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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_时镜-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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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到了无垢方丈身边,目光却直直地落到了见愁的身上。
  那是何等熟悉的目光?
  见愁以往揽镜自照的时候,便往往能看见这样的目光——自己的目光。
  于是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我是有话要说,可不是对你,而是对我。”那女妖笑了一声,可那眉眼间的意味竟有些复杂,明明是笑,却像是幽幽的一叹,“连我都可舍弃,这天下间,还有何事何物是你们不可舍之?”
  你们。
  这一个词,用得实在是微妙得过分了一些。
  她的视线虽始终落在她身上,未曾有半分的偏移,可见愁竟莫名有一种感觉:这一句话,不仅是在问她,也是在问谢不臣。
  谢不臣的目光,也正落在这女妖的身上。
  在她问出这一句话的瞬间,先前浮现在他心中的种种猜测,便已经被印证。可这时候,他竟没有半分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的泰然,只有一种忽然蔓延而上的荒凉。
  因为,他已经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了。
  只是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那女妖便没再言语了,唯有那一张与见愁一模一样的脸上,浮上了些许的讽刺。
  见愁隐隐有些想法,却也无话。
  一尘和尚自是清楚女妖何出此言,只带着几分悲悯颜色,低低一叹,依旧前面引路:“般若之智无大小,为一切众生自心迷悟不同。人有千念。千念一身,是为人,是为尘。有时一念,有时一差,便自成妖。到底是老衲的过失……”
  话中自是带着禅机,可见愁不很能参透。
  她没接话。
  一尘也并不需要谁来接话,只这般吟诵了两句,便引着他们从天王殿旁穿过,一路过了山腰,往更高处去,很快就经过了藏经阁,立雪亭,到得后山一山壁之下。
  山壁平滑如镜,竟折射着几分西斜的日光。
  壁下则有一片七八丈方圆的莲池,池中莲无叶而开,仅有清光淡淡,影影绰绰,奇妙万方。
  只是更令人在意的,是这莲池之水。
  分明没有活水涌入,却在其中流转不休。
  池水既不是透明无色,也不像是阴阳两宗的两仪池一般,分作分明的黑白两色。这池水,说干净不干净,说污秽也绝不能算。每一股水流之中,竟都携裹着一缕烟黑色的灰烬!
  探眸向池底看去,池底更是一片深黑,仿佛由无数灰烬堆积而成。
  整个莲池,都透着一种难言的虚幻之感。池中灰烬水流涌动,池面上却是水汽氤氲,围绕着池中绽放的莲花而浮动。
  见愁灵识下意识地探了过去。
  那一瞬间,千形万象扑面而来,竟然从这氤氲的水汽上、从这涌动的水流上,看见了无数的人影,无数的场景,或悲或喜,或怒或哀……
  甚至,她还感觉在自己“看到”他们的一瞬间,他们也转过头来“看着”她。
  然而这幻象只持续了片刻,便又消失不见。
  重新出现在耳边的,除了此山高处的风声,还有一尘和尚那夹在风里的声音,满含着通达之念,慈悲之意。
  “想必见愁施主已经看到了,此处,便是‘烬池’。”
  “在十九洲开启灵智之存在,或一介庸碌之凡夫,或通天彻地之大能,凡其所忘、所弃之过去,皆会汇于此池之中。”
