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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霸气！”宋维扬笑道。
　　“你就生在福中不知福吧。”王波那个羡慕嫉妒恨。
　　这几个家伙笑闹着，周正宇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对宋维扬说：“老宋，走，一起进城！”
　　“进城”就是去盛海市区的意思，此时复旦所在的五角场，顶多能算得上城乡结合部。
　　宋维扬问：“进城干嘛？”
　　“买大哥大，”周正宇焦躁道，“这几天受够了，打电话要排队两个钟头，插队还特么要给人塞钱！”
　　整栋宿舍楼就一部电话，还只能接不能打，每次接电话要给宿管员1毛钱的喊话费。而整个学校也只有三处可供学生打电话的地方，每部电话机至少有十多人等着，下课高峰期甚至几十上百人排队。
　　每次打电话，还有一个老头盯着，要登记姓名、地址、打到哪里、打了多久，恨不得把你全家户口都查出来。经常几个电话打完，那里就变成了认亲现场——你也是xx的？真巧，我也是，老乡啊！
　　宋维扬说：“你疯了吧？在学校用大哥大。”
　　一部大哥大接近3万元，其中包含6000元入网费和1000元预存话费，周正宇要是在学校里使用大哥大，估计个把月就全校闻名了：看，那个腰上别大哥大的就是某某某！
　　周正宇想了想说：“对，要低调，那就买一台传呼机。”
　　“我陪你去看看。”宋维扬其实想要买一部手机，诺基亚2110大概就是1994年上市的。
　　聂军把课本一扔：“正好我也要进城，一起去。”
　　周正宇问：“你也要买传呼机？”
　　聂军笑道：“我听说人民公园有个姓韩的大师，气功特别厉害，还能呼电引雷。”
　　宋维扬：“……”
　　三人结伴离开宿舍，地主家的傻儿子丁明并没有跟来。他虽然也是自费生，但学习非常刻苦，还要留在宿舍里预习明天的课程。
　　学校外面的马路两边，到处铺满了地摊，都是卖生活和学习用品的。
　　未来的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所在地址，此时还属于另一所学校——盛海轻专，未来的旦苑食堂属于武装部地盘。这两个地方可以看录像，王波和李耀林已经去看了一回，都是些过时的美国、港城影片。
　　三人从淞沪路坐车到福州路，就算是进城了，来到真正的大盛海。
　　周正宇钻进邮电局，直接问：“有BP机卖没有？”
　　邮局员工微笑道：“数字的还是汉显的？”
　　“汉显的。”周正宇说。
　　“摩托罗拉中文寻呼机3500一台，每月服务费300，我们邮局就可以帮你办理。”邮局员工说。
　　周正宇打开书包数票子，分分钟搞定，豪气！
　　宋维扬问：“有手机卖吗？”
　　邮局员工不太明白，求证道：“你是说大哥大？”
　　宋维扬比划道：“比大哥大更小，更轻。”
　　“没有。”邮局员工摇头道。
　　看来诺基亚2110还没上市，又或者已经上市了，但还没铺货到盛海这边。
　　宋维扬迫切需要一个联络工具，没有手机，那就只能选BP机了。他对周正宇说：“借我4000块钱，改天还你。”
　　周正宇丝毫不怀疑宋维扬的经济能力，直接把票子数出来，还回头问聂军：“聂大仙要来一台吗？”
　　聂军摇头道：“不了，那玩意儿整天BBBB响，烦人得很。”
　　宋维扬把新买的大汉显塞裤兜里，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用BP机，感觉特羞耻，都不好意思别在裤腰上。
　　周正宇闹着要回学校，聂军闹着要去人民公园找韩大师，于是他们决定，跟宋维扬一起去买自行车。


第122章　【神棍】
　　天气热得要死人，三人蹬着自行车浑身冒汗。
　　周正宇寻了家路边店，跳下车就喊道：“三瓶冰茶，要冻过的！”
　　“喜丰冰茶还是旭日升？”店老板问。
　　“喜丰，喜丰，谁买旭日升啊，”周正宇转身问宋维扬和聂军，“你们要红茶还是绿茶？”
