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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弄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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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孟非卿声音中压抑不住的激动,程宗扬也不禁感叹。为了能堂堂正正地打出星月湖的旗号,整个星月湖大营付出惨重的代价,归根结底,他们是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如果没有江州这一战,星月湖大营即便强手再多也不过是一伙不见天日的逆贼,充其量是一个江湖帮会,要获得独立的政权根本不用想。

事实上,程宗扬在晴州就听到一些议论,说星月湖大营以两千残军挑战一个大国,是“在犯傻”、“拿人命赌博”之类的风凉话。

这些评论者说起时势头头是道,自以为精明理性,以为自己比孟非卿高明,然而在那时的程宗扬看来,他们的思维层次永远只是虫豕,甚至不配让孟非卿瞟他们一眼。

只有具备孟非卿这种豪杰的目光,才有资格评价星月湖的得失,才会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世界是现实的,唯一能让别人信服的只有实力。星月湖用实力证明他们具有什么样的资格——一个不受人指使和操控的政治势力,虽然刚刚起步,却不会再有人敢小看他们。

江州与临安相距数千里,林清浦休养两天才恢复,无法支撑太久。程宗扬长话短说:“临安这边还有一些小事情要处理,眼下战事已了,张侯爷也该启程了。当初我和他约好在临安见面,不好食言。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拜托诸位老大……”

孟非卿听他说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这件事也该了结。”

程宗扬讪讪道:“老大,你不会觉得我那个……”

孟非卿打断他。“男人嘛,收几个奴婢算不得什么,只要有大妇管着就行。至于讨来是给厍姑娘还是紫姑娘当通房丫头,就看你的意思了。”

程宗扬一脸苦笑,孟老大这是给自己打预防针。想要小香瓜可以,想让她暖床也可以,但无论如何不能爬到岳帅女儿的头上,最多是个通房丫头。

孟非卿权衡了一下。“这样吧,等这边战事结束,我让老四、老五去光明观堂帮你要人。”

程宗扬吓了一跳,“四哥、五哥是杀手哎!有点不合适吧?”

“难道你让我出面?”

孟非卿摸着下巴的纠髯道:“唔,不如把明静雪和燕姣然一并讨来,都给你当奴婢。”

“免了!”

孟非卿这口气听起来一去就要灭门,比老四、老五还狠。

程宗扬道:“我看六哥、七哥挺斯文的,不如让他们去吧。”

“也好;老六、老七和光明观堂仇深似海,让他们讨人,顺便把仇报了,也是个好主意。”

“我看还是四哥、五哥吧。”

孟非卿道:“你上次问我岳帅在风波亭出事的细节?”

得知岳鸟人在风波亭被雷劈,程宗扬就传讯筠州向孟非卿核实,但一直没有回音。这会儿他主动提出来,程宗扬顿时精神一振。

“老大!当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岳帅被雷劈死,那雷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一道紫色的闪电?”

“当时我们兄弟各自领了任务,都不在场,不过事后我们找到所有能找到的知情人,几乎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单此一事,全部笔录加起来便有三尺多厚,都存放在晴州的鹏翼总社。”

孟非卿道:“我能告诉你的是,事发当时,风波亭确实有雷声,但这件事没有太多调查价值。”

“为什么呢?”

孟非卿沉默片刻:“岳帅曾做过一种叫‘避雷针’的东西。”

“啧啧啧啧……”

程宗扬咂咂嘴,岳鸟人的精力还真旺盛的。

“做好当天正遇到大雨天气,”

孟非卿似乎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摸了摸鼻子,说道:“结果岳帅用重金建造的沉香阁被烧个干净。”

“霍霍……”

程宗扬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起来,但他笑了一半就停住了。

“岳帅后来重新试过,避雷针架起来之后,平常也罢了,一遇到雷雨天气便将周围的雷电都引到一处,为祸更烈。”

一开始程宗扬以为是意外,这会儿不禁瞠目结舌。避雷针搞成引雷器,岳鸟人是逊?还是想挠墙?

孟非卿咳了一声。“岳帅不得已拆掉各处的避雷针,唯有风波亭还留了一枝。”

“是避雷针把雷引下来的?”

孟非卿点了点头。“当晚正逢暴雨,因此风波亭出现雷击并不奇怪。”

怎么会没有古怪!岳鸟人一次失败还可能是意外,次次都失败,说明他的避雷针完全做错了。

只要岳鸟人不是傻的,应该知道避雷针被他搞成引雷器,那么他还专门挑着大雨天跑风波亭挨雷劈?这是有病还是有瘾?