  “其零散者如微尘,久之消弭,沉池底;归整者则成水流,聚而难散,浮水面。”
  一尘和尚说着,伸手向前一指:“一切,便如施主方才所见。”
  见愁听得“烬池”二字时,心底已有了预料。
  再听一尘和尚后来这三言两语,便算是明白了过来。只是回想之时,难免有些恍惚:果然是与她当日在因果是非门内割舍的“过去”有关。
  只是这烬池,竟能纳这等类似于念头般的虚无过去,实在奇妙。
  她微微敛了眉,到点没提与自己有关的一个字,只试探着开口:“您的意思是……”
  “这烬池自我禅宗北迁之前便在,乃是天地自成的一处奇所。”
  “十余甲子以来,我宗僧人足迹也罕至此处,唯有贫僧喜好来此,只为看这天地有灵万物之悲喜,砥砺一颗红尘俗世之心。”
  “只是没料想……”
  一尘站在这池边,望着池中那些久年不散的水流,笑着叹了一声。那目光中,有几分刚才初见见愁时的惊艳,也有一种因果到了,命该如此的释然。
  “数十年前,贫僧照例在此处打坐。”
  “没料想,池中一水流携裹灰烬,忽然浮上,犹自在蒙昧之态,尚未有灵。怎奈其念甚坚,其意甚执,数十年来不曾消弭,反吸天地之灵气,沐慈悲之佛光,日久生灵开智。一日,竟化形而出,以其烦恼相询。”
  “贫僧未忍伤其性命,本欲解其疑惑,将其超度……”
  话至此处,实已经不必多说了。
  一尘回首看向见愁,摇了摇头,也有些许的无奈:“到底是一时之仁。她竟从中得悟,过去一念,化而成妖。自此遁出禅宗,险些酿成大祸。”


第402章 燃灯童子
  原来如此。
  这烬池之中汇聚了十九洲上所有为人所抛弃、所割舍的过去,而她昔日在因果是非门中割舍的过去, 自也来到了此处。日日在这池中, 吸收着因一尘和尚修炼而聚拢的灵气与佛光, 渐渐成了这天地间奇异之存在, 生了灵智。
  一尘以慈悲之心待万物, 一念之仁未杀她, 为其答疑解惑,反令其悟道成妖。
  此番原委,竟让见愁一下想起了初入修途时,自己无意之间的一言,使傅朝生“闻道”……
  此时彼时,何其相似?
  想必一尘和尚一言点化之时,也正逢契机,才能让她这般特殊的存在,成了这天地间的“妖”。
  凡名曰“妖”者, 区别于人, 乃天地间本无灵智之存在化生而成。
  这被见愁割舍的一段过去,一念成妖, 听来匪夷所思。
  可细细一想, 前有不语上人正身陨灭、心魔飞升;中有极域轮回之规则生灵智而化秦广王;后有傅朝生一朝闻道、竟为妖邪。
  相比起来, 也就不足道哉,
  只是见愁忆及方才一尘和尚所提到的“其念甚坚, 其意甚执”, 还有方才在天王殿前, 女妖所问的那句话……
  “连我都可舍弃,这天下间,还有何事何物是你们不可舍之?”
  一时间,竟有些迷惘。
  一尘和尚却还絮絮地说着前后的经过,包括算得那女妖去了雪域,由是提醒了空千万小心,也说了这二十年间的变化与他们始终未曾发现须弥芥子踪迹的原因。
  盖因此妖实在聪明,竟发现了阴阳两宗交界处的两仪池。
  阴阳交汇于一线,便生混沌,须弥芥子于混沌之中,犹如置于初诞之宇宙中,是半点气息也透不出的。
  直到见愁与谢不臣以大五行破禁术脱出,才引起了芥子强烈的波动,被一尘查知。
  末了,他只对见愁道:“那女妖已被无垢师兄拘于千佛殿中,自该由施主处置。只是贫僧观施主意甚踌躇,似乎尚有迷惘不决之处,兼之日色已斜,不若请两位留宿禅院之中。见愁施主也可好生考虑处置之法。”
  按说此妖先前现身于雪域,险些害她命丧谢不臣尺下,若非了空来救,只怕她已身首异处。随后此妖更是抢走了须弥芥子,藏于两仪池中,明显没有想过要对她手下留情,是想要将她与谢不臣一并除去……
  所以此刻,她不该有什么犹豫,应当直接选择抹杀其存在,永绝后患。
  可是,心底里那种微妙和迷惘,却实在是挥之不去。
  见愁想起了当日因果是非门内,那隔着鸿沟注视自己的目光,也想起了雪域圣殿之上那隐约藏着冷与恨的眼神,更想起方才那女妖质问她与谢不臣时那深藏的讽刺……
  割舍过去,是她错了吗?
