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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文颖轻声说：“是啊，十多年前，我还记得，那场车祸，让依兰姐失去了生命，同时，也让你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为了找女儿，明哥几乎是倾尽全力，我也在其中有帮过忙。尤其是前几年我偶然在一家古玩店，发现了妈妈的那个镯子，因此我们在北京也到处找过你，但没有结果。”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轻声说：“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你那首《北京，北京》很耳熟，是在西单一个地下通道，不过唱歌的应该不是你吧？我记得，应该是一个头发长长的年轻人。”
　　一转头，看到了小兰惊奇的眼神，苏文颖笑了笑：“虽然，你这首歌没有公开唱过，可是，你的专辑我也买了。当时我可不知道那就是你呀，只是……我觉得很喜欢你的歌……”
　　但，小兰在意的不是这个，她轻颤着问：“那个……苏阿姨你见过大哥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文颖想了想：“这个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肯定，绝对是在奥运会之前了。但具体是什么时候，我还真没印象。”
　　小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正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打开了，王明走了出来，看看苏文颖和小兰，轻声说：“小颖，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今天晚上，我和你大哥在这里值班。”
　　苏文颖皱了皱眉，说：“明哥，你的身体……”
　　这时，小兰站起身，对父亲说：“爸爸，还是我在这里吧，你回去休息，我留在这里照顾奶奶。再说了，你哪里会照顾人？还是我留下比较合适。”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段云却皱眉了：“小兰，最近你几乎是连轴转，你受得了么？还是我留下吧，说到照顾人，我以前在上学时候还做过兼职护工，我是最合适的。”
　　苏文颖一愣，她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个女孩。她有些抱歉地问：“啊……不好意思，你是……”
　　段云一笑：“苏老师别在意我，我就是小兰的助理，这些事情是我应该做的。”
　　小兰反对：“段姐，你只是我的助理，这些事情，不应该是你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吧？还是我留下吧，我想，奶奶一睁开眼，能看到我，应该会很高兴吧？”

　　☆、第一五一章：唱歌

　　“小颖，你还是回去吧。”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小兰一回头，却看到了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他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苏文颖想反对：“大哥，我……”
　　那位中年人微笑着，但不容置疑地说：“你还是回去吧，安排这两位小姑娘在妈妈房里休息，我和阿明一起照顾妈妈。有什么事的话，还有你嫂子在，没事儿。”
　　苏文颖张了张嘴，似乎仍想反对，但最终还是点头了：“那好吧，大哥，我带小兰和……和这位段小姐一起回去了。”
　　“我……”小兰刚想说什么，却又被对方打断了。
　　“你是小兰，阿明的女儿，是吧？没想到，和刘依兰长得真是像啊。”那人轻笑着说，“我是苏文勋，你应该叫我一声伯父，我作为伯父说的话，就是你爸爸也得听，何况你？好了，听话，和你文颖姑姑一起去休息吧。”
　　小兰看看父亲，王明也是说：“好了，去吧，丫头，我在这儿没事的。我这病只是缠磨人，但对体力精力没多大影响。你就放心吧，回去了好好睡一觉。你本来就瘦，最近更瘦了。”
　　小兰抿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那……爸爸，我……我去了，你注意身体。如果郑奶奶醒了你一定给我打电话，我想和郑奶奶说说话。”小兰轻声说。
　　王明点点头：“好，你放心吧。”
　　最后，小兰还是跟着苏文颖去休息了，还带走了段云。毕竟她不算是苏家真正的亲近关系，这种时候，劳动她实在不合适。
　　第二天一早。小兰就和苏文颖一起，赶回了医院。她们没有将还在熟睡的段云叫醒，事实上。是小兰偷偷取消了段云手机里预定好的闹铃。她们相处并不算久，但小兰已经很熟悉段云了。她知道这个比她稍大的女孩其实是很嗜睡的，但每天早上，她都能被手机闹铃叫醒，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吧。但是……如果没有闹铃……但愿她醒来的时候，能赶得上吃午饭。毕竟，最近她也很累。
　　当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还只是早上七点刚过。她们来到重症监护病房的时候，王明刚好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她们来了，抬手打了个招呼：“呵，你们起得蛮早啊，我正要去买早餐。”
　　“爸爸，我已经买来了，四人份的。”小兰举起了手，她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路上买的早点，“有你一份，还有苏伯父和苏伯母的。还有文佩姑姑的。”
　　王明笑了笑：“那我的那份先拿给我把，我有点饿。剩下三份你们拿进去吧，大哥他们都在里面。还有。你苏奶奶醒了。”
　　说到这里，王明的脸色有点难看。苏文颖并没注意到，而是很有些兴奋地问：“明哥，妈妈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她现在精神好不好？能说话吗？”
