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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你让池某的脸往哪搁？”

　　“这，这，这的确是啊。黄某人太心急了。”　黄樵松心领神会，立刻大声认错，“但是话说回来了，我不是怕你误信谗言么。三位小兄弟在山西替咱们二十六路争脸，你却任由别人往他们头上泼脏水。弟兄们听了，岂不个个寒心？若是今天冤枉了他们，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谁还肯跟鬼子拼命啊。一个个撒丫子才是正经！”

　　“道立！”　池峰城气得鼻子都歪了，再度大声训斥，“别满嘴跑舌头，当心噘嘴骡子卖个驴钱。马兄，陈兄，你们俩别往心里头去。道立这家伙，嘴上向来没把门的。做事也愣头楞脑，没个轻重！”

　　被称作马兄和陈兄的两个人，都穿着长衫。一人身形魁梧壮硕，另外一人却是地道的江南书生模样。听池峰城与黄樵松两个“一唱一和”，心里岂能不明白自己今天注定要徒劳无功？　于是乎，双双笑了笑，拱手回应，“池师长这是哪里话来，黄旅长再娘子关击毙鲤登行一大佐的战绩，可是如雷贯耳。怎么可能是个没轻没重的人？不过二位放心，我们兄弟两个此番前来，也是奉命走个过场而已。毕竟贵部学兵营与八路并肩作战，没有得到任何上级的批准和指令，力行社不能视而不见。”　（注2：力行社，复兴社下面的分支，军统行动部门的前身。”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人我已经叫来了，两位有什么话尽管问，池某绝不护短！”　池峰城笑了笑，拱手还礼。

　　说是绝不护短，他却将师部当做的审判台，并且压根儿没打算避嫌。而黄樵松更是双手叉着腰冷笑不止。仿佛谁敢欺负自己的弟兄，就准备立刻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马姓和陈姓特务见此，态度愈发客气，主动先向李若水抱了下拳，才笑着问道：“李营长是吧，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少年有为。不瞒兄弟你说，你率部与十八集团军六八八团联手杀鬼子的事迹，已经传开了。我们两个例行公事，特地过来找你了解一下具体过程。”

　　“不是联手，是被救。并且获救后，连道谢的机会都没有，人家就走了！”　冯大器毫不犹豫接过话头，大声替李若水回答。

　　“这位小兄弟是？”　陈姓特务精心设计的圈套被撕破，心中恼怒。将目光迅速转向冯大器，准备给对方点儿教训品尝。

　　“姓冯，名大器。我舅舅是齐燮元，特大号汉奸一枚。冯某自己现在带着特战小队，专门暗杀鬼子和汉奸。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冯某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大器看都懒得看此人，抱着膀子大声回应。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三）


　　“小兄弟说笑了，陈某只是来向李营长调查一下学兵营获救的经过，没别的意思，也不会牵扯其他人和事情！”　陈姓特务心里打了个哆嗦，先前身上的阴险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年头讲究门当户对，冯大器的舅舅是曾经的江苏督军齐燮元，其父亲这边，实力肯定也不能小瞧。万一跟国民政府那个元老搭上界，甭说力行社，就是复兴社社长的面子，也不够看。

　　更何况，特务虽然背靠中央，可以在明处横行无忌。这些年来在暗地里，被各地军头下手干掉的人，也不知凡几。而姓冯的小子，偏偏又是专门打冷枪特战队长。万一逼得此人铤而走险，陈某人恐怕得不偿失。

　　“小兄弟原来是个杀手！　真没看出来！”　另外一个马姓特务，却不像陈姓特务这般没胆子。听冯大器自我介绍为特战小队的队长，立刻就被勾起了兴趣，“不知道小兄弟自拿枪以来，战绩如何？”

　　“你是问战场上杀的，还是出任务杀的？”　冯大器转过头，硬硬邦邦地反问。

　　“小兄弟是特战队长，在下当然问出任务所杀？”　马姓特务却不生气，笑了笑，继续和颜悦色地询问。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见此公说话客气，冯大器说话的语调也变得缓和了许多，“战场上没仔细数过，出任务杀掉的，大概有十来个。但名字都不太显赫，跟你们那边比不起！”

