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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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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春雷炸响,掩盖了屋里的动静。
  陆云的情绪也终于平复下来。他不理会眼前的一片狼藉,掀开榻上的垫褥,在榻板上按了几下,便听轧轧几声,榻上便出现一个尺许见方的暗格。暗格中有一黑一黄两本书册。陆云拿起那本黑色的书册,注视片刻便放回暗格。这才拿出黄色的那本,端端正正摆在自己膝上。
  那书以黄绸为面,封面上写着四个篆体字‘玄黄宝典’。所用纸张十分昂贵,他翻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便是当年,夏侯不败苦寻不得的东西。陆信将其藏于落凤山上,足足过了半年,才悄悄返回落凤山,取回来交给了陆云。
  这本书,乃是开创大玄王朝的高祖皇帝所传,记载的功法极其玄妙,迥异于各门阀的武功套路,向来只有皇室子弟才能得授一二。
  陆云修炼的是宝典中记载的至高绝学——皇极洞玄功。按照宝典记载,这门功法大圆满后,甚至可以问鼎天道!陆云修炼之后,果然一日千里,一年的苦练顶得上别人几年,实力提升极为迅猛!
  但这一二年里,他遇到了大麻烦,每当他全力运功,事后都会痛不欲生。而且随着他功法越发精深,痛苦也成倍增加!
  一年前,陆瑛听到他房中异常,推门看到陆云蜷缩成一团,身上的血管像蚯蚓一样蠕动,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陆瑛吓坏了,赶紧叫来陆信,陆信还以为他走火入魔,想要帮他运功平复,谁知手一碰到陆云,整个人便如遭雷击,被狠狠弹了出去!
  陆信惊呆了,他在四年前,就已晋级地阶宗师,虽然没有防备,但陆云也没有针对自己啊!怎么就能把自己如此轻易的弹飞呢?!
  陆信知道,这已经是自己无法解决的状况了,只能和女儿一起,万分焦急的看着陆云受尽痛苦,过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平复下来。
  事后,父子俩认真检讨这门皇极洞玄功,陆信的观点是,这门功法玄之又玄,需要意会的地方太多,没有师傅指点,修炼一定会出岔子!而陆云的表现,确定无疑就是出了岔子,如果继续强行修炼,一定会走火入魔的!
  打那之后,陆信就禁止陆云再练这门功法。但陆云修炼宝典上别的功法,以及陆阀的家传绝学,全都进展缓慢,功力甚至有退化的迹象。
  陆云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知道自己的敌人是多么恐怖!没有绝世的武功,一点报仇的希望都不会有!
  承受非人的痛苦又如何?还不及他内心伤痛折磨的十分之一!
  走火入魔又如何?只要能大仇得报,入魔就入魔!
  所以,他很快坚定了决心,继续偷偷修炼起这门皇极洞玄功!


第三章 钦差至
  深夜,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天地间照耀得一片雪白,也映衬出一张苍白的脸!
  房间里,陆云扫除一切杂念,盘膝稳坐与榻上,身如槁木,心似寒灰。两腿阳抱阴,双手阴抱阳,掐出子午八卦连环印。运功数周天,便感到脐下三寸的下丹田中,渐渐变得滚烫如沸水!
  真水从藏精之府蒸腾而起,顺着任督二脉汇入他心下膻中藏气之府,化作己身元气!元气在绛宫金阙越积越浓,最终凝聚出一丝丝金光,汇入他眉心的祖窍穴中!这过程极为缓慢,但每一个周天运转下来,都会积蓄一丝金光。半个时辰后,他眉心祖窍已被金白色的光芒笼罩住!整个人也变得生机勃勃,每一寸肌肤都晶莹剔透,宛若初生婴儿一般!
  春雷阵阵开三宫,藏元始祖炁之窍!
  这便是皇极洞玄功!
  ……
  雷声轰鸣,雨幕中隐约现出一条黑影,翻越院墙,游鱼般出现在陆云房外,然后无声无息打开了窗户,身形便化作一支利箭,朝正在运功的陆云激射而来,右手并指如刀,斩向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本如泥塑般入定的陆云,倏然睁开双眼!双目似有神光绽放,摄人心魄!旋即却又光蕴内敛,恢复如常,让偷袭者感觉如同错觉!
  但对方丝毫未受影响,手刀已到陆云下颌!陆云不假思索抬手一挥,柔软的衣袖便后发而先至,如鞭子一般狠狠抽在对方的手上!
