，我看见有人！”
苏木爷爷坐在副驾驶位置，火急火燎地看向那辆校车，他身上还穿着围裙，刚刚正准备帮忙包点饺子，就听说学校出了意外，出门时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也跟着喊道：“对对对！就是这辆车没错！每年都从这里走，车牌号就是这个，5438，我是三八，怎么都不会记错！”
苏木母亲没见过太多大风大浪，她本就是个高中学历，见过世面不多的平凡女人，听说儿子可能有危险早就急红了眼框，此刻忽然得知校车又回来了，而且里面有人，瞬间有了希望，瞪大眼睛看向那辆校车，试图从里面看见熟悉的身影。
没看见苏木，倒是看见了李平安，瞧见他正在大笑，苏丁财当即松了口气，明白儿子苏木多半没事。
掉了个头跟上校车，一直来到唐人街入口处的街边，校车停下后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出来，苏丁财也停车，苏老头赶忙下车小跑来到校车旁，孙子苏木如今是全家唯一的希望，他这做爷爷的不着急才奇怪。
凯特坐在靠走道的位置，苏木则坐在窗边，她微微侧身，留出位置让苏木下车，李平安路过时候看看自己朋友，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凯特，猜到多半没发生什么，不由有些失望，开口说：“走啦木头哥，你要不要送凯特回家？这……大早上的，一个人走回去不安全呀。”
本想说大晚上，可是现在时间不对，太阳才刚挂在东边，街边人来人往，会发生意外才奇怪，李平安只是为了找个借口，让朋友苏木多点和凯特接触的时间而已，两人先前说话时候他看见了，虽说李平安同样认为苏木不可能追到凯特，做为朋友尽力支持还是很有必要的。
苏木没说话，凯特先果断摇头，声音清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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