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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歌-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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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吊篮运上来称重。怕是一个粮仓就要百余人折腾好几天了,等把一千三百窖粮食量完了,灾民们怕是坟头都要长草了。
  陆信这才彻底明白,夏侯霸给自己设的是个什么局。那老东西就是料定了自己根本没法确定,兴洛仓的存粮是否账实相符,只要自己稀里糊涂认了账,后面定有好戏等着自己了。
  所以陆信一直不肯表态,只是默默的随意挑选了几个粮窖,看了看表面文章,便登上仓城城墙,指着码头旁那几个巨大的地上仓库,沉声问道:“那里也存着粮食?”
  “回大人,那是暂存粮食的地方。”朱大丰忙解释道:“用地窖存粮固然好处多多,可麻烦也不小,不管是往里运还是往外出,都费时费力,很是折腾。所以建了那几个转运仓,用来暂存新运到还来不及下窖的粮食。从窖里运出来的粮食,也先暂存在里头,等候装船运走。”
  “嗯,明白了。”陆信点点头,走下城头道:“本官要赶在关城门前回去,今天就先到这吧。”
  “哎呀,怎么能让大人空着肚子回去呢?下官已经命人在衙中置了酒菜,先去凑合吃两口再说吧。”朱大丰忙劝道。
  “一顿不吃饿不死。”陆信看看朱大丰圆滚滚的肚皮,便带着随从往码头去了。
  “大人,那咱们也还是先把账目交接了吧?”朱大丰忙追着下了城头,跟在后头苦着脸道:“不然下官又得跑一趟。”
  “就当减肥了。”陆信却理都不理他,径直上船而去。
  “唉,这孙子,跟我抖什么威风?”朱大丰无可奈何的看着船儿远去,狠狠一口啐在河面上。“有你哭的一天?”
  “大人……”仓官这才敢凑上来,小心问道:“那酒席怎么办?”
  “他不吃,咱们吃。”朱大丰一提吃饭、顿时有了力气。
  ……
  天色擦黑,兴洛仓衙门中火烛高照。朱大丰满嘴油光,一边和那仓官对付着满桌的美酒佳肴,一边胡吹乱侃。
  “大人尝尝这个,咱们自己的酱肘子,不比洛都馆子里的差。”仓官捧起一盘油腻的猪肘,奉到朱大丰面前。
  朱大丰也不讲体统了,直接伸手拎起个肘子,大口大口啃起来。
  仓官又赶紧给他斟酒,朱大丰眯着眼,舒坦的直摇头。“他奶奶的,喝酒吃肉赛神仙,要是再有个小妞唱小曲,那就给个神仙都不换了。”
  “这还不简单,下回大人来,下官提前安排就是。”仓官陪笑道:“这回实在是太仓促了,又担心那位陆阀出来的大人,不喜咱们这调调。”
  “别以为门阀出来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一样得拉屎放屁,一样有三灾八难。”朱大丰不屑的冷笑道:“没看到那姓陆的今天跟死了妈似的,怕是已经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
  “是啊,谁摊上他这活儿,不死也得扒层皮。”仓官颇为同情的叹口气道:“大人你说,是不是有人故意整他?”
  “嘿嘿,还真让你说着了。”朱大丰毕竟在京里当官,风言风语听到不少。他故作神秘的招招手,让仓官附耳过来,小声道:“告诉你吧,他把老太师得罪惨了,让他来当这个赈灾使,就是要砍他脑袋的!”
  “啊!”仓官吃惊的瞪大眼道:“那粮食本就不够数,到时候他只要咬死了不认账,这就是一笔烂账,还真能把他往死里整不成!”
  “这就是咱们和太师的区别,太师要整个人还需要证据吗?”朱大丰一副神气模样,显然把自己代入了夏侯霸的身份中。“要不是他陆阀执事的身份,甚至连借口都不需要,直接弄死就完事儿。”
  “那倒是。”仓官一阵唏嘘,忽然面色一紧,忙低声问道:“那咱们不会也吃挂落吧?”
  “放心,大人已经保证过了,咱们只需要做好本分,不要乱说话,是不会受牵连的。”朱大丰打了个酒嗝,看一眼光顾着说话的仓官。“满上满上!”
  “哎,好好,满上。”
  “聊那倒霉货干甚?咱们还是说正经的,你这鬼地方真没藏个女人,给老子夜里消遣一下?”