  ‘啪’的一声脆响,对方的右手便被荡开,但他的后招随即而至,左手拳、手肘、膝盖、右脚,带着凌厉的劲风,雨点般朝陆云袭来!
  只见陆云不慌不忙,双手飞快舞动,见招拆招!眨眼之间,两人便交手了十几招,快的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一套攻势没有奏效,对方向后一跃,双脚立定,不再动手。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将屋里照的通明,也照出对方佝偻的腰背,脸上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
  陆云则始终保持盘膝而坐,也没有要进攻的意思。
  然后,便见对方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如金属刮擦道:“公子武功又有精进,我们报仇的希望又大了!”
  陆云轻叹一声道:“保叔,说多少次了,不要跪了。我已经不是殿下,你也不是御前禁卫了。”
  “公子不要这么说,”那保叔凄然一笑,嘶哑道:“如果忘记您是殿下,属下也会忘记自己是杜茂的……”
  他竟然自称是杜茂!俊朗倜傥,不知被多少京中名媛倾慕的双刀杜茂!
  “……”陆云看着保叔那张狰狞的脸,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保叔确实是杜茂,当年他到钱唐县,发现太子还活着时,保护太子便成了杜茂的头等大事。为了隐藏身份,他自毁容貌和声带,装成一个叫陆保的驼子,在陆信的安排下,成为陆阀江南庄园的一名家丁。
  十年下来,保叔已经成为庄园的管事,隔三差五便会这样出现,磨练小主人的武功,更重要的是让他时刻保持警觉。
  保叔帮着陆云将房里收拾停当,然后便垂手跪坐在榻旁的蒲团上,恭声禀报道:“公子,夏侯雷十天后抵达吴郡。”
  陆云点点头,轻声道:“我父亲说有公差,应该就是保护这位钦差。”
  听陆云私下里仍称陆信为父亲,保叔眉头抖了抖,但殿下有殿下的坚持,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装没听见,自顾自说道:“公子,我们的复仇大计,终于要迈出第一步了!”
  “不错,”陆云看着自己修长的双手,冷声道:“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
  大玄王朝定鼎之前,华夏大地有一段数百年的乱世,北方胡族相继而起,将汉人的大乾政权赶到了南方。数百年间,胡族在北方建立政权、蹂躏汉人,南方的大乾政权只求自保、一味偏安。
  最终,北方的汉人放弃了对南朝王师的期待,在八大家族的率领下揭竿而起,经过十几年的浴血奋战,终于将胡虏赶回了草原。各大家族便共推为首的皇甫阀为主,建立了大玄王朝!
  大玄建立后,高祖皇帝挥师南下,灭掉了腐朽的大乾王朝,将分裂几百年的华夏大地重归一统,至今不过二十余年。
  短短的二十几年,不足以抹平南北分裂几百年形成的深深鸿沟。南方的士绅百姓以中华正统自居,瞧不起北方人建立的政权。北方的朝廷和门阀,也把富饶的南方当成任其宰割的鱼肉,在这里大肆圈地,建立庄园,这就更激化了南北的矛盾。
  二十余年间,南方的世家大族不断打着大乾王朝的旗号造反,又一次次被朝廷镇压下来。时至今日,南方的十几个州,主要官员仍清一色是北方人。这些出身宗室和七大家族的官员,首要使命便是监视南方的豪族,将叛乱消灭在萌芽中。
  朝廷方面,还时不时派遣钦差南巡,评估各州戡乱平叛的成果。这些钦差的报告,也就成了州郡官员晋升的重要依据。是以每次有钦差驾到,各地长官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应付,唯恐哪里出了纰漏,毁掉自己的前程。
  这次的钦差,身份更加非同小可。乃是夏侯阀主、镇国公、当朝太师夏侯霸……之弟,雄武侯、左将军夏侯雷!
  本朝定鼎之后,夏侯阀便是皇室之外,七大门阀的领头羊。又在十年前愍皇帝遇刺后,拥立平王,也就是如今的初始帝登基。这十年来,夏侯阀总揽大玄军政大权,门生故吏遍布中央地方,权势更是急剧膨胀,甚至隐隐有凌驾于皇室之上的架势!
