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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上全是空空的，就等着把他们的橙子吃下来，然后一筐筐的全部搬到车上去。
　　“好吧。”等到面前这几人停下笑声，老周才凝重地开口道，“你们准备出多少钱？”
　　“这个数。”为首的批发商收敛了笑容，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五毛？”跟在老周身后的那两个承包果园的村民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声。
　　五毛钱，就想收走他们这里将近六十万斤橙子？
　　“不不不。”批发商拖长了声音，说道，“五毛钱，我收购你这里一半的橙子。四毛钱——”
　　他回手划了划身后的四个人，“我让我这四个兄弟勉强勉强，跟我一起吃下你们所有的橙子。”
　　这一下，所有因为劳累和困倦而麻木的村民，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批发商看着这一幕，却并不是特别在意。
　　天空中又飘起了雨，他放下了手，说道：“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不过请尽快。”
　　在他身后，一个留着胡子的精瘦年轻人笑了一声：“还考虑什么，除了我们，哪还有有人有能力吃下你们这么多橙子？”
　　“是啊。”另一人应和道，“见了雨水的橙子坏得有多快，你们自己是知道的。而且你们村也没有可以存放橙子的条件，是坐着看它们烂，还是作价四毛全部卖给我们，快决定吧。”
　　“想五毛钱就买我们的橙子？”一个妇女从后方的村民中站了出来，大步走向前方。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来到这几个供销商面前，从路旁抓过一筐橙子，掀开上面的油布，抓着边框就咬牙切齿地道：“我倒掉也不给你！”
　　说完猛地一掀，金红色的、饱满的橙子就从箩筐里滚了出来！
　　橙子滚到湿漉漉的路面上，迅速地沾上了水，一路向着路沿滚去，然后扑通扑通掉进了水沟里！
　　“轰”的一声，雷声撕裂了周围的寂静。
　　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的赵楠楠被吓了一跳，一不小心弄皱了手里的计划书。
　　她抬头看向窗外，外面天色比她刚刚骑自行车过来的时候还要阴暗，一点也不像早晨，简直像是到了傍晚一样。
　　“几点了啊……”赵楠楠一看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八点二十了。
　　按理来说，这时候妇女主任应该来了，可是她探头往门外看了看，还是没有人来。
　　“奇怪。”赵楠楠坐回椅子上，挠了挠脸颊，“大家怎么不过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不怪她乱想，因为跟山火一样，一旦发生洪涝，村干部也是要下去抗洪抢险的。
　　就是村里一般没那么夸张，只有可能是沟渠太久没清理被堵住了，需要派人去清。
　　就在又一阵雷声响起的时候，几个人行色匆匆地上了村委会二楼，下一刻，在云层中积蓄的水一下子化作了偌大的雨点，向着整个世界倾覆下来。
　　赵楠楠还没来得及感慨雨势之大，就看到村支书跟村主任的身影出现在了会议室门前。
　　村支书一边跟身后的人说着话，一边伸手要去开会议室的门，然而拧了两下，没拧开。
　　赵楠楠顿时想起自己昨天回家的时候把门给锁了，于是赶忙拿出了钥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书记书记，门我昨天锁了！”
　　村支书于是退开一步，让她开门。
　　赵楠楠一边开门，一边偷眼去看他，觉得村支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憔悴无比疲惫，简直像是一晚上没有睡觉一样。
　　怎么了这是？
　　她打开了门，先进去开灯开窗开排气扇，又回办公室把烧好的水拎了过来，想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桌上的那份计划书也顺手拿了过来，准备找个机会给村支书看看。
　　她把计划书从邮箱里下载下来，打印出来之后，认真地看了好几遍。
　　不得不说，这份计划书做得太好了！
　　每一步做得非常详尽，非常严谨，从收购到运输，各个环节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赵楠楠虽然不懂商业，但她看着这份计划书就感到心头火热，好像只要按照上面的步骤做，即使是她也能顺利地把50万斤橙子卖掉。