由于缺乏第一手资料,在拿到鹏翼总社的调查案卷之前,这件事暂时只能放下。程宗扬又与孟非卿谈了几句,随即找到殇侯的住处。

“侯爷……”

“君侯……”

“殇侯爷……”

“我干!你这个死老头!还不滚出来!”

“嚷啥呢?”

朱老头从里面的房间钻出来,一脸不高兴地说道:“没瞧见我老人家正忙着?”

“老头儿,耳朵上夹的什么东西?炭条?哎哟!你这打扮得像二逼艺术家似的,在里面干什么缺德事?”

殇侯得意洋洋地说道:“本侯刚推演出五星运转的法理,绘出的星图精彩纷呈,妙不可言!”

“星图?”

程宗扬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是躲在屋里画裸女图吧?”

程宗扬原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没想到殇老头反而挑起大拇指。

“好眼力!我藏这么深都被你看出来了——丫头,出来吧!随便披件衣服就行!”

眼看着小紫从房里出来,程宗扬脸顿时黑了下来。

小紫抱着一堆草图往殇侯面前一丢。“又画错了!少了两个齿呢!”

“荒唐!”

殇侯怫然道:“本侯绘了一夜,哪里会有错处!”

小紫往图上一指:“呶,这里是十八个齿,你只画了十六个。”

殇侯连忙抢过草图,一叠声地叫道:“荒唐!荒唐!”

随即灰溜溜钻到房间里去改图。

望着小紫的面孔,程宗扬心头有一处地方仿佛软软化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招手道:“嗨!”

小紫双手抱胸,微微仰着身子,两眼像猫一样眯起,打量着他。

程宗扬叫道:“死丫头!我想死你了!”

小紫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道:“老实说,你又搞了几个女人?”

程宗扬举起手,一脸郑重地说道:“我发誓!一个都没有!敢说假话,立刻让我天打雷轰!”

话音未落,窗外蓦然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接着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座天香水榭都被震得一晃。

惊雷声中,程宗扬缓缓用双手抱住头,使尽全身力气吼道:“我干!你这个狗日的冯大法!大清早你搞个屁的试验啊!”

程宗扬欲哭无泪地向小紫解释冯源正在进行的手雷研制。

“真的是试验,他都炸好几回了。你放心,这回炸这么响,他肯定被炸死了!”

小紫红菱般的唇角微微挑起,扬了扬白玉般的下巴:“你背后是谁?人家还没见过呢。”

程宗扬连忙回头,却是阮香凝被爆炸声吓到,从内室出来,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

程宗扬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默默低下头。

在心里默默数到十,程宗扬猛地抬起头,堆起满脸灿烂的笑容。

“这是凝美人儿,我新收的奴婢。”

他把阮香凝拉过来,“这是咱们的女主人,快磕头叫紫妈妈!”

阮香凝没有半点疑心,顺从地跪下来向女主人叩首。

小紫翻起眼睛,双手抱胸望着天边。

“真是奴婢!敢有半句假话,我把冯大法做的手雷全吃了!”

“我在临安遇到的,完全是意外……不是买的,我没有乱花钱!”

“不信你看!光的!一根毛都没有!如果不是奴婢,我能这么干吗?一开始我就准备送给你!真的!”

“你若不喜欢,我这会儿把她丢到西湖里!”

程宗扬苦口婆心解释半天,好不容易才听到小紫一声冷哼。“留下吧。”

程宗扬如蒙大赦,急忙道:“是!”

他涎着脸道:“好久没见你了,在忙什么?”

小紫板着脸道:“不告诉你。”

“刚才的草图我看到了,你不会是在搞什么东西吧?那么多纸,造出来还不得有城墙那么高?”

“大笨瓜。”

“哎哟……”

程宗扬捂着胸口,满脸销魂的表情喘着气道:“好久没听到这话,这一听,我浑身三万多个毛孔都往外张,舒服……”

小紫被他气得笑了起来:“大笨瓜!大笨瓜!大笨瓜!”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大笨瓜!大笨瓜!大笨瓜……”

小紫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程宗扬也收起嘻笑,两人隔着水镜久久凝视。

半晌,程宗扬小声道:“死丫头,我想你了。”

小紫挑起唇角,“你若想听这样的话,人家也可以说啊!不过说了之后,人家要把施术的法师杀死。”

“放心说吧。”

程宗扬道:“就是因为要和你说话,我特意把法师支到楼外去了,你说的再肉麻,他也听不到。”

“人家又不是怕被人听到。”

小紫笑吟吟道:“不过听我说那些话和法师的性命之间,你只能选一样。你选哪个?”