  “唉,不是说了么,还以为姓陆的会留宿,全都打发走了……”
  “逑!就看不惯你这怂样,就当一辈子仓老鼠吧……”
  “仓老鼠好啊,一辈子不愁吃喝,还图个啥?”
  两人说了会儿陆信,话题便又转到财色上,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听了。
  这让一直静悄悄伏在屋顶的不速之客,感到很是不爽。
  不速之客自然是陆云。下午时,他陪着陆信进了仓城,便趁人不注意,悄悄藏了起来。一直等到天黑,他才摸进官衙,想听听朱大丰私底下会说些什么……


第四百零一章 夜探
  那朱大丰毕竟白天受了累,吃饱喝足便趁着酒劲到后衙睡下。仓官刚走没一会儿,他的呼噜就震天响起来。
  陆云在屋顶等着仓官走远了,这才如幽魂般顺着廊柱悄然滑下,轻手轻脚开了门,闪身进到内室中。
  床榻上,朱大丰腆着肚子鼾声如雷。陆云还没到近前便被酒臭气熏得直皱眉,赶忙将蒙面黑巾向上提了提,遮住鼻息后才感觉好过点。
  那朱大丰正在坐着清秋大梦,忽然一阵剧痛从天而降,将他一下惊醒过来。朱大丰下意识惨叫一声。
  “疼死我了……”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呆住了,自个的声音怎么变得又细又轻?就像个孩童在耳边撒娇一般。
  茫然睁开眼,朱大丰便看到一个蒙面人正抱臂站在榻边,目光森然的盯着自己。
  “你是什么人?”朱大丰惊叫一声,声音还是那般轻细,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满脸惊恐。“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放心,只是天突穴被我注入了真气,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鹅。”陆云好整以暇的拖了个小几,抱着二郎腿坐下。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会逃走或者反抗一般。
  朱大丰果然想要起身,却像被压了块磨盘在身上,任他怎么挣扎也翻不起身。
  “劝你还是别乱挣扎,不然真气伤到筋脉,你这辈子都得躺着了。”陆云轻声警告一句,朱大丰马上纹丝不动了。
  “好,好汉,一切好商量,千万别杀我。”朱大丰见逃不得又喊不来人,只好识时务的求饶开了。“你若手紧,我官袍里有刚收的贿赂,实在不够,明天还可以回家拿给好汉。”
  “我不要你的脏钱,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陆云淡淡说一声。
  “好汉只管问,我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大丰忙细声细气答道。
  “兴洛仓里有多少粮食?”陆云单刀直入。
  “这……”朱大丰眼珠一转,刚想信口开河,却只觉全身一阵酥痒难耐,奇痒之下,他想要挪动身子解痒,身子却纹丝不动。想要放声笑出来,笑声却正如陆云所言,就像被卡在脖子里一样,憋得他面红耳赤,生不如死。
  “忘了告诉你,被我点中穴道后,你只要一撒谎,面皮就会变得通红。”陆云不紧不慢、半真半假的说着。手指点在他腋下极泉穴上,注入朱大丰体内的丝丝真气,却半分不掺假。
  “啊,啊……”朱大丰大张着嘴巴,就像离水的鱼一般,拼了老命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五百万……”
  “什么五百万?”陆云却不松手。
  “五百万石,兴洛仓只有五百万石粮食……求求你停下手,我真的受不了了……”朱大丰鼻涕眼泪淌了一床,全身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痉挛。
  好一会儿,陆云才将手指从收回,朱大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今日他才知道,原来痒比疼还要命!
  “第二个问题,各地运来的可是一千万石救灾粮,那五百万石不在库里,又去了哪里?”不待他缓过劲儿来,陆云又追问道。
  “一路上漂没、损耗,雁过拔毛,还要给商家支付运费,粮船没到洛都就剩下八百万石不到了。”朱大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眼珠子刚想打转,就见陆云的手指又伸过来了。骇得他浑身肥肉猛一哆嗦,忙老实答道:“还有三百万石粮草,直接进了夏侯阀的私仓,根本就没进兴洛仓!”
  “哦?”陆云闻言神情一凛,他料到夏侯阀会中饱私囊,没想到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崔阀裴阀没有分润吗?”