　　周皓言到底是何方神圣？
　　赵楠楠想，一晚上就能出这么详尽的计划书，而且看上去没有任何漏洞，还给每一个环节都设置了替补计划，防止出错，真是太厉害了他。
　　村支书跟村主任刚刚陪村民们抢收了一晚上橙子，身上的衣服都是随便拧干的。
　　橙子收下来之后，村民们他们先回来休息，说批发商跟他们约好了，很快会过来谈一谈价钱，然后把橙子拉走。
　　尽管村支书觉得事情肯定不那么顺利，可是他年纪也大了，忙了一晚上也实在是站不住了，于是就听了村民们的话。
　　不过，他没有放心地回家，而是忍不住召集了村两委干部，准备开个会，制定个应对计划。
　　万一他们谈不拢，橙子卖不出去，他们村委会该怎么办？
　　外面雷声隆隆，屋里头却只有抽风机转动的声音，面对村支书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很沉默。
　　半晌，村主任才说道：“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当时就说了，只能由镇上来帮忙想办法。”
　　村支书说：“可镇上要是想不出办法了怎么办？难道就看着我们的村民辛辛苦苦一年，种出来的心血烂在那儿吗？”
　　这必然是不能的，这么一个村里，他们每一个人都跟橙子滞销的村民家里沾亲带故，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血本无归？
　　“这样。”治安主任最终说道，“我兄弟的儿子毕业之后，进了一家生鲜电商公司，发展的势头非常好，在线下有很多零售店。如果真的不行，我就打电话给他，看看能不能从那边想想办法。”
　　赵楠楠给他们每一个人都端上了茶，听着这句话，看到村支书脸上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好。”他说，“这算是一条路，还有——”
　　他本想问还有什么办法没有，可是看到自家干部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治安主任能想出这么一条路来都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已经黔驴技穷，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就把“还有”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书记——”
　　一片安静里，他听到旁边传来了赵楠楠的声音，看到一只手试探地把一叠文件放到了他面前，“这是我……找专业人士帮着弄的一份计划书，您看看？”


第40章　
　　外面雷声越响；　屋里就显得越安静。
　　村支书拿起了计划书。
　　他的目光在标题上匆匆扫过；　看到“大学生村官”跟“计划书”这两个关键词以后；　就继续匆匆地往下看。
　　赵楠楠见他一开始看的速度很快，简直称得上是一目十行，心里还忍不住感叹书记不愧是书记；　看文件就是快。
　　可是村支书越是看；　速度就越是慢，等他看清楚这份计划书是关于什么计划的时候，又猛地把第一页翻回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那个标题。
　　在标题的位置上；　用了二号宋体加粗写着“大学生村官创业计划书”；　而这整个计划书的目标就是解决他们村五十万斤滞销橙子的问题。
　　村支书的动作一时间顿住了；　他觉得这个计划书上说的……非常可行。
　　赵楠楠在旁看到他的反应，心里有点忐忑。
　　本来她把计划书来回看了两遍，觉得万无一失，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　应该也有时间给他们从长计议，可现在的气氛怎么有点奇怪？
　　她下意识地看向村主任；　正好村主任也在看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村主任将目光转回村支书身上，试探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书记？”
　　“什么……”
　　“小赵给你的是什么计划书？让你看得这么入迷——”村主任笑着说道；　“让我们大家也看看嘛。”
　　村支书吸了一口气；　如梦初醒地抬头；　看向了赵楠楠；　拿着计划书看她：“小赵，这计划书——”
　　赵楠楠拘谨地道：“您看可以吗？”
　　村支书脸上有一种奇妙的神色，像是欣慰，像是激动。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于是放下了计划书，对赵楠楠说道：“等等。”
　　从果园离开之前，他叮嘱过自己留在那里的侄子，一旦跟批发商谈出结果就打电话过来，谈不出也打电话过来。