　　“绿的。”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喜丰冰红茶比日后的康师傅和统一都甜，已经很接近维C柠檬茶的味道了，喝起来上瘾，但越喝越渴。反倒是喜丰冰绿茶一股淡淡薄荷味，再加上绿茶的清新，成为许多人夏天解暑的神器。
　　从口味上来讲，喜丰冰茶完爆旭日升冰茶。
　　毕竟，旭日升那种茶味碳酸饮料，属于迟早要被淘汰的过渡品。即便旭日升没倒的时候，都已经在开发其他饮品了，那玩意儿有点不伦不类。
　　“哇，爽！”
　　周正宇喝了一大口，开玩笑道：“老宋，你家的冰茶就是好喝。”
　　宋维扬说：“改天我印一套名片，你拿到喜丰的盛海销售公司，可以免费领100箱喜丰冰茶。”
　　“你就吹牛吧！”周正宇根本不信。他把宋维扬也当成了官二代，因为宋维扬散发出的气质，根本就不像一个商人，反而更像是他周正宇的同类。
　　聂军微笑不语，默默喝冰茶。
　　三人歇息一会儿，继续骑车上路，不多时便来到人民公园。
　　对于盛海人民公园，宋维扬的印象停留于“相亲角”。无数老头儿老太太，坐在绿化带边上，面前摆满了剩男剩女的照片资料。
　　1994年的人民公园，剩男剩女不见踪迹，只有各种各样的气功团体。
　　而今天，一盘散沙的气功爱好者们，似乎是被某组织给统一起来了。
　　男男女女们围成大圈子，盘坐于地。中央有七八个身穿练功服的神棍，神棍们又簇拥着一个大神棍。
　　大神棍说：“前几天，跟你们讲了‘丹田呼吸法’和‘灵力八法’。今天我再来讲讲‘通三界法’，此法练至大圆满境，可通晓三界，直接沟通你们观想的上师。不过大圆满境非常困难，而且稍不注意，魂魄就无法回到身体……”
　　一个老太太喊道：“韩大师，我们不求练到大圆满，练到小圆满就可以了。小圆满有什么作用？”
　　大神棍微笑道：“通三界法没有小圆满境，练到第一层，可以在入定的时候，听到上师的声音。练到第二层，眼前就能出现图像。刚开始可能是雪花，继续练就能变成黑白的，第二层大成以后，图像就可以变成彩色。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所以，平时练功的时候要多采光、多采能……”
　　周正宇忍不住低声笑道：“从雪花到黑白，再从黑白到彩色，这个气功最后能把人练成电视机吧？”
　　宋维扬点头道：“而且是国产彩电，收不到信号的时候，可以在脑门上多拍几下。”
　　聂军听着感觉有点意思，制止道：“你们别吵，听韩大师继续说。”
　　又有一个中年男人说：“韩大师，我练了‘丹田呼吸法’好几天，根本就找不到气感，是不是我练得不对啊？”
　　大神棍笑道：“这很正常，气功虽采能于天地间，但能量分散杂乱，幸有上师在仙界引下一点灵光，将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凡人才能够修炼气功。即便如此，大部分人仍然是抓不住气感的，因为有的人天赋高，有的人天赋比较低。”
　　那人问：“那我一辈子都没希望了？”
　　“非也，非也，”大神棍摇摇头，对弟子说，“把信息水抬过来！”
　　那些身穿练功服的弟子，顿时搬来十多个大纸箱，打开里面全是矿泉水之类的玩意儿。
　　大神棍道：“这种信息水，是上师采昆仑山上的仙泉灌装的，可以帮助你们寻找气感，已经有气感的喝了可以加深功力。”
　　先前那人捧哏道：“多少钱一瓶？”
　　“不贵，只要10块钱。”大神棍笑着说。
　　眼前这一出好戏，把宋维扬看得心服口服。
　　气功发展到现在，已经脱离靠收学费赚钱的阶段。他们免费教人练气功，甚至是正版出书（复旦大学出版社这几年就出版了好几本），一可以提高自己的名气，二可以吸引更多的练习者。
　　有了名气，有了练习者，他们就开带功大会卖门票，或者是卖信息水、光盘、书籍赚钱。
　　这个模式，有点像《蓝猫淘气三千问》，制作动画片免费给电视台播放，然后疯狂卖周边产品。又像是免费在网上发表歌曲，等歌手红了以后，靠开演唱会赚钱。
　　而且，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各派气功早就有了自己的修炼体系，甚至有修炼者道德规范。
　　想用仙侠小说那一套糊弄气功爱好者？