  “这次没有,因为夏天时,老太师被陛下讹了四百万贯,夏侯阀要用这批粮草补血,别家自然不敢分润。”朱大丰忙答道。
  “太仓署就这么老实配合夏侯阀,把粮食运给他们不说,还主动做假账,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陆云只觉一阵阵憋气,越是了解这些门阀的肆无忌惮,他就越能感受到当年父皇的愤懑无力。
  “太仓令是谢阀的人,户部更由夏侯右仆射直管,崔令君都插手不得。高广宁虽然完蛋了,但朝廷的钱粮依然是夏侯阀的掌中之物。”朱大丰苦着脸道:“好汉,你应该也很清楚,夏侯阀只手遮天,我们这些下头人也只有乖乖配合的份儿,这账可算不到我们头上啊……”
  “少废话!”陆云一瞪眼,朱大丰就吓得一哆嗦。“我再问你,这次的事情是得了谁的吩咐?”
  “自然是我们太仓令谢大人了。”朱大丰忙答道。
  “他对赈灾之事有何安排?”陆云又问道:“就算你们再能瞒,一放粮不就露馅了?”
  “好汉这就不懂了,放粮也不是一天就全放完。”朱大丰也是昏了头,居然有些得意起来道:“前前后后要用几个月,才能将外头这一千多窖粮食都起运出来。这中间可做的花头多了去了……”
  “哼!”陆云冷哼一声,一指头点向朱大丰腋下。指头还没点上,朱大丰就像筛糠似的抖起来,显然方才的酷刑给他留下了终生不可磨灭的阴影。
  “别别,好汉饶命。”朱大丰忙言简意赅回答道:“谢大人的意思是,差不多过年前后,让仓官举报陆大人监守自盗,将赈灾粮食偷运出去贩卖。到时候老太师自会出手料理,用不着我们操心!”
  “哼,陆大人没做过,你们还能捏造不成?”陆云气得牙根痒痒。
  “好汉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一对账,发现少了五百万石,那就足够砍了陆大人的人头了!”
  “好贼子,好算计!”陆云把手一扬,吓得朱大丰魂不附体,还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呢。
  谁知陆云只是将他穴道解开,朱大丰全身肥肉终于回复了自由,整个人瘫在床上舒坦的一动不想动。
  “最后一个问题,哪些窖中有粮,哪些没粮?”又听陆云沉声问道。
  “这谁也说不清楚。”朱大丰摇摇头。“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都是夜里头让兵丁做的。先往窖里头倒土,等到升高了再把粮食装进去,倒地哪个窖的粮食多,哪个窖的粮食少,只有全挖出来才清楚。”
  “你大可现在就喊人,或者回头向姓谢的告密也无妨。”陆云冷冷丢下一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敢不敢……”朱大丰忙使劲摆手,这显然是神仙打架,他这个小鬼跟着瞎掺和,那不是要祸害全家老小吗?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今晚这人定然来自陆阀。但知道又怎样?今晚这事儿他打定主意烂在肚子里,不然陆阀虽然不是夏侯阀的对手,可对付他就像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第四百零二章 一石二鸟
  虽然知道以陆云的武功,只要不对上天阶大宗师,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但陆信回到家,还是担心的一夜难眠,在榻上翻来覆去到了四更天,才听到东厢陆云房间,响起轻微的开门声。
  陆信披衣起身,到了东厢房外,轻轻敲了敲门。
  “云儿……”
  “父亲。”陆云打开门,将他让进屋去。“还没睡啊?”
  “你没回来,我怎么睡踏实?”陆信拿起火折子晃了晃,将房间油灯点着。
  陆云换下了夜行衣,从暖炉上给自己倒一碗热水,一边轻呷一边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讲给陆信。
  “什么?少了五百万石?”陆信料定会被雁过拔毛,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敢将一半的粮食中饱私囊。
  那可是朝廷的救灾粮,受灾百姓的救命粮啊!