“死丫头,你快点嫁给我吧!”

程宗扬攥着拳头,神情凛然,“咱们一结婚,我就好对你家暴了!一天打你二百遍屁股都不多!”

第八章

宋军自江州撤退的消息传开,宋国中枢和地方的官员、禁军和厢军的将领都不约而同的松口气。

江州之战打到现在,各地官员都因为境内飞涨的粮价焦头烂额。贾师宪推行的纸币,在大多数官员看来纯属引鸩止渴的无奈之举,但无论其中有多大的风险和隐患,只要能买到足够的粮食,各级官员都咬牙做了。

如今各地常平仓的消耗多少得以补充,撤军的消息传出,粮价也随之下跌,宋国的官员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至于朝廷的体面——在不少官员看来,即使真打下江州也不见得有什么体面。

撤军的消息被官府以一种相当低调的方式处置,街头巷尾只议论两天,市民的兴趣就被太乙真宗重新与宋室交好的消息所吸引。

三月十六,太乙真宗待任掌教蔺采泉亲至景灵宫,为宋主上尊号,并献玉球宝册。

景灵宫是宋主的家观,观中供奉历代宋主的灵位,能进入观中举行仪式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但蔺采泉心知肚明,这是贾太师和神霄宗阻挠的结果,否则以他的身份完全应该直入大内,在正殿内面见宋主,才算获得宋国官方的正式承认。

不过蔺采泉没有半点为难地接受景灵宫的安排。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太乙真宗在宋国缺席十余年,只能着眼于徐徐恢复。

三月十七日,撤军的金牌传至江州战场的前一天,因持刀闯入白虎堂被解职下狱的林冲也接到正式的判决结果。

林冲戴着重枷坐在牢中,昔日威风凛凛的汉子,这会儿瘦得几乎脱形。听到太尉府的最终判处,他大吃一惊:“不是筠州吗?为何会刺配江州?可是王师得胜?”

狱卒冷笑道:“哪儿得胜了?是准备撤军了!江州那贼窝,你这贼配军去倒合适。”

林冲额头青筋迸起。“荒唐!江州既然非我大宋所有,何以刺配江州?你莫非是消遣洒家的!”

那狱卒大怒。“莫说这是太尉的钧令,便是某家消遣你这个贼配军又如何!莫说你一个教头,再大十倍的官,这里也关过!让你去你便去,再啰噪,小心某家的水火棍无情!”

林冲收敛怒气,“我要见高太尉:”

一名大汉闯过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高太尉是何等样人?你想见便见?老董!少跟这贼厮鸟嚼舌!再多口便打!”

两名狱卒把判书往牢里一丢,骂骂咧咧地出来。有人唤道:“老薛、老董!外面有人找!”

董超和薛霸到了狱前,一个年轻人快步上来,紧紧握着两人的手,无比热情地说道:“久仰久仰!”

两名狱卒都有些糊涂,但瞧着那年轻人丝袍锦带,穿着体面,也不敢怠慢,小心道:“你是?”

“鄙姓程,是林教头的朋友。”

程宗扬发自肺腑地说道:“两位的大名,我从小便听过,今日才有缘相会,一识庐山真面目!”

程宗扬的热情半点不假,若不是手边没烟,他恨不得给他们一人递一根,再亲手点上。

这两个小人物并不出名,但在水浒里是亲手押送过豹子头林冲、玉麒麟卢俊义,让这两条好汉吃足苦头的官差,程宗扬宁愿得罪贾师宪,也不想得罪这种小人。

两名狱卒的手心微微一沉,心知是金铢,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董超道:“原来是林教头的朋友,咱家也敬林教头是条好汉,在狱里忙前忙后,没让教头吃着半点苦,教头的气色比刚来时还好了许多。”

“有劳有劳!”

程宗扬道:“不瞒两位,在下这次是想见见林教头,不知两位可行个方便?”