　　那份对龙岗村的村民们来说，像救命稻草一样的计划书被放在他手边，村支书的目光又在上面掠过，就这么一小叠纸，在他眼中却重逾千斤。
　　有了这份计划书，有了这个大学生村官创业项目，他们村不光能够自主解决脐橙滞销的问题，而且以后也不用再担心。
　　今年的脐橙能卖出个好价钱，村民们不光不会亏损，或许还会有盈余。
　　无数个念头在头脑中转来转去，最终都归于沉寂，他先接起了电话：“喂？”
　　伴着雷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所有人就看到村支书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嗯，好。”哪怕赵楠楠站在他身边，也没有听清打电话来的人跟他说了什么话，只听村支书说道，“把大家伙稳住，我这就过去。”
　　看他结束通话，村主任立刻问道：“怎么了？”
　　他刚刚是跟村支书一起从果园回来，一看就猜到应当是果园那边跟来的批发商发生了什么事。
　　村支书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那几个批发商心太黑了，价钱谈崩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隆隆的雷声再次从所有人耳际滚过，那电光似乎映白了这个房间里所有人的脸，尤其是治安主任。
　　他刚刚说了，要是刚抢收下来的六十多万斤橙子卖不出去，他就要打电话给他兄弟，让兄弟的儿子跟他的公司联系一下，看能不能给龙岗村这边提供一些帮助。
　　他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心里是很没底的，还是希望村民们能跟批发商谈拢。
　　眼下一说谈崩了，他立刻就感到肩上的担子沉了起来，六十万斤啊……
　　“我去打电话。”治安主任抹了一把脸，刚想起身就被村支书叫住了：“等等。”
　　村支书把他叫住以后，又看向了赵楠楠，向她确认道：“小赵，你真的有把握帮助我们村把这些橙子都卖出去？”
　　赵楠楠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让她不由得也跟着严肃起来。
　　她说：“书记，我不能保证全部卖掉，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村里。”
　　“说实话，我们现在是山穷水尽了。”村支书站起身来，环视了会议室一周，“昨天那一场雨，我们连夜把一百多亩果树的果子都抢收了下来。刚刚村民们跟批发商谈价钱没谈拢，批发商直接去了隔壁村收购，现在我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把这些橙子卖出去了。”
　　所有人听着村支书的话，又想到刚刚赵楠楠拿来的那叠文件，顿时意识到这六十多万斤橙子的销售这件事，重点已经瞬间转移到了他们村支部新来的这个年轻人身上。
　　他们不知道赵楠楠做了什么，向村支书提出了什么计划，唯一可确定的是，村支书已经对她提出的方案表示了认可，觉得她找到了一条可行的路。
　　于是所有人看着赵楠楠，眼中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来，仿佛认识了她全新的一面。
　　“你是年轻人，头脑灵活，对这些新鲜事物也比我们这些老人家要了解。”村支书看着她，真心实意地道，“你作为一个新来的干部，一个女孩子，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别的不说，我们村两委一定会全力配合。”
　　“对！”治安主任第一个响应，一拍桌子道，“要海生哥做什么，你就说！”
　　赵楠楠的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诚实地反应出了主人的激动心情。
　　一风说得对，事急从权，这项目落地落定了。
　　“春燕。”村支书把计划书给了妇女主任，对她说道，“去复印几份，大家都看一看小赵提出的这个营销计划。这个计划要是落实了，能够帮我们卖掉五十万斤橙子。”
　　“这么多！”妇女主任维持着探身的姿势愣在原地，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现在先要去果园，”村支书一边说，一边推开了椅子，“我会在路上把这个创业项目跟镇里汇报一下，主任跟我一起过去。”
　　“好。”村主任也是明显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一个变化。
　　他站起身来，一边对赵楠楠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一边无声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赵楠楠给他比了两个大拇指回去，然后一听村支书要向镇里汇报，立刻说道：“那我现在就把电子版先发到镇上去。”