  见愁并不知道答案。
  所以此刻,她并未对一尘和尚的提议表示任何反对,只点了点头:“诚依大师所言,想必是要叨扰了。”
  “因果相缠,到底也需了结。”
  一尘和尚自是平心静气,眼见得日头西落,便一弹指,竟在这烬池之畔点了一盏昏黄的莲灯,而后才往来时的路上走。
  “说来,这等一念化妖之异事也是贫僧生平仅见。往年亦有万千过去怀有执念,可成妖的却只此一念。足可见,见愁施主这一段过去,实在非凡。”
  虽不知一尘在这烬池之上点亮一盏灯到底何意,可见愁也没有多想。
  听得他此言,她当然不会误以为一尘和尚是在推诿什么责任,她知道,这一位“心师”只是在感慨她那一段过去罢了。
  当下只复杂低叹:“一尘大师说笑了。”
  一尘也笑笑,却不多说话了。
  曾与见愁的过去坐而论道,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身后这看似和平的两人之间,有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只是他二人闭口不提,一尘也当自己全然不知。
  三个人很快回到了下方禅院之中。
  禅宗弟子长老们的居所,都在后山一片,以禅房为主。见愁谢不臣两人自也没有例外,也并不介意住在什么地方,跟着一尘去,随意选了一间禅房便歇下了。
  只不过,他们一个选在东头,一个选在西头,明摆着是不想与对方废话。
  房中一应摆设,都简单而朴素。
  一挂佛像,一张香案,一只香炉,窗下一架罗汉床,地上一块紫蒲团。紫檀佛龛便放在香案靠墙那一侧,里面供着一座阿弥陀佛像。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见愁别过一尘和尚进屋,扫了一眼,便向佛龛走去,一伸手便从佛龛下方的暗格摸出了一封竹简。
  翻开来看,却是一卷《心经》。
  此经她早就烂熟于心,倒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于是又放了回去。
  人在禅房之内,她凝视着佛龛之中那一尊阿弥陀佛像,本应该迅速沉静下来的心,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平静。
  对这十九洲大部分修士来说,不过过去了二十年。
  可她掐指一算,身在须弥芥子之中的自己,分明已经在那佛塔之中苦修了近四百年!
  何等清苦?
  又是何等的孤寂?
  彼时尚且能动心忍性,甚至还能与谢不臣一起,论道辩道。可此时出来了,接触着这无比真实又无比鲜活的世界,反而焦躁不安。
  佛门三佛,燃灯古佛乃过去佛,释迦牟尼乃现在佛,阿弥陀佛却是未来佛。此刻她目光落在这阿弥陀佛像上,想起的却只有之前一尘和尚所说的那些。
  自有记忆以来的一切,皆从她脑海之中划过。
  见愁最终还是觉得这禅房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憋闷,在蒲团上打坐个把时辰之后,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随意找了个巡夜的小沙弥问了路,便折转了方向,去探望了空。
  还记得杀红小界里遇到,他还只是个小沙弥,却以极好的运气引得众人咋舌。
  后来顾青眉祭出谢不臣所设的地缚大阵,意外将他与孟西洲一起困入其中,是她一斧一斧,劈碎了整座阵法,也救了他们。
  及至雪域圣殿之乱,却是了空奋不顾身以救,见愁心里,又怎能忘了这恩情?
  她施与旁人的恩,旁人记不记,那是旁人的事;旁人施与她的恩,她记不记,便成了自己的事。
  大约是因为这一位小慧僧还在养伤,所以禅房所在,格外僻静。
  见愁依着先前那巡夜小沙弥所指的方位,穿行于这一座禅院之中,眼见菩提古树环绕,时有清泉汇聚成池,耳旁隐约传来禅宗弟子们做晚课时的诵经之声,心竟奇异地静了下来。
  到得那禅房之时,是一刻之后,里面有人。
  是之前见过的无垢方丈。
  见愁在门外便微微一怔,随即便学着禅宗之礼,双手合十,向其稽首:“见愁见过方丈大师。”
  无垢方丈一张脸也是方方阔阔,即便是在这入夜无人的时候,也保持着一种一丝不苟的严肃。
  见见愁行礼,他微微有些惊讶。
  可随后就明白了过来,请她入内:“见愁施主不必多礼,想必是来看了空的吧?”
  “先前已听闻了空师弟在雪域身受重伤,为恶力所缠。此事虽有种种根由,可到底因我而起。今日既叨扰贵宗,岂能不来探望?”
  见愁进了禅房,一眼就看见了盘坐在那罗汉床上的了空。
  原本一俊俏的小僧,现在看着竟有些枯瘦之感。
  其周身所缠绕之物正是先前她在雪域见过的黑气,与崖山昆吾殒身弟子们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那恶气更深,也更凶戾。
  兴许是已被缠斗了二十余年,这恶气看上去已经淡了许多。
  无垢方丈今日便是例行来查看情况的,兴许是见见愁拧了眉,便开口道:“大道得成八十一难,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他这伤原也不算很重,只是心志还不够鉴定,才为此恶气所侵。至今二十年,已挺过去大半了,全当是闭关苦修。”
  也就是说,了空差不多已算安然了?