　　“十几个？”　马姓特务闻听，心中兴趣更浓，上前一把拉住冯大器的手，笑着刨根究底，“快跟我说说都是谁，这帮该死的汉奸，老子早就想大杀特杀了。没料到竟然被你抢到了前头！”

　　“这……”　冯大器弄不懂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犹豫着将头转向池峰城，却恰看到对方鼓励的笑脸。

　　“这位马先生，在力行社专职负责暗杀汉奸，算是你同行中的前辈！”　池峰城话紧跟着响起，隐约还带着几分推崇，“你有什么心得，尽管拿出来，别藏私。他多少给你一些点拨，就够你受用一辈子的。”

　　“哪里，哪里，池师长过奖了。马某读书少，脑子里头缺弦。可比不上冯小兄弟！”　马姓特务却不肯托大，摆着手，大声谦虚。

　　见有师长替此人背书，冯大器就不好再推脱了，笑着行礼称是。随即，便被马姓特务连拉带拽带去了隔壁，交流“业务”技巧与心得。

　　另外一个姓陈的特务见此，岂能还不明白今天自己注定没缝隙可盯？装模作样又问了几句那支救人的部队出现的时间，日寇最后的下场，以及学兵营的具体损失情况，便讪笑告辞离去。

　　“你向肖团长汇报的情况，他当天晚上就转告给我了。”　亲自将陈姓特务送出门外，确定对方身影走远，池峰城回过头，笑着轻拍李若水的肩膀，“我原本打算等你休息两天，缓过精神来，再跟你细聊。没想到力行社的人，鼻子比狗都尖。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师座，卑职处理不当，给您添麻烦了！”　李若水感激对方今天替自己说话，举起手，端端正正地行礼。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　池峰城笑着将他的手压了下去，继续低声补充，“是他们要救你，又不是你求着他们来救。就算求，眼下十八集团军跟咱们也不是敌人，向友军求救又有什么错？力行社要改组，不少职位都出现了空缺。某些人没本事对付鬼子和汉奸，想通过整自己人捞功劳而已。你不用搭理他，有我和黄旅长在呢。上一辈人恩怨，原本就不该再牵扯到你身上。”

　　“多谢师座！”　李若水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脏中，忽然涌起几分敬意。再度站直身体，将手举向自己的额头。

　　池峰城抢先一步压住了他的胳膊，笑着摇头，“都跟你说，不必客气了。你和冯队长在别人被小鬼子追得不敢回头之时，逆流而上，是给咱们老二十六路，给二战区一军团争脸。特务想找你的麻烦，甭说我，就是冯副总和孙总也不会答应。请功文书，我已经上报了战区司令部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上头对你们的嘉奖令就会发下来！”

　　“多谢师长！”　能得到上司的肯定，李若水心里当然高兴。赶紧又给池峰城敬礼。这次，池峰城没有压他的胳膊，而是先举手给他还了个军礼，随即推开半步，笑呵呵用目光上下打量他的全身，“你在二十九路军的军士训练团中是中队长，原本就应该是上尉。学生兵比正式军队降半格，做个营长也绰绰有余。但当时你们几个初来乍到，对上级和下头都不熟悉，长官想要委以重任，也不敢太冒险。所以只能勉强你做个连长！”

　　“后来你接连立功，才又升到营长。”　摆了摆手，制止李若水的表态，他继续笑着补充，“说实话，真挺屈才的。但有时候你也得理解，军队是个最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除非你是黄埔系，天子门生。否则，年龄永远是大问题。更何况，从民国二十三起，军委还反复强调严肃对待军职和军衔，中级以上军衔和职务，同年不得连续晋升！”（注1：1934年，国民政府认识到军衔和军官太滥问题，试图纠正。但很快就被某些人玩成了借机整肃旁系的手段。后随着抗战爆发，政府需要旁系去拼命，此事不了了之。）

　　“卑职，卑职做营长心中已经忐忑不安。不委屈，真的不委屈！”　李若水听得头晕脑涨，谦虚地连连摆手。

　　扪心自问，能升官儿，谁会不高兴？可升得太快，却未必是好事儿。特别是像他这种半路出家，又没任何根基的外来户，做个营长，头上有人罩着，还能随便施展拳脚。真的升到团级以上，恐怕光是应付同僚的嫉妒目光，每天就得筋疲力竭。