　　王明说：“早上醒的，到现在大概有半小时吧，现在精神还算不错，可以说话，现在大哥大嫂，还有你二姐。都正在里面陪着她说话呢。和小兰赶紧进去吧，她想跟你。还有小兰说说话。本来我打算趁着出去买早餐，给你们打电话的。正好你们来了。”
　　小兰心细，注意到了父亲的表情。不过，她不是太明白，为何郑奶奶醒了，可是父亲看起了并不高兴，眼底反而藏着深深的悲伤呢？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赶忙取出一份早餐给父亲递过去，说：“那，爸爸你先吃着，我和文颖姑姑先进去看看郑奶奶。”
　　王明接过早餐，点点头：“进去吧。”
　　看着小兰和苏文颖进了病房，王明又看看手里的早餐，却似乎并没有进餐的想法，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身子，重重地靠在一边的墙壁上，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一只手还捂在肝部，整个身子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滑去，最终重重地坐在了长椅上，手中那份女儿给他的早餐，也滑落到了地上……
　　进了病房的小兰，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屋子的仪器。
　　还没等她再多看，苏文勋正好转过头来，看见了两人，先是稍愣了下，随即说：“小颖，来，妈妈醒了，来跟她说说话吧，小兰你也来吧。”
　　这时，小兰的目光，划过了屋里的另一位女性。她气质很好，只是看上去脸色有点疲惫。这位，大概就是苏文勋的妻子，她应该称呼苏伯母的吧。不过，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停在她身上，仅仅是扫过一眼，就很快集中在了病床上。
　　只见，病床上，躺着一位枯瘦的老人。在大堆各式各样的仪器中间，这位老人正闭着双眼，脸上的皱纹，就像是一块被不知哪个顽皮的孩子，胡乱扭动了很长时间的卫生纸，纵横交错间，几乎都无法分清五官了。那微微张开的，轻轻动着的双唇，倒并不显得很干涩，却仍然有些皱巴巴的。
　　看着这位老人，小兰不由得心中一纠，这……这就是她那和蔼慈祥的郑奶奶么？她几乎都认不出了……
　　或许是听到了身边说话的声音，老人睁开了双眼，那双浑浊的眸子，缓慢地转动着，从一张脸上，慢慢挪到另一张脸上，然后再慢慢挪到下一张脸上。虽然，苏文颖、苏文勋，还有那位伯母都在轻声和她说话，但她的目光，却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而她那一双浑浊的眸子里，也没什么神彩。
　　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小兰脸上，那一双浑浊的眸子，仿佛在一瞬间，迸发出了生命的力量。她嘴巴微微张大了一些，喉中发出几声低沉的，但难以明了含义的声音，随后，她竟然试图抬起手，但她的动作很无力，那枯瘦如柴满是皱纹的手，只是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如愿抬起。
　　不过，小兰却仿佛明白了什么，赶忙抢上两步，抓住了老人的那只手，附在老人耳边，轻声说：“奶奶，奶奶，小兰来了，小兰来了……”
　　说着，小姑娘的眼中，忽然就红了，酸涩之间，那泪水怎么都没法控制，顺着她的脸颊，迅速地划过，滴落在病床那洁白的床单上面，留下了几个小小的圆形痕迹。
　　老人的双眼，仿佛泛起了一丝笑意，她的手用了用力，轻轻地捏了捏小兰的手，双唇轻轻动了动，干涩的声音，从她的唇角缓缓流出：“傻……傻姑娘……你……你哭……哭什么……”
　　“奶奶……”小兰的声音轻颤着，泪水更是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奶奶……奶奶听你……你唱歌了……真……真好听……你得好好的……好好的唱下去……虽然……虽然是通俗歌曲……但现在不是……不是这个最受欢迎么……”
　　小兰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奶奶你喜欢听小兰唱歌？要不……要不小兰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老人看着小兰，那苍老的脸上，居然涌起一股潮红，更是多了一丝欣喜，满满的皱纹中，泛起了一丝笑容：“好啊……”
　　小兰再次咬了咬下唇，轻轻唱了起来：“奶奶，你听我说，我家的表叔……”
　　可是，她刚刚唱了两句，就被老人手上，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用力一捏，给打断了。她的眼底，闪现了一抹失望：“不……我不想听这个……你……你唱……唱你自己的……”
　　“啊？”小兰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了望身边的苏文颖。
　　苏文颖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望了望在她对面的。小兰这才注意到，在病房里的一个角落中，还站着一位女性，她个子高挑，那双晶莹的眼睛，似乎有着超脱年龄的美丽。
　　似乎是看到了苏文颖和小兰的失措，她轻声说：“小姑娘，你按着奶奶的话做就好，唱你自己的歌，奶奶喜欢听你唱你自己原创的歌，知道么？”
　　小兰点点头，又看了看老人。从老人的眼中，她似乎看出一丝鼓励。她不禁微微笑了笑，轻声说：“奶奶，小兰听你的，小兰唱小兰自己的歌……”
　　说着，她稍稍顿了顿，那柔柔的声音，轻轻清唱起来。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小兰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那歌声的调子，也是轻轻的，柔柔的，就好像在耳边低语一般。可是，老人听到这样的调子，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忽然瞪大了。
　　这调子她太熟悉了，建国初期，国内的歌曲，大多都是这种从北边那个巨大的红色国度传来的。受此影响，很多歌或多或少，都有些这样的味道。
　　可是，她仔细思索，却发现自己从未听过这首歌。俄罗斯民歌之中，有很多类似的调子，但这样的歌词，却极少有。她想了不少俄罗斯民歌，但好像也没有哪首，是这样的内容的。

　　☆、第一五二章：遗言