　　只凭口说肯定无用，除非老天爷赏脸，在你发功的时候突然打两声雷。
　　众多习练者一听，顿时议论纷纷：
　　“难怪我练不出气感，原来是天赋不够！”
　　“现在有救了，我买一箱信息水回去，天天喝着练。”
　　“……”
　　议论的人多，当场掏钱买水的却不多，有些认为靠自己就能练会，有些还对这位大师的道行抱有怀疑。
　　突然，有人倒地抽搐，口吐白沫，状若疯癫。
　　“是羊癫疯犯了，快用东西让他咬住！”有识货的大喊。
　　“不要慌！”
　　大神棍施施然走过去，隔人两三米远，猛地抬掌发功。
　　数秒之后，“羊癫疯患者”身体也不抽了，白沫也不吐了，擦擦嘴角爬起来惊喜大喊：“我好了，我30年的羊癫疯被大师用气功治好了！”
　　“轰！”
　　全场哗然。
　　人们顿时疯狂起来，忙不迭的掏钱买信息水，他们已被大师的“神功”给震住了。而且一瓶信息水也不贵，就当是买了几瓶喜丰冰茶喝着玩。
　　自60年代以来，不惟中国有气功，美国和苏联也各种特异功能。
　　美苏两国，各自为此投入了几千万美元的资金，那可是90年代以前的几千万美元！
　　说穿了，特异功能属于冷战产物，全世界媒体都曾煞有介事的报道。
　　中国的特异功能始于1978年，在接下来的十多年里，无数隐士高人走出深山老林，打着为国争光、发展科学、造福人类的旗号，开始了他们的行骗之路。
　　有个叫张宝胜的气功大师，堪称奇人，他不收弟子不要钱，只骗吃骗喝。他连续八年出现在春节联欢晚会前排，央视还专门给他预留出镜时间，不敢不请，害怕他隔空发功弄坏晚会的灯泡。
　　有了前面说的那些，聂军这种聪明人相信气功，似乎就合情合理了。
　　聂军当场就翻兜掏钱，兴致勃勃的往里面挤。
　　“你干嘛？”周正宇扯住他袖子。
　　聂军说：“买信息水啊，试试看真假。”
　　“肯定是假的，你小子当心修炼成电视精。”周正宇道。
　　宋维扬也说：“那几个人肯定是托，演技多差啊。”
　　周正宇道：“对对对，肯定是托，全是骗人把戏！”
　　旁边一个老太太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即大喊：“韩大师刚刚治好一个羊癫疯，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们污蔑上师，是要遭天谴下地狱的！”
　　“谁敢污蔑韩大师？”
　　“韩大师的坏话也敢说，不想活了！”
　　“到底是谁？站出来！”
　　“……”
　　聂军还在发愣，宋维扬拖着他就开跑，又对周正宇说：“快跑啊！”
　　三人犹如丧家之犬，推开阻拦的气功爱好者就开跑。
　　刚跑出没几步，只听一个手握话筒的女记者喊：“马博士，往这边跑，我们有车！”
　　宋维扬循声望去，吓得连忙往另一个方向逃走。


第123章　【跳槽的高记者】
　　聂军被拖着跑了好一阵，都快跑到公园门口了，他才郁闷地说：“你们跑什么啊！”
　　“不跑要被人打的，”周正宇大喘气道，“呼，呼，你没看见吗？那群人都是疯子，明摆着请托来演戏都相信。”
　　聂军无语道：“我也信了……”
　　周正宇没好气道：“那你也是疯子！”
　　“你才是疯子！”聂军很不高兴。
　　周正宇的脾气也来了：“嘿，哥们儿好心帮你，你还倒打一耙是不是？”
　　“谁要你帮啊。”聂军撇嘴道。
　　宋维扬连忙劝解：“好啦，好啦，去车棚取自行车，快点回学校吧。”
　　聂军这人平时非常聪明，但遇到神秘玄学就智商为负数，白瞎了那么好使的脑瓜子。
　　三人取了自行车，一路推着离开人民公园。
　　走着走着，聂军突然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读复旦吗？”
　　“为什么？”宋维扬问。
　　聂军道：“因为复旦有特异功能研究中心。”
　　宋维扬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因为这年头的气功热实在太疯狂了。
　　复旦大学确实有专门研究特异功能的机构，名为“人体信息科学研究组”，已经成立了近十年，而且还将继续存在下去。这个机构的领导者和创建者之一，正是复旦校长（已在1993年卸任），此君乃我国真空科学的开拓者，曾被美国ABI和英国IBC颁发终身成就奖，妥妥的学界大拿一个，但就是痴迷于特异功能。