　　当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二十六路军。但二十六路军再纯粹，也是国民革命军的一部分。大环境如此，它不可能完全跟外界隔绝，出淤泥儿不染。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四）


　　“不过，这回你又立了大功，那些喜欢论资排辈的人，应该没话说了！”　正忐忑不安间，却又听见池峰城笑呵呵地补充，“谁要是再不服，尽管带着队伍杀鬼子。不用干掉一个小队，独自干掉一个小分队，池某也向他说声佩服！”

　　“早就该这样，谁不服，自己上。别光躲在后方瞎哔哔！”　黄樵松听得很不耐烦，干脆接过话头，大声补充，“能打的上，不能打的下，这样才是对弟兄们负责。要是弄个屁都不懂地在上头，早晚还得吃娘子关那种大亏！”

　　说罢，又快速将头转向李若水，继续大声说道：“你别怪老池啰嗦，你这个年龄，确实也太小了点儿。嘶，说实话，二十出头的少校营长我手下一大把，二十出头的中校团长，咱们整个第二集团军，恐怕都找不到第二个。”

　　“道立，没人拿你当哑巴！”　池峰城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只好苦笑着呵斥。随即，也低声向李若水补充道：“两位总指挥，都觉得你给二十六路争了脸。所以，请功文书送上后，一路畅通无阻。咱们二十六路讲究有功必赏，李中校，我和黄旅长先提前向你道喜了！”

　　“啊？！”　饶是隐约已经猜到自己会被提拔，李若水依旧被中校两个字，给吓了一大跳。赶紧红着脸高声表态，“师座且慢，卑职不在乎升不升官，卑职只想能早日替死去的弟兄们讨还血债！”

　　“道立，没人拿你当哑巴！”　池峰城

　　“呵呵，你还谦虚上了。当初组建学兵营时驰援山西时，你可没跟我谦虚！”　池峰城笑了笑，大声打趣，“行了，别客气了。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军队怎么可能打胜仗？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这件事，未必十拿九稳。首先，黄旅长刚才提起过，你年纪是个坎儿。其次，各路人马在娘子关和太原两地输了个稀里哗啦，这当口，别人都降职的降职，处分的处分，光给你升官，二战区某些人，脸上会很不好看！”

　　“卑职明白。”　李若水心中刚刚涌起来的兴奋，迅速降低，想了想，郑重点头。

　　“你明白就好。”　很满意他的沉稳模样，池峰城再度笑着表示赞赏，“你是个有心的，知道进退。两位总指挥都挺欣赏你。这事儿，无论最后二战区给出的批复结果如何，在咱们二十六路这边，你都不会被大材小用。”

　　“卑职坚决服从长官安排！”　李若水听出池峰城的弦外之音，果断大声保证。”安排，的确有！”　池峰城要的就是这个态度，立刻笑着接过话头，“你刚才进来之时，看到院子里那些人没有？如果你能把他们全都带走，我现在就可以拍板儿，都拨给你！咱们重组军训团，老肖挂名不干活，你先以营长的身份，负全责。等中校的正式军衔批复下来，就可以顺势升为团长，直接掌控全局。”

　　“我……？”　进屋前还在偷偷摇头，认定即便孙武复生，恐怕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将溃兵重新组织起来并形成战斗力。却万万没想到，短短半个小时之后，重整溃兵的任务，就落在了自己头上。李若水顿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瞪圆了眼睛呆呆发愣。

　　“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们。可他们好歹摸过枪，见过血。换成政府强行绑来的壮丁，训练起来恐怕更耗时间！”　　池峰城丝毫不觉得李若水的反应奇怪，叹了口气，用请求的口吻补充道：“可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山西丢了大半儿，鬼子从平津和山西就可以对冀南两线用兵。相信用不了太久，咱们二十六路，就又得面临一场血战。届时，总不能像现在这样，每个团只有一半弟兄就派上战场。那样的话，一仗下来，恐怕咱们二十六路，就彻底永远消失了。可不仅仅是将名字改成二战区一军团！”

　　“小李，你尽管使劲操练，谁敢不服，你让他来找黄某。黄某直接带着他们去山西跟小鬼子见真章！”　黄樵松在旁边想了想，也大声帮腔。

　　同时面对两个长官的期望，李若水再推辞，就有些矫情了。于是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卑职明白。长官放心，卑职肯定竭尽全力！”