  “朱大丰没必要说假话,”陆云喝下一碗热水,感觉身体暖和多了。“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夏侯霸让父亲当这个赈灾使,就是想把你当王垕杀掉。”
  王垕是三国时,魏武帝征袁术的管粮仓官。结果战事不利、军粮眼看告罄,魏武命王垕以小斛发军粮给士兵。王垕认为这样做,军队会有怨气。魏武却让他只管去做,自己已有良策。
  王垕照办,军士果然怨声载道。结果魏武的对策就是,以贪污军粮的罪名杀掉王垕,以他的头颅来转移军士的怨恨,最终安定了军心,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段。
  夏侯阀乃魏武后裔,老太师倒是把老祖宗的下三滥手段,学了个七七八八。
  “嘿嘿,一石二鸟,老太师真是好算计啊。”陆信不由苦笑道:“既惩治了我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还能拿我平息民愤,将兴洛仓的烂账揭过去。”
  “父亲干脆称病吧,”陆云建议道:“就说忽然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夏侯霸还能让人抬着你去放粮吗?”
  “嗯……”陆信沉吟好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妥。”
  “父亲何出此言?”陆云不解问道。门阀之间还是讲究个斗而不破的,通常当事人称病就是认怂,承认自己斗不过对手。一般情况下,对方也不会再穷追猛打了,毕竟大家都沾亲带故,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如果只考虑自己,这是保全之道。”陆信沉声道:“但一来,这次我们把夏侯阀得罪惨了,老太师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就算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既然如此,还不如在这件事上和他们慢慢周旋,毕竟事关几百万灾民,不是他夏侯霸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陆云微微颔首,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还是想劝陆信暂避锋芒,让夏侯阀将矛头对准自己。
  “另外,”却见陆信神色一肃,正襟危坐道:“之前我问过你,复仇之后,该当如何?现在,请你正面回答我。”
  “这……”陆云心下一阵茫然,他的敌人太强太多,这些年一路走来,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复仇,却从没想过,复仇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但陆信今晚,似乎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理个头绪出来。
  陆云只好一边寻思一边缓缓道:“复仇无非两个结果,失败万事皆休,没什么好说的……但倘若复仇成功,我又侥幸活了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呢?”
  说着,他求助的望向陆信,希望父亲能为自己指点迷津。
  “唉……”陆信眼圈微微发红,长长叹了口气道:“殿下既然不愿再以门阀子身份苟安于世,那就应当逐渐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自觉。将来若真铲除了奸佞,殿下必须要恢复本来的身份,勘定叛乱、救天下子民于水火,完成先帝未竟的事业,开万世太平于当今!”
  说完,陆信深深拜服,陆云呆了好一会儿,才赶忙扶起陆信。
  “父亲说的话,我会仔细体会。”饶是陆云聪明绝顶,也不可能转眼就领悟陆信的苦心。他只能先把纷杂的念头压下去,将话头引回当下。“但这跟父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何关联?”
  “为臣的意思是,殿下应该在复仇之外,也将天下和万民装进心里去了。”陆信沉声道:“这些年来大玄昏君当道、门阀寡头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大玄吏治已经败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为臣说句不要脸的话,这赈灾使只有我能当好。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最后能有两百万石粮食进了百姓之口,那官儿就已经算是清廉的了。”
  “嗯……”陆云点点头,他知道陆信说的没错。大玄的官员,要么是门阀子弟,要么是依附门阀的庶族,不管哪一样,都受累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不得不服从于利益均沾的陈规陋习。救灾粮从地方运到洛都,就已经少了一半,再沿着黄河运到受灾州郡,下发到县里乡里村里,还是会被层层盘剥,真正到了灾民口中的粮食,十不存一都不算稀奇。
  他已经明白陆信的意思了,这个赈灾使由陆信来当,以其今时今日神厌鬼弃的处境,反倒没人愿意跟他沆瀣一气,宁肯不发这个财,也要跟他划清界限。所以陆信反而可以保证,尽可能多的粮食发送到灾民手中。
  陆云也终于明白,陆信为何会突然说这番话了。因为只有将天下和百姓装在心中的人,才能做得出这种‘傻事’。
  虽然短时间内,陆云还没法完全体会陆信的苦心,但不妨碍他支持陆信的决定。陆云双拳互击,沉声道:“那就封仓查库,带人把窖里的粮食全都挖出来,把数目点清楚,让朝廷少多少补多少!”
  “也不妥。”陆信轻叹一声道:“且不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单说要彻底查库,没有两个月是做不完的。还是那句话,我能等得,灾民等不得。我在中书看过文报,地方上一入秋就开始闹饥荒,有的县已经上了十几道催粮的文书,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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