  如今,夏侯阀的重要人物,作为钦差南巡,地方官员怎能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夏侯雷的大驾还没到,扬州刺史便率领本州文武官员在州境恭迎,跪接钦差大人亲临。陆信作为扬州吴郡的佐贰官,也在迎接的队伍里。
  望着身遭黑压压的两百多名同僚,陆信感到无比压抑。
  但那又如何?他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六品郡尉,只能任由大佬们摆布、充当背景中的一员,哪有卓尔不群的资格?
  不过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刺史大人也未必痛快,平日里威严无比的封疆大吏、堂堂三品刺史,此刻却如寒风中的鹧鸪一般忐忑不安,脸上早早就挂上了谄媚的笑容,心里头肯定不好受。
  就算那位万众期待,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怕是也不会完全痛快。据说夏侯阀门规极严,阀主夏侯霸对子弟动辄家法伺候,就连一把年纪的弟弟也不例外。而那位雄武侯夏侯雷,又颇有些老不成器,陆信在京里时,就间或听闻,他被自家大哥大棒交加,揍得起不来床。也不知这些年,有没有再挨揍……
  说起来,已经离京十年了,也不知那个女子过的好不好……但想来,应该是不好的。
  陆信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号角长鸣,举目望去,便见大队的骑兵高举着旌旗仪仗,从官道上滚滚而来。在那几十面旌旗中,有两面格外显眼,当先一面宝蓝色的大纛旗,上书七个斗大的金字‘钦差江南宣抚使’!
  这是皇帝御赐的钦差旗!
  另一面大小相仿的玄色旗面上,则写着两个篆体的大字‘夏侯’!夏侯二字周围,饰以一圈猛虎兽纹!旗帜背面则干脆是个择人而噬的虎头!
  这是夏侯阀的族旗!
  两面旗帜并驾齐驱,在这江北的土地上猎猎招展!
  刺史大人已经忙不迭迎上去,陆信赶忙收摄心神,随着同僚跟上长官的步伐,准备恭迎钦差!恭迎夏侯阀的代表!


第四章 很辛苦的钦差
  夏侯雷五十出头,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依然身形健硕、不见衰老。只是眼圈微微发黑,似乎有些酒色过度。
  这次作为钦差出行,实在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光之一了。从京都出发,一路上全都是黄土垫道、百官迎候。所经各州的刺史、都督,全都对他礼敬有加、诚惶诚恐,从入境到出境全程陪送。各州、郡、县馈赠的程仪,更是让他的队伍承载不动,不得不分批送回京城。
  这还是过路的州郡。扬州作为他巡视的目的地之一,自然更是竭尽所能,如对神明。从他入境那一刻起,刺史大人便如小厮一般朝夕侍奉,弄得这位侯爷又是舒爽,又是烦躁。
  终于,在过江之后,夏侯雷忍不住要把扬州刺史打发走了。他的理由也很正大,本官奉命巡查,你整天围在身边,我能看着个啥?
  刺史大人无言以对,只能乖乖留在州城金陵。临分别前,他不放心的把各地郡守、郡丞和郡尉召集起来,对他们耳提面命,一定要拿出伺候祖宗的态度,好好侍奉钦差大人,要是出了半点篓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各地郡守和佐贰官们自然诺诺听命,然后便回去暗暗祷告,钦差大人千万不要到自己的辖区。这帮官员都贼到家了,几日察言观色下来,已经明白刺史大人对夏侯雷的殷勤,更多是冲着夏侯阀的面子,而不是对他本人。
  他们便猜到这位钦差大人,在夏侯阀虽然地位高贵,但并没有多大的话语权,指望靠他飞黄腾达,怕是会大失所望。但又绝对不敢有丝毫怠慢,怠慢夏侯阀的下场,是谁都无法承受的……
  所以,诸位大人只能祈祷,夏侯雷别选中自己。
  但总会有倒霉蛋,第一个中奖的便是吴郡。
  吴郡郡守只好打起精神,带着佐贰,‘欢天喜地’去找夏侯雷报到。夏侯雷倒没有夏侯阀普遍的霸气,对他们还算和气,只吩咐他们赶紧上路,什么话等到了余杭再说。
  郡守大人稍稍松了口气,出来后便和郡丞、陆信仔细商议了钦差大人的行程,又吩咐郡丞,一定要做好一路上的接待供给。再语重心长的吩咐陆信道:“虽然钦差大人有卫队,但我们也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从现在起,你要时刻带兵,守护在钦差左右!”
  陆信点点头,应声道:“此乃下官职责所在,明府大人只管放心。”
  “你办事,本官向来放心。”郡守大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无论如何,决不能有丝毫闪失!”