　　“有你这句话，我就已经放心了！”　池峰城又笑了笑，欣慰地点头，“上一届训练团的成果，乃是大伙有目共睹。不光我和老黄觉得是干得好，昨天下去，河北省的王参议，还提着礼物，专门到我这里替你请功呢！”

　　“王参议？”　李若水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还跟地方政府的议员搭上线儿，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你麾下悍将王云鹏的老爹！”　　池峰城看了他一眼，笑着提醒，“你第一次揍他军棍时，忘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怎么威胁你了？！”

　　“他？”　李若水眼前迅速闪过王云鹏那矫健的身影，惊呼出声。

　　“是啊，他老爹之所以肯答应他投笔从戎，就是认定了他吃不了苦，也成不了器。用不了多久就得自己当逃兵。却没想到，一块顽铁，硬让你给炼成了精钢，并且活着到山西走了个来回。王家老爷子高兴坏了，就亲自上门来找我道谢。光杀好的生猪，就送了整整两大车！”

　　‘怪不得您老把新收拢的溃兵，又全推给了我！’　李若水恍然大悟，心中偷偷嘀咕。然而，想到连王云鹏这种纨绔自己都被自家训练成了学兵营的顶梁柱，对接下来的任务，便不再感觉像先前那样压力巨大。相反，在内心深处还涌起几分跃跃欲试。

　　池峰城为人老到，见他眼睛里忽然没有了畏难情绪，便知道自己的鼓励已经奏效。想了想，继续说道：“学兵营这次伤筋动骨，我跟两位总指挥汇报了一下，他们都决定暂且不让学兵营上战场了。全交给你，作为军训团的骨干。我希望，明天开春之前，能看到第一批训练好的精锐出炉，及时补充道一线作战队伍！”

　　“多谢长官！”　没想到学兵营弟兄，能全给自己留下，李若水喜出望外。第五次郑重地给池峰城行礼。池峰城也终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先笑着举手及额还礼，随即，又当场批了一笔物资和奖金给他，让他不必寻找理由，随时支用。

　　有了这一笔物资和银元，学兵营阵亡的兄弟，其家人终于不至于连抚恤金都得不到了。那些受了重伤的，也可以从外边黑市上买到一些紧俏药材单开小灶。此外，因为以王云鹏为首的大多数纨绔，都脱胎换骨。邯郸城内的某几个头面人物，也都对李营长心存感激。明里暗里塞了不少钱财和物资过来，以求自家子侄在李营长的带领下，事业早日更上一层楼。

　　当然，这些礼物和钱财，都包含了一些心照不宣的条件。那就是，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千万别再带他们的子侄去前线。恰好李若水得到过池峰城的保证，短时间内不用再动用学兵营。所以对送礼者的额外要求，也将错就错地答应了个痛快。

　　于是乎，这个冬天，军训的口令声，就又在冀南山区响了起来。并且比先前还要整齐高亢。军训团的各项日常工作，也有条不紊的陆续展开。几乎一切一切，都比预先想象的顺利了，除了一样，那就是，李营长的中校军衔，却迟迟没有任何回音。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五）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五）


　　“二战区司令部那边到底是怎能回事儿，对丧师辱国者不给惩罚也就罢了，对有功之臣居然也如此怠慢？这样下去，将来再有恶战，谁还敢带头拼命？！”

　　“可不是么，一个中校而已。难道还得营长花钱去上下打点一番，才能过关？！”

　　“司令部那边，不会把给咱们营长请功报告，给弄丢了吧？否则营长早就该变团长了。”

　　“要不，咱们真的花点钱儿去活动活动？我爸可是说过，咱民国就像一台旧机器，哪里不抹油，哪里就犯卡！”

　　“不如直接去问池师长，二十六路留守河北这边的，就数他官儿最大。他不能光让咱们营长干活，却连个准话都舍不得不给！”

　　“就是，池师长这事儿做得可不够意思……”

　　早就在城里给李若水订好了庆贺高升席面儿的王云鹏等公子哥，被二战区司令部的“高效率”拖得心头发堵，只要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