　　对了，用气功扑灭兴X岭大火的严大师，去年刚成立了“气功学会”，当时就连《新闻联播》都有报道。
　　“滴滴滴！”
　　三人没骑多远，突然一辆采访车追上来。
　　高瑜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挥手喊道：“马博士！”
　　宋维扬完全装作没听到，继续踩着自行车踏板，直至高瑜坐车把他们拦住。
　　“马博士，不记得我了？”高瑜笑呵呵说。
　　宋维扬一脸疑惑：“我们以前见过吗？”
　　高瑜笑道：“我叫高瑜，以前是《羊城晚报》记者，现在加入盛海教育台了。”
　　这跨界跨得有点离谱！
　　宋维扬摇头说：“没有印象，而且我也不姓马，更不是什么博士。”
　　周正宇笑道：“姑娘，你认错人了吧？还是见我同学长得帅，故意上来搭讪？”
　　高瑜没理会周正宇，而是笑盈盈望着宋维扬：“马博士，真要我把事情都点透吗？”
　　“什么点透？”宋维扬满脸无辜。
　　“马俊豪，又或者是小宋厂长？”高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宋维扬也不慌，反问道：“你去过喜丰公司？”
　　高瑜说：“当然去过！你发表那篇工商界抗战檄文的时候，《羊城晚报》派去容平的记者就是我。我还特地采访了工人，有工人告诉我，《千纸鹤》MV的男主角，就是他们的小宋厂长。”
　　宋维扬苦笑道：“我当初就不该图便宜，换个演员多好啊。”
　　高瑜笑道：“放心吧，没人拆穿你。”
　　“我知道，就是感觉挺麻烦。”宋维扬说。
　　就宋维扬在特区干的那些事，除了发布股票假信息之外，其他所有操作都不怕被拆穿。
　　对高瑜而言，那篇报道，也是她记者生涯的污点，跟宋维扬属于一根线上的蚂蚱，拆穿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高瑜说：“等我开了新节目，你得答应给我一次专访。”
　　“没问题，”宋维扬问，“你一个《羊城晚报》的大记者，怎么跳槽到盛海电视台当外景记者了？”
　　“盛海教育台今年刚成立，面向社会公开招聘，我本来就是学编导的，所以就想干回本职，”高瑜递名片说，“教育台现在人手不够，我既是节目编导，又被领导派出来当外景记者，估计过段时间就好了。”
　　宋维扬笑道：“可以啊，盛海教育台的元老。”
　　“什么元老？都是跑腿儿的。”高瑜笑得有些得意。
　　能加入一个刚刚成立的电视频道，而且还身兼数职，意味着她很受领导器重。只要电视台再来一波招聘，高瑜妥妥当领导，而且她还年轻，十多年后主管教育频道都有可能。
　　90年代真的到处是机遇啊，就算不做生意，只要你有能力，各种职位在等着你发挥能量。
　　跳槽到盛海电视台当编导的高瑜算一个，跳槽到复旦当讲师的林卓韵也算一个。都是大机构扩编，人才奇缺，直接面向社会公开招聘，而且完全不看出身和资历，只看你本身的实力如何。
　　宋维扬好奇道：“你们刚才是去采访气功的？”
　　高瑜解释说：“气功打假。”
　　“打假？”聂军突然惊呼。
　　高瑜点头道：“中央已经下了文件，要大力推进科普工作，打击民间伪科学。这两个月，好多气功大师都被查了，有一些甚至潜逃到国外。我既然在教育台工作，自然要响应中央号召，所以准备做一期气功打假节目。”
　　聂军有些茫然：“我怎么不知道中央打击气功这个事？”
　　“你不知道的多了，”周正宇道，又转身对宋维扬说，“我算听明白了，你就是喜丰的老板，还扯什么同名同姓！”
　　“呵呵，一点小误会。”宋维扬笑道。
　　周正宇问：“公园里那个韩大师真是假的？”
　　“应该是假的，”高瑜说道，“我已经跟拍了好几天，发现他已经治好了两个癌症、一个癫痫。但我采访那两个被治愈的癌症病人时，他们却显得有点慌，让他们提供病历更是直接找借口跑了。”
　　宋维扬感慨道：“这骗子当的，不专业啊。”
　　高瑜突然朝他一笑：“我当记者好几年，唯一让我看走眼的，就是特区私发会那几个骗子。后来我仔细推敲反省过，发现不是我的问题，而是骗子太厉害了。