　　这时，这整个屋子里的，也全都是音乐人，都是懂行的。而且也都是从那个满世界都是红色的年代一步步走来，对他们来说，这一类调子，实在太熟悉了。可是，这歌词，这曲子，却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而且，这其中，仿佛还融入了一些现代的表现手法，让他们心中更是充满讶异。
　　如果……如果这首歌真的是眼前这个小女孩自己创作的，那，大约也难怪，这个让他们崇敬一生的母亲，会这么看重她了，甚至真正的孙子辈一个都不见，只见这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娘。
　　苏氏兄妹三人之中，除了苏文颖终身未嫁，苏文勋、苏文佩都已经结婚生子，苏文勋有两个儿子，苏文佩有个女儿，只是苏文佩的丈夫前些年去世了，现在又是一个人了。但，这次来的小辈却只有小兰一个，苏文勋的儿子，苏文佩的女儿，都没有带来。
　　这，也是老人的嘱咐，只是小兰不知道罢了。
　　虽然其他人各自心思，但，小兰的歌声仍在继续。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来那片白桦林~”
　　她的歌声，仍是轻轻柔柔，可是那轻柔之间，却透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悲伤。生命即将终结的老人，以及她的那些，满心都是对于即将逝去的亲人，那难言悲痛的儿女、儿媳们，不经意间，都被这小姑娘的歌声，深深吸引住了。就连刚刚推门进来。似乎是有什么工作要做的一名护士，也都被这歌声感染。一时间，所有人都仿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在她们眼前，出现了那送爱人上战场的姑娘的脸上。那带着泪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小兰的歌声忽然微微上扬，微微加快了一些的节奏，毫无征兆地进入了副歌阶段。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阴霾的天空下，雪花飘落，鸽子飞翔，村庄一侧，那白桦林中没有字的墓碑。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头全都不由一紧。他们的心，都被这个歌声，都被这故事，都被这唱着歌讲着故事的女孩揪住了。
　　果然，接下来的故事，接下来的歌声，朝着所有人仿佛都预料之中，但也是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的~每天守在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来这片白桦林~”
　　战争年代的爱情，大约都会是这个样子？心上人从军报国。将自己的一腔热血，洒在了这片他热爱的土地上。这，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民族。似乎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如果没有这样的人，这个民族绝不可能到今天仍然存在。
　　可是，当你漫步在公园的林荫道中，当你含着笑，看着或听着舞台之上的表演，当你牵着孩子的小手，在白桦树下嬉戏，当你和你的爱人一起，享受甜蜜的时候。你是否记得，那一块块有名字或没名字的墓碑。究竟竖在什么地方？你是否知道，那一片片的墓碑下面。埋葬着怎样的故事？墓碑旁边，有没有长出杂草？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当小兰的副歌再次飘起的时候，那位忽然闯入的小护士，忽然转身出了病房，顺手带上了房门。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泪水。
　　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巴，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从身上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梅子，怎么了？”电话中，传出了一个男声。
　　小护士抿了抿唇，轻声说：“那个……不是说好明天出去玩儿的吗？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好啊，你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咱们……去烈士陵园，好不好？”
　　“啊？你没发烧吧？怎么想起去那地儿了？”
　　“你就说好不好就行了！”
　　“好好！你最大！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
　　小护士的这一番举动，除了让坐在门外的王明，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之外，对于在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的心绪仍然沉浸在小兰的歌声里，也包括那位几近灯枯油尽的老人。
　　只是，谁都没注意到，老人浑浊的眼中，仿佛有泪水在闪烁。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仿佛，还没能从那凄美的故事中走出。
　　说实话，这绝不是什么很有新意的故事。无论在过去，现在或将来，这样的故事，都绝不会停止。但，或许正是有了这种普遍性的存在，这样的故事，才会如此震慑人心。
　　“哎……”最先回过神的，却是病床上的老人。这时，她精神仿佛好了许多，就连说话都顺畅了许多。她轻轻握了握小兰的手，轻声问：“小丫头啊，你……你是怎么……写出这首歌的……”
　　小兰轻声说：“奶奶。这首歌是我在很久以前，听大哥哥讲过一个这样的故事，我很感动。于是就把大哥哥的故事，给改编成了一首歌。也就是这首《白桦林》了。奶奶，您还记得，我曾经给您讲过大哥哥的事吧？”
　　这么说着，小姑娘不禁有点脸红。毕竟，这首歌可不是她自己写出来的，但她又能怎么说呢？
　　老人含笑点了点头：“记得，记得，那是个好孩子。不过可惜了啊……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