董超露出为难的神色。“公子爷,这大牢不是好进的。”

程宗扬将一只钱袋拿在手里,轻轻抖了抖,听声音起码是几十枚银铢。

董超还在犹豫,薛霸便道:“不就是见一面吗?我来担待!”

说着一把抢过钱袋。

林冲拿着判书靠在阴冷的墙壁上,一时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杀将出去,一时又意气尽消,心丧若死。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林兄命中有此一劫,何必灰心?”

林冲怔了一下,然后叫道:“程贤弟!”

程宗扬披着斗篷进来,他不嫌地上污秽,摊开斗篷坐在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包熟肉,隔着栅栏递进去。

林冲把纸包放在枷上,苦笑道:“愚兄落到这步田地,哪里还吃得下?”

程宗扬笑道:“林兄这气度不如咱们鲁师兄洒脱,不过是小劫而已,尺许之水,一跃可过。”

说着他压低声音,“只是要防着小人。”

林冲目光微闪,凝视着程宗扬。

“有人要取你性命。”

“谁?”

程宗扬摸出一壶酒,先喝了一口,然后递过去,“你说呢?”

林冲握着银质的酒壶,半晌才道:“皇城司!”

如果这会儿喝茶,程宗扬铁定要喷他一脸。皇城司?自己差点忘了还有这股势力,这趟浑水他们也有份?

林冲不愿多说,只道:“愚兄在皇城司时日虽然不多,但有些事……贤弟只需知晓,林某如今落难,皇城司少不得要杀我灭口。”

程宗扬忍不住道:“若是皇城司要灭口,只怕等不到现在吧?”

“若是筠州便罢了,如今是江州……皇城司必不会让林某离开宋境。”

林冲抬起眼,问道:“为何会是江州?”

“这个……据说江州被我大宋兵威慑服,割地给陛下建了一座道观,林兄大概是刺配过去当火工道人的。”

林冲闭目想了片刻,然后道:“林某知道了。”

程宗扬暗道:林教头啊林教头,我在江州为你准备一份礼物,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林冲拿着那包熟肉,忽然道:“程贤弟……”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家娘子现在可好?”

程宗扬有些脸红,幸好狱中光线甚暗,一时也看不出来。

林冲、阮香凝这对夫妻不但有名无实,而且同床异梦,说是林冲的老婆,但两人的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趁着高衙内捣乱,自己三下两下把林娘子搞上床,完全不必对林冲有半点歉疚。林冲活活被骗了十几年,一旦揭穿真相对他未免太残忍了。

程宗扬只好含糊道:“这个……小弟一时还不清楚。”

林冲眼中期盼的光芒渐渐黯淡,过了会儿道:“拙荆在临安,还请贤弟和鲁师兄多多照应。”

程宗扬打着哈哈道:“这个当然!当然!”

在程宗扬与林冲交谈的同时,远处一间酒肆里,薛霸狠狠灌口酒,然后从一个中年男子手中接过盛满钱铢的袋子,龇着牙道:“不就是结果姓林的性命吗?好说!这桩事,我们兄弟干了!”

董超道:“凶顽的犯人我们也押过许多,不是小的夸口,落在我们手里的行货,便是李天王也要留下甲仗、生姜也捏出汁来!区区小事,还不手到擒来?”

明庆寺菜园内,鲁智深束紧破旧的僧衣,将一根油黑的禅杖倚在桌旁,沉重的杖身将木桌压得吱呀一声,微微倾斜。然后鲁智深弯下腰,系紧脚上的草鞋,拍了拍裤脚的泥污。

一群泼皮围着鲁智深道:“师傅!带我们去吧!”

“我们兄弟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咱们人多啊!到时候把林教头背也背出来了!”

“聒噪!”

鲁智深道:“洒家一根禅杖在手,便是天下也走得!这等杀官劫囚的事,你们如何做得!莫牵累了家人!”

“我们知道师傅神力盖世,可好汉也得三个帮,师傅一个人去,若官差多时,如何是好?”

鲁智深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直震得周遭众泼皮耳中嗡嗡作响。

“两个鸟官差罢了!来来来!把炖好的香肉拿上来!待洒家吃饱了,好去救我那林兄弟!这点小事,洒家出马还怕不手到擒来?”

红日升上树梢,凤凰岭的石佛寺内,几名和尚慌慌张张地迎出来;远处一个布衣芒鞋的僧人踏着阳光缓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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