  见愁看了身旁无垢方丈一眼,只觉得这一位看着严肃冷硬的大师,说这话来,应该是想安自己的心。
  说到底,是那女妖算计。
  禅宗若要个道理,为了空报个仇,该直接杀了自己那一段过去所化成的女妖才是。
  可一尘和尚,分明已轻而易举制住了她,却并未对其下手,反而还是让她处置,只是希望她考虑清楚。
  “佛门禅密二宗,竟是天差地别……”
  她一时没有忍住,慨叹了一声。
  无垢方丈听闻,正在手中掐着的佛珠一顿,看她一眼,却是摇头,一脸的正色与肃然,眸底还带着几分阴云一般的压抑。
  “早在北迁分裂之后,雪域新密便不在我佛门之列了。”
  对禅宗和旧密而言,他们都是外道。
  见愁隐约能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可这毕竟是他们佛门自己的事情,所以她虽听见了,却也没有就此再说什么。
  在这屋内,她只是又注视了了空许久。
  无垢方丈只道:“劫数若在,早晚会来。了空出手相救,本无过错,有那女妖暗算,才使你与昆吾谢施主一道被困芥子之中。其因本善,却因杂了他方因而酿了恶果。只是目今女妖已被拘千佛殿,也算她尝了因果。对了空此劫,见愁施主不必挂怀。”
  当真是反过来还劝慰她的。
  见愁说不出心底的感受,沉默了良久,只道一声“谢过方丈开解”,才躬身告辞。既没有再做出任何的承诺,也没有提出要施以援手。
  禅宗有三师坐镇,若有办法,早救了了空,哪里轮得到她来?
  自了空禅房之中出来,见愁仰首望天,但见这夜空中星河璀璨,四下里有细碎的虫声鸟语,不同于极寒的雪域,自成一派生机。
  从一菩提树下经过时,还撞见了个小沙弥。
  人是瘦瘦小小,应该才入门没多久,正趴在树杈上,手持一根短棍,前面接了网兜,向枝上一只翠鸟伸去。
  “让你乱跑,看我这回不抓你回来!”
  一面小心地接近着,他一面低低地自语着。
  眼见着差不多能够得着了,便猛地一倾身,一下朝着那翠鸟网去。
  可没料想,这一根枝桠实在太细,根本承受不住他这一倾身之力。只这么轻轻一歪,那小沙弥猝不及防,竟是一下朝着下方栽去!
  一人一鸟,眼看着就要一起摔在地上。
  幸而见愁就在下面,眼疾手快,一把伸出手去便提住了这小沙弥的衣襟后领,同时另只手手掌一展,已将那落下来的小小翠鸟接在掌中。
  “哇!”
  这时候,小沙弥才后知后觉地惊叫出声,倒不像是被掉下来给惊的,反倒像是被突然出现的见愁给吓的。
  见愁看他一眼,又回头一看自己掌心。
  那小小一只翠鸟似乎也吓住了,可怜巴巴地叫唤了两声,瑟缩在她掌中。只是那收起来的翅膀上,滑稽地绑着一条白布,还散发着隐隐的药味儿。
  于是她一怔,一下便知道是自己误解了。
  本还以为这个年纪的小子,说不准是在抓这鸟雀玩耍,没料想,竟是她小人之心了。
  “没事吧?”
  她松了手,将吓得傻傻的小沙弥给放了下来,让他稳稳站在了地上,才问了一句。
  那小沙弥入寺中时日还未长,虽不知见愁身份,却也知道山上来了贵客。
  眼见她一张脸近在咫尺,一下红了脸,忙退开两步,念了两声“阿弥陀佛”,才回道:“谢、谢施主搭救,小僧没事。”
  “你的?”
  见愁也不介意,又一伸手,将那翠鸟递了过去。
  小沙弥眼底顿时流露出几分惊喜和感激来,忙两手将它捧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护在手掌之中,才又连忙给见愁道谢。
  “小僧本想给它换药,没想到它调皮,又跑出去了。”
  “没出大事就好。”
  见愁笑了一笑。
  那小沙弥却还腼腆,也不敢与她多说话,便连忙告辞,匆匆离去了。只是他走得急,竟将先前那一根接着小网的短棍落下,躺在那地面上。
  见愁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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