  ……
  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八日后,夏侯雷到了余杭,住进了西湖边的行辕。这行辕原本是南朝一位王爷的王府,郡守大人特意命人收拾出来,又花重金妆点一番,钦差大人自然十分满意。
  入住行辕之前,夏侯雷吩咐侍奉在旁的郡守大人道:“一路奔波,着实有些辛苦,本官歇息几日,尔等再来听命。”
  郡守心说,这一路上到底是谁辛苦?他也乐得回去歇几天,便恭恭敬敬行礼退下。
  离开行辕,郡守大人长松了口气,嘱咐郡丞每日要和钦差的随从沟通,虽然一应用度全都备齐,但还是要及时查遗补缺。亦或钦差有什么特别需求,也要第一时间满足。
  末了,他仍有些忐忑道:“不知为何,送入行辕的歌姬都被侯爷遣出,莫非入不了他的法眼?”
  “可能是……”郡丞猜测道:“侯爷不近女色吧……”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算了,不猜了。”郡守大人想不明白,也就不再猜测了,反正该做的都做到了,人家非要假正经也没办法。
  于是,二位大人上轿离去,陆信却留了下来。他有护卫钦差之责,自然片刻不敢离开。
  陆信让人带信回家,以免家人空等,然后便安排麾下官兵,在钦差行辕周围,分班警戒巡逻。他御下极严,将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将临近的几条街道全都控制起来!
  余杭城内素来还算安定,民众许久未曾见过这么大阵仗,在警戒范围外好奇围观,议论纷纷。一时间,街道上熙熙攘攘,车马难行。
  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行着。车内,一双亮若灿星的眼睛,透过薄纱车帘,盯着被层层护卫着的行辕,目不转瞬。
  直到马车驶出人群,周遭的嘈杂声一下子消失,那双眼睛才收回目光。对面的丑陋男仆便将车窗关上。
  这下,连光线都消失了。
  幽暗的车厢里,陆云和保叔相对而坐。
  “公子也看到了,陆信时刻带兵护卫左右,我们很难绕过他,向夏侯雷下手。”保叔嘶声说道。
  陆云点点头,眼睑微闭,没有说话。
  “不如我们跟他和盘托出。”保叔提议道:“陆信不会不帮忙的。”
  “不行。”陆云缓缓摇头:“父亲一直不愿意我们复仇,我没有把握说服他。”
  “那就想办法把他支开,”保叔又道:“公子让人给他带话,就说家里出事了……”
  “不行。”陆云还是摇头道:“就算把他支开,行辕里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顿一顿道:“何况,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哎!”保叔重重一捶大腿,焦躁道:“好容易等来报仇的机会,偏偏陆信成了夏侯阀的保镖!”
  “叔,你稍安勿躁。”陆云轻轻摇头,带着智珠在握的笃定道:“我们一定有机会下手。”
  “计将安出?”保叔知道,自家殿下早熟过人、聪慧绝伦,脑子比他这个武夫好使太多。
  陆云翻开手边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这是他和保叔,这些年来搜集的仇家资料。
  册子一开头,就是夏侯阀诸人,陆云翻出去好几页,才到了写有夏侯雷名字的地方。
  只见上头用蝇头小楷工整的写着:
  ‘夏侯雷,癸酉年生人,夏侯阀长老,阀主夏侯霸二弟。龙象伏魔神功第七层。曾列缉事府排名地阶三十七位。壮年无状、喜好财色,素不为阀主所喜,曾数次杖之,近年多有收敛,似有悔改之意。’
  保叔对册子上的资料早就烂熟于胸,有些汗颜道:“这厮的情报实在太少,他在夏侯阀根本算不得什么。”
  “已经足够了。”陆云却淡淡道:“夏侯阀素来规矩极严,这位风流二老爷,在京里想必被压抑坏了吧?”
  “那是当然,夏侯霸极其爱惜家族名誉,最看不惯子弟浮浪。”想到当年的逸事,保叔嘴角扯动一弯,嘶声道:“偏偏夏侯雷就是最浮浪的一个,为此没少挨他哥哥的揍!”说着有些不可思议道:“但据说,这厮一路上规矩的很,各州郡进献的美人,他全都敬谢不敏,莫非上了年纪,已经不好这口?”
  “他两年前还是地阶宗师,远远谈不上老。”陆云修长的食指在纸间轻轻点动,缓缓道:“按说好容易逃出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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