　　一般来说，下面的村委、居委跟镇一级沟通，都会把要呈给镇党委书记、镇长的文字资料先一步发到党政办。
　　赵楠楠也动作起来，准备往办公室走：“我会发到党政办邮箱。”
　　“对了小赵，”村支书想起了什么，对赵楠楠说，“你说这个计划书是找你朋友帮你完善的，你看有没有可能让你那个朋友，也参与到我们这个项目中来？”
　　赵楠楠听到这个要求，脚下急刹车，这是要问周皓言愿不愿意参与到这个助农项目中来吗？
　　她想起他昨晚上说做生鲜电商吃力不讨好的语气，只觉得他会出手帮忙的希望渺茫。
　　可在场的其他人却纷纷说道：
　　“是啊小赵，这个时候，多一个朋友就多一份力量！”
　　“你那朋友计划书都帮你做了，也就不拘泥参与到这个他制定出来的计划里来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确实是这个理，可那是周皓言。
　　赵楠楠心里嘀咕：你们是不知道我去找谁帮了这个忙，要是知道我找的是大宅里的周先生，还会不会这样怂恿我去把人拉出来再帮忙？
　　不对，现在情况这么紧急，说不定他们也会心一横，直接去大宅里求周皓言帮忙。
　　算了算了，还是她去吧。
　　尽管她觉得麻烦周皓言这么一次就够了，可她心里也赞同他们说的，是周皓言制定了整个计划，有他出手，更加不会出现纰漏。
　　“我尽量。”赵楠楠于是一边往办公室跑，一边说，“我会尽量的！”尽量厚着脸皮再去找人家指导工作。
　　见她离开，村支书对剩下的几位村干部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快行动起来，等计划书一复印过来，你们就先看清楚上面有哪些是我们村委能做到的，划分一下。”
　　现在，他要先去果园告诉村民们这个好消息，即使跟批发商谈崩了，他们耗费了一年的心血种出的橙子也不会卖不出去的。
　　雨势渐大，皮卡在村道上向前驶去，雨刷开到了最大也依然扫不及落下的雨水。
　　副驾驶座上，村支书跟林委员通了电话，讲了计划书的事。
　　“好，我先让党政办把计划书打出来，然后再去跟陈书记请示汇报。”林委员听完之后，立刻表示自己会先跟镇里请示，“书记你是不是现在就过来，跟陈书记面对面地讲一下？”
　　他原本还想提醒村支书把赵楠楠也带过来，然而村支书说了声抱歉：“我现在要先去安抚村民。”
　　看着雨中模糊的人影，看到他们的动作，村支书的神情愈发凝重。
　　“停车！”


第41章　
　　“你们这是做什么！”村主任一停稳车；　村支书就解开安全带从车里冲出来；　伞也不撑帽子也不戴就冲进了雨里。
　　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让人痛心；　一筐筐的橙子被倒进水渠里，湍急的水流推动着这些金红色的、饱满的果子向着远处流去。
　　“叔！”听见他的声音，留在这里稳住大家的侄子立刻跑了过来；　他来到村支书身边；　苦着脸搓手道，“瑛嫂子说四毛钱想收走她的橙子，简直是在作践橙子，宁愿倒了也不会卖给那些人。”
　　他口中的瑛嫂子就是那个在批发商提出黑心价之后；　第一个站出来把箩筐掀了的妇人。
　　刚才见她这么做；　身后的村民又都是那般愤怒的表情；　几个批发商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得意。
　　他们留下一句“你们会后悔的”，就开着空荡荡的货车从越来越密集的雨里离开了，剩下龙岗村的村民和一筐筐橙子，无助地留在雨中。
　　橙子也收下来了；　批发商也走了，他们又没有储存的地方；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于是又有几个村民站了出来，学着瑛嫂子一样把橙子往水渠里倒，像是要借这个方式来宣泄心中的苦闷。
　　村支书的侄子根本就劝不住他们；　现在看到叔叔来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村支书来；　那几个还抓着箩筐边缘的村民在雨中大声叫他；　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书记，我们没办法啊书记！”
　　“不倒掉又能怎样，我们没办法啊书记！”
　　是啊，他们没办法。哪怕是到了今天，他们这些农民也依然要靠天吃饭。
　　老天让他们顺利，他们就顺利；不让他们顺利，那么丰收也会变成沉重的担子。
　　村支书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他握手成拳，用力在空中一挥，让自己的声音穿透了雨幕：“我们有办法！”
　　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